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到了一家叫做「畢弗萊」的擁擠小書店，瑪斯佳隨手挑了「天氣概論」、「能
量基礎」的書，然後走到木製大櫃台結帳──老闆居然是先前在路上碰到，指著我說是「
扮裝雷光」會成員的男人。他喜孜孜地拿了借來的尖頂帽端詳，稱讚我終於拿了一頂有模
有樣的好帽子，「保證是全場目光」，他如是說。接著只拿走二喚黃收進櫃檯後方。這種
金黃色的小錢幣通常要被拿走六個。離開「畢弗萊」之後，亞里捧著書，瑪斯佳則請我吃
了路邊香濃的玉米餡餅，算是解決了部分生理需求。然而不斷看著瑪斯佳從錢包拿出錢，
憂慮油然而生。
「確實，多一張口會對錢包造成負擔，尤其是對社會地位最低的藥師而言。」瑪斯佳
聽了我的問題後坦承。玉米餡餅僅價值十五個藥紫錢幣，藥紫是紫色的最低幣值錢幣，背
面以藥草作為浮雕。「然而，是你告訴我只有現在我才能拯救可能失去的人命，要選錢包
或是人命，作為藥師早有定論。」
我轉向洛芙尼。「不用擔心，哈莫娜。大城市訂單的貨寄出去，各個城市的金融行就
會有錢了。我還有很多錢可以幫助哈莫娜。」洛芙尼笑道。
我不禁讚嘆洛芙尼的手藝聲名遠播，卻同時皺眉。「為何妳能獨自開店呢，洛芙尼？
開店需要很多錢吧？」
「遺產。」
木偶之屋櫥窗的逼真假人浮現眼前。無法回頭，終年的職責。「我很抱歉……」我低
聲說。
洛芙尼搖搖頭。「我不太認識他們，因為那是很久的事情了。以前我在很遠的瑟諾鎮
，照顧我的院長說有個伊尼信北部的地方，那裏的人都會製作神像，但是有一天人們都生
病了，死了很多人。很小的時候我被院長帶到南方的瑟諾鎮照顧，避開那個生病的流行。
」
「阿倫德流感，六年前。」瑪斯佳開口。「最初是阿倫德一帶傳開的疾病，呼吸症、
高燒、咳嗽是主要症狀。疫情傳播期一年，範圍主要在伊尼信西北部至中部，共計八千零
九十六萬人染病，七百七十四人死亡。醫者公會有個獨特說法：伊尼信近年來開發導致天
候過暖，北部的冰山溶解，令遠古冰封的疾病重回。無論原因為何，阿倫德流感是近年來
最嚴重的流行病，影響各地長遠深刻。」
歐瑪特鎮唯一對外的車站是一個木造的兩層樓建築物，外觀樸實單調。我們等了好一
陣子，終於發現一台從遠方緩緩行駛過來的車，在我們面前停住車輪。這是一台八人座的
四輪弧頂長木造車，一塊塊藍漆斑駁脫落，露出原本的木頭顏色。車伕是個蓄黑色大鬍子
的中年男子，坐在車輛前方捧著法書。
「坐車！一人五巫藍！就你們啊？」車伕搔了搔他的大把鬍子，聲音粗啞。「醫者、
『雷光』扮裝、小女孩、木偶，總共二十巫藍！」他大聲宣布。
「木偶也算？」我忍不住想對車伕念咒。他簡直跟「畢弗萊」書店老闆是兩回事！
「啊，看看那個塊頭，都擋住一個座位啦！」車伕指著亞里光滑的臉，「沒得商量，
正是二十巫藍。」
「外地人。」瑪斯佳嘟噥道。
我正想說些甚麼，洛芙尼卻站前一步。「沒關係的，亞里是我朋友，當然要付錢。」
說完便拿出十巫藍。瑪斯佳挑眉但沒有說話，僅僅拿出十巫藍替我三度付錢，接著我們三
人外加一尊木偶坐上窄小的車，車輛再度開動。
我坐在最後排右邊靠窗的位置，身旁是瑪斯佳，洛芙尼和亞里坐前面。座位是鐵件與
深藍椅墊，稱不上舒適，車輛晃動得軋軋作響，但至少有微涼的風吹動我的頭髮。我摘下
帽子將頭伸出窗外。歐瑪特的排房緩緩落後，悠閒的人漫步或採收玉米，金黃玉米田點綴
其中。
熟悉的玻璃落地窗從遠方出現，我緊盯著那一家特別的店，彷彿是現在的我的一切來
源構成。我彷彿看到塔克莎的身影與頭上顯眼的編織花冠。她坐在其中一個位子上，即將
離開視線範圍──然後她抬頭。那一瞬間，我凝望著生命光輝般的翠綠，想來塔克莎也凝
視著我。我已達成她的要求，令洛芙尼和瑪斯佳協助我了；如今我透露出的眼神在她眼中
會是如何？希望恢復記憶後我能回來，親口向她道謝。
我縮回車內，看著瑪斯佳和洛芙尼翻開法書，洛芙尼在法書上面畫畫，瑪斯佳則寫了
一些步驟和藥草的名字，看來他們的魔法高強不是沒有原因。於是我隨意翻翻法書葛灰恩
，彆腳地試圖模仿她們。一些咒語有筆記，一些則翻到後來是一片空白。我正想無奈地闔
上書本，向亞里索討新買的書籍時，忽然看見一個讀來有些眼熟的咒語：Takelsa……塔
克莎。下面只寫了一句話。
我所掌者，必安而誕，不死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