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收到阿公的畢業證書，社會大學。
忽然有些想說故事。
因為某人，我在阿公那待了幾年。
記憶裡的他老問孫子餓不餓、要不要喝美祿。
倆老在台中住了幾十年，某次大病後才賣了房子、搬到雲林。
他老人家就兩個興趣：集郵跟養鳥。
好吧，也許還有第三個興趣：收集各種零件。
三個興趣，有個兩個都在台中，頂樓是他的鳥園、地下室是零件室。
不知道他離開台中時是否很掙扎、像是第二次離家?
小時候沒問過，只是偶爾聽到老人叨唸霧峰。
長大才在雜誌上看到認得的名字，卻也只能認得。
大戶人家有些黑歷史不意外，可發生在自己身上就...
這幾年失智，忍不住了...
成天叨念的就是當年的不甘、悲憤，和無奈。
一個少爺人家被趕出門、住齋堂，最後只能去別人家當長工。
白手賺了幾千萬，珍愛妻子、呵護女兒，可妻女連拿他的錢治病都嫌浪費。
還好他真失智了，感受不到這些惡意 (笑)
要是像當年外婆雙眼清明，就只能裝傻苦笑了...
雖然大兒子不爭氣，長孫身分還是擺在那的。
阿公很傳統，也很疼我這不學無術的孫子。
遇到總是少不了零用錢或禮物，滿是溺愛。
但不論在台中或雲林，我都不是經常去探視的孩子。
理由可以很多，但說穿了...
就是戲演多了，太容易感受到惡意，卻又不忍戳破。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距離，偶爾回去說個新年快樂。
真要追究，失智是因為重聽惡化。
惡化則是因為妻女嫌買助聽器給他浪費，用不了幾年。
聽到這都笑了，只能笑了...
提早畢業的原因倒也可愛。
小小感冒搞成肺炎，打死不去台大因為女兒的壞朋友說三太子指示 (?)
去慈濟玩了半年，從ICU出來亞急性呼吸照護，呼吸治療師才在問：
『老先生呼吸功能很正常啊，根本不需要氣切...』
呼吸治療有他的專業，重症引發併發也不怪誰。
但急診後住院，一住就半年，這半年沒上傳任何一筆病例。
出院要去台大拿藥才發現一片空白，連病歷摘要都沒開。
要醫師補病例、開摘要，摘要說要3天、病例說至少要一個月。
摘要還沒拿到，阿公就畢業了呢...
我想佛緣不夠的還是少去慈濟，因為佛只渡有緣人哪
昨天回家吃飯又接到阿嬤打來抱怨的電話。
約莫是把遺照收起來，老爸看到了很生氣，大概又吵架吧？
我想阿嬤只是想打來找老媽抱怨，畢竟媳婦比較不方便回嘴。
剛好我接到，就順口應了幾句。
從移靈到告別式我全程參與，從龍巖說幹話到居士放好牌位都在。
你們每個會議講的我都記得，人家講要放到對年，你也應好了。
放個兩天就收，兒子看了生氣有啥問題嗎？
老人家還想頂嘴，只好繼續講道理。
『如果你們不介意，幹嘛花錢叫人處理？
居士也好法師也罷，他們專門靠這行吃飯，沒事為何要放一年？
你說龍巖說沒關係？當然啊，你們就不想擺，他沒事忤逆客戶幹嘛？
照片在那，規矩都講好了，現在是你變來變去，不是你兒子愛生氣』
討拍失敗，講沒幾分鐘說要再打去問台中齋堂就掛電話了...
回來老爸果然氣噗噗，看著心煩就念了兩句。
『我是知道你們一家有病，但也病過頭了。
從活人吵到死人，從醫師吵到禮儀師。
你們開會要不要錄音畫押，不然別人怎麼做事？』
喪禮搞得跟軍備競賽一樣，頭七滿七都在展示軍火。
話中有話，損人褒己，真當晚輩都聽不懂嗎...
還好，阿公畢業了。
他那麼聰明鐵定知道，只是堅忍、看淡不說破。
身體病痛、心靈無奈，陪自己一輩子的是集郵冊。
錢都領光了，避免腦筋動到郵票，我還是去把集郵冊搬回家放好了...
路的盡頭是一片海，人的終點是一束花。
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