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治療--19

作者: cieloc ( 草川 )   2021-06-17 13:04:38
既然決定用寫的方式直面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那麼必須把自己最深最黑暗的內裡
,那些陳年的沉痾一一翻揀出來,用文字一筆一筆把那些未曾遺忘,卻壓抑在意
識深處的想法一一擠出來,那麼,把那些積存在心靈裡的膿瘍扯出後,是否可以
換回輕盈的想法與坦然?
我要說,我最深的恐懼是死亡。疾病與死亡的連結在腦中連成堅固的存在。
第一次連結,在高一時。我的父親因為肺癌死去。
當他移至岡山空軍醫院做安寧照護時,我家分成三塊區域。母親陪同照料,父親
靠麻醉藥陷入昏睡裡人事不知。妹妹寄居在鄰居家,我住在表舅家裡。
被通知見最後一面時,事實上父親已經移往老家鐵皮屋裡停靈了。
我不記得父親與我的回憶,我甚至不太記得父親的面容,印象裡的他容易爆怒,
情緒起伏大,會帶著我和妹妹去看許不了的電影、成龍的電影,在戲院前我記得
大腸包小腸的香氣。他不愛帶我們全家出門,有回好不容易開著車往墾丁去,路
上大塞車,到了南灣,他決定返回,就差那麼一點路了。
後來母親說:那時,你爸爸也許就身體很不舒服了。
而鐵皮屋裡,我第一眼看見他灰敗的膚色,四周放置冰塊,電風扇不停地吹著,
然後我就移開了目光,旁邊的人說幾天後出殯,火化。
因為課業問題,我到出殯前一天才又回老家,而我母親與妹妹則伴著父親已經過
了幾晚。我自問:我是否敢陪著父親過夜?應該是不敢。而我躲過了這一切。
那個晚上,有人來助唸,我跟著唸地藏菩薩本願經。我邊質疑自己:我心誠嗎?
功德足夠迴向讓他離苦得樂嗎?
我害怕自己在告別式時哭不出來。因為我似乎沒那麼悲傷?
在父親住院時,我似乎已經知道未來的結果,所以,這一切也只是必然的狀況。
所以,我怕我哭不出來。
因為彼時從醫院離開,要回寄居地時,我發現父親給我的藍色鋼筆不見了。冥冥
中,有什麼也跟著消散了,不見了,找不回來了。
隔日告別式裡,奇異地,我哭了,但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麼,心裡的想法是還好
沒有丟臉。哭不出來,那是多荒謬的一件事,幸好,幸好,我眼淚有流下來。
火化時,母親嘶吼說他會痛啊.......
我想的是:你們真的相愛嗎?我記得你們總是互相爭吵的樣子。你們真的相愛嗎
?愛情是什麼?
捧著甕,要說著上車了,過橋,下橋,轉彎,師父交代一定要講,但我害怕中間
某個彎道我有沒有說轉彎了,跟上?我父親的魂靈真的跟來了嗎?
進塔後到現今,我只去過兩次。超級不孝。
父親的靈是否在塔中安憩?我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曾進入我的夢裡。
唯一奇異的是我曾經在當時租住的家裡嗅到好聞的檀香氣。
到如今,我還沒找到同樣好聞的檀香或沉香,也許地藏王菩薩珍藏的香就是不一
樣。我這樣為自己下結論。
親人第二次的逝去是外公,但我沒有印象。然後是外婆。她在骨傷的病痛與寄住
療養院的不滿裡掙扎多年,然後走了。
看著棺木裡的外婆,驚訝於人老了真的會縮水,全然不是以往煮年夜飯時的高大
俐落,而是縮小成娃娃似的,脆弱的蜷成一團,牙掉光了,下顎變形,那真的是
我記憶裡的外婆嗎?
只是在告別式裡我感受到有某些時刻我被劃分為局外人的斷裂感,常常都是內孫
做什麼,內孫做什麼,我只是遠遠地站在一旁,成為旁觀者,成為他者。
很多的時候,我都是他者。
不相干的人。
昨天回收物品時,我把父親的小相機丟掉了,當底片已經不再被一般大眾使用時,
不曾妥善保存的相機也成為遺跡,母親說既然不是什麼大牌子,大概也沒有人收藏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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