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 第一齣自製比利時劇《絕夜逢生》昨晚上架了!它有什麼比利時獨門特色呢?首先代表比利時的國際明星,是演過《修辱》《東京未婚妻》與《紅鞋茱莉》的文青風小妹 Pauline Etienne,其它則是族裔與國籍混雜的歐洲卡司,我們大概都不認識。這,的確算是種比利時特色:比利時、布魯塞爾、歐盟首都,本來就是一個五湖四海歐洲大家庭!而本劇,地面取景是真實世界的Brussels Airport、主要舞台是架飛機屬於虛構的「比利時航空」BE Airways... 難道,這是一架「同舟一命」的「歐盟班機」嗎?機長與副機長指揮的駕駛艙難道是「布魯塞爾歐盟總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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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齣劇,我個人是戴著這副「歐盟」的有色眼鏡去看的,還真的越看越是怵目驚心!當然啦,我們也可以不戴這眼鏡,就當這是部簡單的末日驚悚劇來欣賞:有一天太陽發生了問題、太陽光照射地球人類會改變份子組成而瞬間死亡、甚至照到的新鮮魚肉蔬果也都變質不能吃了、甚至照到的石油天然氣也都變質不能用了!那這一班即時起飛逃難的小飛機,人們如何在飛機上互助共生、或勾心鬥角,而一直「向黑夜飛」"Into The Night"逃避太陽追殺呢?
光就這格局,我第一個想到的是 2004 科幻劇《星際大爭霸》Battlestar Galactica,尤其是它首集 "33" 的艦隊大逃殺,是每 33 分鐘就要跳躍一次躲避追殺的高壓緊張,此外後勤補給與艦隊領導也一堆問題。這齣《絕夜逢生》也很類似,飛機油料就這麼多、逃離太陽向西可飛的點就這麼多、每次驚險的降落後還要趁日出前快速加油補給、而每次驚險的起飛後人人心裡又多一層心結。畢竟同班飛機上人人想去的地方都不同、每集開頭給每位角色介紹的過去回憶各有不同執著與苦衷,因此飛機的領導統御方式一變再變、從機長命令到菁英分治到民主政治一再失能...
光是看此劇逃亡戲、鬥爭戲、搭配配樂的節奏感已經緊張刺激絕無冷場。而這其中,每個角色儼然都代言一個歐盟成員或社群、每次衝突儼然都呼應一個現實中發生過或正發生中的歐盟衝突,把角色列張表來會發現幾乎一個蘿蔔一個坑。首先駕駛艙裡有:
正規機長 Mathieu是合法菁英領袖,如德國與法國是歐盟首領;
臨時副駕 Sylvie 是比利時布魯塞爾人,如歐盟設在布魯塞爾;機艙裡還有:
比利時荷語區宅男教徒 Rik,代表歐洲宗教保守派的一般民眾;
義大利少校 Terenzio ,代表歐洲求自我生存卻極右排外之聲;
西班牙網紅 Ines ,代表歐洲漸趨虛無背離現實世界的下世代;
波蘭技術工 Jakub,代表歐盟這二十多年東擴納入的東歐勞工;
俄羅斯母子,急著去莫斯科動手術,代表歐盟對俄亟需其資源;
土耳其黑幫 Ayaz ,恩怨很多的異教土耳其,算不算歐洲一員?
阿拉伯清潔工 Osman,代表早遍及歐盟底層的中東移民與難民;
黑人看護 Laura,代表二戰後來補足勞動缺口的前殖民地勞工;
三個犯法的英國人,因為犯法還要硬搭機,被飛機放棄如脫歐;
比利時空姐 Gabrielle,代表跟著英國脫歐被陪葬的歐陸公民。
本劇六集共約三個半小時劇情中,各種與真實歐盟衝突似曾相識的小問題小口角層出不窮,平常就有在關心歐盟狀況的觀眾可能會處處嘴角上揚會心一笑。但這架歐盟班機「同舟一命」的道德辯論,我認為主要還是發生在幾個關鍵大事上,對這些大事的決策,不論是主導是幫腔還是坐視旁觀,都一點一滴型塑了這群歐盟乘客的集體道德與歷史傷口,一做下去就再也難回頭:
(1) 飛機本來要向東飛莫斯科,可是因為大難必須忍痛堅持向西,這不但傷到了親俄乘客的感情、更斷絕了他們得到俄國資源的機會。這個「一路向西」「背離東方」的政策的確是歐盟近年課題,但歐盟每年冬天仍大量仰賴俄羅斯的天然氣。
(2) 在蘇格蘭機場來了三個英國人、他們違法犯紀還要偷雞摸狗上飛機!猶如英國脫歐談判時期明明要脫歐但所有利益仍不想放手。歐盟班機竟小圈圈決議,為了擺脫這顆不定時炸彈而且自命有正當性,狠心設局丟下他們去死、還陪葬了一個跟他們綁在一起的歐盟空姐!而且脫歐並不是脫了就徹底擺脫,英國脱完歐就算未來要下沈,也一定會繼續想辦法掛著歐盟一起拖下水。
(3) 面對神秘的土耳其大叔 Ayaz ,多人心中都產生了「土耳其問題」:他如現實許多土耳其人在西歐居住已久、他也如現實許多土耳其人幹各種底層甚至黑道營生,但他也渾身不輸歐洲的土耳其貴氣、每每娓娓道來其歷史文化與信仰,甚至在歐盟乘客橫眉冷眼千夫所指時、他也願意在大家束手無策時挺身而出... 這豈不就是歐債風暴後歐盟很需要土耳其、但長期意識上就是排拒土耳其的情結嗎?只是 Ayaz 也犯了點爭議的罪,以土耳其人的角度來說搞不好不但算不上罪甚至還算是種正義,但歐盟班機為了這罪也認真辯論準備表決是否拋棄他。
(4) 身段最鷹派,專門針對土耳其大叔、甚至進而煽動仇外恐懼、還拉攏信仰虔誠的歐洲鄉民 Rik的排外代表,在此劇是義大利少校 Terenzio 。他是此劇最會鑽洞存活的人,不擇手段驅趕這架班機起飛也是他的手筆,他明明以暴力傷人也持槍統治根本是個恐怖份子,但他總義正辭嚴「是我救了我們大家」這整個歐洲。這角色代言歐洲多國極右派煽動型政客,絕不限於義大利五星!他雖然在 E05越線做了壞事拋棄土耳其大叔如遣返難民,但做過壞事後在 E06還是深自懊悔渴望將功贖罪,也並不是個徹底的壞人呀...
(5) 但最後,最後一個令人暗叫不要的「拋棄」,出於形象最清新、立場最中立、彷彿一張白紙僅提供優質技術服務的比利時女主角 Sylvie 之手!她自以為正義的「拋棄」是要切割掉做了壞事的義大利少校 Terenzio 、猶如擁抱多元文化主義的歐盟唯獨對極右派雷厲風行不假辭色!卻沒能看見所有歐洲極右派囂張嘴臉的背後、其實都是各種長期累積的苦衷與恐懼。前一集,凶神惡煞的 Terenzio 才偷偷拋棄別人後面對質問心虛撒謊;誰知才過一集,輪到清新玉女 Sylvia 狠心拋下 Terenzio 後面對質問一樣心虛撒謊。歐洲的排除惡念就這樣傳了下去,仍然以正義之名...
我不知道若不戴這副「歐盟有色眼鏡」來看這劇的話,那世界末日的情境與科學設定會有多瞎 XD 不過我認真認為欣賞此劇的精華就在一次次的「歐盟之喻」:每一個不同國家族群的人都是好人、各有其創傷與罪疚、在末日來臨時各有其緊張與焦慮、也各自有其緊緊抱著的浮木與堅持喊打的獵巫,這歐盟班機面對共同問題飛行這一遭,讓人人的心魔都現形、也讓人人的苦衷被聽見。經過整季六集漫漫長夜 "Into The Night" 後,本劇的第一道「曙光」不再是一般影劇中的希望與救贖,反而是無情的審判。今天接受判決的是人人喊打的歐洲極右派,那明天又是哪位呢?
這齣 Netflix第一齣自製比利時劇,比起其它 Netflix國際發行的比利時劇如《棘林俠盜》來說,是少了它的比利時在地特色,但它做出了比利時作為歐洲十字路口不選邊站的超然眼光:世界環境正在變化失控中、我們歐盟乃至全球都要一起團結面對,儘管各有文化包袱歷史創傷的我們多國、恐怕總是先各懷鬼胎各擁其主大亂鬥一場,但我們能否放下過去成見尋求共生呢?
轉頭看看這 COVID-19 的季節,曾經參與歐洲多國共同面對歐債風暴的 Gordon Brown 已嘆息疾呼「現在已沒有共同歐洲面對危機,只有各國單邊主義各行其政」,那尺度放大到整個國際社會呢?推薦關心全球國際合作的觀眾觀賞此劇、想想當下,也許我們全球很多牛鬼蛇神正霸道橫行中,但大家面對的自然界敵人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