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年金曲奬譚維維與A-Lin翻唱雨生的作品的緣故，
好奇在八卦板搜尋了「雨生」。
去年雨生得到金曲獎特別貢獻獎，網路上便有一些討論，
當時我看到這篇報導：
https://buzzorange.com/2017/06/26/tomchang-is-classic-or-overpraised/
【那些你可能沒聽過的張雨生】被誇了 20 年，張雨生到底是真經典還是被神化？
心中有些感觸，就寫了一篇算是喜歡雨生多年來的感想，
或許可以在此野人獻曝一下，分享給大家。
──
「張雨生究竟是真經典，還是被神化？」經典這兩個字很不容易吧，今年金曲
奬把特別貢獻奬頒給張雨生，這當然就是對雨生的肯定，不過也自然又引起大
家熱烈的討論。不過我想就像陶晶瑩在訪問中說到，若是雨生在天上知道的話
會有什麼反應？「他會大笑，然後當然還是感謝，感謝大家還記得他。」當然
我沒什麼資格來評論這些，不過很奇妙，我也覺得雨生一定會是這樣的反應。
前幾天回家的路上我就一邊在想，像我這樣的歌迷，好像也不能算是很死忠、
或是說很瘋狂，我對雨生的了解也並不是說點點滴滴一清二楚，雨生的專輯我
是收了大部分，但也不是說沒有遺漏。我喜歡聽雨生的歌，但也不是每首都愛
，不過，這麼些年來，我有很多次，重新又發現一首雨生有意思的歌曲──以
前聽過的──在不同的時刻，忽然又打進我的心裡。
以前我有跟朋友說過，我只有一個偶像，叫作張雨生；但如今我卻覺得，張雨
生只是眾多偉大音樂人之中的一位，這麼多年來也有很多其他的歌手打動過我
，都是有故事的、讓人感動的歌者，而雨生也並不是什麼偶像，他像一位朋友
。我認識這位朋友，只透過看他的詞、聽他的歌。
雨生有一段訪談的音檔裡說到，就像小說的作者會希望讀者喜歡，他也就只是
希望能夠做出「讓人若有所思的音樂」，這就是他未來的理想。不覺得這成語
用得很有趣嗎？「若有所思」。我想，如果你有一首一首地聽過張雨生的作品
，你會發現「若有所思」是很貼切的形容。
這篇文章引言舉的例子是雨生傳唱最廣的招牌歌曲〈我的未來不是夢〉、〈大
海〉、〈天天想你〉、〈沒有煙抽的日子〉，然後文中所說「那些你沒聽過的
」張雨生歌曲則是相對於「小情小愛」、「帶有更多人文關懷的」如〈動物的
悲歌〉、〈心底的中國〉、〈他們〉、〈我是多麼想〉、〈永公街的街長〉、
〈帶我去月球〉、〈自由歌〉等。當然這些例子都沒有什麼不對，但是，我看
完文章之後的第一個感覺是有點不滿足的、覺得不止如此──或是說，這樣子
講還是太平面了，好像這些富有人文關懷的歌曲才能肯定他是經典，而那些傳
唱不絕的情歌只是燦爛的煙火。其實無論是哪一種類型、哪一首歌曲，都共同
成就了雨生這個人。
對我來說，張雨生最寶貴的價值在於，那些歌曲都是很真實的、很誠摯地反映
了他本人──他的深情、他的關懷、他的憂愁、他的思考，這也是為什麼我會
說，真的可以透過歌曲來認識他的緣故。而且，是一步步地，隨著我能體會的
來慢慢認識；然後在真的聽過他幾乎所有的歌曲之後再回頭看，也會發現他自
己也在歌曲裡逐漸成長。我想當然所有的歌手都有自己成長的軌跡，我聽過的
、認識的並不多，但是我可以說，雨生真的是這樣的一位歌手。
我一開始喜歡雨生，也許只是機緣巧合。他出車禍時我才國二，買了一張《口
是心非》的錄音帶回家聽，在那之前我只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和張雨生當
兵時有以他為主角出版的《張雨生大兵日記》。高中之後我才慢慢知道關於他
的許多事情，包括許多中間他賣得很慘淡的，或是賣得很好但我也沒趕上的專
輯。跑到光南或是大眾唱片行去一張一張買回來聽。回想起來，最初的那種欣
賞是很單純的，覺得歌好聽、對這個人純粹有好感，然後漸漸地相識相知。
《卡拉ＯＫ‧台北‧我》，這張被譽為是走得太前面所以賣不好的專輯，其實
拿到今天就一定賣得好嗎？我想也未必，像〈永公街的街長〉曲長接近10分鐘
，曲調又灰暗哀傷，本來就不是那種「好聽」的歌，就像有些小說很「難看」
一樣。重要的是，他寫出他想要表達的東西，而表達的方式很多，大家能接受
的程度也不同。其實同樣在這張專輯裡，也是有傳唱度和評價都很高的〈我期
待〉和〈後知後覺〉，如果冷門一點的話，我個人是喜歡〈蝴蝶結〉和〈再見
蘭花草！〉，這麼一想，其實也確實有不少「好聽」的歌，應該會賣得好一
些，或是說當年賣不好，搞不好正如雨生所說，是他自己也沒有好好宣傳的關
係。
《自由歌》其實也是一張精選集，而主打〈自由歌〉表明了他想要自己來創作
的心情。聽說後來他與唱片公司的妥協是一張讓公司來包裝、下一張就放手讓
他自己做，在商業市場和個人喜好之中取個平衡這樣。這似乎是雨生一直在面
對與思考的一個難關。像他車禍後我才知道，原來我覺得並不怎麼樣的《姊妹
》和《Bad Boy》專輯都是張雨生一手打造的，好吧〈姊妹〉就算了，我到今
天還是覺得〈Bad Boy〉到底在唱什麼嘛，不過這讓我知道，張雨生也有抓住市
場口味的能力。
說到這我就在想，會想寫這篇最大的目的是想試著分享一些歌曲，其實要完整
認識雨生，真的不能只聽〈大海〉和〈我的未來不是夢〉，不能只知道〈動物
的悲歌〉和〈永公街的街長〉，《口是心非》中的經典之作〈河〉和可怕的〈
玫瑰的名字〉也應該都是大家比較有機會知道的了。但在雨生走後，首先2003
年有〈雨生歡禧城〉收錄了14首雨生的Demo，那時我就很驚訝原來雨生還留下
這麼多首作品，而且都是有雨生自己的聲音留下來。
可以聽聽看〈傳言〉：
「我在大千世界聽到一些聳動的傳言／據說愛人與被愛之間有不渝的誓約／要
在今生今世相守以後懂那溫婉的體貼／才能百年百月輪轉於同一個渦漩」
「我在空地曠野守候一夜流星的出現／期待愛人與被愛之間有圓滿的句點／要
在洗盡鉛華百年以後到那最終的境界／只讓惜緣的人聽到了微妙的口訣」
〈我的愛〉：
「我的愛沒有大海那麼大／我的愛沒有高山那麼高／我的愛就像落葉風中搖／
期待暖暖的懷抱／能夠棲息到終老」
〈眼睛裡的湖水〉：
「眼睛裡的湖水／為你乾／為你滿／終日萬丈波瀾／氾濫開來竟然肆無忌憚」
「眼睛裡的水都是靈魂的詞彙／最怕你的狡辯將我打擊個粉碎／眼睛裡的水隨
著靈魂的嗚咽／面對你的無情只好聲嘶又力竭」
也都是情歌，而且是很深刻的情歌。還是Demo，如果你找來聽就會發現包裝並
不那麼華美，有些段落似乎還有點粗糙，但已經完全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了。
如果你整張找來聽，也可能會更喜歡其他首。（因為我也不能在這邊把歌詞全
部貼滿）
又過了幾年，2008年限量發行的《如燕盤旋而來的思念》，原來雨生還有尚未
發表的Demo啊。願意的話可以先欣賞一下〈如燕盤旋而來的思念〉：
「我是飄落的楓葉／你是仰望的土堆／翩翩下墜你胸前／也放掉一季的疲累／
與我的愛戀一起下跌／以你的深情敞臂迎接」
「我是月落的聲音／你是乍醒的黎明／密密會合於天井／也交還迴映的光暈／
與我的愛戀走唱星系／以你的深情如影隨行」
嗯，我該說什麼呢？很美吧、很厲害吧？算了，我是很喜歡，但也不是說非要
用什麼文本分析來證明它的好，或許你也有共鳴，也可能沒有。
這張專輯是大部頭，共有9片CD，四片收錄雨生未發表的作品或Demo，五片是
已發表的精選。Demo中很有趣的是，有《口是心非》幾乎整張專輯的另一個版
本，有的我覺得更好聽，像〈神采〉、〈只要能夠（玫瑰的名字）〉；也有雨
生唱的一些他寫給別人的歌，如〈姊妹〉、〈一想到你呀〉，蠻有趣的。然後
就是一些未發表的Demo，像〈小嬰孩睡在垃圾桶〉，看歌名就知道是社會關懷
類的：
「小嬰孩睡在垃圾桶裡／臍帶猶連著冰冷的血跡／小嬰孩不能睜開眼睛／這裡
不再是溫暖的母體／小嬰孩在你小巧心靈／可曾如此夢見過自己／小嬰孩睡在
垃圾桶裡／兀自吸吮著寒冷的溼氣／那微弱的生命／依然在呼吸／那微弱的生
命／何等的韌性」
其實我一直不太忍心看歌詞，很刺心。
〈他真的不想〉是講有個不愛過生日的朋友，那歌詞也是會讓你覺得，很想知
道為什麼，到底是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
「我有個朋友不愛過生日／他總在生日當天打包心情／把所有的願望／都放逐
在異地」
「難道他真的不想怦然心悸／難道他真的不想訝然驚喜／他真的不想把好友擁
緊／一口氣把蠟燭吹熄」
〈讚美〉是歌名乍看不會很有興趣，但其實很誠懇純樸的一首自白：
「我想寫一首詩／一首白話的詩／簡單到每個字／都獲得生命的真摯／我們酷
愛的詩／還有我們馳騁的癡／一條條一砌砌老實的寫進去」
也有讓我訝異的，比較歇斯底里式的作品像〈說的再多你也不了解〉、〈我的
淚已經流乾〉，我想那同樣也是雨生生命中的一個時刻留下的印記。
原本我以為雨生的Demo應該是出完了，不過後來還有出了單曲〈黃河長江〉，
接著2016又出了整張專輯《雨後星空》，這張專輯其實那種未完成度更明顯，
即使楊培安和小Ｋ應該已經做了很多努力。雨生的詞還是會讓我「若有所思」
，可以看看〈再過幾年〉的自問：
「再過幾年／我會不會為了政治迴旋／再過幾年／我會不會為了現實妥協／再
過幾年／再過幾年／我究竟是謾罵社會／還是為自己所定罪」
「要如何來估量那會不會永遠／我是否學習了湮血的宣言／我是否獲得了純真
的人緣／是否荒蕪了世故的層面」
〈讓我們坦誠的數一數〉：
「我從來不強求／什麼樣的生活／你從來不疑惑／什麼樣的以後／你喜歡這樣
說／緣分在冥冥中／我樂意這樣做／為有彩虹的天空」
「讓我們坦誠地數一數／在這段日子裡的相處／如果你有些心靈感觸／哦這段
時間就不白度」
〈我輕易地結束了一段感情〉：
「我輕易地結束了一段感情／輕易地再沒有道理／我狠著心任她大聲哭泣／只
冷冷地穩住自己／我輕易地結束了一段感情／輕易地讓友人訝異／我鐵著心任
人追問原因／只沉沉的往心底鎖藏回憶」
雨生真的很真實，我相信光看歌詞就已有力量，若加上旋律就更具有感染力了
。當然這樣的分享是很一廂情願的，我也不是要證明什麼，就只是想花一點時
間來稍微羅列一下。其實一定還遺漏了很多，像《帶我去月球》那張創作專輯
就跳過了，但寫到這裡就想到怎麼能不聽聽看雨生唱著──
「我呼吸我感覺我存在，我歡喜我悲哀我有情有愛，命運在我面前橫擺，理想
迴盪在我胸懷，現實的世界充滿無奈，我又何必空自傷感，打起精神任何困難
我來排，提起腳步路途崎嶇也得邁……」
寫了好幾個小時，還是覺得聊得很破碎。有緣的話，就聽聽看吧。
──
我想是不是經典，還是取決於能否讓一代一代的讀者繼續從作品中獲得共鳴。
隨著年歲漸長，我早已不把雨生當作唯一的偶像，
因為我知道確實有更多值得我去認識的音樂人，周董自然也是。
就像多年前也首次去聽了五月天的演唱會，在那之前我沒認真看過阿信的詞，
而就在演唱會場的大螢幕上，邊看著歌詞邊聽演唱，真的有被打動。
我想那就是值得了。
就像你說杜斯妥也夫斯基是不是經典？《卡拉馬祝夫兄弟們》是經典？
若只看過封面封底，是不是經典都與我無干。
對我來說，因為雨生確確實實感動過我，所以我想他的作品是值得的。
若讀到這邊的朋友願意因此去聽幾首雨生的歌，去認識他一下，
那就是我最大的願望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