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雷，慎入〉
在我印象中的國產遊戲，均以武俠、仙俠類的劇情向RPG為主，以大宇資訊、宇峻奧汀等
公司為首，幾乎佔據了我的童年。然而國產遊戲在近年的發展途中，總有種掉隊的慨歎。
娛樂模式改變、市場重新分配，偏速食口味的手遊大行其道，而深度玩家而轉向家機的3A
大作，兩造夾殺之下，國產遊戲的存續岌岌可危。而眾所皆知的是，恐怖遊戲常淪於叫好
不叫座，而一款時長僅只兩小時左右的國產遊戲，竟能掀起如此廣大的討論度，無疑是難
以讓人想像的。
在《還願》的故事裏頭，沒有血肉橫飛的廉價番茄醬，沒有扭曲猙獰的惡意，有著只是昏
聵蒙蔽造成的人倫悲劇，以及闔上螢幕後，玩家無盡的唏噓與同情。
在經歷過《返校》的政治素材，相信大多數的玩家都期待《還願》還能討論哪些過去被視
為禁忌的諱談話題，最終故事「只」發生在一家三口與一名佔據熱搜榜的神棍之間，很多
人也因此深感失望。然而於我而言，兩款遊戲想要表達的主軸並無二致──我們都活在時
代裏頭，而有些人終將被現實生吞活剝，進而走向無可避免的悲劇。方芮欣的悲劇源於破
碎的家庭以及師生間錯置的愛慕，而杜豐于遠比她幸運得多──他有著無怨無悔的妻子、
滿懷孺慕的女兒，他曾多次位處在三岔路口，然而他終究不可免的奔向了悲劇，他的罪孽
源於個人事業的困境，以及潛藏其中的父權思維。
白色恐怖提供了悲劇的易燃氣體，讓方芮欣告密的行徑轟然炸裂，摧毀了其他無辜的靈魂
，那麼杜豐于所面臨的又是什麼呢？相較於《返校》裡僅能從書冊資料、口耳相傳中勾勒
的社會氛圍，被戲稱為「阿嬤家模擬器」的《還願》顯然親切許多。七零年代的台灣是個
迷信橫行的年代，與其說人們迷信的是四方鬼神，倒不如說人們迷信的是某種席捲時代的
社會價值。求神拜佛種種的行為動機背後，無非是想著飛黃騰達，想著要在親友們面前爭
一口氣。
杜豐于正是此一時代裡的典型，他留戀於過往的輝煌，妻子的苦口婆心、友人的誠摯勸勉
，老杜選擇了自閉視聽。「你為什麼不睜開眼？」牆上的那行血字在昏暗的光線下委實驚
心動魄，杜豐于的悲劇並非肇始於邪教的蠱惑，而是在他事業下坡之始，他已選擇了執拗
的閉上雙眼，繼續堅信自己仍依循「自己的方法」換取成功。
然而，迷信成功價值的又豈止是杜豐宇？在何老師遺落的那捲錄音帶裡頭，除了甘為小三
的癡情女子、親巫蠱而畏藥石的孝子，真要算和杜豐宇同病相憐的，是那個國台語參雜、
語帶焦慮的母親。望子成龍的她一心盼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學校，然而事與願違，孩子的成
績始終不見起色。七零年代的台灣，恰值南陽街、補習班的黃金時期，「什麼都願意做」
是世間父母為子女最無悔的奉獻與付出，然而世間道路千萬，又為什麼非要人人金榜題名
才配得到幸福呢？
杜豐于真的可惡嗎？我並不認為如此。很多人或許會批評「假使他如何如何」，便可迴避
掉整齣悲劇，老杜無從置辯的理當背上所有罵名，但他也僅僅是可悲可憐復可笑，卻不能
算得上是可惡的。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去批判人物的行徑固然痛快又純粹，但卻不足以讓我
們去認識人物的全貌。
從女兒房間牆上的報紙可以得知，老杜確實曾可算是紅極一時的青年才俊，若非如此，又
哪能得到當紅玉女歌手的垂青？少年得志的背景讓他欠缺處理挫折的能力，接連的挫敗讓
他原本執拗的性情益發鑽牛角尖，當時女權意識遠遜於今日，拋頭露面身處職場的女性易
遭致非議，鞏俐芳的復出勢會招來外界輿論的臆測，而對於爭強好勝的老杜而言，這是絕
對不容許的失格；而在那個罹患精神病會被家裡人軟禁起來的年代裡，老杜的行徑卻也非
不能理解。當我們去評價人物時，很容易去提出某個「正解」，然而思想限制選項，很多
我們所認為的理所當然，無法在不同處境下的心靈中類推適用。所謂的自由意志其實是無
比薄弱的，被他人目光逼出病來的不只有惹人憐惜的美心，杜豐于也僅只是一條身不由己
的可憐蟲罷了。
正是這個「無路可走」的想法把老杜推向陷溺的牢獄，在那段玄乎已極的元辰宮之旅當中
，老杜的內在只餘一條筆直的道路，只要玩家試圖靠近那扇被封閉的門，何老師勸阻的聲
音就會響起。「慈孤觀音會幫你選擇最好的道路。」觀音的意志其實就是老杜的意志，他
寧可選擇放棄其他思考的可能，只要不假思索的依循某種權威，一切皆可幸福美滿。
以玩家的全知觀點來看，老杜的行徑無疑是愚蠢的，但請別忘記，那是一個沒有Google、
沒有使用者評論、沒有PTT的年代。如果老杜和坐在電腦前的我們一樣幸運，他或許能先
上八卦版查查有沒有相關文章：
[超幹]何老師的觀落陰儀式根本雷
[爆卦]夢到某個老師的騙錢套路
[問卦]強者我朋友堅持要泡酒練酒神怎麼辦
用後設者的全知觀點去評價人物，無疑是不公平的。在螢幕前的我們或許會大加譏嘲，但
反觀我們成長的脈絡，這樣類似的情境又哪裡少過呢？思考和選擇是痛苦的，照本宣科卻
很輕鬆。將一切病因推給邪魔因果遠比和愛女促膝長談簡單，求神拜佛就能心想事成的誘
惑奇大無比，杜豐于的懦弱和畏退，也曾體現在許多人的生命裏頭。
面容猙獰的女鬼和慌不擇路的主人翁，是遊戲中唯一會致人於死的橋段。這讓我聯想到《
邪靈入侵2》裡頭也有著極其相似的橋段。賽巴斯汀和杜豐于所面臨的同樣是內在殘缺的
自我以及最深沉的恐懼，不同的是，賽巴斯汀選擇舉槍面對真實的自己，而杜豐于則是將
關心自己的人視之為妖魔，而投身狹窄而封閉的電梯，擁抱了那尊似笑非笑的邪佛。
「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大明星。」有很多的孩子都曾許過這樣的願望，然而在這之後，卻
潛藏著另一個迫切的渴望：「希望爸爸媽媽都能一起坐在電視機前，聽我唱歌。」
美心無疑是整個故事最賺人熱淚的角色，一個無比美好的孩子，在還不該明白人間醜惡的
年紀香消玉殞，再怎麼鐵石心腸的玩家也很難忍得住眼角發酸。即便成年人也未必能承擔
外界的目光和舞台的壓力，何況是十來歲的小女孩兒？美心的精神終究被父親錯置的期待
和閃爍的評分板給壓垮，而堪作為保護者的母親又復離去，一個纖小的身影獨自在晦暗詭
譎的狹窄室內對著喃喃唸經的父親，獨自在無人簽署的聯絡簿上一字字的刻下心聲，獨自
在斗室內摺著一朵又一朵的鬱金香，光是想像，就已讓人不忍繼續。
杜豐于對女兒的情緒是複雜的，他原也可以算是一個溫柔的父親，然而當美心逐漸嶄露出
承襲於母親的歌唱天分，望著背後隱藏的名利，他終究捨卻不了誘惑，而步入慾望的泥淖
。在童蒙時期，親子間的情感可說是最純粹的：孩童依戀父母、父母寵溺孩童。而當年齡
漸增，家長無可避免地對孩子們產生期待，並將之視作一己生命的延續，而那些現實失意
的家長更會力求在孩子身上得到某種補償，自以為是的「犧牲」正是施壓的手段之一，這
樣的畫面對於任何世代的人們來說都不陌生。在地獄捨身的過程中，杜豐于似仍保有作為
父對女的關懷照拂，然而在拔舌和刺手的關卡裡，他求的是女兒的「天籟美聲」和「飛黃
騰達」。試想孩子所思所盼的，又怎麼可能是這些呢？以我的觀點而言，此時的老杜已不
能算是捨身救女的慈愛父親，而是甘為利益而自殘軀體的半瘋之人罷了。
繪本故事中的小女孩，為著父親的病痛四處奔走，最終以眼淚澆灌了能醫百病的鬱金香。
而現實中的美心，為著父親扭曲的願望站上利刃橫陳的舞台，為著父親病態的執拗失去了
本該坐享天倫的童年，最終為著父親盲目的狂熱而失卻性命。她用鮮血去澆灌這份孺慕之
情，小花最終卻因承擔太多而告斷無論遭逢怎麼樣的對待，在那年紀的孩子心裡，始終是
把父母當作最親近的人，這是在無數家暴現場中都曾出現的事實，況且老杜更不能視作單
純的加害者。美心不懂得恨，她仍未理解母親的離去實肇因於父親的狂熱，仍未理解自己
將在父親的愚昧中步入死亡，即便恐懼，她也願意全然的信任父親。
繪本的存在，恰可作為整套悲劇中唯一撫慰人心的出口，和大多數的童話一樣，裡頭的小
女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即便知道無倖，我們也寧願相信，或許在某個時空裡頭，
女孩的眼淚終究令父親混濁的雙眸再次清明，惡棍得到制裁，母親得以返家，一家三口略
嫌匱乏卻不乏歡笑的幸福日子仍繼續下去。美心始終相信，自己終將被滿室的鬱金香給治
癒，午夜的鐘聲不會敲響，而美夢也不會醒來。「一起回家」是她最終的祈願，而入魔著
邪的父親，也只能在女兒的寬宥中得到救贖。
最終杜豐于究竟是生是死？是鋃鐺入獄還是逃漏法網？幽暗的老宅埋葬了太多的悲傷，在
結局處的猜測似乎已經不再重要。《還願》確實是屬於時代的悲劇，它並不美好，並不是
一個純粹「好心辦壞事」的命運玩笑，故事裡面不只有愛，但也沒有真正純粹的惡，而裡
頭的所有人，都值得我們同情。時至今日，或許相同的劇本不會再次上演，然而親子間的
角力、夫妻間的矛盾、乃至心靈上的迷茫卻是不可能消失的，而回歸現實的我們，也註定
得背負這樣的疑惑繼續向前。
在寫這篇文章的同時，《還願》的維尼事件正燎原般席捲了各個版面，每個人都在自己的
山頭搖旗吶喊。不管個人見解如何，這終究是屬於世代的記憶。究竟真理在何方？心該在
何方？身處浪頭的我們無從知曉，然而只有不放棄思考，不放棄追尋，才能憑藉自己的雙
腳好好站著。
有情的人/別問她/妳還願意嗎
若有來生/妳還願意嗎
孩子願意原諒父親，妻子願意原諒丈夫，如果有天能再見面，就讓我把眼淚還給妳。

是東羅(′・ω・‵)

推

ptt標題那笑爆

認真分享給推

推心得文ptt那段笑死

你寫哭我了 推

已哭QQ

認真文 推

推！！

觀落陰那扇廁所門 真正不願打開的是杜爸QQ..

尾段太感人QQ

是RoseC!!

已哭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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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分析的很好

推認真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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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分析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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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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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精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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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認真好文QQ

''思考和選擇是痛苦的，照本宣科卻很輕鬆''很真實QQ

(′・ω・‵) 推

這篇太強了吧

為何看這篇也讓我眼眶濕這合理嗎TT 特別喜歡評述觀落陰那段，觀音的意志就是老杜的意志

寫的很好 推！

都是ptt太晚出現的錯

是武俠大師東羅!!! 文筆太好寫哭我了 QQ還有那個NBA群俠傳呢 (敲碗)

推

女兒想當明星願望應該實現了,上報了,女兒紅了.(列車要發了我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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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寫的太棒惹

好文推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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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文筆真的猛

溫馨

求更新群俠傳

好文必推

寫得很好，尤其是意志那段，ptt笑翻

推 讀起來感到好難過

哭了..美心QQ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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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這id

靠是你喔 推一下 當初看NBA都在等你更新連載

這id我以為在nba版 XD 推推，寫得真好！

推無路可走的那段 很棒的解讀回想多少人撞那扇被封起的門 都走不過 唉

東羅大你的NBA群俠傳怎麼不更新了

這篇寫得真好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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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你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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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sh

看哭了

跪求NBA群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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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推

推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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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活在時代裏頭，而有些人終將被現實生吞活剝"

看到「你為什麼不睜開眼？」馬上想起前作「你是忘記，還是害怕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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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T那邊笑著往下看，然後就落淚了

用心 推推

推 寫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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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很完整

差點上班哭出來 是說NBA群俠傳好久沒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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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認真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