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法律上禁止的藥物濫用越來越常見外
在台灣 更常見的藥物濫用其實還是酒精
造成的社會問題和成本遠遠大於一般人的想像
服消防替代役期間 跑了快兩百趟救護
至少2成的救護跟酒精有關 相對其他藥物濫用送醫只遇過3次
(酒後不舒服 酒後跌倒受傷 酒後路倒 酒駕車禍 酒後打架 酒後自殺
酒後鬧事 酒精性肝硬化併發症 酒後亂報案 酒後暴斃....)
裡面又過半是酗酒的患者
跟同梯的消防替代役聊過 每個轄區都有酒空
少的一兩個 多的十多個
在我服役過程中 記憶較深刻的大概就有五位
其中又以A先生的情況令我難忘
還記得第一次跑A先生的救護 當派遣令出現在值班台旁的螢幕上時
值班的大哥馬上就跟我們說 「又是那個XXX」
救護車趕到報案地址時 看到一位男子扶在一輛小客車旁 似乎想要開門上車
我們跳下車後 問眼前的男子報案的是不是這戶人家
那名男子轉身過來 身上的酒氣濃厚 即使帶著口罩還是能聞到
「我想去醫院 肚子不舒服 再不帶我去.... 我就開車... 自己去...」
看著A先生有點搖晃的靠著小客車吃力的說著話
「先生 你先站好 你能走到救護車上嗎?」
把A先生扶上救護車 問了一下症狀 聽起來是腸胃道不適症狀
雖然不屬於急症 但患者似乎打算自行酒駕去醫院
加上所屬縣市當時不太能直接拒絕這類患者送醫
只好載他去一趟急診
「不要去OOO醫院 去XXX醫院....」
即使喝醉了還是想挑醫院.....
「OOO醫院離這邊最近 有甚麼原因非要去XXX醫院嗎?」
「OOO醫院的護士很兇....每次都罵我」
「.......好的」
因為所在縣市上級指示 患者可以挑醫院送急診 也只能隨他的意
通常這類患者在醫院急診也是躺著占床位 打些點滴沒多久就回去了
第一次和A先生接觸後 又送他去XXX醫院兩次
(他大概每個月會叫兩趟救護)
某天在會客室吃著晚餐 外面下著毛毛雨
突然救護鈴聲響起 放下吃了一半的便當 穿上救護背心衝了出去
通報系統上寫 事故救護 XXX路 路口公車站旁
救護車一到 看到路邊圍著不少路人
一個男子倒在站牌旁邊 把救護包拎下車走過去時發現
在細雨中 男子身旁有一道正在流動的液體隨著經過的車燈閃耀著
走進一看是從男子頭部流出的鮮血
男子面部朝下 現場民眾議論紛紛
「他剛剛下車沒踩穩 跌倒頭撞到路邊階梯」
有位民眾幫忙提供線索
「慢慢把他翻過來 傷口好像在底下」
遵循著隊員的指示 我們兩個慢慢把他的身體和頭扶正
扶正後發現傷口 不是在額頭 也不是在臉頰 而是在右眼處
鮮血不斷的從他右眼處冒出 因為天色已晚 無法看清楚他傷口的詳細狀態
「還不快拿紗布 一樣用加壓止血 蓋上去壓住!」
因為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冒血量 當下有那麼一點恍神 趕緊回頭從救護包中拿出紗布
紗布壓上患者的右眼部 這時看得更清楚些 患者頭部除了鮮血
還有一點點膠狀物質混在血中 反射著光澤
「再拿幾塊紗布 疊上去壓著」
在我處理止血的時候 隊上的大哥趕緊確認傷患的生命徵象
這時患者緩緩的說話了 「這...是哪?」
「你受傷了 我們現在要送你去醫院 你先不要亂動」
剛好這時路過一位義消大哥看到我們救護車
他也來幫我們把傷患搬上擔架床
患者上了救護車後 眼部的血還是流個不停 救護包中的紗布都壓在上面了
在車上較為清楚的照明下 我總算比較能看清楚這傷患的臉孔
這不是A先生嗎?
仔細聞了一下 果然沒錯 又是滿身酒味....
翻開車上的器材櫃 再拿出幾包紗布 A先生的血似乎沒有想停止的趨勢
(酗酒者如果有嚴重肝硬化 凝血功能也會受損 更不容易止血)
「小弟... 我沒醉喔... 你還有酒嗎??」
我當下心想 這人到底是有多醉?? 能醉到眼睛受傷還不喊痛 還想喝酒?
沒多久 救護車到了急診室 把A先生推到外傷重症區後由急診室接手外傷止血
收床單時 我發現雙手手套上沾滿了A先生的血
急診室的入口處還滴了幾滴在地板上
隔天隊上的隊員聽認識的員警說了初步調查的情況
A先生應該是下公車時沒踩穩 往前摔時
右眼好死不死撞上路邊街梯前緣的尖角上
聽急診室說患者右眼碎裂 那時我看到的發亮膠狀物恐怕就是玻璃體....
命是保助了 但右眼注定回不來了
當下心想 這下A先生應該不敢再喝酒了吧?
自從這次意外 兩三個月過去 都沒在值勤時遇到A先生叫救護車
某天輪到我早上值班 下樓後隊上的救護車剛好返隊
隊上大哥說他還有別的勤務要出門 救護紀錄就請我幫忙登打到主機上
紀錄板上在患者症狀那邊有幾個字 OHCA
往旁邊一看 這名字好熟悉 不就是A先生嗎?
沒多久 整理好救護車的另一位隊員走了進來
「那個A掛掉了耶」
問了一下 才知道原來救護車到時 A先生倒在家裡的沙發上沒了呼吸
報案的是他的家人 當大哥告知家屬A先生沒呼吸心跳時
家屬們只是冷冷的說 「終於...」 然後就繼續吃著早餐
A先生送上救護車後 並沒有家屬願意隨車陪同到急診室
一路上的CPR也沒能救回A先生 聽說A先生前一天還是喝個爛醉
看來A先生失去的眼球也沒能阻止他繼續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