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尾刀俠IV 第九章

作者: egozentriker (林賾流)   2024-01-20 02:17:13
尾刀俠IV 第九章 (上)
尼莫盯著護目鏡裡顯示的時間:00:47
維羅妮卡轉告的綁匪訊息,顯示接頭點是一處社區公園,而且竟然沒出孤星市,在孤星市
同時挑戰格林集團和KS mam需要勇氣,雖然不少敵人都是吃過虧後才發現這一點,至少尼
莫可已排除綁架托加的人屬於他認識或接觸過的一些地下勢力。
無論是吸血巨蚊或海巨人事件,本地黑道其實直接間接受到不少格林集團恩惠,格林集團
保護的平民裡也包含幫派家屬,KS教訓壞蛋作風沒那麼死板,在反派陣營也有不少崇拜者
。總是拚命低調幹活的尼莫沒想過有團夥會故意瞄準他,還特別老套的綁架人質威脅超英
本人赴約。
等等,說不定每個榜上有名的超英都要經歷幾十次這種親友被綁的傳統習俗,下次他得問
問黑杉有無類似經驗?
果然還是KS mam給人印象太弱了,不然怎就沒有針對米迦勒和利維坦的人質綁架恐嚇?當
真有人恨他恨得要死,尼莫卻完全無感嗎?他想起馬修的評論,揉了揉仍然僵硬痠痛的左
前臂。
本以為冷得要命的半夜公園只剩寂靜蕭條,出乎意料還是有人活動,幾個躺在長椅上流浪
漢或吸毒者動也不動,不知是寒冷或毒品哪一樣會先殺死他們?看起來正從事可疑交易的
男女,滑板區燈光已經熄了,卻有個小鬼仍在黑暗中上上下下練習,像是用運動保持身體
溫暖或企圖引起注意。
「負責聯繫的人是你?」尼莫無聲無息落在滑板區其中翹起的一端問。
戴著毛線帽的雀斑少年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尼莫示意他到旁邊路燈下談。
「有人給錢拜託我如果KS出現就把這個手機交給他,你太酷了,能順便替我簽名嗎?」雀
斑少年從懷裡拿出一次性手機交給兜帽超英,不忘附帶一支粗簽字筆。
「當然沒問題,小朋友,答應我下次別接這種外快,現在超英扮演者太多,萬一你剛好給
錯人,有人會因此死掉,你可能被滅口,半夜外面很危險。」
雀斑少年驚詫地吐吐舌頭,接回滑板後在背面看見KS把「九點前回家」寫得比自己的英雄
代號大十倍,悲傷地凝視著兜帽超英。「我跟朋友炫耀時,他們會信這是真正的KS簽名嗎
?」
「來我的留言版貼圖發問,我有空就給你認證,順便讓你的朋友以後都早睡早起,否則長
不高,有醫學根據的,除非你也很羨慕我的身高。」
「這個就有點……抱歉,除此之外你還是我們的超級偶像!真的!」
「回去吧!Boy。不管你把哪處地方當成家,只要夠安全都好。十秒內你不消失的話,我
們的留言版約定自動作廢。」尼莫知道滑板男孩想看KS man表演超能力移動,偏偏不讓對
方如願。
雀斑少年趕緊踩著滑板一溜煙不見蹤影。
尼莫決定稍加確認公園裡是否有其他監視者,挑戰引蛇出洞迅速換點,快速跑跳攀爬到某
處樓頂上,卻沒發現有人企圖追上的跡象,難道敵人真的只留下一支免洗手機等KS man主
動聯絡?
他撥打一次性手機裡唯一一組號碼,對方該接電話卻不接,作為綁匪完全不敬業。
「系統管理者,請幫我調查這組電話號碼通聯紀錄,找出最集中的信號範圍,如果有GPS
移動路線更好。」尼莫不得不求助和戰鬥頭盔連線的格林集團安保系統。
現在美國生產的一次性手機都能上網,純文字區網成本近乎免費,即便一次性手機也能使
用類似古早BBS的Guest匿名瀏覽功能,只是非綁約號碼為防詐騙犯罪往往無法用來註冊正
式會員。
歸功於人們高度依賴區網以及方便難民和付不起電信帳單的窮人取得公共資訊,製造預付
卡式免洗手機的公司也開發陽春上網功能好搶佔市場。使用者匿名不代表通聯紀錄不存在
,加上瀏覽紀錄就更容易定位了,資訊部門還可以幫你以整合成按時間先後變化的軌跡圖

托加的手機倒是在無關地點被捶得夠碎又扔進水裡,毫無追蹤價值,可惜尼莫沒法事先給
室友皮下植入晶片。
於是尼莫護目鏡上的城市地圖出現一團毛線軌跡,以及圈住部分軌跡的紅圈。
紅圈大概五平方公里大小,尼莫決定從屋頂直接來次地毯式掃描跑酷,這樣耗費能量不太
明智,賭注是托加,有點危險尼莫也只能認了。
一旦定位托加位置,就算叫沙拉曼達拆屋去把他叼出來尼莫都不在乎,尼莫內心怒吼著速
戰速決,馬上結束這一切!但他畢竟還有理智,誰說人質只會有一個?這正是KS必須確認
的偵查工作。
是尼莫的錯嗎?他終究還是小看了超英人脈的危險,還是托加也太會作死惹上不該惹的對
象?一切堆疊過的仇怨撞在一起,再不起眼的關係連結終究成了致命焦點?
尼莫原本以為起碼是噴水池裡撈針的難度,沒想到他闖進紅圈展開感應觸手後,卻像在池
塘撈到一個貨櫃,可疑地點醒目程度扯到令人難以置信。
只有一棟建築物,裡面有起碼超過十五具剛死亡的新鮮屍體,更詳細情況尼莫必須進入調
查才能確定,除了屍體數量驚人,還有大量鮮血淌流,這對他的感應力而言造成不小干擾

混在社區中毫不起眼的二層木造房屋,地下室、車庫、閣樓與小門廊,修剪整齊的草坪,
美國家庭住宅常見元素一應具全,此刻在尼莫的感應裡就像裝滿屍體與血液的貨櫃。
人質數量不多時,其實不需要太戲劇性的拘禁地點,當今美國人動不動就外出逃難或旅行
,尤其是最近剛鬧瘟疫恐慌的孤星市,無人民宅對犯罪團夥而言是唾手可得且隨時可轉移
的方便據點。
大門鎖著,對尼莫不是問題,一般美國人對大門防護弱得令人吃驚,況且他已確定將面對
一屋子屍體,要克服的是靈異方面的心理障礙,但不能排除有特別擅長隱匿的怪物。
琉球釵這時就很好用了,尼莫直接撬開門,正面突入,果然警報器早就被拆了,或者這家
人根本沒預算裝設入侵警報系統,光草坪維護開銷就是美國人的原罪。
尼莫做好隨時後撤的準備後走入死亡之屋。
鮮血從閣樓地板開始滲漏淌流的放大存在感讓尼莫渾身不舒服,彷彿隨時會滴到頭上。
尼莫從閣樓開始搜尋,避免漏失活口或被比他更忍者的反派從背後偷襲,萬幸倒下的都是
穿著戰鬥裝備的綁匪集團,沒看到平民受害者。
探完車庫,搜索到廚房時,死亡人口已經統計到十九,地下室還有,估計差不多就在二十
出頭了,由於開放性傷口和血跡實在太多,干擾尼莫對屍體的計數,他暗暗記下這部份自
己還得加強,雖說和一開始只能感應屍體有無已經進步很多。
最重要的是,和當初在地下室發現一息尚存的喬伊絲一樣,這裡的地下室也有個一道若有
似無的呼吸心跳,雖說尼莫已經被鮮血和屍體的海量感應訊息害得偏頭痛,他還是打起十
二萬分精神往地下室前進。
地下室一片漆黑,老式電燈電線也被剪斷了,當然得這樣,否則這群綁匪怎會栽得這麼慘
?尼莫開啟夜視模式,發現角落倒著一個,牆邊吊著一個,都是身強力壯的打手型男子。
通風機轉動著,發出響亮的枯燥造音,加上亂七八糟的雜物,對暗殺者來說是再好不過的
掩護。
他走向地下室對外的小片窗戶,一把扯下遮光窗簾,窗外透入的街燈冷光在純然黑暗中描
繪出兜帽超英身型與武器反光。
冰冷堅硬的金屬觸感抵上尼莫背脊。
「你是沒發現還是不在意才讓我靠近?」男人帶著俄國口音的英語說。
「我知道你躲起來了,也知道現場很危險,而且你躲藏技術好得令人意外,簡直跟死人一
樣,我差點沒注意到你。」更精確地說,在尼莫的感知中,只有滿屋死人和一個彷彿垂死
傷患的薄弱存在感,他第一反應是希望托加已經逃走,只是有個倒楣雜魚還沒死透。
但瀕死傷患不可能還能起身移動,如果對方打算開槍,更不需要打草驚蛇,何況尼莫根本
沒感覺到任何敵意,於是他放任那人接近,那股熟悉感--尼莫毋須靠超能力就認出對方
身分。
他原本以為會等來一個好友從背後的擁抱,卻是被槍口抵住背的玩笑。
好吧!還能開玩笑也算件好事。
尼莫沒有轉身,只是關掉夜視模式推起護目鏡,除了感知力,他的眼睛也能快速適應黑暗
,這點微光夠他看清地下室了。「解釋你的遭遇,是王國代表動的手嗎?如果是,我需要
對方身分特徵,希望你別因為對方救你一命就多此一舉幫忙掩護,要知道我花點時間也查
得出來,而且對方搞不好正需要立威,沒打算隱瞞。」
尼莫順著最近W9區王國勢力變化問,如果他們租屋所在那區的中東美女代表認為托加歸她
管,綁匪團夥的確可能被視為侵犯領地的敵人清理掉了。
回答他的是槍支保險打開的聲音。
「今天這裡沒有王國代表出現。」托加無機質的聲音說。
「所以你想說都是某個人的傑作?」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俄國人嗓音中帶著陌生的寒意。
「倒不是,只是不清楚你這麼做的理由。」
「我被綁到這裡,對方準備開始刑求,我得先下手為強。」
「你代管俄國幫是一回事,殺了一屋子人又是另一回事,阿納托利,就自保來說,你越界
了。」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尼莫,他們一開始就針對KS設下精密陷阱,打算捕獲一個最容易對
付的本地超英,我就是那個即將被放血誘你上鉤的餌。雖然你常說打不過可以跑,但你無
法在被二十個人包圍的情況下帶著重傷的我逃出去,我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白白受傷喪失戰
力。」托加用槍口頂了頂台灣室友,很清楚這樣做會讓尼莫超不爽。「等著你的不是只有
子彈,活著的超能力者很值錢,打壞任何臟器都是昂貴損失,子彈只會當著你的面一寸寸
打在我手腳上,你要怎麼辦?尼莫。」
「那也該是我來動手。」尼莫認真的說。
「你搞不清狀況時就不會下殺手,等你想通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早就準備好招呼你的各種
設計,順便在我身上綁顆炸彈,把我固定在地上,就等著你接近我。毒針、催淚瓦斯、觸
電裝置、麻醉彈和強化金屬網,任何一種只要讓你中招反應變慢,你的制服防彈,但不是
百分之百密封。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噴霧或針劑的強力麻醉藥,接著就算犧牲幾個打手
也要把你弄到失去意識。我拷問出來的。多虧他們準備齊全又沒提防我,讓我就地取材反
擊方便多了。」
 
尼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半晌才勉強找到一個新問題:「公園那邊應該也有監視者,
還有屋外待在車輛裡的接應對象,都被你設計叫回去一併肅清?」他會這樣問是因為這間
房子裡屍體數實在太多,哪怕打算圍毆超英,也能用「水洩不通」來形容。
「我得交叉比對他們吐出來的情報真假,再說,不在你來之前幹掉所有威脅,難道要讓殘
黨見證我倆交情,往後沒完沒了的綁我嗎?既然我做得到,何樂不為?」
「你可以拖延時間等我。」尼莫說這句話的聲音有點乾,他無法欺騙自己托加當時的絕望
處境真能拖延時間,何況他還不是超能力者,就連尼莫在面對生命威脅時都不會遲疑,先
盡力反擊再說。
「我說做得到,不表示很輕鬆。你知道一對多的原則,別浪費哪怕半秒鐘,盡快分散擊倒
,不給對手任何反應機會。」托加每一擊都瞄準致命處,無論是一槍斃命或用銳器攻擊腦
幹,甚至是朝大動脈放血,極具效率和恐嚇張力,充分利用出其不意和狹窄室內的一切優
勢。
彷彿所有正常擺設的家具裝飾在這個俄國人手中都成了隨手可得的陷阱與武器。
托加慢悠悠地補充:「你根本沒有選擇機會,我才有。只要我受傷,你就會被俘虜,然後
敵人銷毀現場連同沒利用價值的我,搶時間運走獵物,一切會發生得很快。要是格林集團
立刻追上,殺了你也能拿到報酬,確實有人出錢買你的命,萬一綁不走的話。」
「如果你被成功賣掉了,估計格林集團能救回你,但不確定過程中你會受到何種程度的傷
害,已經沒命的我也看不到答案。尼莫,活命窗口只有一瞬間,而我只需要那一瞬間就已
足夠。」
「你其實可以在被綁到這裡前就脫身吧?為何不逃?」尼莫已經親眼看到托加的實力,他
可以選擇在線圈收緊前就逃出陷阱,而非等到情況非常不利才盡力製造一場滅口屠殺。
「這些人用朋友威脅我,又綁我威脅你時就已經是死人了。反正遲早要見血,不如確定他
們到底想搞什麼花招?如果我逃了,他們換綁個小孩來威脅你,效果一樣好。其實第二人
質更早就被帶到這裡,只是我在你趕到前把孩子放走了。他不會報警,才十二歲就有藥癮
兼賣芬太尼,那小鬼自己也怕警察,哭著求我讓他走,發誓他不會把看到的一切說出去。

「你都不怕我看到了,會在乎孩子告密嗎?」尼莫說。
「是不介意,但我希望和你一對一好好說話,暫時不想現場有人打擾。」
「這麼說你是故意不逃跑,放棄假裝另有其人殺了這些綁匪又放走你?這理由其實還不錯
。」尼莫很清楚這次托加把事做絕了,無論尼莫願不願意假裝看不見,俄國人已主動拋棄
虛假的和平。
「我不覺得能跑得出格林集團眼線監視,你以為馬修‧格林不知道我的復仇行動?再說事
情都鬧到這程度了,再不承認就太孬了吧?是我自己決定要動手,遮遮掩掩只會被你看不
起。」托加扯了下嘴角,背對他的尼莫沒能看到那抹複雜的苦笑。
「你討厭寫功課到要拿槍射我嗎?」尼莫依舊毫無緊張感的問。
「你總是這樣不帶幫手輕易涉險,我太生氣了,不如像之前一樣,你再中顆子彈乖乖休息
一陣子,學點教訓。這麼近的距離,格林集團的特製防彈衣肯定也打得穿,我和那名殺手
不一樣,不會造成永久性傷害,你知道是哪兒。」槍口滑到尼莫曾碰過托加背部彈痕的相
同位置。
「你怎知我沒打算動用後援?我本想先確認敵人數量和你的位置,看情況再決定救援計劃
,誰知感應到一屋子死人鮮血,還找個屁後援!除非那些屍體還能跳起來抓我!我當然是
優先確認感覺像重傷的唯一活口,無論他是誰!」尼莫無法也不想和托加解釋KS man做事
規矩,那不是普通人適合深入的怪異世界。他們沒有正義聯盟,每個超英都必須以單兵行
動為前提去救人和打擊壞蛋,尤其是料理普通犯罪時,否則光是吵怎麼配合就會浪費一堆
時間,會合作都是確定敵人已經超出能力範圍的不得已。
托加扳機扣下一半,鋼藍色眸子如海浪變幻莫測,依然無法分辨他只是對尼莫極限施壓或
當真動手。
尼莫沒有猜測的耐心,俄國室友的隱瞞和狂殺已經讓KS處於暴怒邊緣,能量如湍流湧動,
他迅雷不及掩耳轉身奪槍,順勢一個肘擊打中俄國人橫膈膜,托加一時無法呼吸,被尼莫
過肩摔重重落地,靴底隨即踏壓在他胸口,威脅性地加重力道。
「用槍抵著超英的背,近戰不是這麼玩的,我看該學點教訓的人是你。」
「不是說好不會用超能力對付我嗎?」俄國人抗議。
「室友切磋防身術當然不會,但現在是KS必須制伏大量屠殺的恐怖份子。」尼莫冷冷的說
。「托加,不,瓦西里耶維奇‧盧那察爾斯基先生,告訴我你扮演可愛的外送員多久了?
從越境前就開始了嗎?」
※※※
作者的話:托加的祕密終於要漏餡了。
尾刀俠IV 第九章 (中)
二零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不只尼莫發生穿越平行世界的怪奇意外,對托加也是室友又
失憶加青梅竹馬生日派對大失序的災難日。
托加維持被尼莫壓制的姿勢道:「你失憶離家出走到機場那天,我開始對幫派的事難以抽
身了,他們在據點舉辦維羅妮卡的生日派對,結果被敵對幫派偷襲,發生一場槍戰,維羅
妮卡那方處於明顯劣勢,我搞定了大麻煩,他們需要我。」
敵對幫派進攻俄國幫地盤,托加拿起不知是誰亂放在桌上的手槍,直接將皮卡後方機槍手
爆頭,神準槍法一發一個,托加從屍體上順手繳械就能續戰,幾乎獨自團滅整群敵人,加
上曾在首都領導示威對抗當局,手無寸鐵穿過整個南美洲偷渡進美國,阿納托利簡直就是
他們的英雄!
托加的確用實力贏得俄國幫成員尊敬喜愛,但他又如此強烈地表達出想當普通人的意願,
寧可當個端盤子服務生兼便當外送員還樂此不疲,這點讓渾身刺青的祖國朋友們又愛又恨
。基於救命之恩,他們沒勉強托加參加幫派活動,不如說這些幫派成員也意識到托加與他
們本質上就不是同類人。
這個金髮俄國人更加強大、殘酷且冷血,毫不合群,意外地也有柔和的一面,但不影響他
在青梅竹馬生日宴會中砰砰砰地殺了十三個人,重傷八個,然後說要回去照顧生病室友,
接著就像打完紙靶般丟槍走人了。
最詭異的是,槍戰發生不久前還在跟托加調情的女老大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在那之前,我是真的只想好好過日子。」俄國人說。
尼莫氣得將手槍用力砸在托加臉上,轉身欲離。
俄國人狼狽地爬起來,抹掉鼻血,匆匆在他背後喊道:「尼莫,記得我告訴你那個好朋友
被同志狩獵者謀殺的故事嗎?第一槍打在背上,對方裝消音器偷襲,第二槍打中大腿是因
為我衝上去,然後用刀刺穿凶手氣管,他連呼救都沒機會,接著我撿起他的槍,打爛他的
老二。」
「哦,原來童話故事還有不同版本,明明就是獵人竟然敢給我裝白雪公主!」尼莫諷刺。
「談談吧!尼莫,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分開前我希望你認識我的全部。也許我們不會再有
好好說話的機會了。」事已至此,托加反而平靜地看著尼莫,有如把打開保險的手槍交到
捲髮青年手上,扣不扣扳機全憑尼莫高興。
尼莫靠在門邊雙手在胸口交叉,眼中是純黑的怒火,彷彿在說他再也不會毫不設防主動走
向傻呼呼的室友,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存在了。但尼莫沒立刻離開,托加知道他無法接受不
清不楚的結束,事後如何調查都沒有本人第一手自述直接明瞭。
「我剛學會走路就被養父訓練成殺手,為了將來替總統祕密作事,我的檔案老早就躺在俄
羅斯國家安全局裡,他們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其實養父把這事當成教條三天兩頭要我保
持清醒。我的養父是個瘋狂獨裁支持者,他怕我年紀小抵抗不了西方資本主義誘惑,認為
我應該牢記『唯一的真正使命』,早早就警告我已經在人才儲蓄名單上,不能被敵人買通
或有一刻怠惰,要是我不乖乖成材,國家會解決壞份子。我真的很討厭訓練完還要受拷問
練習和硬逼讀書的童年。」托加言簡意賅說出自己最初的來歷。
十五歲時,養父命令托加殺掉唯一的童年好友,殺手不能有軟肋。托加假意答應,到野外
閒晃一圈,心知肚明養父正跟蹤在後預備考核他的表現,依然大剌剌地摸魚混完一天,回
家面對面色沉重的養父。 
或許是托加第一次違抗命令就表現得如此囂張,養父不可思議之餘沒像過去那樣體罰他,
反而想找出托加不服從的原因,那意味他的教育徹底失敗了。
老殺手質問:「你連我都無法忠誠要如何忠誠總統先生?」
托加回嘴:「測試得來的忠誠不是謊言就是愚蠢。」
這是第一次養父沒有處罰他,只是回臥房默默喝酒,然後每天都沉浸在酒精裡,一個月後
就死了,托加在養父床底找到一堆沒吃的心臟病和血壓藥。
尼莫聽完托加與唯一的親人這段簡短故事,皺眉閉口不言。
「我不喜歡他,我是他買來的工具嬰兒,他從來沒隱瞞這一點,因為他也是這樣長大的。
但他臨死前一晚還是告訴我,『只』需要聽總統先生的命令,我想他可能不小心對工具生
出感情了吧?他不是突然倒在地上,而是穿著體面地躺在床上斷氣,大概是不想再拖時間
就把專業用自己身上了。」
托加盯著尼莫說道:「從前,他被一個叫『總統』的上帝命令殺掉自己的兒子……或老婆
,隨便啦,總之很珍貴的祭品,來檢查的特務天使不但沒有阻止他,還把屍體帶走了,保
證他的珍寶會永遠活在天堂裡,上帝也讚賞他的忠誠和正確決定,親手洗刷家人被西方勢
力收買的汙點。」
尼莫說:「你是殺手沒錯,但你也是個倖存者。」
托加回應:「這兩點互為因果。」
「你知道最荒謬的地方在哪嗎?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確定,我的好朋友到底是偶然愛錯男人
遇到不幸,還是他的交友資料被故意推送到那個恐同掠食者視野裡,為的是測試我的實力
。」俄國人想起祖國密密麻麻的間諜網與權力鬥爭,最不可能放過的就是自己人,哪怕一
個小螺絲釘都可能被懷疑。
「維羅妮卡的父親不敢強制命令我,因為這是總統才有的特權。但那位先生會提供幾份該
死的噁心豬玀名單在我缺錢時讓我挑選,購買我的服務。這部分上頭不介意,畢竟他們也
沒真的養我,像我這樣的零件太多了,日常生活表現就在篩選,有野心的傢伙一定會進軍
校往上爬,營造人脈,我連兵都沒當,但上頭也需要藏在街角的利刃。」
尼莫靜靜聽著,無意打斷托加的自白。
「後來替朋友復仇時我故意中槍把自己搞得很遜,只挑愚蠢好殺的賞金對象,又因為女友
被害起來抗議特別軍事活動,在網路曝光長相逃到美國,給上層一種不穩定又衝動叛逆的
印象,乾脆把我的檔案冷凍起來,打算在必要時啟動我當間諜或暗殺美國要人,以為用殺
手背景要脅和鼓吹愛國心我就會買帳。他們不該沒特別保護我的烏克蘭花朵,現在我在祖
國完全沒有留戀的存在了,不如說還有很多討厭的部分。
「尼莫,我的人生就是這麼單調無聊,所以認識你以後,我特別開心。另外,近戰才是我
的第一專長,但我不想跟你打。」
托加怎會不知道如何用槍和貼近KS man的風險?畢竟尼莫成長過程他每一步都看在眼裡,
甚至還參與部份訓練,透過日常打鬧閒聊,密集相處經驗讓托加熟知室友戰術思維和動作
反應,包括一些尼莫改不了,將來勢必成為弱點的習性,超英通用的心軟毛病,例如尼莫
此刻出現在這裡就是一例。
卻也因此托加能確定,尼莫遠遠還未成熟,哪怕托加沒有超能力,用心點還是能殺死KS
man,只要他毫不留情的話,這是專業與不專業的差別。
「你的腳不是跛得很快樂嗎?為何忽然不裝了?」尼莫一針見血的問題比刀刃捅進身體更
讓托加疼痛。
但他沒有遲疑,這就是尼莫要的答案,也是托加不得不走的理由。
「一群敵人綁架維洛妮卡還毆打輪暴她。沒有人去救她,她被扔在荒郊野外,差點失溫死
掉,幸運地被路人發現送到醫院,但她沒乖乖住院治療,一恢復到能走動就離開了,她沒
向我求助,只是拖著重傷身子試圖挽救分崩離析的俄國幫,但毫無進展……」
尼莫忽然想起他和那名俄羅斯女子第一次相遇時,她對他說過討厭被雨弄壞妝髮,如今憔
悴散亂的外表,自尊被徹底打碎,理智也搖搖欲墜,使她勉強清醒保持勇氣行動的是對托
加生命安全的擔憂,無論多麼絕望,他們依然在拯救彼此。
托加曾說過他為何會偷渡到美國的原因,他的烏克蘭花朵遭到踐踏,他對戰爭碾碎雙方平
民血肉的憤怒,相同的傷害,總是一次又一次反覆發生……
「她太驕傲了,不肯對任何人低頭,而她的父親外強中乾,即將在勢力鬥爭中落馬,聖誕
夜那天她打電話向我說了聲再見,不知道我終於聽到風聲,剛殺掉一個侮辱過她還散播裸
照的混蛋,正趕到她住處門外,我很幸運,在她舉槍自盡前一瞬叫出她的名字。」托加說
到這裡笑了一下,這仍是他對戰命運的一次小小勝利。
「為何選聖誕夜?她應該知道那是你的好朋友被殺的日子。」尼莫低歎。
「我也這樣問過她,她說這樣我無論痛苦或懷念,都不用額外多耗一天,她不想再給我惹
麻煩了。」
「你怎能不告訴我實情?讓我幫你?」
「我該怎麼開口?那不是我的傷痛,卻又是我的傷痛,我不能讓你妨礙我替她復仇。」
尼莫沉默了。
當時維羅妮卡像個不會動的洋娃娃躺在床上,直到托加拿來圓盤和木椅,把椅子放在靠近
床頭的位置,然後將人頭擺盤放在椅子上,灰白眼珠看著床上的女人。
這驚悚的一幕卻讓俄羅斯女子黯淡藍眼重新亮起光芒。
「我對她說,妳好歹得活到看著我把所有碰過妳的垃圾好好處理過一遍。她答應了。」
「坦白講,我挺喜歡你這麼做。」尼莫說。
原來聖誕夜時他聞到托加頭髮裡的血腥味來自俄國人的獵物。不久前和維羅妮卡共餐時,
尼莫沒留意她被長袖遮住的手腕,並非毫無機會在她動作間窺見一點肌膚,倘若他發現維
羅妮卡手上沒有割腕痕跡,勢必會懷疑血腥味來源與托加沐浴更衣必要性。
當時他的心緒已放在托加被綁架的消息上,這也是一個敗筆。
托加不是沒給過他線索,但恐怕托加發現尼莫的弱點,比尼莫發現托加的破綻要多得多了
,易地而處,尼莫沒辦法在毫無裝備欠缺後援的前提下悄然無聲殺掉那麼多敵人。
這群綁架團夥為了安靜地帶走一個超英俘虜,手槍不消說都裝上消音器,甚至挑選周遭較
偏僻且鄰居沒養狗的舊住宅,結果倒是便宜了托加。
托加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一月六日深夜,五個幫派事先商量好先圍攻俄國幫,再來討論如何分配戰利品,然而每個
幫派全不安好心,想看哪邊戰損嚴重就黑吃黑,也是托加判斷陰謀終究會演變為混戰的原
因。
王國代表正等著一視同仁打倒所有幫派份子重新宣示區域主權,首先就來到風暴中心的俄
國幫據點,托加擋在王國代表面前,表示他會帶著幫派成員撤退,然後他要為被輪暴險些
死掉還遭散播裸照的女性好友復仇。新任王國代表對這份卑鄙暴行顯然也非常反感,同時
欣賞托加的魄力,支持俄國人自由行動。
「別動我的獵物,其餘隨便妳。」托加當時如此說。
「可以。反正這糟糕天氣和怪物出沒,圍獵大概取消了。我喜歡有能力動手的男人,你的
復仇對我沒壞處,要是這場秀夠精彩,我就免了俄國幫半年保護費。」女性王國代表乾脆
地離開了。
多虧瘟疫瑪莉襲擊市長的騷動恐慌,加上軍警迅速出動在街上巡邏,幫派成員們因家人擔
心呼喚加上做賊心虛放棄圍攻,怕遇上瘟疫怪物紛紛躲回住處,此後數天因瘟疫瑪莉行蹤
不定,孤星市民全陷入恐懼警戒中,黑幫份子不想公開聚會,給了托加各個擊破的完美機
會。
「我用俄語『她的驕傲就是我的驕傲』每個字母寫在『不同塊』部位上,還把那些『裸照
』發給城裡每個看不慣女人管事的黑幫,保證尺度比維羅妮卡的照片更大,我這樣說時她
還狂笑著跟我一人喝完一瓶伏特加,終於完事那晚我們緊緊抱在一起,但沒有做愛,大概
以後也不會做了。」
「酒精攝取過量是無法勃起的。」尼莫說。
「你非要破壞氣氛嗎?反正維羅妮卡先表態,她以後想爽也不會找我了,光是考慮就像在
亂倫,我也有同感。」托加對青梅竹馬的感覺很複雜,總之不是愛情,大概類似互舔傷口
的野獸,偶爾還能互相取暖,但他絕對會為她咬斷敵人的脖子。
「新聞沒報是因為沒有任何遺體也沒人報案某個幫派核心成員集體失蹤遭謀殺,就算聽到
風聲,警方沒空更沒理由立案,何況警局裡也有王國的人。過幾天維羅妮卡的幫派回來了
,人數還莫名其妙多了三倍,都是她父親的手下跑來投誠。你沒發現很正常,馬修‧格林
不管幫派內鬥,不會主動通知你這方面情報,或許還希望你晚點發現我們的事,誰叫你是
傷患。尼莫,你要調查拯救的受害者太多了,又大多是女人小孩,偏離黑幫仇殺範圍,還
卡了瘟疫瑪莉事件,你治療手傷無暇他顧也讓我多出不少動手時間。」
哪怕沒有這些優勢,托加還是會不管不顧動手,只能說格林集團和王國代表的默許加上其
他際遇巧合,讓托加完全發揮實力順利達成目的,震撼了孤星市的黑幫,讓他們明白俄國
幫裡還隱藏著一個恐怖殺手。
「格羅莫娃小姐還好嗎?」尼莫放緩語氣確認。
雖然尼莫一小時前才見過她,畢竟毫無交情,俄羅斯美女也強撐著不肯示弱,現在知道維
羅妮卡自殺原因,尼莫不得不承認,那不是他能理解的痛苦,太多致命打擊糾纏在一起。
「她沒崩潰,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但感覺得出她很累。」托加沒有煽情的直述反而透出一
股心痛感。
「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尼莫又問。托加會留下來等他,顯然也是為了攤牌。
「我現在代替維羅妮卡率領她的幫派,但這只是權宜之舉。我也有自己的目標,就像你一
樣,我不想受制於幫派和權貴階級,受制於你,只當你的平民朋友。坦白說除了你和店長
夫婦外,我不相信任何普通人。所以,我沒辦法把時間都用來過普通生活,然後等著不知
何時回來或再也不會回來的你豐富我的生命,那太難受了。」俄國人揉了揉痠疼的鼻子,
尼莫下手真狠。
尼莫沉默,如果為一個人而活或生命受到豐富是努力就能成功的事,他穿越前也不會孤僻
了三十五年,托加還有童年好友和青梅竹馬,比尼莫正常多了,他連在幼稚園裡都沒遇到
想一起盪鞦韆的對象。
捲髮青年實在沒辦法昧著良心向托加保證奉公守法天天向上就會出現真命天女和美好家庭
外加一大票知己好友,抱著穩定工作直到退休,最後心滿意足含笑而逝,這種鬼話連他自
己都不信。
尼莫最後說出殘酷的事實:「但你不是超能力者。」
「沒錯,我不是超能力者,註定加入不了你的特殊圈子和祕密行動。最多就是當司機搬運
人質,還不是跟你一起組隊,那種位置誰都可以取代。我大概只能專心做自己擅長的事了
,但我也打算在孤星市建立一番事業。」托加表情語氣透出毫不掩飾的邪氣野性。
「是嗎?但往後若在犯罪現場相見,我還是要把你的狗頭揍成豬頭。」尼莫說完頭也不回
消失在黑暗中。
金髮俄國人按住臉,無聲地啞笑。
※※※
作者的話:就這樣了,故事又將步入新階段。
尾刀俠IV 第九章 (下)
那滿室鮮血屍體就像心中黑暗的具現,哪怕阿納托利一直努力將之埋在雪地冰原深處,死
神終究還是爬了出來,吞噬現實中妄想掙扎改變的俄國人。
這次KS man嚴格說來沒有認真戰鬥,卻覺得身上制服比每次出任務都要骯髒。
他肯定在那間屋子裡留下腳印,阿納托利也是,全力輸出的俄國人毫不顧忌,尼莫則是對
他的戰果避無可避,鮮血混著死者斷氣時排出的體液氣味侵入層層制服裝備,吸附在頭髮
和皮膚上,尼莫第一次覺得難以忍受。
阿納托利雖說是為了自救,但他主要是為了保護KS才殺得這麼徹底,這兩者沒有衝突,不
如說缺一不可。
尼莫不想假裝他同情那屋死人,只是覺得噁心,非常噁心。
如果動手屠殺的是KS,說不定他就沒事了,只可能日後夜深人靜時PTSD小小發作一下,不
會現在就因為意識到最後推了阿納托利走到這一步的人是自己而感到強烈反胃。
從地下停車場的總裁專用電梯直接進入馬修辦公室,馬修外出不在,尼莫直接進到休息室
,進入淋浴間胡亂扯下裝備往地上扔,然後打開蓮蓬頭,熱水冒著蒸汽灑下,尼莫使勁用
沐浴乳清潔身體,重複洗了兩次頭,確認身上沒留下任何現場氣味,赤腳跨過一地溼答答
的裝備武器,彷彿那是羽化後的醜陋舊殼,擦乾身子找出睡衣換上。
此刻,他又從KS man變回「尼莫‧凱普頓」了。
馬修在辦公室招待客人當然少不了酒水,他的藏酒就是最好的話題和裝飾品,尼莫走到酒
櫃前,全是烈酒,一頭濕髮的台灣青年伸手打開寶箱。
他專挑已經開過的酒瓶,放在辦公桌上閱兵似一字排開,那些肯定是馬修喜歡的口味,才
留著一邊醒酒一邊品嘗隨時間變化的微妙口感,否則共飲後不那麼喜歡的名酒就作順水人
情送掉了。尼莫隨意拿起乾淨玻璃杯,倒了兩指寬的琥珀色液體在杯底,空氣中立刻瀰漫
濃郁的果香酒氣。
尼莫開始一口一口慢慢抿著。
超能力覺醒後,酒精在身體裡的影響力比以前弱得多了,台灣人常見的酒精不耐症在現在
尼莫身上似乎也消失了,從來最多只允許自己到薄醺的尼莫,自知毫無酒量可言,但他清
楚醉酒的原理,這次他不打算喊停,保持目前攝入量和速度,尼莫其實不會太快醉。
等到馬修回辦公室時,尼莫已經試喝到第五瓶了,捲髮青年有些飄飄然,另一方面身體發
冷產生感冒般的不適感。酒精使毛細血管擴張,增加體溫散失,也是尼莫不喜歡喝酒的原
因之一,尤其是在冬天。他喜歡保持身體溫暖,循環穩定使意識清醒,隨時擁有身體最佳
控制力,討厭生病時全身沉重呼吸不暢。
但此刻他的大腦就像一壺沸騰熱水,需要散點溫,他沒吹頭髮,只是草草擦乾到不滴水的
程度,唯一支持尼莫不牛飲到斷片的理由是,他還等著馬修回來興師問罪。
「桌上這些酒你灌超過一半就會酒精中毒死掉,超能力者也有極限。」馬修掃描過酒瓶內
下降的液體高度後警告道。
尼莫喝得相當節制,但完全跟品酒無關,捲髮青年討厭烈酒的程度大約等於要馬修把芥末
當冰淇淋一勺勺挖著吃,尼莫對自身爛酒量有自知之明,更有可能是打算延長懲罰自己的
時間。
「沒說我都要喝下去,也可以直接倒在洗手台裡。」
「哇靠!別這麼狠!我還需要一點消遣!這個年份的雪莉桶不好找了!」馬修知道尼莫不
是開玩笑,以他的手速,趁首富不在清空他的辦公室酒櫃只需要五分鐘。
「看別人笑話還不夠嗎?」尼莫冷笑。
「我沒有這個意思。」馬修走過去,握住尼莫手腕,將玻璃酒杯從捲髮青年手裡拿走放回
桌面,本來就喝得很勉強的尼莫鬆開手指沒有抵抗。
不是不勝酒力,是馬修的藏酒太難喝了,聞起來很香,喝下去卻是滿滿又辣又噁的酒精口
感,尼莫只想到廚房消毒用品,有的還摻雜奇怪土味,但他現在就需要自虐。
「托加說你早就知道一切,包括他把那些強姦犯切塊留言拍照的事,我闖進那間屋子搜索
,和托加在地下室對話時你也在線上,我沒瞞著你。」尼莫抬頭看他,像是在控訴。
酒精仍讓捲髮青年深茶色眼睛籠罩一層薄霧,馬修覺得尼莫好像快哭了,結果小腿冷不防
被用力踹了一腳,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左手扶著辦公桌,實在是有夠痛。
「我沒阻止阿納托利靠自己的本事替朋友復仇,這不是我的義務,但可說是男人對男人的
一份尊重。」馬修拍了拍褲管站起來說,同時退到辦公桌對面保持安全距離,捲毛貓科猛
獸此刻當然霸佔了總裁又大又舒適的座位。
「你早就知道事態總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尼莫憤怒地問。
「顯而易見不是嗎?你跟我都不能預知所有意外,拯救一切傷害。」別說數千公里外的屠
殺戰爭,哪怕只是發生在和平美國目前治安排名還算靠前的獨立市,一份平庸惡行導致的
恐怖復仇與連環破碎仍讓超英悲傷失態。「霸凌者遭霸凌,蹂躪者被蹂躪,以暴制暴,以
眼還眼,新秩序就是這樣崛起。無論超英,還是黑幫。」
「你他媽說得對極了!」尼莫重新搶回桌上酒杯,吞了一口威士忌,被嗆得直咳嗽,緩過
氣後又是仰脖一大口。
馬修看著尼莫如此激烈的情緒反應,頗感無奈道:「你如果只想逃避現實,我給你一針鎮
定劑更快,不需要這麼折騰,明天醒來你會很難受的。」
「少管我!」
「你要是真的喝醉……哦,你已經醉了,我得盯著你不被嘔吐物嗆死。」金眼男子趴在酒
瓶之牆對面桌上,凝視傷心的捲髮青年。
尼莫反覆質問空氣:「我這麼相信他,他為何不跟我說……」
「為了盡可能和你相處久一點,直到不得不分道揚鑣那一刻,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馬
修輕聲呢喃,他知道此刻的尼莫還是能聽清楚他的話。
否則尼莫也不會灌著從來不碰的烈酒,他想知道時刻纏繞托加的痛苦到底是什麼滋味。
「算了,你現在喝醉也是好事,至少沒力氣揍我。」馬修觀察尼莫酒力發揮更徹底,整個
人疲軟下來後,拿出吹風機壯著膽子替他吹頭髮,首富可不想再收獲一個手傷沒好全就又
感冒的超英了。
頭髮被吹得暖蓬蓬後,尼莫眼神稍微清醒些許,神態仍然非常萎靡,馬修泡了杯熱奶茶讓
他能蓋過嘴裡和喉嚨的酒味,尼莫聞到熟悉香甜氣味本能接過慢慢喝著。
「冷靜一點沒?雖然我想說你不用冷靜,鬧一鬧就去睡覺也無所謂,但是你提過不喜歡事
情發生時都在睡,醒了以後才被人告訴過程,所以剛有最新進展,我就先來告訴你了。」
馬修趁機將酒瓶全擺回櫃子裡,以免尼莫突然一個橫掃千軍,他慢慢品嘗每瓶酒累積迄今
的情趣就毀了,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收藏家樸實無華的快樂。
「什麼最新進展?」尼莫說話用字清晰穩定。
即便馬修確定他真的醉了,肇因尼莫的超能力特性,他的警覺性非常高,就算被酒精影響
,思考能力也不會完全陣亡。經過今日實驗更是證明,能量充沛時亂喝烈酒的尼莫最多處
於不上不下的難受狀態,醉死之前就會先酒精中毒,首富剛剛才會提議乾脆打鎮定劑更快
躺平。
最近因為紙本文件愈堆愈多,導致桌面擺設大多都收起來了,這也是個世界局勢和首富的
生活都愈來愈悲慘的證據。尼莫為了擺他的酒瓶陣,將文件堆全放到地上,還懂得按照原
本的分類放好,這個動作他在安全屋裡已經做到非常熟練。總之酒瓶收走後便恢復大半淨
空的桌面,方便首富直接投影立體影像。
綁匪集團作為據點的空屋民宅正從窗戶冒出濃煙與火光,並在消防車趕到時發生二次爆炸
,救火員不得不暫停救援行動,根據最近一戶還在家中生活的居民證詞,起火房屋和隔壁
幾戶人家數天前組成逃難車隊出城躲瘟疫去了。
本該是空屋狀態,最近兩天卻有大量可疑人士進出,受訪對象不確定屋主是否將空屋短期
出租,這種生意最近在孤星市非常流行,總之鄰居們都不想多管閒事。
「關鍵在於二次爆炸位置非常專業,堵住消防員救援管道,加上室內似乎被潑灑大量助燃
物,顯然是刻意縱火案。但屋內沒有任何呼救聲和活人反應,救火員撲滅火勢後,一共從
屋內發現二十二具明顯遭謀殺的成年屍體。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聞。」馬修改變立體投影
,焦黑廢墟中一個接一個屍袋被抬出來,草坪上站了不少警察和記者,都是一副見怪不怪
的態度。
「阿納托利故意將現場偽裝成『惡魔之屋』,火是湮滅證據的最佳選擇,他當然會這麼做
,警方已經對這種惡質的集會互殺遊戲彈性疲乏了,只會草草了事。」尼莫果然還是能做
出正確的判斷反應,只是聲音病懨懨的,有些沙啞。
惡魔之屋是流星雨事件後在歐美興起的互殺遊戲,當時全世界瀰漫著強烈絕望感,路邊廢
墟裡多的是無家可歸的災民,許多城市居民深陷酒精和藥物濫用,到處可見宛若喪屍般半
死不活的路人。
網路上一則都市傳說在率先恢復大範圍區網和關鍵都市飛航交通的歐美國家間流傳,選擇
一棟屋子,聚集一批人,先是集體宣誓合為一體,人數最少必須在十三人以上,最多不超
過三十一個,在屋裡彼此廝殺,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放火燒屋及屍體召喚惡魔,就能得到
財富與地位。
「連藍鯨遊戲(註)都有那麼多人玩了,何況當時到處都需要專業救災人力,警消根本沒
餘力管這種團體自殺現象,而且惡魔之屋裡確定不會有活口,只要避免火勢延燒,通常都
是附近熱心人士幫忙闢防火線,等火勢自行熄滅再處理現場。」馬修那時還在無人島極限
求生中。
「一開始或許只是反社會心理變態編出的都市傳說,變成某種厭世迷因,參加者數量有高
低範圍,說不定某次殺戮聚會結局其實是全滅,或者成員裡混入殺人狂,從來沒有勝利者
出來表示他召喚惡魔成功,很多人還是樂此不疲。反正不想活了,只想找個理由殺人或被
殺。」首富會對尼莫提起「破窗效應」,是因為美國真的有過一段相當恐怖不分年齡層的
密室互殺流行。
某天,一個流星雨事件降臨前以直播各大城市「喪屍區」(吸毒路倒遊民群聚區域)聞名
的網紅認出都心精華區新興幫派老大正是他曾錄下的某個骨瘦如柴遊民,壯著膽子訪問對
方,一身奢華打扮和強壯肌肉的幫派老大得意地承認,他的確是惡魔之屋的勝利者,得到
了「惡魔」的幫助。
從幫派老大口氣很明顯可以聽出,他口中的「惡魔」絕非超自然生物,而是某個權勢大老
或地下勢力,報酬也是再實用不過的金錢和手下,以及各種營利管道特權。於是惡魔之屋
煉蠱遊戲瞬間風靡不分男女老幼的社會底層,但那名幫派老大可能因為太過高調炫耀,從
此行蹤不明。
惡魔之屋遊戲逐漸演變成參加者必須集合錄影宣示,並在影片中公開身份長相為自己參加
決心背書,一旦加入就不容退出,就算有人中途後悔,也會被其他人聯合起來優先殺掉,
遊戲場地事先封死門窗,也有不少人仍按照最初做法保密身份進行遊戲篩選,將之當成神
祕儀式而非選拔賽。
惡魔之屋延伸出許多分支遊戲規則,比如最終勝利者可以得到失敗玩家事先藏妥的財產乃
至家人支配權,因此也有勝利者就是惡魔的說法。
直到超能力者漸漸增加,乃至超英現世,政府掌控的區網和「流星雨觀察家」論壇強勢擴
大影響力,加上各大國家生活品質落後卻漸漸恢復穩定,超英崇拜風潮才壓下了這份集體
瘋狂,然而惡魔之屋案件依舊時有所聞,幫派大量處決敵人或非法實驗室也喜歡模仿惡魔
之屋現場銷毀屍體。
當時的美國,沒膽量自裁的人們藉警自殺(Suicide By Cop)成了日常現象,為了挑釁警
察開槍,直接攻擊旁人或執法者本身,讓大量警察不得不開槍射殺危險份子,加重執勤壓
力和身心負擔,甚至警察本身也成了自殺的高危險族群。
惡魔之屋開始流行後,保守派和警界甚至認為這不算是壞事,畢竟這些敗類瘋子終於懂得
不拖正常人下水了,就是善後時噁心了點,當然他們檯面上還是會呼籲走投無路的絕望人
們珍惜生命,尋求各種善心機構幫助。
最後,惡魔之屋成了被公檢法和大眾默認的集體自殺垃圾堆,往往直接清掃現場,處理遺
體和廢墟後相關記錄等同冷案,舒緩了流星雨事件之前先進國家就日益嚴重的毒品和難民
問題,現在各大城市還是有流民和吸毒者與妓女在街道上徘徊的治安亂象,但居然沒有比
天災大難前嚴重多少。
人類社會為了維持運轉自行形成的「漩渦」,無論是降低法制標準,透過法案改變犯罪定
義,道德觀念的變化,乃至出生率高低或對死亡的在乎程度,宗教信仰與政治權力的角力
。超英頂多仗著超能力的超然地位站在岸邊撈一點還有救的受害者,想再深入只會被捲入
溺死。
「你成立論壇原因之一,該不會就是要制衡惡魔之屋現象?讓大家有八卦可聊轉移注意力
?」尼莫問。
「這點本來就是論壇主要功能,八卦和小黃文可是人類重要生存動力,當時網路效率極低
加上色情片源流失對很多人等同地獄降臨,有些精蟲上腦的猴子乾脆身體力行外出找獵物
,那樣實在不太好,明明還不到你喜歡的末日程度就急著脫路人褲子,當然還是被好心旁
人壓制找警察逮捕居多。」馬修說。
「你想告訴我,阿納托利實質上完成一次『惡魔之屋』等級的殺戮成就,有大佬會因此欣
賞延攬他?」尼莫敏感地追問,俄國人的確做出想在地下社會立足的犯罪宣言。
「你不妨和Red Plume父親打聽,王國裡邪惡陣營的BOSS有多少是惡魔之屋勝利者?說不
定你已經認識一個了。」
「HAKO嗎?他的確挺可能玩過惡魔之屋。但你說的是新聞最新發展,我不相信阿納托利的
野心只有這種程度。」尼莫發現前室友是個不下馬修的可惡騙子。
「確實,我的直覺也是他會打開比惡魔之屋格局更大的遊戲,只是目前還不確定走向如何
,但他現在比你小咖,不用太擔心,無論如何我這邊的遊戲規模都是最大的。」馬修不知
在得意什麼,明明他的高層團隊任務擺明是不處理就會死大量人口的可怕麻煩。
首富收掉火災現場畫面,立體投影轉為尼莫租屋處客廳,立刻獲得捲髮青年銳利的一瞪。
只見金髮俄國人走進客廳,喊了聲「維羅妮卡」,黑髮女子立刻奔出房間,投入他懷中,
兩人擁抱一會兒,阿納托利用掛在肘彎的全新大衣裹住俄國女子,公主抱起她,維羅妮卡
則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將臉龐埋入男人肩膀,兩人相偕離開。
尼莫凝神望著這一幕,表情平靜地喝了口奶茶。
「這樣也好,起碼我睡得著了。」他這麼說。
馬修本想開句你可以在我懷裡睡的玩笑緩和氣氛,瞥見捲髮青年眼中的落寞,不由自主閉
嘴了,只是拍拍尼莫的肩膀說:「我幫你的左手塗藥膏包紮好再去睡,以免你又亂蹭。多
睡點,會更快恢復,黑杉和沙拉曼達等著你一起野訓,你也可以護送霧鐘在領地裡走走進
行森林浴順便為私人基地選址。」
「沒問題。」尼莫簡單地回答。
※※※
註:藍鯨遊戲(blue whale challenge),最早出現在俄羅斯,流行於青少年之中,誘導
受害者交出個人資料並每天進行各種自殘挑戰,最後要求受害者自殺。
作者的話:尼莫嘴上不說,但他還是擔心那兩個人的,卻已經是分道揚鑣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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