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終身成就奬】不喊action的侯孝賢 推進了不喊「卡」的台灣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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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新聞網／記者楊絲貽／台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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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今年獲頒金馬終身成就奬。資料照片
導演侯孝賢拍片是不喊「action」（開始）的，沒有所謂的「預備，3、2、1」，所以劇
組人員們每個人都隨時上緊發條。台灣電影飛騰的節奏，也像跟侯導的電影一樣，在無形
中就開始，一步一步往前，記錄社會變遷的每一步，走向國際、走向多元。
現年73歲的導演侯孝賢，今年被《紐約時報》專文報導，標題還以「台灣最偉大的電影人
」讚揚他，是台灣新電影最重要的導演之一。不僅因為他是擁有坎城影展最佳導演、威尼
斯金獅獎、3座金馬獎最佳導演這樣崇高的地位。他對台灣電影最重要的貢獻在於承先啟
後的功能，還有講究電影生活化、自然化的路線也是由他奠基，創辦了金馬電影學院更讓
台灣電影有了系統化的傳承。就連國際名導是枝裕和都說，是侯導啟發了當電影導演的開
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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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刺客聶隱娘》讓侯孝賢勇奪坎城影展最佳導演。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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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右）一直視侯孝賢為電影導師。資料照片
是枝裕和2018年以《小偷家族》獲得坎城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櫚獎，他一直視侯孝賢為電影
導師，甚至說他是他精神上的父親，「我覺得如果沒有真的認識侯導的話，我現在可能不
見得會成為一個電影導演」。
1993年，是枝裕和來台灣拍攝侯孝賢跟楊德昌的紀錄片，與侯導開始有了真正的交流。
1995年是枝裕和首部電影《幻之光》就入選威尼斯影展，他後來將電影拿給侯導看，侯導
先稱讚了技術層面很出色，然後拋下一個問題給他，「但是你是不是在拍攝之前就把攝影
腳本給制訂好了？為什麼不好好觀察拍攝現場的一舉一動後再做決定呢？」這讓年輕的是
枝裕和遭受相當大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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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喜歡演員自然、演起戲來有生活感。資料照片
原因是侯導喜歡演員自然、演起戲來有生活感，最好不要演。他曾說過，因為過去的職業
演員表演方法都很固定，但他喜歡生活演技。所以從當編劇或副導就開始找非職業演員，
並將他們細心調教成專業演員，張震、段鈞豪都是這樣被挖掘出來。在編寫角色時，他也
會透過跟演員聊天、甚至書信往來，了解對方的個性，讓演員的氣質跟角色更加契合。
在侯導的片場常常是沒有劇本、沒有台詞，也不走位彩排，現場請演員即興發揮。被侯導
一手從幕後工作提拔到兩度提名金馬獎的段鈞豪就說，當年跟舒淇一起拍《千禧曼波》，
情境上他被設定為是一個有家暴傾向的渣男友，拍攝當下他對舒淇有很多暴力的行為，「
我在拍攝過程中做出了很多傷害她的舉動，雖然有一些最後沒有用到，沒有辦法在電影上
看到，但是我們自己都很清楚有拍了哪些過程」。但這都不是在劇本上的，段鈞豪事後也
覺得很可怕，好像內心某一塊最黑暗的自己，不知不覺被挖掘出來。
也因為沒有劇本、沒有制式台詞，現場的一切都是可能入鏡的素材。跟侯導工作過的幕後
人員都知道，沒有到了片場才開始準備這回事，因為侯導隨時可能看見一個窗簾飄動，或
是他覺得演員現在的狀態很好，就會指示攝影師開機。
侯導的摯友朱天文就曾說，她在執導自己首部電影《願未央》時，借用了侯導御用團隊，
包括攝影姚宏易等人。常常是她才出飯店，就發現工作人員已經沿途在拍了，沒有什麼到
定位才開始架機器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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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場的侯孝賢導演（戴白帽者）相當嚴肅，片場不會有人在聊天。資料照片
在片場的侯導相當嚴肅，片場是不會有人在聊天的，所有的對話都是跟工作有關、有意義
的，但不是因為侯導兇，是因為他對拍片這件事很重視。段鈞豪就曾說過，拍《千禧曼波
》時，有次美術老師因為在處理玻璃道具，不小心刮出一個聲音，其實也不大聲，但因為
片場很安靜，全部人都回了頭，美術老師也忍不住說了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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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於2001年發行的電影《千禧曼波》，獲得該年坎城影展技術大獎。資料照片
侯導雖然是國際大導，但脾氣一點都不大。近年與他合作的夥伴都說，沒在片場看過侯導
發脾氣，遇到問題時，他想的都是怎麼解決、怎麼克服問題，有時候可能天氣不好、演員
狀況不好，侯導就換個方式，甚至是改天再拍，從不會多說什麼。
像是拍《刺客聶隱娘》時，籌備期就有7、8年，舒淇更接受了近2年的武術訓練。有外媒
記者問侯導，為什麼到最後動作戲卻只給她3招的機會？侯導很率性地回了：「啊～他們
都不會打啊！啊～我只好精簡一點啊！打太久就會破功啊......」務實地讓一旁的舒淇聽
了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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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導演拍《刺客聶隱娘》的籌備期長達7、8年。資料照片
那演員到底要怎麼判斷那天表現好不好？有工作人員就笑說：「看那天侯導抓頭幾次，如
果那天沒有抓頭，那就是很好！」而侯導如果真的遇到不順心的時候，也會自己思考、刷
地板、擦道具。
然而私底下的侯導很生活、有幽默。他的電影一大特色就是長鏡頭，有些觀眾可以從中體
驗電影裡的意境與氛圍，但也有些觀眾不能領悟只覺得單調。侯孝賢自己也曾開玩笑說：
「錄影帶時期人們去租電影，店家指著我那一排，這些都是很好睡的哦。如果以後要開發
電影衍生產品，我的電影就只能送充氣頸枕，我還可以在上面簽名的。」侯導也解釋了為
什麼喜歡使用長鏡頭，因為他愛用素人演員，「如果鏡頭靠太近，他們會緊張，只好把鏡
頭固定在一個最好的位置」。
侯導也有一套「不開車」哲學，他認為拍電影就是要觀察人、感受環境、體驗生活。即便
到今天他還是經常坐捷運、搭公車，在一些交通樞紐處，他還有一套精準的路線，像是經
常通勤的路線，他會固定坐某一節車廂，因為只要一到站就可以立刻接上電梯，透過時間
差避開人潮。即便到今天，他還是會從天母，走10多分鐘的路到捷運站，透過幾個轉乘點
，到捷運萬芳醫院站附近的丹堤咖啡跟朋友談劇本。那為什麼是丹堤咖啡？朱天文笑說：
「因為便宜文青又少，那邊的人不太會認識侯導，最重要的是廁所乾淨。」
侯導的生活牽動著他的電影，侯導也並非一出生就確定要做電影，也曾有年少輕狂的時期
，當兵前他曾沉迷於賭博，甚至不惜變賣家當、連家中的銅線都拿去賣，只為了有錢能賭
，他也曾為此感嘆「賭博比毒品更能快速摧毀一個人的意志」。2009年澎湖曾為設置觀光
賭場辦公投，侯導難得大聲呼籲澎湖縣民投下反對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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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導演（左）是台灣少數「治」得了侯導的影人。資料照片
侯導第一部電影是當李行導演的場記，李行導演是台灣少數「治」得了侯導的影人。侯導
曾說，李行導演追求完美，拍片時道具組的工作人員一定隨身帶著鐵槌，因為導演只要一
回頭就是場景要修改，甚至要打掉重做。李行導演對侯導影響很大，一是李行導演的分鏡
表非常的清楚，讓當時擔任場記的侯導很方便，也因為這樣他從沒被李行導演罵過，也讓
他日後拍片受益良多，侯導也經常說，是李行導演種下了台灣新電影的種子，後來的人才
有機會讓台灣電影萌芽。
而在李行導演面前，侯導就變成了一個小夥子，去年金馬獎上李、侯二人加上朱延平導演
聚在一塊，3個人都好像年輕了50歲，有說有笑、比手畫腳的。李行導演還爆料，侯導一
喝酒就想唱歌，唱台語歌時就是喝得差不多，如果開始唱客家山歌就表示他醉了。但若談
到正經事時，侯導最聽的也是李行導演的話。2009年侯孝賢接任金馬執委會主席，本來他
是怎麼樣都不想接，後來李行導演知道，就撥了通電話給他，一開口就是「孝賢啊～」，
侯導立刻心想：「慘了，不能不接了。」
不過說也有趣，侯導一樣是要求完美的人，接下了重任，就有了周密的策劃。侯導也在該
年創辦了金馬電影學院，據金馬執委會執行長聞天祥所述，那也是侯導在金馬主席期間唯
一的強烈要求。透過侯導的登高一呼，3個月內，剪接廖慶松加入擔任學務長，收音師杜
篤之也義氣相挺，蔡明亮、李安、關錦鵬、吳宇森都同意來上課。金馬學院菁英式的教育
，也培養出了後來的國際大導趙德胤（《再見瓦城》、《灼人秘密》）、胡波（《大象席
地而坐》）、陳哲藝（《爸媽不在家》）等人，也讓金馬獎走向更遼闊的視野與地位。
回歸個人，侯導心胸寬大，他相當樂於將自己的名字借給別人當監製使用，他也曾淡定說
過：「用我的名字會比較好找錢。」借了之後也不會過問作品其他細節。像是齊柏林的《
看見台灣》、黃惠偵的《日常對話》、黃熙的《強尼·凱克》都是這樣誕生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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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悲情城市》讓侯導成了第一個碰觸二二八議題的導演。資料照片
而在電影事業以外，侯導對社會的關心也不落於人後，他聲援社運，為弱勢團體發聲。從
《悲情城市》起，侯導成了第一個碰觸二二八議題的導演。之後又有以布袋戲大師李天祿
前半生為背景，重現日治時期台灣的《戲夢人生》，為他獲得坎城影展評審團特別獎肯定
。後來也走上抗爭第一線，去聲援樂生療養院、三鶯部落及RCA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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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導演（中）對社會的關心也不落人後，他聲援社運，為弱勢團體發聲。資料照片
侯導的電影充滿生活，生活又被時代議題填滿，他關心電影、關心身邊的人，即便已經73
歲，他手上還是有兩部劇本在編寫，一談到電影眼中的銳利與熱血依然還是壯年之姿。得
知獲獎時，侯導第一反應竟然是要把獎金捐給金馬獎，工作人員感動之餘，不忘提醒侯導
「這是沒有獎金的」。對於獲得終身成就獎，侯導表示：「我喜歡電影，我拍電影，這就
是我的信念。」率性自然是台灣的侯孝賢，也是啟動的台灣電影最重要的開關，侯導不喊
action，台灣電影的滾動也不會喊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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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風櫃來的人》由鈕承澤（右）及林秀玲主演，入圍最佳導演等4項金馬獎，長鏡
頭敘事與寫實風格奠定侯孝賢電影基調，也是他個人最喜歡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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