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學院院長梅蒂莎‧貝尼斯的女兒？是鮑比歐的上將？
　　麗艾兒突然全身顫抖不止，穿越時空解救克蘿伊老師和莉莉絲學院造成的結果好像遠
比她想像嚴重。縱然麗艾兒大致意識到事有蹊蹺、對梅蒂莎校長輕易放人進大教室感到懷
疑，她完全沒有想過梅蒂莎校長投奔鮑比歐的可能，也沒想到傳說中的校長女兒竟然成了
高階軍官。
　　麗艾兒剛還在思考另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雙方政治立場相左，其實梅蒂莎校長聲援
雷吉爾王國，甚至聲援梅夏半島獨立？可是不太可能，不然她應該不會這麼輕易放「貝蒂
絲老師」進大教室；她女兒還把母親的名字掛在嘴上，所以這種可能性更低。
　　麗艾兒的腦袋還在混亂，那位芙蘿麗雅‧貝尼斯突然大喊：「哎呀呀，你們看看，這
人不是黛希莉雅‧巴寧斯中尉，暗自通敵把第二軍營炸掉的叛徒嗎？」麗艾兒望向黛莎，
她只是繼續看著芙蘿麗雅，表情沒有任何一絲鬆動。「妳以為妳身邊這麼少的人能打贏我
們？有沒有開始後悔當叛徒啦？嗯──一直不說話，是被嚇傻了嗎？」
　　黛莎還是沒回答，持續死盯著芙蘿麗雅。
　　「我只好奇一件事：我可愛的小法蘭克森到哪去啦？如果他的任務順利，現在你們應
該已經不在這裡了吧？可見他沒達成。告訴我，黛希莉雅？」
　　「他被──」黛莎終於開口，但話正要開頭就被止住了，因為她覺得芙蘿麗雅現在應
該無法聽她說話，雖然她也對芙蘿麗雅突然的轉變感到震驚：芙蘿麗雅本來自信過剩、射
出穩操勝算目光的灰色雙眼突然萎縮，像是強烈不安的不停睜大、顫抖，身體突然失去重
心般地往後跌，差點從馬車上跌下來，勉強扶住馬車車廂維持平衡。她伸出一樣不停發抖
的手，好像在指麗艾兒，還是黛莎？還是歐洛伊德？沒人搞得清楚。
　　麗艾兒看到芙蘿麗雅手指著自己卻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完全被搞迷糊了，她根本沒
什麼害怕的理由啊。
　　「上將！發生什麼事了？」終於有白色軍服的鮑比歐士兵上前關心，芙蘿麗雅順勢倒
在他懷中。
　　「那是……艾、艾、艾，我們……大家看起來被、被那些屍體嚇壞了，士氣……好像
很低落，我們──我們下次，下次再來打這裡，好、好不好？」
　　「那……全軍撤退！」麗艾兒只聽到那位被芙蘿麗雅靠著的士兵用鮑比歐語喊全軍撤
退，所有軍人聽到口令，幾乎完全同步地把身子往後轉，踏起整齊劃一的步伐離開獨立軍
本部前，無視於本部前快要堆積如山的女屍。同時，那位士兵扶芙蘿麗雅回馬車上，再吆
喝車夫讓馬車開動。不知為何，麗艾兒眼中的馬車跑得格外急促，都快要超越士兵們了。
　　麗艾兒完全搞迷糊了，現在是怎樣？剛才領著重兵要來打本部，結果那位主將不知看
到什麼就被嚇得撤退？
　　「還以為她多厲害咧，真不知道她怎麼爬上上將這個位子，八成是她媽的庇蔭吧。」
黛莎走了過來。麗艾兒剛開始還搞不清楚黛莎在說什麼，過了幾秒才想起黛莎曾潛伏在鮑
比歐軍當間諜。「倒是不知道她怎麼被嚇成這樣，她剛好像指著妳。」
　　「我也不知道。」麗艾兒嘆了口氣，現在她心中的罪惡感才湧上來，剛才居然殺了那
麼多自己的學妹。好不容易讓自己能繼續用魔法、讓更多女孩有機會在這個時代學習、使
用魔法，現在又要為了守護獨立軍和身邊的人，自己摧毀這一切。
　　她也知道面對敵人不需要留情，尤其是見過艾姆希斯和傑瑞倫的慘狀後，她對這件事
更有體悟，但當時面對的敵人是莉莉絲學院的學生們。麗艾兒和席菈在學院生活少說也有
幾年，對這間學院的一切有不算淺的情感，麗艾兒突然感到不可思議，剛才自己竟然能不
帶感情地用斧槍砍下那麼多學生的人頭。
　　「剛才那些鮑比歐人也真是的，對那些辛苦上戰場的女學生沒有任何關心……太無情
了，再怎麼說都是同個軍隊的人啊。」黛莎皺著眉頭。
　　「算了黛莎，他們無情的話我們可以當有情的人。」麗艾兒放下斧槍，「黛莎、蘭蓓
、歐洛伊德，你們能幫忙從本部拿些床單和鏟子嗎？順便請席菈和范帝安來幫忙。」麗艾
兒覺得這是她唯一能替這些學生們做的事。
　　眾人一下就理解麗艾兒想要做什麼，深表贊同，開始安葬這些不幸（不能說是無辜）
喪命的學生們。
　　花了整個下午，總算順利下葬那些學生了。即使他們剛才從鮑比歐的滅頂力量逸脫，
還是有無限個殘酷事實得面對。
　　「所以艾姆希斯和傑瑞倫呢？」歐洛伊德提出了那個沒問完的問題，讓本部的人們都
面色凝重。
　　「艾姆希斯……」「艾姆希斯死了。」麗艾兒還在斟酌要用哪種說法比較不刺人，范
帝安已經出人意料地先道出事實了，他的語氣也出人意料地平靜。
　　「騙人！艾姆希斯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不是沒有使用終極詛咒的話就怎樣都不
會死嗎？難不成……」
　　「他用了。」麗艾兒的回應也平靜得連她自己都吃驚，尤其自己正面對激動的黛莎，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黛莎。
　　而且剛才好像知道一個驚人的訊息：黛莎也知道終極詛咒這回事？和黛莎初見面時就
覺得她身上的氣息十分詭異不尋常，麗艾兒有股直覺，黛莎應該和終極詛咒這回事有很深
的關係。
　　「我要去看他。」眾人格外平靜的反應激起了黛莎的情緒，她逕自奔向樓梯，直衝入
艾姆希斯的房間，蘭蓓也急著跟上。歐洛伊德則嘆了口氣，緩步踏上樓梯面對現實。
　　墨梅倫分部的人們離開後，麗艾兒轉向席菈。席菈看麗艾兒的眼神不是很自然，好像
夾了許多雜質，不知道是不是在介意麗艾兒剛才殺了那麼多莉莉絲學院的學生。「席菈，
那傑瑞倫怎麼了？他還好嗎？」
　　「傑瑞倫還活著，但是……」席菈嗚咽一陣，深呼吸幾口氣才說：「我帶你們上去看
吧。」麗艾兒和范帝安開始跟上席菈的腳步，席菈的腳步一輕一重，好像不會控制力道，
甚至還有點發抖；臉也比平常更蒼白僵硬，好像藏著什麼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席菈停在傑瑞倫的房門前好長一段時間後，才深呼吸一口氣，把房門打開。房門一打
開，本來把自己蜷縮在角落的傑瑞倫立刻用四肢朝席菈狂奔，之後聞聞席菈的黑色雕花皮
鞋，甚至舔起她的鞋頭。傑瑞倫還是穿著那身銀白無垢、讓他看起來像位傳說武士的盔甲
，巨劍也還背在他身上，但是他的行為卻完全不像一名戰士，倒像是一隻長期被豢養的狗
。
　　傑瑞倫在席菈腳邊徘徊一陣後，抬頭望向席菈，再看看其他人。當他的眼神和麗艾兒
相對時，他卻突然跑到床邊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全身不停發抖。麗艾兒嘗試接近他
，他卻把身子縮得更緊。她轉頭看著席菈和范帝安，兩人愁眉苦臉地低著頭，讓麗艾兒也
嘆了口氣。
　　她想著，會不會是法蘭克森的恐怖行為摧毀了傑瑞倫的心智，讓傑瑞倫不再認為自己
是個人、值得當人，他才變成這副德行。憎恨法蘭克森、認為他該受更嚴厲懲罰的同時，
濃重的愧疚感再次掐上心頭，如果她當時動作能再快一點，甚至不去做那件蠢事，也許一
切就不會糟成這樣，艾姆希斯還會活著、傑瑞倫也還會以初次見面時那副令人神迷的微笑
對她。
　　「我出去一下。」麗艾兒快步走出房間，無視在後方呼叫的席菈和一臉疑惑的范帝安
，隨便挑一個房間進去，重重把門關上，靠在門後讓身子緩緩滑下。她緊摀雙耳、緊閉雙
眼，想隔絕所有外界刺激看能不能讓亂糟糟的心裏平靜一些，但是一片空白的知覺反而讓
她的思緒更糾結，眼淚被逼得從雙眼奔流而出。
　　那種從法蘭克森騷擾事件之後產生、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在追殺她的感覺又跑出來了。
然而，不同的是上次她什麼事都沒做錯，這次則一切都是她的錯，這讓她覺得自己被逼到
更深更深的牆角，沒有人會來救她。
　　一種恐怖的想像從黑暗的視線中出現：席菈責怪她，因為她的疏忽讓傑瑞倫心智全毀
，還讓莉莉絲學院的學生們與他們為敵；范帝安憎恨她，因為她讓范帝安的摯愛死於非命
，用掉了只能用一次，本來可能要拿來完成獨立建國大業的機會；墨梅倫分部的人們也怪
罪她，她讓他們的家園毀在鮑比歐人手裡，只能待在這冷清的總部。
　　雖然大家現在都還沒有怪她的意思，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私下抱怨？
　　強烈的疲憊湧上來，麗艾兒睜開眼睛擦乾眼淚，站起來打算回自己房間好好睡一覺什
麼都不想，這麼陌生的佈置顯然不是自己的房間，可能還第一次踏進去。
　　素白的床旁邊有著不知什麼黃黃的東西吸引麗艾兒的注意，她走進床邊想看得更清楚
一點──是個黃色布袋，麗艾兒嚇得倒退兩步，即使那布袋根本沒有一絲動靜。
　　原來這裡是法蘭克森的房間。
　　突然想起，艾姆希斯不久前才請麗艾兒幫忙整理法蘭克森的房間。縱然麗艾兒現在感
到身體非常不適、非常疲倦，這大概是大家都很悲傷的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她強忍
不停翻騰的腹部、硬是吞下即將湧上喉頭的燥熱液體，走近法蘭克森的書桌。
　　書桌上有好幾張空白紙，麗艾兒翻開它們，另一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鮑比歐文字，其中
一張上面還有一張人像照。她突然想到闖入鮑比歐軍營那天，在某個房間看到法蘭克森的
資料，稍微讀過一下，這些紙張上面記載的內容和那份資料很像。看到那些鮑比歐文字，
身心俱疲的麗艾兒本來打算稍後再來處理，但這些資料把麗艾兒的敏感開關開到最大，她
開始細讀這些資料。
　　先是那張人像，第一眼看覺得只是位普通士兵，但麗艾兒稍微盯著久一點後，發現那
張人像……除了一頭栗色短髮和灰黑瞳孔，這人的五官輪廓跟艾姆希斯簡直一模一樣。
　　再看看姓名欄，生硬地以藍墨水寫著「艾姆希斯‧薇奧蘭斯卡」，一字不差。旁邊的
軍階資料沒有寫上任何烜赫的位階，就只是二等兵。
　　什麼意思？艾姆希斯曾當過鮑比歐的士兵？
　　麗艾兒再看看另一張紙，上面寫滿各種顏色的字，應該是他的經歷吧。其中一整片藍
色文字被畫上兩道紅線，「於鮑比歐曆1201年2月12日自行舉薦入伍。入伍後表現不出色
，體能不佳，思緒亦不敏捷，無法如實完成上級命令。性格頑劣固執、情緒不穩定，且會
不停騷擾其他軍人，使軍官與同袍皆不勝其擾，無法期待他在鮑比歐軍營有任何貢獻。於
鮑比歐曆1202年3月28日染上瘟疫身亡。」這應該不是麗艾兒認識的艾姆希斯吧？他從來
沒在麗艾兒面前發過脾氣啊，性格頑劣固執這指責有點過分。麗艾兒也見識過艾姆希斯的
謀略和戰鬥能力，體能不佳、思緒不敏捷亦絕非事實。
　　然而，真正令麗艾兒吃驚的是下面一大串紅字，和劃掉藍字的紅筆應該是同一支：「
於鮑比歐曆1201年2月12日被強行徵召入伍，加入芙蘿麗雅‧貝尼斯上尉的軍團。因個性
陰柔且國家認同不同，對從軍一事意興闌珊。也因其個性陰柔，加上其同性戀愛傾向被其
他同袍惡意公開，在軍中不停受到其他同袍騷擾霸凌。於鮑比歐曆1202年3月28日被軍官
與同袍強暴輪姦致死，原因不明，且該事件沒有任何軍官與士兵受到處罰。」
　　於鮑比歐曆1202年3月28日被軍官與同袍強暴輪姦致死？還沒有任何人被懲罰？艾姆
希斯當時的直屬長官是那位校長的女兒，芙蘿麗雅？
　　麗艾兒已經驚訝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這些訊息都太衝擊。
　　「這是……艾姆希斯在鮑比歐軍的軍籍資料！為什麼會在這裡？」女性急促的聲音突
然出現，麗艾兒嚇得抬頭，黛莎和歐洛伊德站在她面前。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進法蘭克森的房間沒多久，就……就看到這些資料放在書
桌上。」麗艾兒正訝異黛莎居然知道那是什麼，過幾秒鐘才臨時想起黛莎曾在鮑比歐軍待
過一段時間。
　　「那法蘭克森人呢？」麗艾兒指向床邊那個黃色大布袋，「艾姆希斯用魔法布袋把他
裝起來，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動靜，但……還是不要接近他比較好。」黛莎和歐洛伊德點頭
，臉上卻寫著無限個疑惑，「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艾姆希斯和傑瑞倫一下都……出
了事？」
　　「我們沒有注意到法蘭克森是鮑比歐來的間諜，他趁我們回二十年前的時候進攻，還
當街羞辱他們。」麗艾兒嘆了口氣，「當我們終於趕上，艾姆希斯和傑瑞倫已經……」麗
艾兒開始渾身顫抖，說不太下去，她的腦力已經讓她難以回想那麼可怕的畫面。
　　當麗艾兒終於逞強地把艾姆希斯用掉終極詛咒的事說完，黛莎上前抱抱她，「辛苦妳
了。也辛苦艾姆希斯，這傻子，就這樣用掉那個機會。」
　　「抱歉，麗艾兒，我從看到范帝安跑過來要和你們一起去、為你們施法的時候，就開
始有奇怪的畫面出現在眼前，卻沒有告訴你們，才導致這種後果。」
　　「不用道歉，歐洛伊德。我當時也有不祥的預感，卻沒把它放在心上。」麗艾兒站起
身，握住歐洛伊德的雙手。看著歐洛伊德露出微笑，麗艾兒也終於重展笑容，雖然她嘴角
上揚的弧度還是非常陰鬱。
　　眾人互相安慰一陣子後，麗艾兒才開口：「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雖然艾姆希斯請我
親力親為，不過我可能沒辦法自己把這件事做完：我能請你們幫忙寄一些信嗎？艾姆希斯
請我幫忙把那些信親自送到收件地點，他不信任鮑比歐殖民政府的郵政。」
　　「沒問題，我們絕對幫忙到底。」
　　「太好了，謝謝你們。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們都先好好休息吧，睡飽了才有力氣面對
接下來一大堆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