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過生日的人。
其實，父親阿道夫從來就沒有忽略過他的生日。自從他有記憶以來，每年的十月
二十六日，都有一群陌生的大人來參加生日派對。收到的東西，與其說是為了慶祝這
個藍黑異色雙眼男孩的誕生，還不如說是父親在商場上的朋友以此為藉口送來禮物。
他曾在偶然間聽聞親戚背著自己說道：「那個就是害蕾歐娜拉早死的孩子……」
「你看他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睛，是多麼不祥啊！」
母親的親戚們竊竊私語，用著上流社會一貫的睥睨姿態打量自己。
等到賓客散去，父親總會用深藍色的眼眸環視名為「家」的華麗牢籠，讓自己沉
浸在酒精中，不發一言。
比較難得的是，那句羅嚴塔爾聽到爛熟的話語：「你不該來到這世上！」不會從
阿道夫口中吐出，當然，僅限於那天。
或許，阿道夫會一人獨據大廳，讓沉默而冰冷的空氣包圍本日壽星。雖然他什麼
都說話也不說，但羅嚴塔爾卻完全能讀懂父親眼裡的責難──就是你這個不祥的孽種
降生，才會使你母親發瘋，讓家庭破碎。這種無聲的攻擊，比指著自己鼻子痛罵讓人
錐心。
棕髮小男孩曾經向管家雷蒙德抱怨過：「生日什麼的，從來沒有快樂過嘛！」
管家先生只能寬慰他：「這麼多賓客都是來祝福少爺的，還特地為您準備派對，
足以證明老爺還是在乎您的，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現罷了。」
「是嗎？」羅嚴塔爾始終認為，自己的生日派對只是做為父親社交活動的理由，
邀請那些平時不太願意接觸的親戚出現。
離家讀書以後，生日那天最要緊的，就是讓自己忘記自己是壽星這件事。
電視劇、小說裡總會寫著，壽星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滿心期待家人與朋友的祝福
，然而他總會發現，那些自己平時在乎的人，好像都忘記這天是自己的生日，如常生
活。最後，滿是失望的壽星，被騙至某個準備好的會場，或許是自己的家中，或許是
空教室，總會有神秘的空間被佈置好，裡面擠滿家人與朋友，堆積如山的禮物與生日
蛋糕──這些對羅嚴塔爾都太遙遠、太不真實。
雖然朋友不多，但他也曾經期待有朋友會記得這個日子，只是期待總會帶來一次
又一次的失望。世間並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定，壽星一定要在生日當天獲得祝福或關
愛。最後，他選擇不要期待，也就無所謂的失落。
生日，一向是羅嚴塔爾最不快樂的時候。尤其是那該死的壽星意識，不時地跑出
來擾亂本已平靜如水的心底──直到與米達麥亞認識之前，有著藍黑異色雙眼的男子
始終這麼認為。
「羅嚴塔爾，晚上有空嗎？艾芳說她和朋友有約，要我在外頭吃完飯再回家。」
映入金銀妖瞳底的，是個子嬌小但充滿活力的蜂蜜髮色男子。那道灰色視線，是不容
推辭的強制邀請。
深棕色的頭髮略略動了一下。
靜默裡，一隻手搭上寶藍色披風覆蓋的肩膀。
帝國曆四八○年以後的十月二十六日，米達麥亞始終有無數藉口，邀他的摯友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