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鬧鐘還沒響,我就已經睜開了眼睛。窗外的天光剛染上溫柔的橘色,空氣中
還帶著一絲涼意,是個再典型不過的、適合奮鬥的早晨。我深吸一口氣,彷彿能聞到「高
效率」的味道。昨晚睡前,我已經在腦中將今天的待辦事項演練過一遍:A專案的報告需
要最終校對,B客戶的緊急郵件必須在中午前回覆,還有信箱裡那幾封標著「URGENT」的
紅色驚嘆號,像一排排等著被拆除的炸彈。
我滿懷雄心壯志地走進書房,為自己沖了一杯香氣濃郁的黑咖啡。咖啡的苦澀與香醇在舌
尖交織,像一場戰前的儀式,讓我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準備好迎接任何挑戰。我對自己
說:「今天,就是要來個高效率模式,把所有積壓的公事一網打盡,下午或許還能偷得半
日閒,看看書、聽聽音樂。」
坐上電腦桌前,開機,一切都顯得那麼順利。熟悉的開機音樂響起,桌面背景是我最喜歡
的寧靜湖泊,一切都預示著這將是平靜而富有成效的一天。我點開信箱,看著那幾封未讀
信件,深吸一口氣,像是即將潛入深海的潛水員。
「就從最急的這封開始吧。」我心想。
我點開了那封來自老闆的信,標題直接而刺眼:「關於上季度的財務報表,速回」。信件
內容簡短,附件卻是一個龐大的Excel檔案。我沒有一絲猶豫,立刻下載並點開了它。表
格載入的進度條緩慢地爬行著,我的手指已經懸在鍵盤上,準備好隨時敲打出解決方案。
然而,就在進度條跑到99%的那一刻,它停住了。
時間彷彿被凝結。滑鼠的游標變成了一個不斷旋轉的藍色圓圈,那個我最痛恨的符號。我
試著點擊其他地方,螢幕上沒有任何反應。接著,整個螢幕泛起一層灰白的薄霧,視窗的
標題列旁冷酷地浮現出三個字:「無回應」。
「沒關係,只是小小的技術問題。」我安慰自己,耐著性子等待。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
過去了,那藍色的圓圈還在無止盡地旋轉,像在嘲笑我的天真。牆上時鐘的秒針滴答作響
,每一下都敲在我的焦慮上。我心裡那股「高效率」的火焰,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水澆得冒
起了白煙。
終於,我失去了耐性,按下了強制關機的按鈕。電腦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後,世界歸於寂
靜。等待它重啟的過程,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我看著螢幕從漆黑到亮起,心中默默祈禱著
一切恢復正常。
第二次開機後,我學乖了,決定先從比較簡單的任務開始,處理一封不需要開大檔案的客
戶郵件。我飛快地敲打著鍵盤,字句在腦中流暢地組織起來。就在我寫到一半,準備附加
一個小小的PDF檔案時,悲劇再次上演。畫面瞬間卡死,這次連「無回應」的提示都懶得
給我,直接變成一片藍屏,上面寫滿了我看不懂的白色程式碼,像一封來自地獄的亂碼信
。
接著,它自作主張地重啟了。
那一刻,我感覺胸口像是被一顆石頭堵住,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咖啡的香氣早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無力感。這台平常與我並肩作戰的夥伴,今天彷彿成了一個故意
搗亂的叛徒。它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跟我說:「嘿,老兄,今天不宜工作,放棄吧。」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電腦第三次慢悠悠地進入桌面。信箱的圖示上,未讀信件的紅色數字
提醒著我時間的緊迫。我甚至不敢再去點開它,深怕又一次觸動它脆弱的神經。我嘗試著
打開一個Word文檔,想先把一些思路記錄下來,結果剛打了兩行字,畫面又凍結了。
這一次,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看著窗外,太陽已經升高,陽光變得刺眼起來。原本計畫在九點前就要完成的工作,現
在連第一項都還沒開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信箱裡可能又多了幾封新的「急件」,而
我卻被困在這個由當機、重啟、再當機組成的無限循環裡,動彈不得。
心裡的焦躁感,像不斷升高的水位,快要將我淹沒。腦中計畫好的清晰藍圖,被這突如其
來的混亂徹底打亂。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早已蕩然無存。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
我早上的雄心壯志惹怒了哪位看不見的神明,才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
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毫不留情地指向了十一點。一個上午,就在這反覆的等待與失望中
被消磨殆盡。原本期待的那個可以喘口氣的下午,如今看來已經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
我無奈地拿起手機,在行事曆上將下午的「私人閱讀時間」刪除,改成了「加班處理上午
未完事宜」。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我甚至發出了一聲苦笑。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吧,你計
畫得再完美,也總有無法預料的意外,像個調皮的孩童,突然跳出來絆你一跤。
電腦第四次重啟後,我決定放棄了。我關掉所有不必要的程式,只留下一個最簡單的記事
本,默默地將今天必須完成的工作,按照新的、更緊急的順序重新排列。
我看著那份清單,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個充滿活力的早晨已經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
注定要與故障的電腦和堆積如山的工作奮戰到深夜的疲憊靈魂。
好吧,加班就加班吧。至少,我得讓這狼狽的一天,有個稍微像樣的收尾。只是不知道,
我的這位「耍脾氣」的夥伴,下午是否願意高抬貴手,賞我幾個小時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