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隔離
森林深處的靜默延續了太久,連風都像被隔絕在某個透明的結界之外。
烏拉諾斯的艙內燈光仍然穩定,藍色顯示介面閃爍著低頻光帶。駕駛員萊桑德坐在主
控座上,靜靜凝視那個貼附在外殼裝甲上的黑藍色團塊——厄瑞玻斯的護核體。
那團東西曾經能撕裂艦列,吞噬整支中隊。如今卻只是貼在機體表面,幾乎不再活動
。它的外層組織半透明,內部光脈極為微弱,像風前殘燭。
「烏拉諾斯,能量讀取。」
「讀取完成。該物質能量波動降至基準值以下。活動徵象微弱,推測:休眠或能量枯
竭。」
萊桑德沒立刻行動。他明白,厄瑞玻斯這種生物從來不該被低估。牠們的結構不是單
純的有機體,而是能量與物質交疊的「流體智能。」
他望著它看了許久,直到烏拉諾斯自行補充道:「依據紀錄,護核體具有極強的能量
共鳴性。推測牠在蟲洞停留期間,為維持生存,持續汲取E–Core能量。」
「但為什麼還沒把我們掏空?」萊桑德問。
「E–Core的輸出結構非自然能量體。厄瑞玻斯接觸後判定能量有限,為延長自身活
動時間,主動降低消耗。」
「……也就是說,牠學會節能。」
萊桑德沉默片刻,才低聲道:「那也代表,牠快死了。」
「準確來說,進入休眠。」烏拉諾斯修正,「在能量匱乏條件下,厄瑞玻斯會進入最
低代謝狀態。現行狀況推測為此階段。」
艙內只剩下冷卻系統的低鳴。
萊桑德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若放任不管,等E–Core再度充能時,護核體也許
會重新甦醒。
他必須趁現在,將它剝離。
他深吸一口氣,讓呼吸穩定到與心律同步。
「烏拉諾斯,切換外部操作臂。力道限制——最低。動作模式:醫療取樣。」
「確認。外部操作臂啟動。」
烏拉諾斯的外部伺服臂緩緩伸展。那是為研究任務設計的精密操作臂,而非戰鬥用途
。金屬指節在星光下反射出柔藍的光。
金屬指尖輕觸那團護核體的表層。表面產生微弱的波紋,如觸及水面。
萊桑德屏住呼吸。沒有反應,沒有電弧,沒有能量反擊。
「進行分離動作。」他低聲下令。
烏拉諾斯的動作穩定且緩慢。那團護核體被一點一點剝離開裝甲。
在脫離的一瞬間,厄瑞玻斯的表皮收縮了一下,但仍無反應。整個過程靜得不自然,
靜到萊桑德懷疑它早已死去。
「收容艙準備。」
「收容艙壓力穩定,內部溫度五度,防護層啟動。」
烏拉諾斯輕輕地將那團護核體放入樣本收集容器。
容器壁立刻亮起藍色的能量防護層,將它封鎖在透明的能量膜之中。
萊桑德凝視著那團物質。在他眼裡,這是一個能在真空與能量風暴中生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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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拉諾斯,狀態確認。」
「護核體收容完成。艙體完整性百分之九十五。推進系統可使用。E–Core能量回復
至基準線百分之二十七。」
「很好。」萊桑德抿了抿嘴角,語氣中帶著那種久違的冷靜決心,「我們該開始行動
了。」
艙內燈光轉為白。
烏拉諾斯緩緩起身,脊背上的鎧板自動收合,發出低沉的磁鎖聲。森林的樹冠在它腳
下碎裂、塌陷,一群被驚動的鳥獸竄出樹梢,像灰色浪潮掠過天際。
「任務模式切換:地面探索。」
「地圖建立中。初步探測範圍三百公里。建議:以北偏東二十度為主軸移動,該方向
氣候穩定,地表金屬含量較高。」
「執行。」
烏拉諾斯邁步前行。
每一步都伴隨著金屬的低鳴,與這顆星球潮濕的泥土摩擦出微弱的煙氣。
透過駕駛艙投影,萊桑德看到地平線逐漸打開——霧氣之上,是無盡的綠。他放下先
前的緊繃,深吸一口氣。這個世界的空氣冷而濕潤,混雜著草木的氣息。也許……真的能
生存。
烏拉諾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駕駛員,任務進展良好。是否要同步啟動長距離通
訊嘗試?」
萊桑德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這裡的一切都太陌生。先確保我們能活下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儲存護核體的收容艙。
那團沉睡的黑藍色物質靜靜地漂浮在液體中,毫無動靜。
他知道,它或許只是在等待。
「記錄,」他低聲說,「地面調查任務——開始。」
烏拉諾斯啟動主推進系統,發出深沉的嗡鳴。
那聲音彷彿遠古巨獸的呼吸,在森林間緩慢傳開。
008 探索
晨光穿過烏拉諾斯頭部外殼的光學濾層,灑落在駕駛艙內。透明投影牆上的光影自動
調整亮度,模擬出外部的自然照度,讓萊桑德得以觀察這顆陌生星球的早晨。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行星上見到真正的「黎明」——光線不是從艦隊艙壁的人工燈泡來
,而是穿過實質的大氣。
「外部輻射濃度低於0.01,風速三點八公尺每秒,溫度二十一度。濕度百分之七十八
。」烏拉諾斯報告道。那聲音穩定、略帶金屬質感,卻不冷漠。多年以來,它的語氣已經
學會根據萊桑德的狀態調整語調。
「確認。」萊桑德回應,語氣依舊平直。他的手在懸浮介面上滑動,畫面中映出森林
的立體結構:高達七十米的巨木形成多層冠層,地表分佈著蔓生植物與苔蘚,生物熱源信
號遍佈整個區域。
「區域密度高於地球赤道帶叢林百分之一百三十。」烏拉諾斯補充。
「連樹木都能彼此爭奪陽光。」萊桑德喃喃,語氣中透著壓抑的驚嘆。
他不記得上一次見到「綠色」是什麼時候了。在洛格斯聯邦,植物是一種象徵權力的
奢侈品——被栽種在玻璃展櫃裡,由專人監控溫濕度,每一片葉子都經過計算。但現在在
他眼前的螢幕裡,卻是無法控制、無法計算的綠色世界。眼前的景象,對於只有透過影像
學習何為植物的萊桑德來說,幾乎帶著宗教般的震撼。
「烏拉諾斯,記錄:外部環境適宜人類居住,但生物密度超出安全標準,有進一步開
發管理的必要。」
「已記錄。進一步分析水文與生態樣本中。」
烏拉諾斯伸出前臂的探測器,金屬外殼打開,六架微型浮游機緩緩飛出。它們展開紅
色掃描光,在林間靜靜滑行。半小時後,數據流回傳至駕駛艙:水分含量極高、氣體成分
接近標準大氣,氧氣濃度比地球高百分之七。
「氧氣偏高。」萊桑德指出,「如果直接長期暴露會造成代謝加速與細胞老化。」
「建議分段適應。」烏拉諾斯答,「我已設定呼吸濾網為調節模式,將空氣稀釋後輸
入駕駛艙。」
畫面一分為二,左側是流動的河系掃描圖。藍色的線條蜿蜒穿過密林,像血管。
「水源距離當前位置十七公里,初步判定為淡水。表層溫度十六度,未偵測到高濃度
重金屬或放射性物質。」
「很好。」萊桑德低聲說,「那就是我們探索的主要路線。生物都離不開水源,想必
這個星球應該也是如此。」他把雙手交握在一起,微微伸展脊背。長時間冷凍留下的肌肉
緊繃仍未完全消除,但他早已習慣。
「烏拉諾斯,我們準備出發了。」
「確認。已將重力參數納入移動模組。」
巨大的機體緩緩起身。森林的樹梢隨著氣流輕輕搖晃,陽光從縫隙中灑下,在烏拉諾
斯的金屬表面投射出閃動的光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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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腳步,都讓地面震微可聞。萊桑德感覺到那種震動,這讓他有種違和感——沒
辦法,在洛格斯聯邦可不存在這種"柔軟"的地面,所以這種體驗說實在十分新奇。
「左方五點鐘方向,有多股大型生命體熱源。」烏拉諾斯提醒。
畫面放大:一群狼型生物正沿著河岸移動,體型是地球狼的兩倍,毛色暗灰,眼睛帶
藍光。
「記錄為L-4X–09–α狼型體,暫定代號W-Type-03。」
「確認。」烏拉諾斯立即在地圖上標出紅點。
「右方四公里偵測到多個熱源群。體型:蛇型,平均體長五點三公尺。」
「標記為L-4X–09–S-Type-01,特徵:紅外線分佈穩定,疑似群居。」
「空域出現翼展七點一米的掠食鳥,速度三百二十公里每小時。」
「記錄:L-4X–09–A-Type-02,暫列為高階獵食者。」
「南方二十公里發現高熱反應,溫度異常波動。」
萊桑德抬起頭,眉頭微蹙:「火屬?」
「確認:樣本L-4X–09–F-Type-01,疑似植物體。葉片內部可產生瞬間電漿放電反
應,無法判斷能量來源與機制。」
「……記錄,暫不接近。」他沉默了一會兒。這個星球的生命體系,與他所知的任何
資料都不符。目前還沒有發現文明,卻這裡擁有高度適應性與某種奇異的能量反應。這讓
他本能地感到興奮,也警覺。
「烏拉諾斯,建立生物資料庫。分類依照威脅等級排序。」
「確認,資料庫啟動。」
「另外,把目前區域的地形結構輸出成圖層,標記所有潛在聚落區。」
「正在執行。」
地圖緩緩成形。那是一幅令人震撼的畫面——密密麻麻的綠色紋理構成複雜的地表圖
層,像某種有機的脈絡。烏拉諾斯的分析標籤在其中閃爍,顯示著每一個生命熱源的活動
軌跡。
駕駛艙內的空氣流動平穩。生命維持系統開始釋放微量的本地空氣,與艙內人工大氣
混合。
「呼吸濾網運作正常。氧氣濃度已調整至安全區間。」烏拉諾斯報告。
萊桑德深吸一口氣。空氣裡帶著濕潤與微弱的樹脂氣味,陌生卻令人安心。
「烏拉諾斯。」
「在。」
「這氣味很真實。」
「真實本身即為感官輸入的集合。」烏拉諾斯答。
「你現在也懂哲學了?」
「我在與你共事的一千二百七十六個任務中,歸納出‘適當幽默的對話能提升駕駛員
的反應穩定度’。」
「……我不能反駁這點。」萊桑德笑了笑。
他們沿著河流前進。水面在陽光下閃光,反射出幾乎刺眼的銀。烏拉諾斯偶爾以微推
力懸浮越過巨石與倒木,落地時的衝擊聲在林間回蕩。
「外部噪音回傳率百分之六十。」烏拉諾斯報告,「聲波無回聲反應,推測植被密度
足以吸收絕大部分衝擊能量。」
「這意味我們能在地表潛行?」
「部分潛行。」
「很好。」
他看著眼前的河流延伸向遠方的霧。那條水系像是在邀請他們深入未知。他知道那意
味著危險,也意味著可能的「生命」。
駕駛艙裡短暫沉默。烏拉諾斯輕輕調整了光線輸出,讓艙內亮度柔和下來。外頭的陽
光被濾成金色,灑在他們面前的河面上,反射成一條閃爍的光路。
萊桑德抬起手,指尖在空氣中描出航向。
「目標改為沿河西行,尋找可能的智慧生命跡象。」
「了解。」
烏拉諾斯的動力脊柱開始重新充能,步伐穩定地向前。機體在陽光下閃著柔光,而駕
駛艙內,那雙灰藍的眼正靜靜凝視著前方——那是人類首次踏入未知世界的凝視。
009 見微
午後的霧從谷底往上飄,薄到像誰不小心在空中掀起一層紗。木牆外,樹影被風摸順
了毛,葉面翻來覆去,光點顫成碎銀。紅葉氏族的院埕像往常一樣吵鬧:榫卯被槌子敲進
梁槽,繩結被牙齒咬緊再用手背一抹,孩童在晾衣架下繞圈跑,鞋尖把泥地拌出淺淺一條
蛇。
見習斥候蕾娜從塔梯上跳下來,落地時尾巴晃了一下,手裡還拎著一小串草莓紅的果
子,遞給近衛長綺羅:「綺羅,嚐嚐?酸得剛好醒神。」
綺羅接過去,咬一顆,只點點頭。她站在門樁邊,把腰側的刀往鞘裡按緊,把視線送
過木柵與樹梢。「北麓那邊的鹿道被踩得更深,最近牠們常走那條路。」她像在自言自語
,「感覺牠們今年換坡比往年還早。」
「早一點換坡也不是沒發生過吧。」蕾娜舔舔指尖,笑道。
「但今年牠們沒有零散地移動。」綺羅語氣低卻帶著一絲凝重。「不太對勁。」
靈導者學徒羽奈從靈導舍走出,袖口還有未乾的藥水印。她抬眼看天空,雲薄、風細
,太陽斜在枝椏裡打兩個洞。「今年露氣輕,青草的尖比往常乾一點。」她把話說得很輕
,「鹿會提早離開,很合理。」
蕾娜抬手遮了遮眼,「你們兩個啊,一個說早,一個說合理,我該記哪個?」
「都記。」綺羅說,「但還不用改巡線,也不用加夜哨。」
羽奈笑了下,沒有反對綺羅的判斷。
羽奈拎起門邊的小竹簍,把剛晾好的符綬收進裡層,邊走邊用拇指輕輕理那幾缕鬆毛
。她停在牆角,蹲下,指節點過泥面上新的蹄印——橢圓,邊緣整齊,泥裡掺著幾根乾得
過快的草根。她把指尖的泥在裙邊抹平,沒有說話。
院埕那頭,木匠正用油石磨刀;光線沿著刀背跑過去,收在尖端,像一道被束好的氣
。蕾娜話說完已經跑去幫工匠扶梁,兩個少年在前面滾木頭,滾得氣喘吁吁,還不忘逞強
吼號子。
綺羅沿牆走了一圈,手掌貼過每根立柱的纖維,像在給它們把脈。她回到門內時,肩
上的甲片沾了一層細灰,自己也沒在意,抬手把帆布水囊遞給羽奈。
「有兩個啞巴槽還沒填。」她喝了一口,輕聲道,「日落前把泥打好,夜裡就不會滲
風。」
羽奈「嗯」了一聲。她把水囊接回,視線朝北停了停,才收回來。「等風落樹的苗再
長一截,我覺得就可以移到坡腳去了。」
「我發現你最近常看北邊。」綺羅不動聲色問道。
「恩,我在看雲。」羽奈說。
「雲哪裡不一樣?」
「它們好像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她笑了笑,「抱歉,這話聽起來有點傻。」
蕾娜端著一盤剛烤過的薄餅湊上來,餅香把院裡的藥味壓了下去。「不傻啦。雲有時
候真的比人還懂路!」她把最大的一塊塞到綺羅手裡,「給妳,最好吃的邊邊喔。」
綺羅嚼了兩口,嘴角沒什麼表情,尾巴卻不自覺地往上一挑。「味道淡了。」
「鹽多一粒妳又嫌鹹,鹽少一粒妳就說淡,挑嘴。」蕾娜嘟囔,還是去拿了鹽罐,幫
綺羅多灑了點鹽。
午後過得緩慢。織布機的踏板咔噠咔噠,節拍與遠處木槌的聲音時合時分。兩個學徒
搬錯了梁木的編號,被師傅輕輕敲了一下額頭,噘著嘴去把簍裡的字牌再照順序排好。
牆上影子慢慢長長,靠近灶間的地方先起了火。熱氣一冒,草葉味變沉,油脂味往上
竄,鳥兒也在高枝上換了個更穩的棲點。
夕陽邊,巡林的人回來了。蕾娜先遠遠看見他肩上掛的網兜,裡面躺兩尾銀身魚,尾
鰭還抖一次,便不再動。她接過來,手心濕涼,魚鱗在光裡像碎玻璃。
「北線狼糞多了一簇。」巡林者把木牌交給綺羅,「糞裡的籽比前段子多,像是牠們
最近吃的獵物在急著覓草。」
「最近氣候偏乾,狼追吃草的獵物也快。」綺羅一面記,一面問:「方向?」
「朝外。還在三十里外,不算近,但牠們在移動。」
綺羅點頭,在牌面末端添了兩筆,收起來。「照舊。明早換你們去西坡。」
「明白。」巡林者退下,走過蕾娜身旁時朝她眨眨眼,低低道:「聽說今兒的果子很
甜?」
蕾娜忍笑,朝他比了個「去洗手」的手勢。
夜比以往安靜一點。牆上燈盞的火苗穩,蟲鳴被風抹淡,近處只有刀石與鋼面摩擦的
輕響,遠處偶爾有一聲很小的「撲」——似乎是哪隻鳥換了枝。蕾娜抱著膝坐在階下,抬
頭看星。她小聲數:「一、二、三……」數到不知道哪裡,自己先笑起來:「數不完。」
「別數。」綺羅在她背後拉住披肩,「脖子會酸。」
「妳也抬頭看看嘛。」蕾娜不服,回頭,「妳總盯著地,地不會掉啦。」
「天也不會掉。」綺羅淡淡道,「但人走在地上卻會踩空。」
蕾娜吐舌,安靜了會兒,忽然道:「等我們回去,我要在家門前種一排會紅得很厲害
的樹。風一吹,整條路好像燒起來。」
綺羅把她的髮絲從耳後抹順。「先把結打好,讓旗面別再打成死疙瘩。」
蕾娜「哼」一聲,小聲嘀咕:「上次是風太大。」
羽奈沒有加入她們的拌嘴。她拿著小竹冊,靠在門邊,把今天的天氣、風向、巡路時
遇見的植物開花時間一項一項寫下。最後一行,她停了停,細細地落下一句:——
「北麓鹿線亮於常年;狼糞籽增。走勢向外,幅度小,未及警。」
她把竹冊合起,放回棚上的籃裡,將簾子放下一半。夜風探進來,把室內的草藥香味
往她臉上推。她想起離開族地那天,祠前的風鈴敲得很勤,像在送人,也像在催促人快走
。有人說她是庶女,來這裡是失敗;也有人說她有靈覺,來這裡是機會。她把兩句都放過
去了,不打算現在找答案。
牆外,某處黑影輕輕一晃,又歸於原位。遠方更遠的方向,有什麼東西像在深林裡換
了個睡姿,沒有聲音,只有氣息輕微地偏了一指。
綺羅把最後一盞燈補了油,回身時習慣性地掃過四角,才發現蕾娜不在台階上。「回
屋了?」她抬聲問。
「在呢。」蕾娜從梁後探出半個臉,「我在學打結,真的。」
「明早給我看。」綺羅走過去,敲了敲她放在膝上的繩,「別偷懶。」
「是。」蕾娜挺直胸口,裝模作樣地敬了個簡短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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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奈把門關上前,又往北看了一眼。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樹的呼吸。她知道自己不
該在此刻多想——不該把還在常態內的微小差別放大成驚恐。她也沒有。她只是把手心攤
開,讓風從掌紋裡路過,像讓一頭還在觀望的獸嗅一嗅自己的味道。
「晚安。」她對風說。
森林的精靈露維斯哈把夜鋪平了,像把毯。牆內的人睡在各自的呼吸裡,牆外的林子
睡在一個比呼吸再深一層的節拍裡。第二天,她們還會起來,繼續削梁、打結、巡線、寫
冊。改變不到的,就不去改;不到要改的時候,就先把手頭活做好。
風向偏了一指而已。
此刻,還只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