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工作幾年下來
接觸到癌症的病人也多到成千上萬
有很多人努力抗癌
也有很多人一開始是抗拒的,害怕手術.化療.放射,害怕死亡的靠近
乳癌的治療是隨著時間在進步的
現在政府也都有四癌篩檢,女性朋友45歲以上就能夠定期追蹤乳房攝影
在乳房外科門診輪訓時
好多阿姨都是罹癌10年以上,甚至20年
每年定期回來追蹤
都會跟我說當初開刀醫師醫術多好,之後的化療.放療雖然苦
但是現在人生好像重新開始了一樣
她們都有很精神的在過日子,甚至退休之後還來當門診志工
這都要歸功於外科醫師開刀的辛苦, 腫瘤科醫師安排治療的細心
更要讚賞這些女性堅忍不拔的精神
但是癌症不是單一樣貌.不是每個人都很幸運
有人發現時就四期轉移,努力治療還是有所期限
有人癌症型別較險惡,三陰型乳癌治療也很困難
不過最讓我印象深刻的
還是某次值班入院的一位年輕女性
她才25歲,清秀容貌像是高中生
我進去病房時
她安靜坐在病床上,像是學生一樣在等老師來上課
她的父母在旁邊準備晚餐給她吃 湯麵的香氣四溢
但我隱約聞到濃厚的香水味參雜著一股腥臭氣
向她詢問病史時
發現她在一年前就知道得到乳癌
她還去了三家醫院看不同醫師,得到結果是一樣的
"那妳怎麼沒有接受治療呢?"我問
"......"她沒有回答,臉上表情依然平淡看不出情緒
父母跟我說,她的腫瘤潰爛出血了
如果可以的話,請我先幫她換藥,處理腫瘤傷口
我請她脫下外衣,發現她穿了好多層衣服
接著我傻眼了
我沒看過這麼大的乳房腫瘤
大小接近一顆排球
那塊腫瘤不斷出血
她大概用了一包衛生紙把腫瘤覆蓋起來
我拿下衛生紙的時候 腫瘤爛掉發出的臭氣直衝我腦門
我忍不住一陣作嘔 差一點就要吐出來
那個腫瘤的樣貌太可怕了
要怎麼樣才能跟這個腫瘤共存一年
要怎麼樣才能忍受這樣的臭氣和血腥
我清理傷口時不斷在想這個問題
每清理一下 就得抬頭吸入口罩內自己吐出的空氣
惡臭和不斷冒出的膿血讓換藥的十分鐘有如煉獄
腐敗的肉塊就有如電影的殭屍被打爆後的屍塊一樣怵目
之後我退出房間
媽媽跟著出來,跟我說
女兒都在外縣市跟男友同居
她在確診之後
男友的媽媽叫她不要去接受手術治療
男友媽媽在作健康產品直銷
在做直銷的朋友也都說吃了癌症就會好
她信了 花了錢跟著吃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
腫瘤從小硬塊變成比拳頭大了
她有點擔心 但是男友家人說繼續吃沒問題
她一樣沒說什麼 聽話在吃
然後腫瘤超出乳房的範圍了 開始爛了.破了
男友和家人都不見了
她才回家找自己的爸媽
她爸媽才知道 原來已經超過一年了
她爸媽痛心為何回家時都包起來不讓家人知道
為何不先和爸媽商量而聽別人的話
女兒卻就像跟剛剛在病房一樣安靜
沒有多說幾句
臉上沒有太多難過或後悔 嘴角有點牽動 表情卻又木然
只能感受到她走到一條不知該怎麼走下去的路
媽媽說著哭了
自責自己沒有早點發現
也對女兒男友家人懷著怨懟
聽完之後我的心情也非常沉重
我也只能拍拍媽媽肩膀
跟她說 我們主治醫師是非常有經驗的乳房外科醫師
我們會跟著妳們一起努力
接著我離開了 又過幾年了
看到這篇新聞 想到好多沒有接受治療的癌症患者
但想到這位年輕的女性時
心裡特別感傷
她的人生被引導到這樣的道路
難道不是有人在她罹病之初驚慌失措時
利用人性脆弱 蒙著良心賺錢
只希望不要再有更多人遭受這樣的過程了
西醫當然有癌症治療上的極限
各種治療也都有副作用
但打著健康旗幟的產品.直銷.抗癌另類療法
怎麼樣在檯面下的誇大其辭 怎麼樣的渲染療效
有很多人身受其害 但他們可能都走了 來不及現身和你們說他們的過程
唯有家人.醫護人員在醫院不斷看著這樣的悲劇重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