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命、風、歌 第三章之2

作者: benispig (蕭蕭風滿樓)   2016-05-30 20:3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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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NCoAtvX
1-1:#1ND7NyET 2-1:#1NFm8-UV 3-1:#1NIkLKS_
1-2:#1NDT0Mjw 2-2:#1NG4uJNR
1-3:#1NDnZJ04 2-3:#1NGQCi4U
1-4:#1NE6Zyu- 2-4:#1NGlPghT
1-5:#1NERKG80 2-5:#1NH500VB
1-6:#1NEmdK9R 2-6:#1NHPQhdG
1-7:#1NF5v78b 2-7:#1NHkeSUP
1-8:#1NFQhVl8 2-8:#1NI3wHiB
2-9:#1NIP7ZJh
二、
克莉絲多抬起了右手,然而就在彎曲的手指將要叩上門板的前一刻,她猶豫了。
能讓克莉絲多猶豫的事情並不多,但拜訪她最不想見的兩個人之一,卻肯定名列其中。她
抬起了手又放下、抬起了手又放下,持續這樣徒勞的動作好幾回之後,克莉絲多長長的嘆
了口氣。
不行,該做的還是得做。
克莉絲多再度舉起手,這一次,她沒有退縮。
叩叩。
手指叩在門上發出的聲響並不大,但卻深深的敲進了克莉絲多的心裡,傳入了那個她想永
遠封閉的空間。她看著紋風不動的木門心想著,如果裡面的人知道外頭的來訪者是誰,肯
定也會覺得這敲門聲簡直是震耳欲聾吧。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經過幾秒鐘,裡頭的人拉開了木門,但就在那人看到站在門口
的克莉絲多時,他反射性地便要將門給關上。克莉絲多早已料到了這著,她立刻伸手撐住
門阻止了對方的動作,不過倒是沒有花太大的力氣,畢竟對方只是個老人。況且,她也不
想顯得太不禮貌。
然而,克莉絲多的舉動還是令老人感到十分不悅,不、也許看到訪客是克莉絲多這件事本
身,就已經令老人感到不悅了吧。僵持住的兩人緊盯著對方,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還
是克莉絲多率先開口道:
「好久沒有像這樣單獨來拜訪您了。」
老人冷冷地回道:
「我可沒有拜託妳來拜訪我。」
認識老人的人都知道,要讓一向待人溫和的他講出這種話,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您當然沒有,因為是我有事要拜託您。」
「我可不認為克奈特會有事情必須拜託我這種老頭子。」
克莉絲多不因碰了個軟釘子而氣餒,她堅定地說道:
「您錯了,事實是不會單純因為某人認為應當如何如何,便有所改變的。」
老人沉默了半晌後,低沉地說道:
「是呢,我錯了,就像我曾一度傻得把妳當作親生女兒看待一般。」
聽到這話,克莉絲多忍不住心中一痛,這句話勾起了太多的往事,而久遠的回憶中總是會
帶著笑意打開門迎接自己的老人,此刻只是冷漠地注視著她。
看著黯然垂下目光的克莉絲多,老人不禁微微心軟了,他是很恨她,但卻也真的很希望能
不要恨她。
「算了,進來說吧,來者是客。」
老人鬆開了緊握住門把的手,轉頭走進屋中。
「但是別搞錯了,妳是以克奈特的身分作為我的客人。」
克莉絲多點了點頭,她很清楚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什麼,她脫下了鞋子,隨後跟進屋中。
一踏進屋內,腳底頓時感到一陣冰涼,令克莉絲多反射性地看了看腳下。踩在腳下的木地
板,明明數十年來未曾換過,此刻,卻似乎格外寒冷。
一小時候,兩人已經沿著山壁上陡峻的碎石路下到了風域的邊緣,此刻,溫德爾正靠著山
壁聆聽法萊雅的講解。
「我剛剛所說的你都聽懂了嗎?」
看到溫德爾露出略為困惑的表情,法萊雅確認道。
「嗯……字面上的意思是聽懂了,但是我對於自己能不能辦到這種事抱持著相當的懷疑。

「連試都還沒試就要打退堂鼓了?」
法萊雅以不屑的表情道:
「也罷,要是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你還是回家鄉去繼續當個平凡的伐木工吧。」
明知法萊雅是故意這麼說,溫德爾還是不由被激起了好強之心。
「乍聽之下是有些困難,但是既然連妳都能輕鬆辦到了,實際上大概也難不到哪裡去吧。

法萊雅聽了,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已經許久沒人敢在她面前這樣口出狂言了。不過她並
不生氣,老實說,甚至還感到有些新鮮。
「口氣倒是挺大的嘛,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天分如何吧。」
她轉過身去,輕快地往前走了約莫十步後,便雙手抱膝坐了下來。
「試著走到這兒來如何?」
溫德爾二話不說便邁開大步向前。
但才剛踏出第一步,一陣比剛才在丘陵上還要強數倍的風便將他定在原地,簡直就像一個
看不見的相撲力士阻擋在前,不斷地試圖將自己向後推一般。要是這時還妄想踏出第二步
,單腳離地的瞬間肯定就會因為抓地力不夠而被彈飛吧。
溫德爾偏就不信邪。
碰的一聲,溫德爾背脊重重地撞在山壁上,接著他向前仆倒在地,揚起了一片煙塵。法萊
雅見狀,嘆口氣道:
「結果我剛剛說的話,你一眨眼間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嘛。」
溫德爾躺在地上搓揉著痛處,哼哼唧唧好半晌爬不起身。
「很痛對吧?誰叫你那麼魯莽的直接走過來。我再說一次,聽好了。」
法萊雅舉起右手,閉上眼睛道:
「你要先在腦中想像風是由無數的細絲所構成,然後,在感覺到風吹來的瞬間,想像你將
風輕柔的拆解為成百、成千、成萬的細絲,讓這些細絲只是輕輕的由身周掠過。你能將之
分解得愈細,所受到的阻力自然也愈小。」
說完,法萊雅緩緩地走了起來。她悠閒的步伐令人難以相信實際上她正身處於足以吹飛成
年男性的強風之中這個事實,已經切身體會過強風威力的溫德爾,更是看得瞠目結舌。法
萊雅停下腳步道:
「來吧,再試一次。」
只是比起鼓勵,法萊雅的語氣更像是命令。
溫德爾只好坐起身來,但這時一陣風吹來,又將他毫不留情地壓倒在地。
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德爾不禁苦笑道:
「細絲啊……雖然我還是覺得這風比較像無形的鐵鎚就是了。」
法萊雅在原地坐了下來道:
「別把它想得太難,這不過是御風術中最簡單的技巧罷了,就我所知,每一個臨界者都能
輕易做到這件事。就算是對於沒有從小就開始鍛鍊御風術的你來說,估計也只要花個一兩
天就能學會了。」
在第二度嘗試坐起身卻又立刻被迫躺平後,溫德爾放棄了站起來的念頭。他乾脆就這麼躺
在地上舉起雙手,開始去感受掌心與指尖那風吹過的觸感。
「希望如此吧……」
溫德爾喃喃道。
一天過去了,但溫德爾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風域的風時而柔若棉絮、時而堅似鋼鐵,但在弱與強之間,並無明確的規律。有時風在強
弱之間快速而反覆的變換,令人無法維持平衡而搖擺不定。有時是在持續的微風後,突然
來一記強勁直拳般的勁風,將放鬆警戒的來訪者給狠狠吹飛。
但這就是溫德爾能感受到的全部了。
他始終無法想像,無形的風又怎麼可能化為數千數萬的細絲呢?
尤其是在被強風給無情的吹倒在地無數次後,他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能把這風給「溫柔」
地分解開來。
「沒有這麼難吧?」
看著溫德爾一天以來毫無進展,法萊雅忍不住皺眉道。
「那妳又是花了多久學會的?」
溫德爾沒好氣道。一天以來,他不斷思索、不斷想像,卻還是摸不著任何頭緒,可想而知
,他此刻的心情肯定也十分煩躁。
對於溫德爾的問題,法萊雅側頭想了想後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花了多久。」
溫德爾愕然道:
「為什麼不知道?」
「嗯……因為自從我有記憶起,這種事就像吃飯一樣自然了。」
溫德爾聽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他苦著臉問道:
「所有的御風者都是和妳一樣的情況嗎?」
「這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差不多吧?」
「這樣啊……」
法萊雅這番話重重打擊了溫德爾的自信心,沮喪的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屬於特別沒
天分的那類人了。但這時,法萊雅狀似納悶地說道:
「可是剛開始,我還以為你只需要一點時間就能學會了呢。」
「為什麼會這麼想?」
溫德爾疑惑地扭過頭去看向對方。
「因為你可是沒經過任何訓練,就能成功引導瑞駒啊。」
「瑞駒?」
「就是你在伊特納河上呼喚出的紅色之風,我們稱之為瑞駒、又名為憤怒之風。」
溫德爾想起克莉絲多似乎當時也是這麼稱呼它,便問道:
「為什麼它又叫憤怒之風?」
法萊雅揚起左眉看了看溫德爾:
「你是明知故問嗎?」
「沒有啊?」
「你回想一下就知道了吧。在你引導瑞駒的時候,心中懷抱著什麼樣的感情?」
溫德爾皺起眉回憶當時的情況。
「那時候我……喔,我懂了。」
「想起來了吧,沒錯,瑞駒就是只有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才能呼喚出的風。」
「也就是說,只要非常生氣就能呼喚出那個你所說的瑞駒?」
法萊雅搖頭否定道:
「不,極度的憤怒雖然是必要的條件,但並不是唯一的條件。只是具體而言要湊齊那些條
件才能呼喚瑞駒,就連我們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要同時湊齊這些條件非常困難,也
因此絕大多數的臨界者終其一生都不曾呼喚出瑞駒過。」
溫德爾愈聽愈是好奇,他問道:
「那這種風有什麼特別的嗎?」
「差別可大了,瑞駒與一般的風不同的地方在於,能否適當地引導並使用一般的風,完全
取決於臨界者的技術。但要引導瑞駒,則是完全取決於臨界者的意志力。當意志力足夠強
時,瑞駒的威力是一般的風完全無法比擬的,就算引導的臨界者技術再怎麼高超也不例外
。話雖這麼說,但自古至今,能引導瑞駒的人普遍都還是臨界者之中的佼佼者。」
「原來如此。」
看著嘖嘖稱奇的溫德爾,法萊雅無奈道: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能成功引導瑞駒的你,怎麼可能連這麼簡單的技巧都學不會呢?

溫德爾也顯得十分無奈。
「就算你這麼說……唉,算了,我再努力試試看吧。」
「嗯,加油吧。」
法萊雅罕見地鼓勵道,害得聽到這話的溫德爾還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不過一說完,她
便又補了一句話道:
「我可不想陪一個傻瓜在荒野裡待個十天半月呢。」
「……有些話妳可以只放在心裡就好嗎?」
就在溫德爾還在努力地想像時,娜伊芙已經回到了風城之中。
雖說叫風城,但對御風者們來說,不過也就是個中等大小的村子罷了。風城這個名稱到底
終究只是那些從來沒能進入村子的外人,根據想像而創造出來的,也許他們都想像著在無
人得以踏足的風域裡,藏著一個美麗而神秘的城市吧。然後,在風勢如此強烈的地方還能
生存的人們,肯定也都會什麼神奇的魔法吧。
想到這裡,娜伊芙不禁笑了出來。雖說事實並非如此,但和法萊雅不同,娜伊芙並不討厭
這種幻想,對於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來說,她覺得會有這種幻想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一
件事,誰心中不懷著憧憬呢?況且,如果不認同這種想像的話,當初臨界者們也不會直接
沿用這種說法來稱呼自己的村子吧。
話說回來,愛幻想有什麼不好呢?
娜伊芙自己就時常幻想著許多不同的事情。
她有時會幻想著有一天御風的技術能超越法萊雅,不過……好吧,這實在是不太可能,超
越杰勒斯說不定還有機會。
她也會幻想著村裡的兩派人握手言和的那一天,嗯……但是這好像更不可能了。
那就幻想一些無所謂可能或不可能的事吧,好比說,究竟未來自己會和什麼樣的人墜入愛
河。會是一名英俊瀟灑的男人、還是一個堅毅忠貞的騎士,又或者,是一位由遙遠遙遠的
那方旅行而來、風趣又浪漫的吟遊詩人呢?
不過她幻想最多的還是這個問題:戀愛啊,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娜伊芙從來沒有戀愛過,雖然她在村子裡是公認數一數二的美女,因此而追求她的同齡男
生也不在少數,但她卻始終對那些人提不起絲毫興趣。
太無趣了。
像她這個年齡的年輕臨界者們,幾乎整天想的都只是如何提高御風術的技巧,而對她有興
趣的那些人,在她眼前也只知道吹噓自己御風的技術多麼高超。
明明他們的技術連法萊雅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娜伊芙心想。
就連自己和杰勒斯,也都能輕易展現出他們難以企及的技巧,這也是為什麼她的那些人總
是在不久後便自慚形穢地放棄了追求她的念頭,就算米瑟利一脈總是由女性來繼承,臨界
者們普遍還是難以擺脫男性應該要比女性強勢的觀念。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唷,這不是伊芙嗎?」
「嗨,杰勒斯。」
聽到這聲音,娜伊芙微微皺了皺眉,但她還是轉過頭去向對方打了聲招呼。
杰勒斯稍微加快步伐趕上她,問道:
「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去密拉吉村採買東西啊。」
「是喔,那邊還是一樣很熱鬧吧?」
「嗯,這不是當然的嗎?想來風域一開眼界的人肯定都會經過那兒的。」
杰勒斯皺眉道:
「我就是搞不懂這點,那些絲毫不會御風術的凡人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白費工夫從大老
遠特地跑來,明明他們肯定連風域都無法踏進一步。」
娜伊芙理所當然的答道: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肯定是因為他們懷抱著憧憬啊。」
「憧憬?什麼樣的憧憬?」
娜伊芙以一隻手指戳著臉頰,思索道:
「好比說,當自己來到風域時,突然找到一條別人都沒發現、可以深入風域的密徑;或者
是自己來的那一天,風域的風突然停了,然後自己就成為有幸踏入風域、並找到風城的第
一人……之類的。」
杰勒斯聳了聳肩,不屑道: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未免也把世界想得太美好了。風域哪有可能因為一個人的關係就突
然沒風了?」
娜伊芙瞪了杰勒斯一眼道:
「我只是隨便舉個例嘛,你就是因為這麼一板一眼的,所以法萊雅才……」
說到這兒,娜伊芙突然想起杰勒斯最討厭別人這麼說他,於是她立刻閉上了嘴。
杰勒斯蹙眉道:
「才怎麼樣?」
「沒事,我什麼都沒說。」
「哼。」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娜伊芙率先打破這份尷尬。
「對了,說到法萊雅,我昨天去密拉吉村的時候碰到她了喔。」
杰勒斯眼睛一亮。
「她回來了?」
「如果你指的是回到村子的話,還沒。她說還有些事要辦,而且……」
話講到一半,娜伊芙想到如果照實說出法萊雅身邊還跟著一個同齡的陌生少年,杰勒斯肯
定會相當不愉快,於是她便住嘴了。
「而且?」
「沒事。」
聽娜伊芙又這樣敷衍了事,杰勒斯有些不高興了,他說:
「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說話老是這樣欲言又止的。」
娜伊芙耍賴道:
「我高興,怎麼樣?」
「好好,妳高興就好。」
杰勒斯放棄了跟她拌嘴的念頭,就在這時,兩人剛好經過村子裡的廣場。通常每當有什麼
重要的儀式或大型的祭典時,都會在這個村中唯一的廣場舉辦。
看著廣場上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杰勒斯若有所思道:
「但我還真搞不懂克奈特大人為什麼偏偏挑這種時候派法萊雅出去辦事,明明離春分只剩
三個月不到了。這樣子等她回到村子,扣掉之後跋涉所需要的時間,她能修練的時間也不
多了。」
「法萊雅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對於娜伊芙的說法,杰勒斯無法苟同。
「但是對於歌的準備,只會嫌少、絕不會嫌多,而且依照克奈特大人謹慎的個性,她肯定
會希望法萊雅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對。」
「這麼說也對,畢竟是相隔了快十年的重要儀式呢。但是,反正又跟你沒關係,而且你應
該也希望這次的儀式失敗吧。」
杰勒斯故作訝異道:
「我怎麼可能這麼想?」
呿,真是不老實的傢伙,娜伊芙心想,就是因為這樣,你才不討人喜歡。
話雖這麼說,但杰勒斯在村子裡其實普遍的受到許多女孩子的歡迎,但就像娜伊芙一樣,
他也對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孩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然而諷刺的是,杰勒斯唯一感興趣的女孩子,卻一點都不喜歡他。
「少裝了,明明我們兩家都是對此抱持反對的,而且我知道你也反對。」
杰勒斯見隱瞞不了對方,他斜睨娜伊芙一眼道:
「那妳呢?你對這件事的想法是什麼?」
「我?」
娜伊芙如實答道:
「說真的,不論歌成功或失敗,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分別。我只是想支持法萊雅的決定罷了
。」
「就算妳父親並不贊同?」
「父親是父親,我是我。」
然而杰勒斯並不相信她這番話,他語帶諷刺道:
「呵,你還真不愧是法萊雅最好的朋友呢。」
娜伊芙聽出了對方話中的嘲諷之意,她也不甘示弱道:
「當然,我可不像某個祈禱未婚妻失敗的傢伙呢。」
話才剛說出口,娜伊芙就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那條線,算了,她才不管。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杰勒斯立刻整張臉沉了下來。連再見都不說,他加快了腳步氣沖沖
地回家去了。
看著杰勒斯遠去的背影,娜伊芙嘆了口氣。
「唉,要是法萊雅也有幻想的機會就好了。」
第二天,溫德爾依舊毫無進展。
看著溫德爾不斷重複著站起來、被吹倒、站起來、被吹倒的動作,抱膝坐在地上的法萊雅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在想像啊?」
聽到法萊雅的抱怨,溫德爾不耐煩道:
「有啊,我可是努力到腦漿都快變成一條一條的細絲了。」
「你這話是要表達你完全沒天分的意思嗎?」
倒在地上、瀕臨放棄邊緣的溫德爾嘆了口氣道:
「說不定就是這樣吧。」
無聊到極點的法萊雅聽了他的洩氣話,順手凝聚出一個小型的球狀風壓,瞄準溫德爾的臉
頰射出去,並同時道:
「這麼容易就放棄,你還是男孩子嗎!」
感覺臉上被輕輕揍了一拳的溫德爾,莫名其妙地向四周張望,在他看到法萊雅臉上的笑意
時,登時了解到方才肯定是對方搞的鬼。但溫德爾想生氣也氣不出來,畢竟說到底,還是
自己太過沒用的關係。
於是,他只能無力地說道:
「好好,我繼續努力。」
看著溫德爾吃力的爬起身,法萊雅也愈來愈是困惑。
究竟母親為什麼要堅持把他帶回村子裡?
明明在御風術上面,這傢伙好像一點天分都沒有。這種人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對村子有
多大的幫助才對。但這時,法萊雅又想起了伊特納河上的事。溫德爾真的毫無天分嗎?一
個毫無天分的人,怎麼可能隨手就呼喚出瑞駒?而且還能作出足以和自己的預分庭抗禮抗
禮的預言,進而產生命運?而且這麼說來,法萊雅也從來沒聽說過有臨界者的預言是以夢
的方式呈現的,不論是在引導者、還是傾聽者之中,她都從沒聽過這樣的例子。
法萊雅愈想愈是覺得溫德爾這個人難以理解。
有時候表現得像是對別人的死活一點都不在意,卻又在最後那個時刻挺身而出保護自己,
那算什麼啊?難不成……不,不可能。
想到這裡法萊雅臉上一紅,但她隨即拋開了腦中無聊的胡思亂想,繼續思索到,可是在那
個時刻,為什麼他能呼喚出瑞駒呢?只是運氣好嗎?還是說,因為引導瑞駒不需要太多技
術,所以剛好被毫無引導者天分的這傢伙給矇到了?真有這麼簡單嗎?如果是這樣,那豈
不是每個傾聽者都……
等等,憑什麼我從一開始就認定他一定是引導者呢?
法萊雅倏地將視線投向溫德爾。
「溫德爾。」
「嗯?」
又一次被強風吹倒在地的溫德爾抬起頭來。
「忘了我說的話吧。」
「蛤?」
聽法萊雅突然間這麼說,溫德爾有些摸不著頭緒。
「妳是指忘了哪些話?」
「一開始我說把風拆解成千萬根絲線的那些話。別用那種方式想像了。」
「那不然我該怎麼想像?」
法萊雅沉吟道:
「嗯……我也不知道。」
「……」
愈聽愈是莫名其妙的溫德爾忍不住道:
「如果連妳都不知道,那我該問誰?」
然而,法萊雅接下來的答案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法萊雅伸出手指著溫德爾道:
「當然是問你自己。」
「妳突然間是怎麼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
「你不知道?那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如何引導瑞駒?」
聽法萊雅如此質問,溫德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不、應該說他完全沒法反駁。
「那只是……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而已……」
法萊雅斬釘截鐵道:
「那好,就照你的感覺去做吧。讓你的直覺告訴你,風在訴說些什麼、你又該如何想像。
這麼一來,應該會找到辦法的。」
雖然話說得很滿,但老實說,法萊雅也不知道教溫德爾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她只是以前曾
聽克莉絲多說過,許多傾聽者依靠的,都是湧現於內心的直覺。而對於連基本引導者技巧
都學不會的溫德爾,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是貨真價實的傾聽者。溫德爾聳了聳肩道:
「好吧,我試試看。」
雖然不知道法萊雅為什麼突然改變作法,但對御風術一無所知的溫德爾並沒有質疑她的理
由,而且不知為何,想到不用再硬是把風想像為成千上萬的細絲,他心中就鬆了口氣。就
當作死馬當活馬醫吧,況且聽從心中的直覺,這不是自己以前常常在做的事嗎?想到這點
,溫德爾又稍微恢復了信心。
但法萊雅卻在這時潑了他一桶冷水。
「我可不是要你現在試,明天再來吧,已經快要黃昏了。」
溫德爾看了看天空,還真的在不知不覺間,一天又快過去了。這麼說來,昨天好像也是在
接近黃昏時法萊雅就叫他先休息,等隔天再繼續。
溫德爾不禁疑惑道:
「昨天妳也是這麼說,但為什麼一到黃昏就不能繼續練習?」
「因為一接近夜晚,風域的風就會變得格外猛烈。要是你這時候輕易去嘗試,可就不只是
被吹到站不起來那麼簡單了,你會立刻被強風給狠狠地撂倒在地。要只是撞得瘀青還算運
氣好,一個不小心,你說不定會連骨頭都給撞斷。」
溫德爾咋舌道:
「有這麼誇張?」
「不用懷疑,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語畢,法萊雅站起身走近溫德爾。站在溫德爾身旁,她以兩手環住自己的肩膀,輕聲道:
「風啊,請予我安歇之地。」
一瞬間,以法萊雅所站之處為中心,半徑三米之內都成了無風地帶,就像她前一天黃昏時
所做的一樣。接著她從背包中掏出兩條薄毯,並將其中一條丟給溫德爾。雖然不是第一次
看到法萊雅這麼做了,溫德爾還是覺得這種技術,就算是用魔法來形容都不為過,竟然能
在風勢如此猛烈的環境下硬是創造出一個連一丁點微風都沒有的空間,而且看起來還像是
絲毫不費吹灰之力一般。
溫德爾忍不住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你說風障域?」
「風障……域?」
又一個溫德爾連聽都沒聽過的詞彙。
「嗯,其實這就只是比我這兩天教你的再更進階一點的技術而已,我不是一開始要你想像
將風化為細絲,讓它們從身周擦過嗎?風障域其實就只是擴大這個範圍,好比我現在所做
的……就是把半徑三米以內都想像成我的身體,然後讓風從旁掠過罷了。」
不知為何,法萊雅雙頰微微一紅,不過溫德爾並沒有發現。
「原來如此。那這個範圍最大可以擴大到什麼程度呢?」
「這就要取決於施術者的想像力與技術了。以我來說,半徑三米是一個毫不費力就能做到
的範圍,就連在睡夢中,我也能繼續維持住這個空間。不過,如果只是要維持短短幾分鐘
,我最大可以將這範圍擴大到半徑五十米左右吧。」
法萊雅的語氣中沒有半分誇耀的意味,對她來說這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但正是因此,令
溫德爾更加確切地體認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看著溫德爾臉上的表情,法萊雅側頭道:
「沒必要這麼驚訝吧,比起母親,我還差得遠呢。」
掠過皮膚的冰冷空氣,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起初,他還思索著這是什麼地方,但隨即他便明白了。因為現在這個感覺,他很熟悉,簡
直是再熟悉不過了。他開始四處搜索,搜索著某個、或某些理應出現在此的人,只是在黎
明前的夜裡,視線很差,令他一時間找不到要找的人。
就在這時,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送我們到這兒就行了,葛雷夫。」
他循聲望過去,看見了黑暗中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好,那我就送到這裡。」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遠遠地答道。然後,暗夜又恢復了沉寂。
他立刻朝三個影子的方向靠了過去,隨著距離愈來愈近,他逐漸看清了三人的長相。那是
面對面站著的兩男一女,其中一對看似夫妻的男女站在一邊,另一位男子則站在他們對面
,再仔細一看,女子懷中還抱著應該才不過幾個月大的女嬰。
而抱著女嬰的那名女子,乍看之下外表雖不特別令人驚艷,但是她那頭狂野而鮮豔的紅髮
,卻不自禁讓人想要多看她幾眼。
站在女子身旁的男人,則是一副率性不羈的浪子模樣,雖然看起來稍微有些吊兒郎當,但
只要一對上他那雙比深海還要藍的眼眸,相信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會被那雙藍眼特別的魅
力給深深擄獲。
目光再轉到兩人對面的那男子身上,他的氣質又與有著海一般眼眸的男人完全不同,他那
宛如銼刀雕出的深刻五官,以及帶著銳利眼神的漆黑雙眼,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只是此刻,他們沒有一人說話,三人懷著各自的思緒,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這荒原之上。良
久,那紅髮女子才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她向對面的男子微一鞠躬道:
「大哥,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她會喊那男人為大哥,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什麼血緣關係,只不過是因為女子的年紀比
較小的緣故罷了。
帶著冷漠氣質的男人道:
「我知道,艾娜。但妳大可不必這麼鄭重,這不是我們早就說好的嗎?」
被喚為艾娜的紅髮女子低垂下頭道:
「我明白,只是……諾堤跟我,都還是免不了有些擔心。」
「艾娜,這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已經保證過會守護你們的族人。」
艾娜幽幽嘆道:
「大哥,我們不擔心那個,我們擔心的是你啊。」
男人笑道:
「我有什麼好值得你們擔心的?」
這時,艾娜身旁的藍眼男子開口了,他緩緩道:
「葛雷夫,你真的沒問題嗎?」
葛雷夫聽了,看似有些不以為然。
「諾堤,什麼時候就連你都這麼婆婆媽媽的了?這可不像你。」
名為諾堤的藍眼男子眉頭深鎖道:
「但是現在想想,我還是覺得要是我們一走了之,你的負擔會太過沉重,不如……」
葛雷夫低沉的嗓音打斷了諾堤接下來要說的話。
「諾堤,我們都計畫這麼久了,你不會說現在才要反悔吧,聰明如你,可不該做出這種愚
蠢的決定。」
諾堤提高音量道:
「我知道,但是也許還有更好的方法,只是我們一時間沒想到罷了。」
葛雷夫苦笑道:
「一時間沒想到?諾堤啊諾堤,我們相識的這十三年還只能算一時間嗎?」
「……」
見諾堤無言以對,葛雷夫於是續道:
「你都看過了這麼多,肯定比我還要清楚,這世界是沒有所謂皆大歡喜的結局的。有人得
到什麼、就必然有人失去什麼,況且自願成為失去那一方的我們,可沒有資格抱怨呢。要
是連我們都抱怨了,那些沒有選擇餘地的孩子們又會怎麼說呢?」
諾堤沉默了一陣後,長嘆道:
「你說得對。」
諾堤當然心知肚明,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什麼回頭路可走了。他們選擇過了河、
也把過河唯一的一條獨木橋給拆了,要是現在才喊著後悔什麼的,正如葛雷夫所說,對於
那些無法選擇的孩子們來說,是太不公平了。只是看著好友把接下來的責任全部一肩扛起
,他還是感到十分內疚。
一看諾堤的表情,葛雷夫和艾娜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艾娜騰出一隻手摟住了他,至於葛
雷夫,則是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背,勸道:
「沒什麼好愧疚的,你選擇了放棄能力,我選擇了放棄自由,僅此而已。要是你真的這麼
想不開,就當作你們去旅行是為了幫我做一件事吧。」
「什麼事?」
「蒐集故事啊。等你和艾娜遊遍了世界,到時候,如果你還記得我這個老友的話,再回來
把你們路途中的奇聞軼事分享給我聽吧。」
聽葛雷夫這麼說,諾堤不禁莞爾。
「當然沒問題,我肯定會回來的。」
艾娜也插進來打趣道:
「到時候,故事可能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大哥你還會求著諾堤趕緊閉嘴呢。」
「哈哈,那到時可就得麻煩妳多準備些好酒,好把他給灌醉囉。」
葛雷夫一說完,三人同時發自內心地哈哈大笑。
過了好一陣子,他們才先後止住了笑。葛雷夫抬頭仰望天空,黎明前的此刻,天際仍佈滿
了星星,看來毫無疑問地,接下來會是個晴朗的一天。他也閉上眼感受了一下此刻的風,
不出所料,這是正值暮冬與初春交會時,寒意漸去、春意漸濃的清爽之風,她少了嚴冬的
刺骨、多了些許的春寒料峭,簡而言之,她會是旅途上的良伴。葛雷夫微微一笑,睜開眼
道:
「今天是個適合旅行的日子,諾堤,你運氣不錯。」
諾堤笑道:
「還用說,看你臉上的表情我就知道了。況且,就算今天本來是陰天,你也會暗中幫我把
雲都給吹走吧。」
一旁的艾娜聽了,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突然一陣風吹來,不知怎地,三人心頭這才驀然間冒出了臨別時的傷感。尤其是葛雷夫,
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就要離開,從此也許再也不會出現能如此交心的朋友,一股寂寞便湧
上心頭。
這時,諾堤猛地給了葛雷夫一個紮紮實實的擁抱,開朗地說道:
「兄弟,寂寞是難免的,看開點吧!而且還有帕萊德斯陪著,你也不必擔心沒有能談心的
對象啦!」帕萊德斯是葛雷夫的妻子,因為她的預產期就在這兩天,所以才沒有一道來為
諾堤他們送行。
葛雷夫揚眉道:
「呿,你這鬼靈精怪的小子,在想什麼都被你猜到了。」
諾堤鬆開手,眨了眨眼道:
「要是連這點都察覺不到,我哪還有資格當你最好的朋友呢?」
「好個大言不慚的傢伙,那你倒是猜猜看,此時此刻我在想些什麼吧。」
諾堤沉思了一陣後,斷言道:
「嗯,你肯定是在想著那些孩子的事情。」
見諾堤毫不費勁就猜中了,葛雷夫還真有些驚訝。
「竟然連這你都能猜到?」
諾堤微笑道:
「這並不難猜啊,因為依你的個性,比起擔心自己,你總是優先擔心著他人。而在我們的
計畫中,你也好、我也好,最憂慮的肯定就是那些孩子們了。」
葛雷夫苦笑著搖頭道:
「可惜,這一次你說錯了。我是在想著他們的事,但不是在為了他們而擔憂。」
「不然呢?」
葛雷夫將視線投向東方,遙遠的天邊,已然可見隱約的魚肚白。
「我是為了他們而自責,為了自己將如此沉重的責任,強加於那些無辜的孩子身上而感到
愧疚。」
諾堤沒有答腔,真要說,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只是盡可能地不去想這件事罷了。諾堤
嘆了口氣,他轉過頭,順著葛雷夫的視線望去,看見了隱約自山丘後散發出的光芒。快要
黎明了。葛雷夫是在看著什麼呢?他是在看著即將升起的朝陽、還是在看著遙不可及的未
來?
感覺到了稍有些刺眼的光芒,艾娜懷中的女嬰也轉頭看向東方,葛雷夫瞥了她一眼,這孩
子那對充滿了好奇的海藍色雙眼,還真是和她的父親一模一樣。
四人都在等待,在黑暗之中,等待著光明灑落大地的那一刻。
啊,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深沉的。
葛雷夫不禁想起了那群孩子,而他相信,諾堤此刻肯定也是在想著他們。他們能不能撐過
這片黑暗呢?還是在朝陽升起前,黑暗便會先把他們給吞噬殆盡?
葛雷夫不知道,諾堤也不知道。也許除了神,沒有人知道吧。
他們兩人都曾先後預言過,但諷刺的是,在做出預言後,他們卻反倒成為最無法確定未來
會變得如何的兩人,也成了最渴望知道未來的兩人。
「諾堤啊,我比較想知道的,反而不是我們兩族能否存續。」
「我知道。」
啊,朝陽升起了。諾堤海藍的雙眼中,閃爍著光芒。
「因為我也是。」
溫德爾睜開了雙眼,他首先看見的不是黎明的朝陽,而是滿天閃爍的星斗。
坐了起身後,又花了幾秒,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所為何來。
「沒有做過的夢……」
溫德爾喃喃道。那三人所說的話,他好像能明白、又好像全然無法理解。就像人在作夢時
,對於陌生的夢境總是能很快融入、卻又同時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一樣。不對,這本來就
是場夢,不是嗎?
溫德爾用力甩了甩頭,揮開了不請自來的夢境。這時,他聽到了悠長而細微的呼吸聲。轉
頭一看,就著微弱的星光,黑暗之中隱約可見法萊雅裹著毛毯、蜷縮在地的輪廓。溫德爾
微微一笑,不知為何,這副光景讓他覺得心裡很是平和。
「對了,今天還得嘗試新的方法呢。」
腦中冒出這個想法時,溫德爾莫名地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就像在家鄉的山脊上一般,他
渴望知道在風域的強風中,能夠「聽」到些什麼。
看了看風障域的外頭,此刻的風似乎也不算特別強勁,於是溫德爾決定不打擾還在熟睡中
的法萊雅,自行到外面去試試看。溫德爾悄悄地站起身,當他伸出手越過風障域的邊界時
,凌晨冰冷的空氣頓時從手指滲入體內,簡直就像是把一隻手探入清涼的水中一般。溫德
爾深吸了口氣後,踏出了風障域。
還好,撲面而來的凜風雖然寒冷,卻不至於強勁到無法承受。於是他在法萊雅形成的風障
域外圍,盤膝坐了下來並閉上雙眼。
咻嗚嗚嗚。
這是為什麼呢?一旦不再妄想著要將這風兒給拆解為千萬根的絲絲縷縷,風給他的感覺就
瞬間變得截然不同了。
咻嗚嗚嗚。
傳入耳中的,是風兒高亢的哼吟之聲,像是暗夜裡的女高音,淒清的絕唱;而那時急時緩
拍打著肌膚的冷風,則像是在對著許久不見的老友表達氣惱之意。
咻嗚嗚嗚。
然後在這淒清與氣惱之中,是長遠的時空裡、無人能聽他傾訴的寂寞。
簡直就像夢中那選擇留下的黑眼男子,與好友分別後的心情一般。
溫德爾在不知不覺間將兩手伸展了開來,他深長而緩慢地大口呼吸著空氣,像是要將這心
情吸入肺腑、要用身體來深深體會。
「你並不寂寞,我這不是聽見了嗎?」
聽到有些異常的呼吸聲,法萊雅醒了過來。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
,那景象讓她頓時屏住了呼吸,睡意也消去了大半。
儘管溫德爾本身並沒有察覺,但周圍的風正確實地向他匯聚過來,並以他為中心,形成了
一股風之旋渦。而就溫德爾的樣子看來,他似乎已經陷入了無我狀態。
法萊雅本來想出聲叫他,但心念一轉,便又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法萊雅的直覺告訴她,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還是靜觀其變吧。
就在這時,溫德爾聽到了聲音,而且這聲音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來了。」
「你是誰?」
溫德爾忍不住納悶道。他沒有把話說出口,但對方卻好似直接從他的意識中讀取了問題,
因為那聲音接著便答道:
「我是你已經認識、卻又永遠不會認識者。」
「那為什麼你會認識我?」
「因為命運,因為不論是你、還是我,都逃離不了命運。」
「別老是把命運掛在嘴邊,我不喜歡這樣。」
溫德爾厭惡地想到。
「真巧,我也是呢。」
此刻,這聲音之中微帶笑意,這讓溫德爾突然想起夢中那黑眼男子的笑聲。
「你是葛雷夫!」
溫德爾詫異道,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夢中的人竟會出聲與自己交談。
「不錯的嘗試,但是,我只是他的回音。」
「回音怎麼會有意志?」
溫德爾忍不住問道。
「因為他期盼你到來的強烈意念,留在了風中、留在了此地。」
「他在等我來?」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等待,而且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為什麼?」
那個聲音帶著笑意道:
「因為命運。」
「……」
溫德爾聽了,有些不快地沉默了下來。
「看來,你不喜歡這個話題呢。也罷,我本來也並不喜歡開玩笑,就讓我們直接進入重點
吧。既然你已經來到此地,孩子,那表示你做出了第一個選擇。」
溫德爾想到在哈薩德村的最後那十天之中他不斷思索的問題,於是他點頭道:
「大概吧。」
「但是,接下來還有更多、更艱難的選擇等在前方,你真的有把握承受這一切嗎?」
溫德爾不耐煩道:
「這不是當然的嗎?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當然只能自己承受後果。」
「這樣啊。既然這是你的選擇,孩子,我有個建議。」
「我在聽。」
那個聲音突然間變得嚴肅無比。
「戒慎恐懼地面對每一個抉擇,但是一旦做出決定,就絕對不要後悔。」
被那嚴肅的語氣所影響,溫德爾也鄭重地點頭道:
「我會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不同於剛才總是在溫德爾一提出問題後便立刻回答,那個聲音沉默了。有一瞬間,溫德爾
還以為是那個聲音消失了,但他隨即便察覺到風中有股猶豫的味道,於是溫德爾明白了。
那個聲音是在猶豫該對他說什麼。
難道有什麼他想說卻又不能說的話嗎?就在冒出這個念頭的剎那,那個聲音又說話了。
「正如你所想,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談談,但時候還沒到。現在我唯一能和你說的就是……
歡迎你,來到我們的世界。」
說完這句話,一切歸於沉默,而圍繞住溫德爾的風之旋渦也隨之猛地擴散開來。溫德爾很
清楚,這一次,那聲音是真的消失了。他睜開雙眼後,第一眼便看見一旁驚訝得連話都說
不出的法萊雅。她為何會這麼驚訝呢?溫德爾心想,然後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以及周遭的
異狀。
呼嘯的風聲消失了。
風域的風,完全停了。
作者: alerzart (Alerzart)   2016-05-30 20:54:00
真棒!我喜歡這個篇章!傳統卻很有氣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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