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直到她告訴我這件事之前。
「妳說──什麼──？」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聽錯了。
「抱歉，我好像沒聽清楚……再說一次？」
「我呢，從前陣子就考慮了很久。最後決定不和絵里ち報考同一間大學了。」
這次我聽得很清楚了。
希說她不和我去同一所大學──怎麼回事？一起唸同一所大學明明是我們交學校進路調查
表時就約好的事不是嗎？
「為什麼？不是說好了一起努力的嗎？」
我無法置信。之前明明才說過為了μ’s要好好加油、也一定要努力一起考上同一間大學
的。
「抱歉……我改變心意了。」
「──為什麼？」
「上個禮拜，我不是去大學參加了研習會嗎？後來我又仔細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覺得自
己對神道方面比較有興趣──那個啊、我和絵里ち要報考的學校因為沒有神道學系嘛，所
以我想往這方面去發展……」
「──所以，妳要去那間學校？」
「嗯。」
看著希點了點頭，我沒有說話──不說也好，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只要一開口無論說什麼都
會帶著情緒化的字眼。
「我呢－－不想再依賴絵里ち了。自從認識絵里ち以來，一直都是絵里ち想做什麼，我就
跟著做什麼；絵里ち進了學生會，我也跟著進了學生會。現在回想起來，我總是跟在絵里
ち後面行動著。」
回想起來，似乎的確是這樣個樣子。
在加入μ’s前，希幾乎總是在我身旁和我一起行動。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像這樣子保持不變，我也想和絵里ち永遠保持著這份情誼。」
「既然如此，為什麼──」
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希要突然變卦。
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唸同一間學校、放假一起出去玩，出社會後就算工作再忙也要互相聯絡
，結婚時也要互相當對方的伴娘－－
不是說了無論如何，一輩子都是好朋友，要一直在一起的嗎──
「絵里ち……其實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再怎麼要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永遠、一直在一起
。我們遲早會面對、擁有各自的人生。那是我們無法干涉的部份。」
我茫然地看著希，我心裡正想到的部份被她提起了。
我們當然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沒有辦法維持我們的友情不是嗎？
所以，希的說辭令我覺得莫名。
「絵里ち，妳知道魚和水的關係嗎？水呢，即使沒有魚在身邊也不會怎樣。但是，魚必須
賴水為生，一旦離開水，牠很快就會缺氧而死。我最近常常在想，我是魚的話，那絵里ち
就是水──」
「這個比喻不太對吧。」我說。「再說了，水也好魚也好，我是絕不會丟下希不管的。」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她若真的瞭解我的話就知道我絕對不可能扔下她不管。
「的確──絵里ち的確會這麼做吧。但是……絵里ち妳也知道的，我在進入音乃木坂之前
，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什麼主見也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是自從認識
絵里ち之後，我的學校生活豐富了起來。也因為加入了μ’s，我也開始有了跟大家一樣
想做的事情，想一起實現的目標。這都是托了絵里ち、還有μ’s裡其他成員們的福。」
希的話我可以理解。
我也和她一樣，從μ's的成員們那獲得了很多東西，也經歷了很多──像是第一次去速食
店，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合宿這些以前不曾有的體驗。
「但是呢、也因為這樣，一有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找絵里ち幫忙……
我覺得自己有點太過於依賴絵里ち了。」
事實上，我覺得希說的這些根本沒什麼，我完全不介意希找我商量或是幫忙任何事情，反
倒是希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一下介意這個一下在意那個──前陣子也是，說什麼因為不想
太依賴我，所以就背著我偷偷找真姬和海未幫她準備期末考──真是的，明明和之前一樣
找我幫她複習不就好了。
「總之，我想讓自己往後就算不靠絵里ち也可以一個人做決定－－我不想變成那條魚。」
希這麼說了。
我看著希，她也看著我，沒有迴避我的視線。
如果是平常時的希，大概會假正經個幾秒然後馬上又回復成一派樂天的樣子對我說她是開
玩笑的──但是她沒有，還正經地一口氣跟我說了這麼多自己的想法。
「既然妳是這麼想的，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那是妳的決定。」
希既然都已下定決心，我想我再說什麼也只是白費力氣了。
「換志願校的事，妳跟老師商量過了嗎？」
「嗯，我打算下次返校的時候跟老師談談。不過本來就填在第二志願嘛，當初老師也說了
以我的成績來看要考上第二志願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希說了，原本第二志願的學校就是她頗感興趣的神道系大學，如果當初沒有被我說服的話
，或許當時第一志願就會選填那間學校。
後面希好像還說了一些學校的事，但是我幾乎沒有聽進去。
我靜靜地等著希說完學校的事之後，我接著開口了。
「那，我們為了同一間志願而像這樣一起唸書好像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欸？」
「因為──希要準備的考試科目和我的不一樣，不是嗎？」
我看見了希臉上的吃驚。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這麼說。
除了少數的專業科目外，我們還是有一樣要考的共同科目，所以還是可以一起準備考試。
希沒有對我說“絵里ち真小氣呢，稍微教我一下又不會怎麼樣！”，然後再笑著說“其實
我剛剛是開玩笑的逗妳玩的啦，我沒有真的要去那間大學啦──”
她大概不知道，我有多麼期盼這幾句話能像平常一樣從她口中輕鬆地帶出來───
「嗯，說的也是呢。」她淡淡地朝我笑了笑。「那，我們這個『目標！向同一所大學邁進
！』的讀書會就到今天結束囉？」
「……嗯，也只能這樣了。之後就各自在自己的專業科目上加油努力吧。」
就這樣，我心底僅存的希望也幻滅了。
希，明明應該知道我在鬧脾氣──但是她還是順著我搭的台階走了下來。
後來的情形是，我們之間有好一陣子的沉默。
希沒有說話，偶爾，我從翻頁的空檔順勢瞄了幾眼，希似乎一直專注在參考書上的樣子。
而我──其實一直努力要把參考書裡的文字印進腦中，卻怎麼樣也做不到。
「啊，快6點了呢。」
先打破這個微妙氣氛的是希，我順著她眼睛注視的方向轉頭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短指針
還差些微距離就要與數字6對齊了。
「真的呢。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我順勢說了，這句話也是脫身時最有效的方法。
我把桌面上屬於我的東西都收進了包包裡，拎著包包起身走到了玄關穿鞋。
按照往常來說的話，希通常會留我下來一起吃晚飯，或是我們一起去外面餐廳吃過飯後，
順路走到分岔路口後再各自回家，但是今天她卻什麼都沒說，我想希大概也擁有和我差不
多的想法吧。此刻的我們一點也不想一同待在這個感覺難受的空間裡。
穿好鞋之後，我跟希打了招呼。
「那我回去了。」我說完，打開了玄關大門。
就在我腳要踏出去室外的時候，希的聲音忽然從我的耳朵後方傳來。
「絵里ち，對不起吶……」
我回過頭去看著希，她的臉上堆滿了歉意。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感覺妳還在生氣……」
「我沒有資格生氣。那是妳的選擇，我沒有權力說三道四。」
我知道的語氣感覺有點冷淡，但是我已儘量保持冷靜了。
希一直都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直到最後我離開前，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直到我離開希的家不久之後才突然想到，我們連「明天見」都沒有說。
後來，我也已經記不得我是怎麼回到家的了，混亂的腦袋裡一直在重覆著希說過的話。
我的心裡其實一直有個聲音在埋怨著，不停地責怪她為什麼約好了卻又突然反悔要換學校
，而且還不先跟我商量。
當初在調查升學志願時，我很快就決定好要報考的學校了，但是希猶豫了很久，一直到繳
交志願表的當天，我看到她的志願表上仍然是白白的一片，忍不住催促了她幾句。
最後，希竟然學著にこ在志願表上面寫了大大的“偶像”兩個字。
於是，志願表交出去的那天下午，希很理所當然的就被叫去教職員辦公室“關切”了──
想當然爾，志願表又被退回來要求重填。
我看著一本正經坐在座位上煩惱的希，想到平常都是我被希鬧著玩，於是趁這機會忍不住
多調侃了她幾句──結果下場就是我被希拖著陪她一起煩惱。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每次希遇到什麼無法決定的事情的時候，像是不知道該選哪個聖
代口味、或是買髮飾的時候無法決定要買哪一款之類的，這個時候她就會徵詢我的意見。
雖說是徵詢，但最後總是在我給出意見之後她就沒有猶豫的挑了我選擇的那方。我也曾經
唸過她應該選擇自己喜歡的，別老是以我的喜好為主，不過希總是笑笑的說「絵里ち喜歡
的就是我喜歡的──」──我也只能苦笑，拿她沒有辦法。
這次也是，我看她一直猶豫不決，於是就問她要不要乾脆跟我報同一間大學。
其實原本我只是無心隨口說說，但是希聽到我這麼說之後，突然從桌上爬了起來──不過
，也只有一下子而已，後來她馬上又趴回了桌上。
希跟我說了她的顧慮。以她現在的成績來說，要進我選擇的第一志願的大學其實有點難度
。但是我認為以希只要肯從現在開始努力準備的話，要上分數較低標的某些科系的話並
不會太難。
我告訴希，我們可以一起準備考試，她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我也會盡全力指
導督促她。
最後希一邊笑著說「絵里ち當老師的話感覺就是嚴格又可怕的魔鬼教師吶－－」，然後在
志願表上寫下了學校的名字，重新交了出去。
我也因為希的決定整個人突然熱血了起來，決心要努力讓我們兩個一起考上同一間學校。
只要考上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四年了──可以利用空堂時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吃甜
點；也可以等對方下課以後一起逛街、看電影，或者是一起參加社團活動──
我是這麼想的，但是到今天為止我才知道，其實只有我一個人在一頭熱而已。
實際上並不是希自願要報考那間學校，而是我給了她這個意見，而她也遵從了我的意見。
但是，這次是她憑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選擇。身為好朋友，我應該要為她開心才對──雖然
此刻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很清楚，即使她放棄和我相同的第一志願轉考第二志願，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那是她
自己的選擇，我無權過問。
我想，希有一句話說對了──
就算我們的交情再怎麼要好，也沒有權力去干涉過問彼此的未來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