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之後韓靖瑜幾乎每天都會收到卓悅的訊息，大多是些無厘頭的話，還有許多
五顏六色的調酒。
卓悅也陸續約了她幾次，如果她的時間許可，她會答應。卓悅總是選在週末
，或隔天放假的晚上，這讓韓靖瑜覺得很貼心，也感覺得出卓悅很用心的在找餐
廳，當然不是每次都幸運的吃到美食，畢竟好不好吃這種感覺很主觀，就算是網
路上評論極高的餐廳，也是有吃到地雷的可能。
但不得不承認，跟卓悅出去，吃到讓人滿意食物的機率遠大於每次跟同事、
長官的應酬，至少，她不用在回家之後還要弄一頓宵夜來安撫委屈了一整晚的胃。
某個週日，韓靖瑜猛然驚覺自己因為忙碌，已經好久沒有認真下廚了。
這陣子放假，若是沒有卓悅的邀約，她大多選擇到局裡加班整理資料，假日
人少的辦公室，比較能專心忙碌不被打斷；再不然就是懶在家一整天，睡到自然
醒之後隨便煮個麵，加顆蛋，燙盤青菜，吃了之後隨意看看影集，若瞌睡蟲找上
門，就順著身體的渴望，回到溫暖的床，好好補足週間欠下的睡眠債。
今天難得精神比較好，心血來潮的到賣場補貨，同時買了食材好好煮了頓晚
餐，這個週末，難得悠閒。
洗好澡正準備上床睡覺，手機響起了訊息通知，是卓悅，想約她週三晚上一
起晚餐。
雖然大家都說週三是小週末，不過對於她而言，有的時候假日都不假日了，
週間的日子，更加不確定，加上隔天要上班，她不喜歡太晚回家，睡眠不足會讓
她心浮氣躁一整天……
看來，這次得跟卓悅說抱歉了。
拒絕才打到一半，卓悅馬上傳了一張照片，讓韓靖瑜瞪大眼睛。
又是一家她想吃但一直沒去吃的餐廳，更讓她天人交戰的，是那是家小有名
氣的泰式餐廳。
「啊！」慘叫一聲，她倒在床上。卓悅一定是故意的。
最後，她答應了。食物的誘惑成功擊敗了以往排在第一順位的周公。
她發現自己漸漸習慣卓悅的出現，好似替她忙碌嚴謹的生活增添了些悠閒輕
鬆的樂趣。
甚至從週一就開始期待週三的約會，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食物？還是卓悅？
不過工作的忙碌讓她無暇分心多想，一踏進辦公室便開始水深火熱，直到星
月高掛時才能休息。
跟少數留得比她還晚的同事說了再見後，韓靖瑜走出辦公室，總覺得在這裡
，警察也跟犯人一樣，被關在裡面或大或小的空間裡，罪名是：還沒有抓到壞人。
這個想法讓她笑了出來。
眼前電梯燈號亮起，門緩緩打開，時間晚了，裡面不意外的沒有其他人。
這也是她甘願加班的理由之一，她不喜歡人擠人的電梯。或者應該說，她不
喜歡跟人太靠近。
門再次伴隨清脆的聲響打開，正對面的自動門剛好因為前一個人的離去而打
開，一股冷風灌了進來，讓她打了個哆嗦，連忙拉緊身上的風衣，確定拉鍊拉到
領口，扣子都扣好，圍巾也圍好後，才舉步走出刑事局大門。
冬天，一年之中最漫長的季節，寒流來的低溫，很容易讓人脆弱，就算獨自
過了這麼多年，理當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卻還是會在冷天感到孤單。
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但最後卻因為某個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草草結束，差不多
就是對方覺得她是個工作狂，對待感情又太過冷淡……
好吧，她也覺得自己挺冷的。
除了「食物」，好像沒有其他的東西會讓她熱血沸騰了。
走沒幾步，有人從身後叫住她。
轉身，是同隊的學長─陳璟。
兩人一起並肩往捷運站走去，路上對於陳璟開的話題，不外乎是些工作的牢
騷、對她的噓寒問暖，她的回應依舊簡短，韓靖瑜不習慣跟人交談，她一向惜字
如金。
她最多話的時候，應該是工作時，但下了班，出了辦公室，工作上的一切都
成了機密，自然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他們一塊兒走進捷運站，等著反方向的列車。
陳璟能想到的話都講完了，他覺得有些尷尬，看了看身旁的韓靖瑜，淡然的
望著前方的廣告看板，這就是韓靖瑜吸引人的地方，就算面對每天忙不完的工作
，她身上恬靜幽雅的氣息依舊，總是井然有序的處理完交給她的事，陳璟沒見過
其他女生有那種處變不驚的氣質。
幾分鐘後，閘門上的燈亮起，列車即將進站的音樂響起，因列車到來而帶起
的風吹亂了韓靖瑜的長髮，伸手將不聽話的髮絲塞到耳後，緩步走向月台。
車門打開，眼看韓靖瑜就要離開，「下次放假有空一起吃飯吧？」陳璟把握
時間問。
「謝謝學長，再說了。」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後，韓靖瑜快步走進捷運
車廂，暗自慶幸陳璟跟自己反方向。
陳璟被譽為局裡「黃金單身漢」，外貌、體格、能力都讓人無可挑剔，許多
長官很看好他，包括馮偉翔。
她不討厭陳璟，但也談不上喜歡，就是個，合作起來還算可以的同事。
其餘的，沒有更多了。她覺得不需要在工作以外的時間跟同事有接觸，那讓
她不自在，所以對於大夥兒在假日的邀約，她總是找理由拒絕，久了大家也很有
默契的不打擾她，除了有些推不掉的應酬。
深夜時段的人很少，車廂空蕩蕩的，這同樣是她總是晚歸的理由之一，為了
避開人擠人的尖峰時段。
走向最靠邊的位子，才剛坐下手機就響了，看了看錶，這時間……果然，是
卓悅。會這麼晚找她的，應該也只有卓悅了。
「晚安！妳到家了嗎？」卓悅的聲音依舊開心。
開朗的問候放鬆了她嚴肅了整天的心情。
「在捷運上。」
「又加班到這麼晚！那明天……妳真的可以嗎？如果很忙我們可以改天沒關
係……」像是怕被拒絕似的，卓悅自己替自己搭了台階。
韓靖瑜差點忘了，今天星期二。
但卓悅的話讓她皺眉，「我有拒絕嗎？」也許是太累了，她的語氣聽起來有
些不開心。
「呃……不是……我怕會耽誤妳的工作……對不起。」卓悅越說越小聲。
「如果會，那我就不會答應妳了。」意識到自己嚴肅了，她放緩聲音說。
「嗯，好，我知道了。」
聽到卓悅這麼說，韓靖瑜彷彿可以看到卓悅用力點頭微笑的樣子。
怎麼會有人這麼天真、這麼容易相信人？除了卓悅，也沒別人了吧！
她讓卓悅的聲音陪著她從國父紀念館一路到了西門站，下車走到對面月台，
三分鐘後搭上往新店的列車。
相較於陳璟沒多久就詞窮，卓悅近乎自言自語的講了十五分鐘，其間她的回
應加起來可能不超過十個字，卻絲毫不影響卓悅講話的興致。
從早上起床因為踩到昨晚丟在床邊的衣服差點滑倒，一直講到開車在路上看
到了藍寶堅尼的跑車和國產豐田一起塞在車陣裡剎時覺得超跑也沒啥了不起，再
到下班時在醫院停車場看到有人開錯車門上錯車的糗樣。
韓靖瑜不禁好奇，如果讓卓悅繼續說下去，她究竟可以講多久？
到了她該下車時，卓悅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到了。」雖然有些失禮，但韓靖瑜還是開口了。
「喔好！那妳早點休息吧！一天工作夠辛苦了！明天見囉！晚安。」一口氣
說完了一長串，在聽到韓靖瑜同樣回應「晚安」後，卓悅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
走出捷運站，迎面而來的冷風讓她加快腳步，突然有種熱鬧過後的淒涼感，
少了卓悅在耳邊吱吱喳喳，瞬間覺得世界好像太安靜了。
走下台階，沿著紅磚道往家的方向前進，偶爾幾台車從身邊經過，因速度而
產生的風聲成了夜裡少數的聽覺刺激，路口的紅綠燈交替變換，看著小綠人的腳
步逐漸加快，以往在看到它開始奔跑時都會刻意放慢腳步，從容等待下一次的綠
燈亮起，今天卻反常的決定加速，在小紅人出現前抵達馬路另一側，放慢腳步後
才意識到自己像是想逃離寂靜似的匆忙，轉眼已經到了家門口。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手往牆上玄關的燈摸去，黑暗的空間有了光亮，換上拖
鞋後直接走進臥室，打開暖氣，脫下外套掛在門後，再打開音響，牆上的鐘伴隨
著德布西的鋼琴曲，響了十二聲。
嘆口氣，往床上倒去，真的好累，好想這樣直接睡著。
但還是努力的從床上爬起來，不洗澡渾身不對勁，那還是別掙扎，乖乖完成
一天最後該做的事，就可以放心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