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十二歲起，便在鬼殺隊裏當夥計，「柱」說，我的樣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長衫主顧，就
在旁邊賣酒的地方做點事罷。
我從此便常常在賣酒的過程遇到鬼來喝酒，專管我的職務妥當應付。
雖然沒有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
「柱」是一副凶臉孔，遇到鬼也沒有好聲氣，教人活潑不得；
只有在喝酒過程遇到無慘，纔可以笑幾聲，笑他教出這麼多會用血鬼術的下屬，自己卻只會
甩手，所以至今還記得。
無慘是站着的鬼中穿西裝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身上被緣一斬傷的地方時
常夾些傷痕；
一部亂蓬蓬的頭髮。穿的雖然是高級西裝，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
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青彼岸花，教人半懂不懂的。
又是一次喝酒過程，無慘只會甩手的傳聞傳開，無慘一到，所有斬鬼完來喝酒的人便都看着
他笑，有的叫道
「無慘，你今天又只會甩手了！」
他不回答，對鬼殺隊說，「我要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不管你們的訕笑。」
便排出九文大錢，表示自己不在意鬼殺隊的嘲弄。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
「你這無業遊民一定又偷了人家的東西了！」
無慘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汚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假扮有錢人家兒子，殺了媽媽，被人吊着打。」
無慘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
「扮人兒子拿零用錢的事不能算偷……偷錢！……媽寶要錢的事，能算偷麼？」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我可永生」，什麼「陽光可恨」之類，引得衆人都鬨笑起來：店
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裏談論，無慘原來是個書生，但變鬼後又不會營生；於是愈過愈窮，弄到將要假
扮他人討飯了。
幸而因為甩手能力實在，便偶爾替人家充充馬戲，換一碗飯喫。
可惜他又有一樣壞脾氣，便是好喝嬾做。坐不到幾天，便連人和上弦馬戲團，一齊失蹤。
如是幾次，叫他賣藝的人也沒有了。
無慘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假扮媽寶討零用錢的事。
無慘從褲襠裡拿出酒瓶喝過半碗酒，漲紅的臉色漸漸復了原
旁人便又問道，「無慘，你當會用血鬼術麼？」
無慘看着問他的人，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
他們便接着說道，「你怎的連半個賣炭的也殺不死呢？」
無慘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裏說些話；
這回可是全是我是鬼王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衆人也都鬨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
快活的空氣。
無慘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慢慢甩手走去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無慘，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無慘的確成為了巨嬰也說不定。

原來是慘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