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張家界遊記【十二】天門狐仙

作者: polesirius (ff)   2014-08-26 12:59:45
~※ 天門狐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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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老院子」,儘管再拖磨了一段晚餐時間,我依舊等不到雨停,等到的
反而是更加綿密的雨勢,雖非那種張牙舞爪的兇狂,但還是令人無奈,畢竟,今
晚排定的是「天門狐仙」,一場室外實境表演。這場雨即將把原本綴於山水間的
光影,迷離成朦朧世界。
票已經訂了,不能期待導遊更改時間,況且據說這陰雨惡意地要等我們離開
張家界才會飄然而散,我只好帶著愁鬱心情,下了車,踩踏水窪跟大夥魚貫往表
演場走去。不過,為彌補眾人失落,旅行社自行補貼,將座位挪至帶簷VIP看台,
免去就算穿著雨衣依舊抵擋不住的風颳雨襲之苦。但正中的座位不多,團員裡一
位媽媽快步異常,我一眼就望穿應是想奪得先機。
果不其然,我們先頭幾個才跟著走入中間座位區,就見這伯母手一攔說此處
五個都是她家的,大夥呆愣之餘只能冷眼盯瞪,若其家人緊跟著就罷了,偏一個
也不見,彷彿皆不在意地散去別處蹓躂。無語的僵持延續片刻,終於,她退縮了
,訕訕地退個一步只佔了兩位。
坐下來,我往舞台望去,VIP大包廂的兩根立柱礙了些視野,雖有蔽雨之舒
泰,卻不如下方露天區的臨場清晰。再往遠看,背景「天門山」本應氣勢磅礡的
危崖峽谷,被雨霧罩得灰濛,更別提巔頂那需爬登九九九階才能通抵的天門仙洞
。我在心裡嘆口氣,靜待表演燈火點上。
遊人的進場喧鬧隨左側架台打亮而漸趨止息,一眾身著深藍土家族傳統衣裳
的女性歌者登階整齊排列,胸前掛著串環銀飾,頭頂因雨捨了帽冠而換上斗笠。
須臾,領唱的男歌手嘹亮嗓音響起,以歌團低迴細碎的溫柔女聲為背襯,帶出人
狐之戀的壓抑與渴望,然後燈光一轉,細說從頭。
舞台中央橫傾古木如虹,漫起晶透幽闃微光,小狐妖們隨詭譎配樂、甩動長
尾,從右方丘岩戲耍地一一探出,期待這晚的狐王選妃大典。尖厲嘯聲接續響起
,一列彩裘女子傲然踢高長腿而入,而狐王也現露於坡頂,威武冷望著。欲博狐
王寵幸的狐妖們以婀娜身姿擺弄媚惑舞態,也有些使出蛇魅逗趣化形另闢蹊徑。
然狐王皆不以為意,穿來繞去始終不見定奪。
這瞬晌,嶺巔一輪明月透影出成仙白狐,她自蜷繞睡姿一個舒展,幻變成清
麗女子巧笑倩兮,旋舞中,從唐裝古典,化作苗族之繁麗,而後再轉異國風情。
淨白身影自空飄然而落,水袖清逸翻飛於山間,狐王看得癡了,於是水晶珠令遞
傳而出,不顧白狐之愕然,強定三日後婚期。
一夜過去,天色兀自留存黎明前的蒼茫,與狐丘相對的人類屋舍疊層於坡谷
,正一一點起微明燭燈,窸窸窣窣的絮語漸轉為婦人們的叫喚,潑辣點的便拎著
貪睡老公耳朵,不顧天雨水積,一把將丈夫摔拋得一身濕,趕去上工。
白狐在遠方山頭凝望著,撇去無奈婚事的惱心,饒富興味地端研男人們扛起
工具離開屋舍、女人們捧著衣盆往溪澗浣紗,一個看似平凡卻是她嚮往的世界。
而這時樵夫劉海從長階傻不愣登走下,婦人少女們笑鬧簇擁,調侃他年過三十仍
為光棍,劉海也不生氣,憨憨任人擺弄,等到眾人散去,便找個平岩躺倒呼呼大
睡。
白狐一個意動,領著幾位同伴旋身變裝,小心翼翼步落至劉海身畔。她施著
幻術游移在真實與虛夢之間,轉舞、擺扭,那身影如夢似幻,劉海望得癡了。須
臾,他突然自夢醒覺,但眼前只有白狐與蟄伏於旁正欲撲上的獵人們。情急之下
,他大聲呼嚷白狐快走,拼命擋下殺機。承擔了眾人事後怒火,劉海茫然信步林
間。發覺明月下的白狐,他困惑了,適才那幻美身影與白狐形貌疊合又化散,究
竟是否真只為夢一場?白狐也猶豫著,然還是一個轉身現出女子容姿,但隨即又
無奈碎化為光點遠去,只留一匹艷紅頭巾自空緩緩飄落。
情慾被挑動的劉海在夜色下寂坐,村裡窗影透著對對夫妻,儘管晝時厲言相
處,但枕榻上卻回歸親密。此時歌者唱起俚俗歌謠,他人被蓋哥、哥蓋妹,唯有
劉海半邊床蓆已生苔。
翌日,劉海屋裡有著虛影,盆中衣物憑空飛起被仔細晾掛,床單整平,爐灶
騰起炊煙。那是白狐隱了身形,攜著小女人心思,淺笑盈盈在打理一切,為了報
恩,也為了打亂其一池秋水的劉海。她步姿舞動著,似正輕吟曲符,時不時還將
那紅巾戴於頂,假作新嫁娘羞赧竊笑。
歸來的劉海望見家裡浮空飄移物事,驚呆了,但鏡中似映著他心裡思念顏臉
,於是他隨虛影追出。然紅頭紗彷彿有著生命,東奔西藏,最後飛至對面山頭。
月夜下,狐仙以人形而現,兩人遠望著,而後緩緩交互訴唱心意。曲罷,狐仙羞
答答將紅蓋頭戴上,許了終身。同時,點點大紅燈籠亮起,越過丘谷,將兩人相
攜。
儘管有了前晚的彼此應允,但人狐間的分野仍令狐仙煩憂,思念著,卻不敢
靠近,渴望溫度,卻怕未來那可預見的傷痛。竊知此私情的狐妖們,忌妒地結群
至村裡胡鬧,以媚影勾動眾家少年之慾,將其衣物褪至裸身,再故意現形引起軒
然大波,同時更在劉海面前,直指白狐其實就是個狐狸精。
劉海呆震了,愣傻的他恐怕僅以為遇上仙女下凡,難道真是個狐妖?為著一
時戲耍,或圖著人類精魂,笑靨中的情意皆是欺騙?他顫抖音聲,質問著。
白狐無法辯說,想解釋,但不知從何,心中的悲苦滿溢,卻梗在喉頭。那股
痛只能化作清淚,自眼角不停滑落。此時曲樂也如潮肆湧起來,歌者唱起劉海心
衷,堆砌疑惑,而後跌宕為失落,然看著白狐淚眼,那股情動又奔燃而起,「都
說狐狸精是禍水,可有誰見過狐狸會流淚?」
於是,劉海踏著堅定步伐往前,不管流言蜚語,拋去人狐分際,眼中只有彼
此真心。他一把抱住白狐,將兩人深情凝融一起。
然歡悅之時不常久,得知消息的村民列著武陣迫襲而來,他們大跨步,舞動
長棒,怒喝白狐,定要將其撲殺。同時,深感受辱的狐王也下達追殺令,妖軍自
山坡如海般湧下,舞爪疾躍。兩人於奔逃中幾回散聚,最後被村民捕押的劉海只
能指著荒山隙路,哀喊著要白狐快逃。
白狐在山間狼狽奔爬,突然天地一陣巨動,路道崩毀,將她孤立於遠峰。見
此情狀的劉海悲從中來,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村民,他反身急奔於村中階徑,
又盤折蹬躍於陡山危路,最後踏上了崖巔,隔著空谷,悽喊張臂地與狐仙相望。
這一望便是千年萬年,紛雪自此飄落不止,偶爾似能見兩股思念影魂互相追
逐,卻始終遠隔錯身。那音聲喚著劉海哥、喚著胡大姐,將對方視作自己的牛郎
織女,只欲求那短暫的、從不曾獲得的一天夫妻。
或許這癡情真感動了天地,突然,劈雷震響,兩人立望的山崖緩緩往前遞延
,像要搭起長橋般,一分一寸,靠攏、靠攏,終於接續併起。劉海與白狐一個大
跨步將對方深擁在自己懷裡,而這欣悅也泛作彩光,將嶺谷、山峰綴得處處輝亮

幕謝了,不追究劉海為何能活存千萬年,不思索演員齊聚時兩人尚可攜抱子
女行禮,或許那就是大家欲求的圓滿。在感佩演員於大雨不懼跌撞濕身完成表演
,惋惜若天氣晴明、場面又該如何瑰麗之外,我細細咀嚼那不斷出現在古老故事
中的寓意。
「天門狐仙」的人與狐、「白蛇傳」的人與蛇、或是「梁祝」的貴與貧。儘
管社會於演變中製造了疊層儀規枷鎖,但總不斷有微小但感人的故事在鄉野掙扎
發聲。畢竟,生命間最自然的情愛是不該被限制的,種族、階級、年齡、血緣、
性別的藩籬,只是多數者恣意一刀的無情劃分,而後便只許自己獲得歡幸,將其
餘異己視為異端,阻其渺小冀求,滅其生路。
現今不少聲音疾呼家庭該有傳統模樣,非常態組合皆是雜質,不容存在。是
否,那便像舊時女性被當作附屬,無口無權,只是商品,只是生養工具?是否,
那便像早年黑人淪為白種人眼中污點,僅能以奴隸之身卑微一輩子?是否,那便
像納粹視猶太人血統為不潔,要奮力撲殺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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