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燦漫的日子 -44
『願如初見。』
陸母還記得,陸蔚萱說要去台灣念大學時有多麼毅然決然,與陸父商量幾日後,兩人
便允諾了。
在父母的陪同下,一家四口匆匆來到台灣T大辦理入學,陸蔚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音
樂系,當時不過是無心選擇,卻沒想過日後因此遇上了傾心所愛之人。
忙碌使人忘記憂傷,也使人麻木疼痛,一切看似風平浪靜的陸家,其實只有他們心中
肚明,這樣的和平有多脆弱。
而陸蔚萱,始終記得那一天,新生入學典禮的那天,見到了一身藍衣,笑得燦爛的女
孩。
那時的陸蔚萱已是大四生,出眾的外表與過人的琴藝深得師生歡心,自然成為系上的
高領之花,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親善大使,新生典禮她理當出席,之後的茶會也是重點任
務之一。
一切枯燥平凡,卻在看見了那人第一眼時,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誰知道那一眼,僅
僅一眼便墜入了一片醉心花海。
也許裴又欣不知道,也不記得了,可是陸蔚萱記得,記得清清楚楚仿若昨日。
她一身藍衣,輕薄陽光夾雜雨後清新輕輕落於肩上,一抹霞色溫柔了女孩側臉,微捲
的髮忍不住想讓人揉摸,卻又捨不得地收回手.......
她就站在裴又欣身後,那天。
也許她忘了,忘了在人聲鼎沸的校內餐廳裡,是她,是裴又欣的善意之舉,深深地烙
印進心坎。
那是一個陸蔚萱鮮少發生的失誤。雖然陸蔚萱知道身上零錢不多,但還足以應付中餐
才對,卻沒看到門外張貼的漲價公告,在大排長龍的櫃檯前,她尷尬地與打餐阿姨相視。
足足少了五十元.......倘若沒人又還好,可偏偏身後還有一群飢腸轆轆的人等著打
菜結帳,正當她進退不能時,是一雙手忽然放下了零錢,陸蔚萱甚至來不及拉住她,她便
瀟灑地走了。
打菜阿姨的臉色這才稍稍和緩,碎唸幾句便攆走發楞中的陸蔚萱,她快步走到空位放
下盛滿午餐的盤子,三步併作兩步走出學餐,已見那藍影翩翩離去。
甚至來不及......說上一句話。
甚至沒能問......她叫什麼名字。
陸蔚萱一陣悵然,那擦身而過的馨香宛若初露青草般宜人,一晃眼那頭棕色捲髮,不
過一轉身便隱入人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一面。
朝她笑一笑也好啊,至少讓人記住她的模樣.......陸蔚萱輕嘆口氣,走回座位上享
用午餐,食不知味,轉念一想,這是一個陌生女孩的善意,胸口便暖了。
若裴又欣知道,自己用五十元換到一顆芳心,肯定會笑得如豔陽吧。
再次見到那捲髮女孩,是在一堂通識課中。偌大的教室陸蔚萱剛走進草草掃視一眼,
驀然定住。
與記憶中相仿的藍衣,那顆心頓時胡亂竄動——原來,是學妹啊........多想接近看
一看,就又因為太過雀躍而不敢靠近,只敢遠遠地坐在窗邊,聽著教授點名。
她一直盼啊盼,當教授喊到『裴又欣』時,女孩舉手了,陸蔚萱的眼神也亮了。
「裴又欣嗎.......」
那彷彿是千年古老咒語,她輕聲喃唸,安靜凝視便足夠了。這一個守望,便是兩年。
她只敢遠遠地看著她笑,只是這樣看著她,心變軟了。陸蔚萱深知自己在校園、在音
樂系上受到的關注,這使她裹足不前,不敢隨意攀搭認識,以為這純純的好感會隨著歲月
淡去,卻沒想到畢業後,當教授與她連絡上希望她回校指導學妹鋼琴時,一開始陸蔚萱是
意興闌珊的,卻在聽見那人名字時,耳根子熱了。
「好,我答應您。」故作平靜的話語,又藏了多少千迴百轉的思緒,大概只有陸蔚萱
自己明白了。
而那時其實也不過是好感,總覺得兩人能成為朋友已是萬幸,卻沒想到後來的種種,
讓她越來越無法自拔........
所以,更害怕讓裴又欣受傷。
對陸蔚萱而言,裴又欣是她苦盡甘來的幸運,可是對裴又欣而言,陸蔚萱不過是人生
初開的情花,還有很多、很多人沒有見過.......還有更寬廣的天空沒有闖過......
思及此,她的心便隱隱作痛。
當兩人在一起後,陸蔚萱仍是不安的,卻強迫自己要堅強,要守護這個她呵護於心尖
上的女孩,不讓她受到風雨摧殘,她會像答應莫丞翰那般站在裴又欣面前擋風遮雨,不讓
她受傷。
事與願違。
陸家終究是一個拋不開的桎梏,所以當Dan找上自己時,陸蔚萱心裡有底數。
「回家吧,蔚萱。」
螢幕上的男人神情疲倦,緩緩而道:「妳爸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回來照顧他吧,盡
最後一點孝道......妳跟那小孩子還好嗎?」話鋒一轉,又兜轉到裴又欣身上。陸蔚萱深
呼吸口氣,點頭:「我......會回去。」
這時闖入Dan書房的人,陸蔚萱絕對不陌生。
那個人便是Errol,那件事之後兩人都沒能好好說上話,不是冷漠以對就是蠻橫跋扈
,而現在就是後者居多。
眉宇間一陣怒氣,Errol深呼吸口氣,板著臉道:「難道妳們兩個還沒分手?」
陸蔚萱嘆氣,默認。
「很好,這就是妳不回家的理由?」他嗤之以鼻,眼眸凝聚一層薄冰,叫人看不清眼
底的情緒,輕輕一碰足以冰凍三尺。
「妳又是因為一個女的不回家?我以為妳有長進了,結果還是一樣任性。」他冷笑:
「分手,然後給我回來,不再玩扮家家酒了。」
當年翹家的事,無疑是陸家一根緊繃的、禁忌的弦,輕輕一碰便能掀起滔天巨浪,Da
n在旁全程注目,覺得頭疼,Errol就是這樣,只要一動怒了就尖酸刻薄了,口是心非。而
也只有Dan膽敢碰Errol的逆鱗,於是他將Errol半拖半拉下推出去並帶上門。
只是當他一轉身,便看到螢幕中一張憂傷的,清麗的臉蛋,眉目盡是憂愁,目光黯淡
。
他知道,陸蔚萱又陷入自我消沉了。
「蔚萱。」Dan重新做回電腦桌前,語重心長地道:「妳別怪Errol,他就是這樣嘴巴
不饒人,不是真心的........」顯然陸蔚萱沒有聽進去,反而像是腹誹什麼而沉默著。
看著這樣寧靜淡然的女人,Dan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蔚萱,妳在想什麼?」陸蔚萱沒應,Dan便著急了。「嘿,妳不要亂想,堅持下去
總會有轉機。」
「不會有轉機的,Dan。」她笑了,悲傷地笑了。「我的家人不會改變,你還不了解
他們嗎?裴家待我越好,我越覺得無地自容。」她似是痛苦地閉上眼,又睜開了。
再次睜開眼時,一陣風輕雲淡劃過眼眸湖水,風吹水無痕。
「我會回去,台灣的一切處理好後,我就回去——三年,我只回去三年,替我轉告給
我哥,之後三年我會遂如他願不與台灣的任何一切牽扯,我會安分回家。」
那時Dan只當陸蔚萱想通了,卻沒想到她所做的決定竟然是訣別——陸蔚萱的不告而
別,無疑是自斬後路,不給自己一點溫情長存。不讓自己回到那個替她遮風擋雨,給她幸
福快樂的港口。
以及,那個一直守候她的女孩身邊.......
那天視訊過後,陸蔚萱暗自在心底做了決定,開始疏遠裴又欣,若即若離的距離幾乎
使她思念成狂,卻又壓下心中不安慢慢遠離她,直到裴又欣察覺時,她已定了七分的心,
足以克制自己想接近她的慾望,對她殘忍,無疑也是在自己心上劃了深深一刀。
她不該,妄想自己能擁有被家人祝福的幸福愛人。
是她錯了.......而她的錯,不該由裴又欣承擔。她可以一肩扛起,還給裴又欣一片
乾淨清爽的天空,放手讓裴又欣展翅翱翔。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到到達幸福的彼端,那樣,陸蔚萱會比任何人都開心的....
....
只是當她真的回到家後,她才發現這個決定有多艱難。沒有裴又欣的日子,沒有人能
再讓她開心了。
每當想起裴又欣的勇敢,陸蔚萱就會隱隱的生出一些勇氣,讓自己足以面對那段,早
已被塵封的過往。
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了。
「蔚萱......?」
被推開的病房門,陸母渾身一顫,就像一隻驚弓之鳥,而讓她最感到震撼的,是陸蔚
萱堅定的眼神與自始至終的溫柔。
被握住的手,不再像當年那般顫抖恐懼,那份足以融雪般的溫度從手腕蔓延,直到胸
口都是一陣暖意,陸母才詫異抬起頭,迎上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蛋。
不同的是,她是如此勇敢啊........
「媽,我們談一談。」
手腕上的割痕,不再怵目驚心了,也不再是不能被人觸及的傷口,是她,是陸蔚萱選
擇面對,輕柔地撫過傷痕,而那樣的溫柔,足以讓人紅了眼眶。
「......好。」
陸母能給予的,就是這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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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其實是正劇外的劇情,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寫進去,感覺比較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