這周讀了一本革命先烈的生平改編的小說，小說本身寫的非常精彩好看，然而講到男主角
的人生，如果今天我還二十多歲甚至更年輕，應該也會被作者的描寫所感動，只是過了那
個年紀，看到一個人這樣過生活，感冒的地方遠高於感動。
男主角哪裡讓人感冒呢？這個人不是出生在什麼有錢家庭，甚至還可以說是貧窮出身，年
輕時候為了自己追求的目標，不理一家子可能三餐不繼，就跑到外地去深造，把家計丟給
老婆一個人扛。幾年過去尚未完成學業，他沒想過應該回家負起自己應負的責任，甚至老
婆寫信告知「家裡沒錢了」，也沒想要中斷自己的「理想」，回家賺錢幫忙解決家裡的經
濟問題。
「圓夢價值」創造出一個個仇女者
人類社會最可悲的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一旦有一兩個成功，掌握話語權，這種「全
家人甚至全世界都該為我的夢想犧牲」的想法就開始被無限上綱，被無數沒有現實感的「
追夢者」，拿來當成「自己也可以這樣」、拒絕負起自己該負責任的藉口，無視成功者根
本稀少，而這類人製造出來的悲劇家庭可能是成功案例的千倍萬倍。
更糟糕的是這種可能萬例才勉強能找到一個成功案例的故事，已經造成一群男人在各種言
論場合攻擊女生的「藉口」，他們群起攻擊希望能和為自己提供穩定生活的人在一起的女
生嫌貧愛富，抱怨家裡的女人「整天只會講錢」，甚至認為不願供養自己「圓夢」的人都
是短視近利。
更扯的是，這種「全家人都該為我的夢想犧牲」的偏執還會擴大到「全國人都該為我的夢
想犧牲」，結果就是你看到一堆所謂的「藝文人士」，整天抱怨政府不把資源都給他們、
企業界不肯投資他們，社會大眾對他們嘔心瀝血的藝術不削一顧，代表性的句型就是「這
個國家教育太注重理工、不重視人文」，而這些人通常也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政府應該掠
奪其他人的稅金來幫自己圓夢。
「養家糊口」這件事根本沒那麼簡單
追夢者打著「我願為我的夢想犧牲」自我抬高，不少人尾巴會翹到認為他們只要經商個個
都會變成郭台銘、王永慶，只是他們不削這樣做（就某種角度來看，這些人會成為一事無
成的魯蛇，跟他們不尊重別人的價值有很大的關係）。事實上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沒犧牲什
麼，倒是身邊人總是為他們而犧牲──他們很少願意扛起他們應該負擔的責任，而這些責
任自然就被丟到其他家人身上。
還好這些人雖然聲音很大，但他們始終不是社會的多數，這社會絕大多數的人仍是循規蹈
矩地努力「生活」，負起自己該負的責任──養家糊口，這些努力養家糊口的人讓自己和
家人的生計不至成為社會的負擔，也讓社會在分工下可以穩定的運作。
「養家糊口」這件事根本沒那麼簡單，比起追夢者，絕大多數認真養家糊口的平凡人犧牲
更多，但這個社會給他們的關注和讚許相對卻是太少，畢竟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在過日子
、這樣的人生故事缺乏大起大落的戲劇元素。
「仁義」在人類社會跟本就是奢侈品
好消息是當戲劇文學走入大眾的領域之後，「平凡人」的努力和價值也開始成為戲劇、文
學的主題。我們可以看到戲劇、小說中的角色說出「如果我為了追求那件事放棄『當一個
父親』，我才會後悔一輩子」「把你們兄弟姊妹養大、看你們好好地成長就是我人生最大
的成就」這樣認同絕大多數人努力的台詞，也可以看到小說裡面畫家丟掉他的畫筆、音樂
家收起他的樂器、超級英雄卸下他的斗篷，認真的以「平凡人」的身分、過「平凡人」的
生活。
我們的社會高舉「追夢」的價值，和長久以來鼓吹「重義輕利」的價值觀有關，不過這些
從中古甚至上古時代開始累積的價值觀，本來就是針對「上層階級」所設計的，這些人一
點都不用煩惱「生計」的問題。
原始的儒家經典例如《論語》提到的君子指的其實是貴族而非好人，提到的小人指的是平
民百姓而不是壞人，《論語》有非常多篇都有提到，平民百姓必須努力「求生存」讓他無
瑕「追求仁義」。換句話說，儒家的祖師爺孔丘也知道「仁義」在人類社會跟本就是奢侈
品，只有生活無慮的貴族（君子）才有那個「刊展（台語）」追求。
別再鼓勵「追求夢想賭一把」的行為了
大部分人「唯利是圖」、「數著銅板過日子」，是因為這就是生活，永遠有柴米油鹽醬醋
茶的煩惱，這些汲汲營營的人，事實上是社會穩定運作的最大力量，國家、政府和教育系
統，不該貶低這些人的價值，把美好的詞彙都堆到「賭一把」的追夢者身上，事實上這些
人「賭一把」的代價，可能是無數因為經濟問題而破碎的家庭，和家庭裡因為生活不如人
而怨恨社會的孩子，這些仇恨的力量，最後往往會造成社會的動盪。
我們的社會必須給努力養活自己、養活家庭的人更多的掌聲和認同，別再鼓勵「追求夢想
賭一把」的行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