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Ailouros (Ailouros)
2025-10-05 01:31:33第五章 備受詛咒的祝福
雪象軍團自大雪谷紮營之後,即刻分派人手搜尋黑貓蹤影,日暮前巡至谷中盡頭,卻
仍一無所獲。遙怖見天色將黑,只得下令眾人就地安營,埋鍋造飯,自行輪番警戒。
入夜後,遙怖照例於帳中召來太子天青共進晚餐。酒食已畢,遙怖見左右服侍之人退
去,便將桌上銅燈移近,低聲問道:「你那隻白老鼠,可有再出現?」
天青搖頭答道:「牠在說完那句話後,忽然就不見了。」
遙怖微一沉吟,抬手擺開帳簾,確認四下無人偷聽,便拍了拍天青的肩膀,要他仔細
回想白老鼠說過的每一句話,不可遺漏。天青年幼,卻記性極佳,將對話從頭到尾細細敘
述一遍,不差一字。
「那麼,牠有說自己是通霄上師嗎?」遙怖忽然問。
天青一怔,搔了搔腦袋道:「好像沒有……」
遙怖聞言倒抽一口冷氣,沉聲說道:「孩子,日後若再替仙人傳話,務必先問清楚對
方名號。傳錯話不要緊,但誤傳仙語,可是會惹來大禍的。這次還算幸運,那黑貓不知所
蹤,否則,真要出事了。」
天青睜大眼睛,不解道:「一隻貓,會出什麼事?」
遙怖嘆道:「仙人雖法力通天,但也會以人形、獸形化身人間。若那黑貓真是通霄上
師化身,被咱們一刀斃命,你我就是誤殺仙人,萬劫不復。」
他頓了頓,望向帳外黑影婆娑的松林,聲音也隨之低了下來:
「從前,有位王名為白,古語音作般度。他為人驍勇善獵,一次入山時,見一對鹿交
合於林中。那公鹿體壯如牛,母鹿雪白如玉,白王一時技癢,張弓放箭,一箭穿心,兩鹿
當場斃命。」
天青皺眉:「他為何不等鹿交完?」
遙怖冷笑一聲:「他哪管這些?然而就在那對鹿倒地之時,發出的卻是人類的哀嚎聲
。原來那是兩位隱居山中的仙人,假形為鹿共赴陰陽。公鹿臨死前怒吼詛咒:『你將不得
與女人交合,否則命喪當場!』白王大驚,連夜還宮,自此不敢近女色,直到多年後心神
迷亂,與一女子交合。就在陽具刺入的瞬間,他七竅流血而死,死狀悽慘。」
天青聽得發毛,連聲說道:「我記住了,不該殺的,萬萬不能殺。」
遙怖搖頭,又問:「你還記得白老鼠是如何說你是三太子那一段嗎?」
天青搖頭:「我也不知道牠為什麼這樣說,我是獨生子啊。」
遙怖皺眉,喃喃道:「洩漏天機、祝福兩次……也許真是仙靈。也許,只是想拉我們
下水。」
說罷,他起身步出帳外,片刻後召開軍中議會。眾將齊聚,他語氣沉穩地說道:
「諸位,今晨所獲消息,雖出自仙靈之口,卻並未明指黑貓之身即為惡龍。依通識上
師所言,龍能大能小,能隱能現,且每日改換形貌,若今日未能擒得,明日所見,便不再
是今日之形。既然黑貓已不在眼前,當斷不應妄動。是以,現即解除獵殺黑貓之令。」
眾將聞言,皆覺有理,無人起疑。有人低聲議論:「原來如此,龍果然難測。」又有
人搖頭稱善:「王者果斷,亦顯仁義。」
一時之間,帳中氣氛和緩,軍心亦穩。遙怖未再多言,只吩咐各部繼續戒備,翌日再
議行止。
次日清晨,山谷霧氣未散,探子奔入主帳,高聲稟道:「啟稟大王,萬華王至福親率
大軍,自東谷而來,已逼近我軍營地!」
遙怖聞訊,即刻整裝出帳,目光如寒星,沉聲道:「好個至福,果然坐不住了。全軍
出營,列陣迎敵!」
萬華軍遙見雪象兵力寥落,至福登車遠望,喜形於色,拍掌大笑:「天助我也!」即
下令三軍擺成六牙白象陣,象形橫推,如重山壓境。
遙怖冷眼觀之,令雪象軍擺成鷂鷹陣。鷂鷹陣靈動如飛鳥,善破重陣,轉折如風。
戰鼓擂響,兩軍激戰三度,每一次都是鷂鷹連續撞碎六牙,萬華軍潰散如瓦片飛脫。
至福立於戰車之上,氣得跳腳破口大罵。
遙怖乘勝而上,舉弓高聲喊道:「至福!我雪象與萬華爭戰數百載,徒損將士性命,
不如你我以國王身分單挑,敗者賠款,勝者得財,如何?」
至福仰天狂笑,應道:「正合我意!」兩軍迅速收陣,列圓場擁主將戰車對峙。
開戰在即,遙怖搭弓上弦,首箭直取至福車夫咽喉,次連四箭,一一射斃至福戰馬。
至福驚怒交加,跺腳高呼:「你作弊!戰車決戰規定不殺車夫與戰馬!」
遙怖攤手,笑道:「雪象國對戰車決鬥沒那麼多規矩,那就換乘戰象,如何?」
旋即雙方改乘戰象,重整對陣。遙怖再出奇招,一箭射死至福象夫,再兩箭齊發,正
中戰象雙眼,使其亂吼跪地。至福暴跳如雷,聲嘶力竭:「你又作弊!按照戰象決鬥規定
,不能殺象夫,更不能射擊大象的雙眼和腳底!」
遙怖再次攤手,微笑說:「那就以戰錘決鬥,你乾脆說明白你們又有啥決鬥規矩好了
。」
至福忿忿搖頭:「可以!戰錘決鬥,不可打腰以下!」
言罷,兩王各持長柄戰錘,登上谷中平臺,眾軍環繞觀戰。兩人皆身負百斤巨錘,揮
舞如風雷交擊,戰聲震山,雪落如雨,連戰百餘合不分勝負,四方山鳥俱驚,谷底積雪崩
塌如嘯。
天青站在帳外遠眺決鬥場,雙拳緊握,額頭緊皺,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交鋒的父親與
萬華王至福。雖未開口,但神情中滿是擔憂。左右兩名衛士瞧見,互視一眼,其中一人輕
聲對他說道:「太子毋須掛心,表面上看來兩位大王勢均力敵,實則我王穩操勝券。不信
殿下仔細看他們臉上流的汗就知道了。」
天青依言觀察,只見遙怖面容沉穩如常,臉上乾爽,連額角都無半滴汗珠;而對面的
至福卻早已汗如雨下,氣喘如牛,衣甲盡濕,臉上汗水不住地往眼中滑去,讓他雙目刺痛
難忍,連視線也漸漸模糊。儘管如此,至福手中戰錘卻揮得更急更快,似乎想用蠻力壓制
戰局。
遙怖見狀,心中已有定策。他忽然腳步一錯,佯作不穩地後退一步,至福見機,猛力
揮出戰錘,卻落了空。這一擊破了節奏,至福身形前傾,失了平衡,戰錘也不由自主地斜
劃而下,剛好擦過遙怖的膝蓋。
「你打我膝蓋!你犯規!」遙怖一聲大喝,如雷震谷。
至福大驚,連忙喊道:「對不起,我不是故——」
話未說完,他手上動作一亂,現出破綻。遙怖目光一凜,順勢一錘掄出,正中至福頭
頂。只聽「砰」然一聲巨響,至福的頭盔當場碎裂,如裂瓜般飛散,他整個人仰天倒下,
昏厥不醒。
雪象軍見自家國王得勝,齊聲舉刀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呼聲震天,同時
一擁而上,擋住了萬華軍中衝過來欲救主的親衛。遙怖則毫不遲疑,將戰錘一勾,勾住至
福的胸甲,轉身將他拖回己方陣中。
雪地上留下一道血與雪混雜的拖痕,戰錘搖曳,勝負分明。
過了半晌,至福才悠悠轉醒。他只覺得渾身像被戰象踐踏過一般,睜開雙眼,卻看見
自己正躺在一張鋪著虎皮的大榻上,身下還有溫熱的熏香,頭頂掛著雪象軍特有的金絲帳
幔。榻邊坐著的正是遙怖,手中把玩著酒杯,神色從容,見他醒來,便笑道:「你沒事吧
?至福王,希望你還記得,這場決鬥你是輸了。」
至福一臉倦意地瞪了他一眼,乾咳數聲,嘆道:「我承認我輸了,好吧。你要多少金
銀財寶?我若當下給不出來,也會寫信給我的皇后,叫她為我籌備贖金,分期付款給你,
總可以吧?」
遙怖搖頭輕笑:「我只要確保你乖乖留在我軍中,讓萬華軍不敢輕舉妄動。至於金銀
,我個人和我兒子都不稀罕。至於我麾下諸將,只要每人一千金幣便足矣。我此番只帶一
萬兵馬,你算算就知道我要多少。」
至福一怔,露出狐疑之色:「你率區區萬人,跨境而來,贏得這等勝利,為何卻只取
這點銀兩?難不成你另有圖謀?」
遙怖收斂笑意,正色道:「實不相瞞,我此次並非為搶掠而來,而是為尋訪通霄上師
,請教對付惡龍之法。行軍需糧,所過村鎮自取所需,也無可奈何。若非惡龍棲息於你國
王都艋舺,我又何必繞道來此?」
至福冷哼一聲:「你把跨境殺掠說得像打獵一樣輕鬆隨便,難道你就不怕報應?將來
若他國也對你雪象施以同樣手段,你又當如何?」
遙怖面色如常,語氣堅定:「報應?我們雪象的財產,從來不是土地與房舍,而是逐
水草而居的牲畜。我們沒有固定的疆域,若說有,那就是牲畜的背與蹄。你們依賴農耕,
被土地束縛得寸步難行,與其說你們是人,不如說是會說話的雜草。牲畜吃草,這是天理
,哪裡來的因果?」
至福瞪著他,半晌不語,終於低頭嘆氣:「罷了,我不與你爭論。我會照你說的,寫
信給皇后,命她籌金。同時,我也會幫你尋找通霄上師。只是希望那位上師不會給萬華帶
來更多的災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