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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
80年代的時候，我只記得台北的路邊乞丐好多。
90年代後到千禧年後十年左右，有很長一段時間台北的路上幾乎看不到乞丐。
我最近發現，乞丐都回來了，陸橋下、河岸邊、天橋、地下道，越來越多，我們終於又回
到了8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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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新莊的天橋看見乞丐，我大約五歲不到，我問媽媽：「為什麼你不可憐可憐他，
給他一點零錢？」
「好手好腳的怎麼不去工作？我才不同情他！」我媽的一句話讓我很快地長大。
我家是沒有什麼送你禮物還說是聖誕老人的那種小資產階級的溫情，我家是下一餐都發愁
，跟爸媽說明天要交補習費他們會整個晚上在房裡苦皺眉頭想著怎麼擠點錢出來的勞工家
庭。
就算是考了第一名父母說買個玩具獎勵你，也要很識大體地說沒關係就那個最便宜的就好
了我真的很開心。（我的童年彷彿是一部黑白片、義大利寫實主義電影加台語倫理悲情片
）
總之接下來我用了他們只是不想工作這樣的方式來理解這些社會邊緣人；我還得要應付聯
考、中學生競爭很殘酷的，我才沒時間理這些社會競爭的失敗者。
我要成功、而且我會成功。
在一片欣欣向榮前景看好的90年代，這些人不過是落後、過時的社會弊病。好像窳陋建築
之於城市景觀毒瘤一樣，最好全部拆光光，換成煥然一新的華廈，這樣台北才不會顯得那
麼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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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一晃眼，我曾年輕、又老了。我曾壯志凌雲、而後褪蔽蕭瑟了。
時光又回到80年代，街頭的氛圍回到了動員戡亂法廢除、刑法一百條、集會遊行法，鄭南
榕自焚慷慨赴義的激動年代。當年我不理解、不認同的事，我現在都懂了。
我懂了某個老師在某個時刻幽幽地說：「只要你是知識份子，只要你想呼吸自由的空氣，
你沒有理由不站在國民黨的對立面。」
我現在才明白，只要能過安定的生活，有誰好手好腳不想工作？如果能安居樂業、所有的
辛勞付出能夠換來豐美的果實，有誰想要上街頭去抗爭、去流血呢？
如果辛苦一輩子的退休金沒有被財團A走、又被政府追討，人們何苦要去臥軌？如果好端
端的家沒有莫名其妙被政府拆了，又何苦要在原名介壽路上那麼不堪而肅殺的路上過夜呢
？
如果能有公平的機會，誰想要作乞丐？如果有完善的體制，誰想要在人生的垂暮之年失去
老本餐風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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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可以回答五歲的我了。
乞丐、弱勢者、無家可歸者、流浪漢、身心障礙者，他們都是這個城市最真實的風景。一
個城市要有人說實話，那麼他們就是說實話的人。
他們用踽踽獨行、漫遊者的姿態，穿越城市的大街小巷，代謝城市裡最底層的污垢、最後
的渣滓；用最微薄的殘羹飯渣過活，即便只能舔吮湯匙上的殘脂。用一種無法被體制收納
、歸類的型態，對漠然的城市及其背後象徵的體制、秩序與價值，進行無言的展演與抗議
。
至於為什麼會有乞丐？
因為財團吃人、惡法殺人、苛政猛如虎。
註：影像內容為國片《不能沒有你》劇照，2009，戴立忍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