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N 對台積電劉德音的專訪逐字稿翻譯
中國真的承擔得了攻打台灣的後果嗎?
2022 / 07 / 31 Fareed Zaka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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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場相當難得的，與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的訪談中，Fareed 針對當前具有政府統治的
這個島(台灣)與北京之間的緊張關係，問了許多問題。
Fareed Zakaria:
如果中國攻打台灣，那會如何影響台灣，以及台灣的經濟?
劉德音:
戰場上當然是沒有贏家的了；所有人都是輸家。台灣人已在台灣建立起自己的民主制度，
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雖然半導體產業對台灣整體經濟來說十分重要，但如果真的發生戰
爭的話，那半導體業或許不會是我們最需要擔心的事。我們真正需要擔心的，是這場戰爭
將會摧毀以具有穩定秩序的世界經貿活動(the destruction of the world rule-based o
rder)；整個地理政治將會因而有劇烈的變化。
Fareed Zakaria:
你會擔心台灣目前在中國半導體供應鏈上所扮演的核心角色嗎? 這會對台灣造成甚麼危險
嗎? 還是說，其實這有著戰略上的嚇阻效果? 畢竟有時大家會說台積電是台灣的護國神山
。不過即便如此，我們還是知道中國一直都強調「我們對台灣有絕對的主權，而且這是我
們不可退讓的中國資產」。
劉德音:
嗯，沒有國家能夠用武力控制台積電的，因為如果中國解放軍真的入侵台積電，台積電就
完全不能運作了。
要知道台積電是一個十分複雜的龐大組織，從原料、化學物質、設備零件、工程軟體與檢
測等各面向都隨時都需要跟外面的世界，歐洲、日本、美國相互合作才能取得。是世界上
各個角落所有人的努力才讓這間公司──台積電──能夠正常運作。所以假如中國武力侵
占了台積電，那台積電就不可能正常運作了，也就沒有所謂的台積電了。
至於我們與中國的生意，目前中國大概佔了我們 10% 的生意吧，但我們只會跟一般企業
與消費者做生意，我們不會將晶片賣給軍事組織。我們認為消費市場是很重要的，而且是
生生不息的。如果消費者有需求，那我想，跟他們做生意並不是甚麼壞事。
Fareed Zakaria:
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台積電跟中國做生意)不是壞事?
劉德音:
這是因為台積電運作的停止將會對中國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畢竟他們最先進的半導體晶
片就這樣突然的消失了，所以他們在考慮要"武力犯台"之前，我想他們必定還會再想一想
的。
你看烏克蘭戰爭，我想我們都得從中好好反省與汲取些經驗。大家認為烏克蘭跟台灣非常
像，但我得說台灣跟烏克蘭非常不一樣。想想烏俄戰爭對各國帶來的種種負面影響，對任
何國家來說都不是好事。從西方世界、俄羅斯與烏克蘭的角度來看，都是輸家，沒有人從
中獲得好處。我真的認為大家都應該要好好反省這場戰爭究竟為我們人類帶來了甚麼，想
想我們應該要如何避免戰爭，想想我們該如何確保全球經濟的穩定，如何讓全球經濟能持
續生生不息，而且也讓我們以公平的方式相互競爭，這是我的想法。
Fareed Zakaria:
就你看來，你會怎麼解釋台灣的經濟奇蹟? 在過去五十年裡，台灣經濟成功達到每年有 5
% 的經濟成長。世上很少能夠有著像台灣經濟成長幅度這樣的國家，你怎麼看呢?
劉德音:
從外人的角度來看，會覺得這是一個奇蹟。但對認真工作的台灣人來說，這只不過是我們
在努力奮鬥的過程。老實說，相較於其他國家──尤其是在亞洲──我覺得台灣其中一個
特點在於它那「和平」的社會。
從 1949 年到現在，台灣一直都是相當和平的。這是個和平的地方。而在這期間，台灣從
威權主義社會轉型成民主國家，變成一個民主社會。而如果你從整個世界的角度來看這點
，如此這般和平的社會轉型是相當不可思議的，我們是非常幸運的。
如果真要說奇蹟，我想台灣的確還有一點是相當與眾不同的，那就是我們的教育制度。在
我還小的時候，只有 10% 的人上大學。如今有 80% 的年輕人擁有大學文憑。我們政府設
立了非常多間大學，所以對於所有年輕人來說，如果你想讀大學，那一定可以讀，只要你
願意花時間，所以這建立了一個相對高品質的社會環境，以面對未來可能的種種挑戰，這
是我覺得非常非常特別的一點。
Fareed Zakaria:
為什麼其他人都很難做出你們所做的晶片呢? 我現在在想的是你們的七奈米，美國有非常
多擁有輝煌歷史的偉大公司，像是 Intel。而中國則是撒了數百億的資金去開設晶圓廠，
但都沒有辦法做出你們的晶片。
劉德音:
嗯，可以啊，只是晚幾年而已，就...哈哈哈哈...
Fareed Zakaria:
但這就是重點啊...
劉德音:
沒錯，這是唯一的關鍵。我想我們是把半導體技術本身看做是一門科學，但同時也是一門
生意，而不是組裝零件那樣而已。當然這一切都得歸功於與我們合作的夥伴們。我們的工
程師甚至因為 COVID 而戴上 AR (擴充虛擬實境) 跟遠在荷蘭以及加州的工程師合作，我
們就是這麼密切的合作，共同推進最先進的半導體技術。我只能說這麼多了，沒辦法再跟
你透漏與解釋更多細節了。
Fareed Zakaria:
哦當然你不可能跟我說可口可樂的配方的...哈哈...。好，最後一個問題，在技術與經濟
層面上，你會怎麼看待未來? 你的願景是甚麼?
劉德音:
我希望我們不會因為很接近中國而被歧視。不論我們跟中國的關係是甚麼，台灣就是台灣
。你得把台灣視為一個整體，視為一個充滿活力與衝勁的社會。我們希望能為世界帶來創
新，持續不斷地推進未來，並且世界不會因為我們跟中國有些紛爭而害怕我們。這實在是
不值得。
Fareed Zakaria:
這你這樣好像是在跟世界說 ── 如果我理解錯誤請糾正我 ── 不需要害怕中國所說的
那些話，因為中國永遠不可能接手台灣。台灣經濟是建立於全球合作，建立於信任與公開
透明之上。倘若如果他們侵入接手台灣，會發現實際上他們甚麼也得不到。
劉德音:
正確，沒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所以戰爭只會為彼此帶來災難，對任何一方都是如此。
雖然我們得做最壞打壞，但還是盡量往最好的方向看。
Fareed Zakaria:
你剛有提到烏克蘭戰爭是 lose-lose-lose，大家都是輸家，所以你希望可以 win-win-wi
n，大家都一起當贏家。
劉德音:
對，如果真的開戰了，那就會變成這樣。如果一切和平，那麼半導體產業怎麼發展就只跟
我們三方各自的競爭策略有關，我想商場上沒有人會想要發生戰爭，所以我們又為什麼要
再跳進這個火坑(戰爭)裡呢?
Fareed Zakaria:
感謝你寶貴的時間。
劉德音:
很高興能參與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