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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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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Prologue&(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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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第六章(一)正文。
人智為步,理性為牢,步倚牢柱,莫敢窺迢。
循之往之,終始束道。去之何之,徼外狂堯。
深夜,梅路撒溫。
現為教廷的大神殿之一隅,小有一室,盞燈側照微而足亮,兩名大騎士正跟隨身前的白
袍高冠面室深而跪。
室深之處立有一像,高不比禮拜大堂之有,形象男性,右手遮蓋住自己的嘴巴,左手於
腰前張開手掌向下,就像要壓下什麼一樣。
所謂「大騎士」者,職位上仍為神殿騎士,因而在神官之下,但也大多為實質可晉升神
官者自願留在了六大神殿騎士團中,實務上多視與神官同格,倘若身在戰場更有過之,所
以美稱大騎士。
無風的室內仍有微弱氣流,燈火一陣跳晃後,虔誠的白袍高冠率先自跪地起身。兩名大
騎士隨後感知動作,睜眼,與之同行而動。
「夜已深,兩位先行休憩吧。」
大騎士兩人互瞥一眼,一人開口。
「徼下,恭敬不然,直至日出也可。」
「啊哈哈哈哈。兩位團長自願留營,於外披荊斬棘,又肯撥冗,室此與我同行,誠心昭然
,又何須具時證驗?」
聞言,大騎士面有難色,係因側隨教皇於此室禱告難得。後見另名大騎士微笑頷首,亦
知蒙受讚言,所以豁然。
「您都這樣說了,恭敬不如從命。」
而後三者立於室內,言談間有問有答過後,兩名大騎士方點起提燈離去。兩人既已離去
,教皇轉身仰看──
男性形象右手遮蓋住自己的嘴巴,左手於腰前張開手掌向下,就像要壓下什麼一樣。
「徼下,久疏問候。阿德庸.圖然達莫現已返回您的身邊。」
§§§§ 第六章 理性囚牢 §§§§
颯── 颯──
浪聲,微風掠過。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回頭,眼前竟是自己最痛恨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也正看著自己,神情能見尷尬,而後便又嘻皮笑臉地搓起雙手走了近來。
「唷喔── 這還真是剛好啊,啊哈哈哈……」
見男人傻笑時右手改撓後腦,面目可憎地走了更近,繆列板著張臉直盯穢物,手也跟著
進了外套,於內袋摸起東西。
查德於是警戒,但依然不斷走近繆列。接著繆列便迅速從外套底下抽手,且隨抽手之勢
直接丟出了手抓的東西朝向查德臉上。
「慢──」
啪──
是一雙手套,查德敏捷地叉手於臉前擋下。
「決鬥吧,查德.登格勒!」
與話抽腰間佩劍,劍格稍微離鞘。
「慢著慢著,為什麼變成這樣,我們不是同伴嗎?」
「我只是擔任副船團長,可沒印象成了你的同伴。」
佩劍劍身已過半出鞘。
「真是的,成熟一點,不要詭辯好嗎。」
話後回拋手套,攤打在繆列身上即又落地。繆列蹙起眉頭,凝細了雙眼,抽出了全劍尖
指仇人。
「少廢話,快拔劍吧。」
「好好,我認輸,我認輸了。」
「你在愚弄我嗎?」
見繆列神色更惡,查德雙手抱胸,擺出一臉疑惑的樣子。
「嗯──我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事情,能讓你恨成這樣。」
「……你是認真的嗎?」
繆列緊蹙的表情就此鬆緩,不可置信地質問。
「啊不然勒。」
查德聳了聳肩。
「你這混帳東西……」
鬆了表情卻緊了手握,左手握上了右持的劍柄,握上之後不同於剛才的憤恨,只是平板
冷靜地把劍舉起。
「那── 你就死了再去問神吧。」
「啊!」
「嗯? 啊!」
「……。」
就在舉劍定位,隨時可以跨步斬出之際,有人來到。
──繆列拔劍的不久之前──
颯── 颯──
浪聲,微風捎過。
海爾聽見了熟悉聲音回頭,朝自己跑來的是法比歐。利爾德也纏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
他身後的人是莉茵,三人一隻相聚一起。
「看來大家全都四散了呢。」
隨法比歐近了海爾的莉茵開口,且繼續說。
「但是我們和你都沒事,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概是這個吧。」
不待莉茵沈思,海爾隨即托出手中所有,是表面的三道凹槽之一嵌合了長形白石的墨綠
圓盤。
「之前在樹海遺跡的時候也是,這個東西好像有自己意志。」
「樹海的遺跡?你能詳細說給我聽嗎!」
察覺是與遺跡相關的情報,莉茵非常主動地湊到海爾身前,雙手也順勢抓上了他兩手把
持身前的圓盤左右。此時此刻,海爾所注意的竟不是圓盤她手,而是莉茵胸口正好湊到了
自己眼前。
「我、我才不要!」
「嘎?」
海爾隨話扯圓盤脫離莉茵雙手順勢側身。圍巾般捲在法比歐肩上的利爾德見狀,手指臉
紅,嘎聲詢問,只換得主人食指抵嘴噓聲。
「妳是那傢伙,繆列的手下吧。我沒理由和妳說。」
「那個傢伙……」
莉茵原本柔和的模樣瞬變,稍現怒意。不過,她也並非感性大過理性之人,深知現在身
處異地,除去隨身物品外手頭沒有資源,少年之一抱有著些許敵意的確事實,但就此翻臉
亦明然不智。
「你又懂繆列大人的什麼了?」
「他殺了很多礦工吧,為了自己的目的。真是的,這種人到底哪裡可以相信……」
海爾隨句末越發像是自語。
「確實,繆列大人擬定了那種可能,但他根本沒有下令,只是執行面上的人為了領地未來
不得不而採取了緊急方針,沒要針對誰。況且你也不清楚那些來到吉魯德隆並淪為礦工的
人多半是什麼來──」
「也有像克拉漢這樣的人吧!妳是打算把他們全部打成壞人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在領地經營上必須有輕重取捨,你根本不懂帝國現在的政治究竟
處在什麼情況。」
「所以是什麼情況?」
「嘖。」
莉茵難得咂嘴。
「那個皇帝絕對有什麼奇怪的目的,你們都親自進城見過本人了還看不出來嗎?」
「嗯,她確實是個怪人啦……但是妳們又看出什麼了?」
「你不懂權力過度集中絕對沒有好事嗎?無論是中央集權,還是貨幣相關的政策。唉,所
以說小孩子根本不懂政治。」
「少把我當笨蛋,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左一句政治右一句政治,結果除了已經知道的表面
事情,什麼明確內容都講不出來。」
「內容是有價值的情報一環,我沒理由和你說。」
「啊──是喔。那我就當作妳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好了,不然也不會被繆列洗腦到去相信他
那種人。」
說到嘟起了嘴又一臉不削,海爾八指交叉托掌腦後,別首前的目光還偷偷先沾了下莉茵
的胸部。
「你這個人,真的是──」
「好了啦好了啦,到此為止吧。我看還是先想辦法……呃……」
法比歐終於找到了機會插嘴,阻止兩人繼續吵下去時不意看向了海的方向。海上那僅半
半截不到,女帝雕像望天的船頭,訴說著已無機會返航,三人終究須得合作在此活下去,
並找出其他失散的人。
莉茵看見法比歐的反應,右手空握放在了自身胸口,深呼吸。
「嘎。」
利爾德再度手指,指她深呼吸閉上雙眼時,海爾的目光飄動。
法比歐也再次食指抵上了嘴,沒有噓聲,只是沈默。
「我看,先去女皇號的殘骸那裡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資源吧。」
深呼吸後的莉茵提議。
「白痴喔,那裡是淺海,下半都不見了是能找到什麼。」
莉茵握緊了拳頭,嘴唇微張,但沒有反駁什麼。畢竟食物酒水之類的貴重物資都不在船
隻前半部,口氣雖差卻仍有幾分道理,去了大概也只會找到砲身彈丸或溼透的火藥等,對
維生無太大幫助之物。
於是,三人結夥,靜默地循海岸北走。
體感走了半小時,三人於內陸方向的森林邊緣發現了兩個身影。
「繆列大人!」
莉茵高興地跑向繆列身邊。但跑著跑著也察覺氣氛不對,因繆列姿勢明顯舉劍,再看查
德,卻又不見查德拔劍。
「繆列大人,請問這究竟是……」
「莉茵姊姊,快來救我!繆列他,他忽然就拔劍,還惡言相向,想要砍我──」
說時查德雙手交握身前,身子扭捏如鰻,哭腔告訴。海爾和法比歐則毫無緊張感,慢條
斯理地走向那條鰻魚身邊。
「莉茵,別聽妖言惑眾。這個畜生竟然跟我說他忘記了在吉魯德隆發生的那一切,我只是
要在此誅伐畜生而已!」
說罷即刻踏步要前去砍他,可是卻遭莉茵從旁一把圈臂拉住。
「莉茵!妳沒聽見我說的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現在並非時機,請您息怒。」
「少開玩笑了!現在不是時機,何時才是時機!」
繆列隨話踏步,掙扯著圈抱。
「請您冷靜一點,千萬不要、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雖然力氣塊頭不比繆列,但莉茵仍是練家子軍人一名,也不是那麼容易掙脫,拉扯了幾
下繆列才因諫言稍見放棄,可仍搐臉抽緒。
「我懂您的心情,不過要是現在砍了那個ㄔ──船團長的話,我們將來在這裡的處世很可
能會陷入困境!」
「喂,莉茵姊姊剛才是要說畜生吧?」
查德一臉悲傷指著自己並看向少年們問。海爾聳聳肩無奈,一臉說得又沒錯的樣子,法
比歐則抿嘴別開視線當面竊笑。與此同時繆列也完全失去了衝勁,若有神傷,難以置信地
看著莉茵。
「妳竟然會為他忖度……」
「我沒有!我、我只是認為該以大局為重罷了。認為您應該在適當的地點,適當的時機,
以光明正大的決鬥了結這件事情……」
說時,她稍稍糾緊了繆列手臂,目光低下。
「哼。放開我。」
猶豫了兩秒,莉茵選擇相信,放開圈抱。
鏗──
繆列也就收劍鞘中。
「我暫時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對應就全交給妳了。」
「是。」
海的方向,夕陽染紅了半面天空,五人醒來在岸邊的這段時間裡不知不覺,陰鬱的烏雲
已然全數消失無蹤。眾人一同靠往森林邊,拾湊了柴火,在林邊紮起了營地,鋪葉為床,
星空為幕。
咕嗚哦哦哦哦──
餓肚子聲叫,畢竟下午才剛和海龍大戰過。但處地偏遠不熟,船團長根據過往的冒險經
驗,簡單探了探營地周遭不見食物,便即刻決定大家先一起圍篝火熬到了天亮再說。
劈啪──
篝火清音。
繆列一個人離群,在視線可及的範圍裡坐看月色海景。其餘四人圍火靜默,戰後的疲勞
開始大作,卻怎麼也睡不著,尤其莉茵,雖不像繆列那般敵視同圍火邊的三人,但也談不
上信任。
劈啪──
沈默持續,終有人率先開口。
「我依稀還記得,小時候父親自礦坑回家的模樣。」
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莉茵身上,又尤其海爾,雖然見她目光看著篝火不動,卻明白感
受話是對著自己而說。說自己是繆列為了培養可靠的親信,在帝國國王登基為帝的那一年
,還只有六歲時候,成了在貧民街被偽裝身份的繆列本人親自挑選到軍隊裡培養的一人。
「我至今都還記得很清楚。那天,我獨自坐在雪地上,靠在了沒有屋頂的牆邊,即將要睡
著的那時候,是繆列大人的聲音叫醒了我。」
在吞下了懷溫的壺水及一塊鬆軟的麵包後,莉茵跟著眼前給予自己食物飲水的青年及他
的隨從走了。途中,莉茵也記得路邊不乏其他處境和自己相似的兒童,但似乎不是每個人
都有相同的好運。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當初被選上的理由是什麼。」
「臉長的漂亮吧,至少會讓海爾一直偷瞄的程度。」
莉茵一瞬看向查德瞠目。
「什、你、你少亂說,我才沒有偷瞄!」
「啊──是喔。」
查德應時眼神淫穢,對海爾做了個下巴下拉的酸梅嘴醜臉。
「呿。」
海爾別過了頭。
明明不需烤火,卻繞著火邊轉圈,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利爾德此時也跑到了他的面前,興
趣盎然地,不斷追著他閃躲挪開的臉跑。
「謝謝。不過我想應該不是這種原因。」
眼落你追我閃模樣,莉茵含笑答說。
「是喔。我倒覺得原因在很多時候都意外單純,照妳說的看來多半就是第一印象而已。」
「是嗎?我還以為是循著自幼時施恩比較容易忠誠的想法,畢竟當初附近的小孩年紀看來
都比我更大……」
「最好是第一眼就看得出小孩以後會不會忠誠啦。妳說的確實很像他那死人個性會想親自
找人的動機,但絕不會是選上的理由。」
「要不然到底是──」
「我就說是臉了啊,不然勒。」
「……。」
見查德毫不害躁當面直說,莉茵反倒害羞了起來,所幸在篝火照下兩頰本就溫紅。
查德則閉起雙眼,說教般上下晃起食指。
「妳可別小看外表,第一印象很容易會影響到後續的想法,商談的時候很重要呢。再說,
你既然這麼在意,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我,沒辦法。」
「為什麼?」
「這樣問,就好像在表達自己正衡量要不要繼續盡忠一樣,不是一介下屬應該對上詢問的
問題。」
「蛤?真是!妳這種拐彎抹角的思考方式簡直就跟他一模一樣。」
查德一臉無奈說,莉茵聽了倒是有幾分高興的樣子。
「在我看來,妳和他也不是單純階級上下的關係而已。」
「什!」
莉茵的腦袋快轉了兩秒。
「查、不對。船團長,請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欸嘿。」
見了賤笑,莉茵有些激動從座石上起身站半蹲,握兩拳身前。
「我、我和繆列大人絕不是──」
噠喳、噠喳──
腳步聲踏林地近來。
「怎麼了?莉茵。」
火光邊緣,繆列與近手握腰間佩劍警問。
莉茵見人來到,站直了身,看向他,半晌,才別開視線,右手也在身前抓握住了自身左
肘。
「沒什麼。」
於是繆列目光不善地轉看查德,見到他聳起了兩肩雙手一攤。
「是嗎。」
咔──
劍格撞鞘之後,繆列走近莉茵。
「妳戰時持杖到最後應該很累了,有我看著,先睡吧。」
「是。」
不帶任何多餘的情感應是,看在查德眼中反而更帶情感。莉茵受軍令般地就近坐靠一樹
,乖乖地閉上雙眼。
然後,換繆列坐在了篝火對坐。
比剛才更加深沈的靜默開始了。
海爾見狀,機敏倒頭枕臂便睡。法比歐極其尷尬地走到繆列身前抱走堂堂與之對視的利
爾德,回到海爾旁邊複製了他的動作。查德若無其事地拾起手邊枝柴投火,只剩下劈啪聲
作,無言,直至天明。
天明。
篝火邊,夏諾睜開雙眼。
「早。」
打招呼的是菲娜,看起來似乎睡的不錯。
「凱索克呢?」
「天亮之後,他說要到附近找看看有沒有吃的。」
「嗯。呵啊──」
夏諾看來還留有昨日大戰的疲憊,指入睡壓凌亂的髮間,隨呵欠動指不動掌地輕輕抓了
抓,才放開睡時左手一直握著的包裹劍柄,開始整理並查看起身上東西,最後憑感覺指理
亂髮。凱索克也在他指理的時候返回,手上捧著一些菇菜,還弄來了隻肥滿野兔。
將食材暫時放在火邊,凱索克拿出包括菲娜所有的兩個水壺要兩人適當飲水,之後剩下
的打算用來清洗食材。照理而言,野外求生時水是非常貴重資源,拿來清洗東西很是浪費
,不過既然野營經驗豐富的凱索克如此示意,加上野兔的存在,兩人亦無過問便即照做。
在凱索克微注澆洗菇菜時,菲娜熟練分解野兔。因為手頭沒有鍋具碗盤叉匙,野兔被分
解後靠削枝做成肉串,菇菜則同串肉間,插在了火邊燒烤。期間,就夏諾一個人呆呆坐在
了火邊什麼也沒做。
「喏,好了。」
牛將兔肉串遞到夏諾眼前,他這才雙眼對焦於串。
「抱歉,作業全都丟給你們。」
「哞,我是沒差啦。只不過,要是有什麼危險的話,你可要好好保護我們兩個哞。」
噗──
聽見比自己高兩倍多,上臂和自己腰差不多的大塊頭這樣說,菲娜差點噴出口中嚼肉,
還好手遮,塞了回去。
「呵,你還是一樣沒變呢。」
與話也接過肉串。
「你倒是變了很多。」
「是嗎……」
雖然有個少女在,但她的胃袋可不算小,加上還兩個歷戰過後持續空腹的大男人,一隻
野兔就填飽絕對不夠,僅只聊勝於無。
迅速解決了野兔,乾淨到只剩骨頭,凱索克將骨頭聚集起來,鬆了鬆火堆旁邊的泥土,
做出了個手掌半深的小洞,後將骨頭埋入,再堆起了個明顯的小丘,又於丘頂插上了一根
腿骨。其目的在讓後來來到的人見了,對照篝火餘燼可知最近有人在此短暫生活過。
「走吧。」
「哞,往哪?」
「沿著岸邊走,我猜應該會有漁村才對。」
凱索克在附近樹幹上隨手刻了指示去向的暗號,三人遂沿海岸且順林地邊緣西走。
西走。
唦唦、唦唦──
在岸邊醒來的席維斯特西走,先是遇上了附近的艾藍,兩人同行後又遭遇歐文與安比,
四人結伴,在日落之前發現了一條漁村。不敢貿然前往,四人躲在村外樹叢間取距觀察,
只因村中給人的感覺似乎不太平穩。即使夜幕垂下,村子中央的廣場也以營火對抗,村民
們或見有面色凝重地來回奔走,似乎在忙著籌措事物或商討些什麼。
「那服飾應該不會有錯,和書上一樣,就是月現島上的居民。」
樹叢探頭觀望後的艾藍推著眼鏡說。
村民們服飾簡陋,多由一塊長條形麻布中央裁洞套頭,前後垂長遮至大腿,兩臂出於前
後對折之夾中,再以繩索環繫腰部,此外不見著有裙褲。但又有同樣麻布衣者,衣形外套
,衽襟於胸口,相較衣短而有另著長裙或管褲,人數較少,模樣看來像是村莊管理階層。
於是四人商討過後,決定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探探虛實。
翌日,早上歐文和艾藍合作,自森林裡弄來了些許食物樹液以供大夥果腹。食後席維斯
特和安比接著養精蓄銳,假寐至中午過,四人方始動身靠近村莊,打算與當地的村民們接
觸。
村莊的房屋建法可見通數一致,木造梁柱為骨,牆以夯土,頂覆乾草兩斜,只近中央廣
場一戶見有二階閣樓,其餘皆圍繞廣場散戶而建沒有太過整齊規律,戶與戶間隔遐不至遠
,邇不成路。四人接近村莊之時並無偷偷摸摸,而是直接走向牆角守有兩人的邊緣一戶。
兩名守人見人來,摸起靠牆的長槍,指向來人。說是長槍,但也就是小刀綁在了漂亮的
長木棍一端罷了。
「那個,我們很久沒喝水了,不知道能不能分我們一點水喝。」
帶頭交涉的是外表看起來相對斯文無害的艾藍。
然而,貌似少年的兩名守人卻無回覆,只是保持長槍尖指,接耳私語且蟹步離開牆邊,
並開始向村中退後。
「聽不懂嗎?」
艾藍後方的歐文小聲地問。
「不,應該不會。通用語除了東方大陸以外,應該都懂才對。」
「啊。」
安比啊聲。就在艾藍側首和身後的歐文交談之際,兩名少年一個轉身便頭也不回地往村
內跑了。
見狀,四人只杵在了原地目送。雖然覺得眼下情況不至於會是誘引入內的陷阱,但人生
地不熟亦為事實,要是輕率闖入一個不好遭村民以人數包圍,最後就算能逃出恐怕也得見
血,不動為上。兩名少年畢竟持槍在守,有責任在身,等一下說不定就有大人出來,席維
斯特這麼推說。所以四人也沒繼續接近,只在原地附近盡可能以各種角度觀望村莊內部的
情形,期望是否能看出些蛛絲馬跡。
果不其然,沒多久即見兩名少年帶著大人三男四女共九人,除團圍當中的一名男性外,
皆手持長槍而來。
「又是外地人嗎。」
手無持槍的中年男性衣褲具備,觀察著四人說。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們很久沒喝水了,希望分得一些淡水。」
同樣由艾藍回覆。答後,中年男性即側首看向方才兩名少年,少年之一點頭,於是也就
示意周遭,後走出了團圍。
「那倒是沒問題。只是──你們該不是先前那些傢伙的同夥吧?」
男性雖是出了團圍,但周遭持槍尖指依舊,不見敵意有緩。
「先前的傢伙?你是說──」
「慢著!」
村人眼見飾面青年身後的老男人出手搭肩,制止了反問,接下來兩人便換了位置。換了
位置,老男人率先報上己名,然後直接說起己方等人是從南方的奧崔斯大陸揚帆來到附近
,但途中遭遇了事件導致流落此地,在找尋生活物資時偶然發現村莊,並非刻意來到這裡
。
聞納名席維斯特的老人如此陳述,一男一女立槍尖天,和中年男性細聲討論起來。
「外地人的腔調沒錯,而且和那些傢伙不太一樣。」
立槍男說。
「還很難說吧?那些傢伙本來就來自各處。而且那個老人講話一直避重就輕,還有臉上戴
著奇怪飾品的男人也感覺知道什麼。」
立槍女隨後也說。
「那怎麼辦,村長?給他們水之後趕走嗎?」
「嗯……」
獲問,村長思考了十多秒才開口。
「總之,先別與他們為敵。」
村長認為四人衣裝良秀,尤其是叫席維斯特的老人,看起來像是能使奇術鬼道之人,依
村子現況倘若與之為敵,光是人多不見得能佔到便宜。當中還有長耳朵的異民,確實不像
是那些傢伙的同夥,這裡應暫時展現出友善模樣,甚至可以嘗試拉攏,看能否加入村子。
見兩人無異議,中年男性便轉頭面向了四人。
「我們雙方可能還有代溝,但只要你們發誓不對村子出手,只是飲用水的話沒有問題。」
「那真是太好了,我發誓不會對村子出手。」
席維斯特舉起了五指併攏的右手高在臉邊說。
中年男性點了下頭。
「還有,我們可以提供休憩處,如果要逗留的話──」
男性隨話示手身後,是兩名少年守人之前所近的那一戶,其他還槍尖指向四人的村人們
此時也全立槍尖天,暫時收起了敵意。
言動看在四人眼中,甚至還提供憩處,往好處想就是管制行動範圍不想讓外人過於深入
村中,該不至於是陷阱,只是蹊蹺味道濃厚。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這的村長。」
村長報上己名,四人也隨其示引到了他身後該戶的門前,村人之一遂推開略有破損的木
門,見到裡頭塵積層薄,似暫無人用。常理來說這般漁村資源並不充沛,有空屋通常就代
表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這屋的主人暫時不會回來了,只要簡單清掃一下,可以供你們暫時自由使用。」
語畢,村長要少年們去村中取灑掃工具來,兩人稱是便去。
同日午後,簡單除塵灑掃完畢,只因借屋佔地不大,裡頭除客廳到臥鋪前有薄木間隔外
,算上爐灶所在,整體一室無門,看樣子是單身住所,不過就短暫棲身對四人而言也算足
夠,至少大過帳篷。灑掃期間兩名少年也好奇地在門外觀看,目光尤其放在了安比身上,
又如今既然暫且無事,安比便主動近了少年們打算聊上一聊。
聊時得知,所在漁村是「備南國」南部的一個村莊,備南國則位於合稱月現島的三島塊
──「本島」、「南洋道」、「離州」的南洋道南緣,在近海的「尖南諸島」以北,屬南
洋道上的「國落」之一。
村子平時以打魚和狩獵維生,有時會有行腳國落的商人或偶爾外來的船隻帶來交易,日
子還算過得去。不過最近村裡的男人幾乎全都被備南國的國主叫離了村莊到城市裡,導致
村裡人手不足,已經很久沒有狩獵了。就連近海的打撈魚捕也因為人手不足導致產量遽減
,村裡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只能過一天算一天。
「戰爭吧。」
聊時,席維斯特近來聽見後這樣說。安比看向了少年,見稍低頭表情平板,應該就是這
麼回事。
「所以是備南國要和誰戰爭?」
「我不知道,大人都不跟我們說。」
少年答後,看向了另一名少年。
「我有在晚上小便時無意間聽見大人說過,好像是要跟本島打。」
「本島?怎麼聽起來有點遠。還是這裡的島不大?」
正當安比疑惑問時,剩下兩人也靠了過來,其中艾藍說道。
「大概不單純是備南國自己的戰爭吧。」
大夥也就站在了屋門裡外繼續談聊。
「多國混戰嗎?」
艾藍搖搖頭。據他引書上曾見解釋,所謂國落,即月現島上的眾多小國之一,這些小國
又被稱為「大領」的大地主所統治,一般會上升到戰爭層級的紛爭兵事,多半是由大領凝
聚國落後發起。如按照少年說法,應該就是南洋道的大領集結人力打算對抗本島的大領吧
。
「對抗?」
「嗯。南洋道面積大概只有本島的四到三分之一吧,推測為守勢應該比較自然且可能。」
接著艾藍便向少年們問起了今備南國周遭的具體情形,舉凡國落之分佈,國落之間的關
係,大領如何統治等等。少年們對於複雜的政治情事也說不太清,只模糊說了感覺和誰好
或誰不好,以及其他國落的方位與大致距離,可多也是從大人聽來,並非一手的實際經驗
。
「好麻煩,我看還是別太過深入。」
安比皺著眉說。
「可是啊,我們如果要離開這裡就必須有船,現在也不知道女皇號的狀況如何,大概凶多
吉少,那勢必還是得和權力者交涉吧?」
歐文一問問得眾人靜默,靜默由席維斯特點頭肯定打破。
「說的沒錯。現情報不足,光有的看來,村長會自己主動借出屋子也就說的通了,我們仍
有必要理解島上現在的局勢。」
「欸── 有夠麻煩。」
「總之,先和村子打好關係吧。」
歐文當著兩名少年面前直說要和村子打好關係,因為嗅到了村長會放兩名少年在此,八
成就是不想大人明說,要透過他們倆的嘴把情況間接地展現出來,故歐文隨後也問起了少
年們收網的時間。
根據少年們觀日影測時,席維斯特見懷錶對照,時間約莫是在三點到四點之間,若為寒
季似乎會更早。而後,歐文和艾藍兩個年輕男人在少年們指位下去到岸邊幫手收網,安比
獨自潛入森林狩獵,腰痛的老男人則以冒險譚令本要同去岸邊的少年們留下,講述故事拉
近雙方距離同時也望藉講述時的自然問答釣出更多情報。其中更暗藏以自身老邁為餌之奸
,欲觀察村人們面對外來孤身老人會否有什麼動作。
黃昏,期間便有村人經過或好奇來訪,也不見賊盜之心,頂多詢問外來事物罷了。席維
斯特亦從少年們口中得知,所謂「那些傢伙」指的是近一個月左右來到附近的海賊,他們
有時會劫掠村莊,明明村裡也沒什麼值錢東西,所幸村中男丁盡去之後也比較少來了。
兩個男人幫忙拉網後,亦分到了幾條魚返回借屋,席維斯特唆使了少年們去撿拾柴火過
來,後與夜幕降下於灶上鮮煮。
入夜後不久,安比亦返回借屋,見少年兩人還在,即要他們去通知村人幫手,說自己在
森林淺腹獵到了頭大棕熊。兩名少年聞言皆喜形於色,馬上快腳通知村裡,村裡的大人們
聽了自也立刻動作,迅速喊來了十多人並備妥了傢伙,一行人浩蕩舉火,隨安比進林中。
林中到位,靠人數搖火驅趕了屍體周邊的鳥類。村人們感嘆安比竟能獨自以箭四支將之
射殺,只因該熊屍偌大,如還活著兩腳站立的話大概有兩個男人身高相加,且毛皮粗硬又
雜,脂肪厚有掌長,村人狩獵時要遭遇這種也絕不會主動攻擊,畢竟箭根本射不進要害。
感嘆之際大夥亦著手開始分解棕熊,光是腿臂就足腰粗,整隻從頭利用到尾的話,和合雜
糧煮湯應能供如今全村吃上個把月。
是夜,眾人或掛竿肩挑,或繫繩拖拉,將棕熊分批運回村,不只皮肉內臟,甚至連爪牙
身骨也不放過。肉脂自不必說,內臟可以風乾燻製或雜煮成湯,當中又屬肝臟膽囊最具價
值,可入藥以外據說奇術鬼道中亦有使用。另外毛皮可製冬衣,爪牙可串成飾品賣給行腳
來到村裡的國落商人,熊骨更是多用,可熬湯、入藥、飾品、兵器……
當東西全都運回了村內,時間也來到了深夜。不過,村人們除老弱之外皆殷期待,幾乎
無人安睡,畢竟大家都很久沒吃肉了,所以當晚不顧夜深,營火抗夜,也要和「外福」共
享收穫燔炙把酒。
正當村子難得深夜吵鬧之際,長耳跳動。比人類對聲音更加敏銳又善斥候的安比「直覺
」村外似乎有視線正偷偷觀察著村莊,而她沒有告訴村人,甚至艾藍,只偷偷暗示給了歐
文以及席維斯特。
翌日,因暫時不必煩惱食糧,加上飲酒徹夜,原本得早起的村人們多仍安睡在床。天亮
之前自村外投來視線的傢伙似乎也刻意選在了這時候接近村莊,腳步如賊,聞有二三,輕
聲交語,行經屋外。
「誰!」
來人之中一名男人聲響,同夥便立刻與之相同,警戒屋邊。
「什麼啊,是你們喔。」
隨話,歐文自屋邊乍看什麼人也沒有的地方走了出來,如賊來者並非陌生,是一頭牛,
一位青年,和一名少女。屋內埋伏的安比和席維斯特見是熟人,隨後也放下警戒出來。
「搞什麼鬼偷偷摸摸的,既然昨晚看見我們和村裡互動,就能直接過來了吧。」
「哞……」
席維斯特抱怨過,牛放下了手中戰鎚看向夏諾,神情似有不解。
「不。我們是天亮才發現這村莊,看見村中有生活跡象,卻將近中午還沒人活動,覺得不
太尋常,才會小心謹慎。」
「是嗎…… 也就是說──」
摸著下巴思考過,席維斯特看向安比。
安比搖頭。
「那時感受到的視線很微弱,而且只有一瞬,我只能說確實有什麼人在那裡,但是誰或者
數量我不知道。」
「那總之,先共享情報吧。」
三人,或說兩人一牛隨席維斯特進屋內時,歐文和安比也主動深入村內告知有同伴來到
的事實,以免節外生枝。
「嗯…… 欸!人竟然增加了……」
坐倒牆邊朦朧睡醒的艾藍這才摸到身邊地上的眼鏡,戴上並看清楚進來的人影,見到場
面由席維斯特主導,最優先行事便是所在地理位置的再確認。但由於夏諾三人也全是醒來
後就在岸邊附近,當下也只能大概猜想身在何處,故沒什麼可供對照之證。
其次,是確認女皇號的現況,在場無人知曉。
最後,才是來到漁村之後所獲得的情報共享,將重點直指在了無法尋回女皇號之時如何
獲得新船,並藉此展開當今月現島上已知的政治關係及可能的戰爭情事,以檢討出日後的
行動方針與移動方向。
「我有印象,曾在資料裡看過極西的島嶼建有神殿。要是能找到神殿的話,往後的行動應
該會順遂許多,多少較有保障。」
夏諾如是說。而此時,也正好有兩名村婦聽聞又有人到,其中一名還是牛狀異形,便好
奇地過來觀看。不看還好,一看驚訝,雖然見到了異形,但隨後吸引了她們目光的,是和
異形一同前來的青年。屋內席維斯特見村婦倆在窗外嘰嘰喳喳,遂遣菲娜去問。
「神殿?」
婦人之一疑惑抵拳握下巴,後看向同行友人,友人輕快搖頭。
「我也沒聽過。」
「神殿什麼的我們不太清楚,不過祠堂的話倒是……」
「祠堂?」
菲娜追問,但婦人及其友人卻面有難色。
「唔!」
屋內,席維斯特隨撇頭唔了一聲,示意夏諾前往。
夏諾接獲示意,眼開細微約莫三根頭髮粗,便又閉上雙目神情領悟而動身。過門去到屋
外,兩名婦人見青年來,左右交互抓對方前臂相偕退去,去而不遠,遠而有律,律己又激
動,動顫又欲進。青年見狀則斜右手貼自身前,躬身輕微,微笑對兩婦人開口。
「兩位,不知道剛剛脫口的祠堂能否詳細說給我聽。」
稱夫人太過老氣,叫姐姐太過率輕,故僅稱兩位。
「呃,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什麼詳細啦,對不對。」
「嗯嗯!」
答時兩人仍肩靠著肩,手糾在一起。而正當夏諾唇張,想進一步施語試問之際,婦人之
一沒多猶豫便主動告知了。
「所謂的祠堂指的是『海神的祠堂』。」
根據婦人所言,南洋道與本島其實並非完全分離,而是由狹長的陸塊相連,不過該連陸
經年受海水沖刷,能行卻也逐漸分崩離析。在狹長連陸以西相對靠近南洋道的位置上,有
著被稱為「海神之島」或也作「祠島」的離岸島嶼,海神的祠堂聽說就在那個島上。
說到這裡,兩婦人相互抓纏的手也早已分開,說得認真神情。
「我們真的就只是聽說而已,你別告訴別人是我們說的。」
「嗯嗯。我也聽說,會戰爭就是那個島的關係。」
因為島嶼位置偏近南洋道,若等到連陸完全崩壞,往後本島的人若要到海神之島的話,
恐怕會遭遇困難。
「遭遇困難?」
青年一問,原本相較主動的那婦人停頓,反倒是隨她話應聲的友人更加投入了共享祕密
的氣氛。
「就是啊──」
「妳別再說了。」
「唉,沒關係啦!」
兩人的手又一陣相抓輕打過後,氣氛中人立掌嘴角,接近。青年也跟著彎下腰來,側耳
傾聽。
「聽說大領想在那邊佈兵。」
「佈兵?海神之島有什麼戰略價值嗎?」
「不是啦不是啦。」
她搧手在嘴前連續,才又細聲。
「傳說,傳說喔。祠堂供奉的海神能夠實現一個任何的願望。」
「嗯嗯。」
原本較為主動的那名婦人轉為附和,頷首連連。
能夠實現願望,乍聽就是無稽之談,但卻也很好地說明了為何須大動干戈。綜觀至今的
魔法理論,即使實現願望幾不可能為真,但祠堂裡藏有什麼祕密應該肯定確實,問題只在
──
「妳們所稱的『海神』究竟是什麼東──抱歉,我是指究竟為什麼樣的存在?」
能稱神者暫且無論真偽正邪,姑且不議形象,其對於某塊地域上的人們有著思想、文化
,乃至環境方面的影響是絕不會錯。雖然對方只是村婦,但若因心直口快而措辭不當引起
了厭惡倒也得不償失,故即便夏諾心中不認為該海神正派,仍妥善了用詞。
「傳說是一條出現時必定陰天的大蛇,好像叫……」
「八歧大蛇。」
「啊,對對!」
夏諾聞言,與同在門外的菲娜相互看了一眼,只因兩指張開之間若為一歧,三指之間便
為二歧,推之可見八歧者,共九首也。
正當兩人相覷之際,歐文和安比也正巧回來,幾步之遙見到了兩人似有疑惑模樣,遂開
口詢問。
「怎麼了?」
安比問時也順勢掃視了場面觀察。
海龍希德拉,在教會相關人士或魔導士等等看來就算是強大的上位種魔獸,也就只是魔
獸。當然,這樣的想法不能顯露出來,不過獲得了新情報也就能夠推演出新的事況,所謂
海神者既為魔獸,算上南方大陸已知傳說,當前可能的最大問題就是數量。
「沒什麼。感謝兩位,提供了很有意義的情報。」
「欸,真的嗎?這也沒什麼啦,對不對,哈哈。」
「嗯、嗯。」
村婦倆面色含羞地說。
既獲得情報,夏諾再笑向婦人們寒暄了幾句,便返回屋內,畢竟情報指出了必須研討的
事況。而婦人們見到青年、少女以及後來的兩人前後進屋,反正雙方也說上了不少話了,
便相偕離去。
「啊!最後還是沒問他的名字。」
「要回去問嗎?」
「我看,還是不要好了。」
「嗯。」
兩人隨話,表情皆露出了預知的落寞,後轉為坦承的豁然。
屋門邊上,跟在安比身後尚未入內的歐文側眼著兩婦離去,才轉面對身前房裡的眾人開
口。
「村長那邊,好像有國主的使者來了。」
「啊,對喔。」
安比旋即附和。
客廳中央,簡陋的木方桌邊,只席維斯特一人面著出入口坐在長板椅上,其他人因屋小
人多,全都席地而坐。菲娜看了席地大夥,沒多想就近了同在桌邊的那張高凳坐上,安比
則坐上了長椅的一端。
「使者嗎……」
席維斯特自語後又說。
「比起這個,現在重點應該放在那個什麼海神的身上。」
最大問題在於數量。慣有專名神稱者固然會讓人感到唯一性,可就魔獸而言絕大多數情
況不會單只存在一匹。海龍這等如有其他,別說來訪複數,只要再來一隻就鐵定天翻地覆
。現雖處陸地,比起乘船海面要展開戰術相對容易的多,但卻也無大把結晶供揮霍,萬一
遇上如何有效對付還很難說,況且還不能忘其他地緣政信仰等治因素。
「那、那樣的魔獸真的還有別隻嗎?」
問的人是艾藍,有些怯懦。對他而言,不久前,海龍還是只在書中出現的東西,能親眼
見到固然令人興奮,可若說到要與之作對,哪怕人生之中只要有那唯一一次的經驗就可謂
非常足夠了。
「不好說,總得做最壞打算。何況,在地人和那海神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還很難說。」
是受過恩惠因而崇尚拜之?還是帶來災害因而恐敬祭之?又或是純粹作為古代的故事傳
承下來?就席維斯特從旁觀察夏諾和兩名村婦的對話看來,兩人對海神也沒什麼敬意的樣
子,可是這裡再不過就是個邊疆漁村,和實質掌握土地及祭政的人看法很可能不一致。如
果該海神之島就是希德拉的棲息地,航行曾一度受其阻撓並與之作戰的船團人眾恐怕難和
其他個體友好,而與希德拉為敵之時,會受到當地人的幫助,或者得連當地人一起對付,
是眼下亟需釐清的課題。
更之,前述這一切都沒還談為什麼海龍要阻止船團前進。
「你剛剛是說國主的使者來到吧?」
歐文點頭。
「那麼很可能是來要人的。」
是故席維斯特建議,倘若真是來要人,不妨形式上以食宿之恩的名義代替村人出去,去
到備南國中樞看能否與國主實際接觸。
「哞,但是船也可能沒壞,只是在別的地方。」
「你說的沒錯。但與海龍之間的瓜葛不先釐清的話,下次出航如果遭遇了別的個體,十之
八九全船覆沒。」
「有點擔心哞,其他人現在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怎麼想。」
「只能相信他們了。」
牛頭輕點。
後同由席維斯特配置,要先待過村莊一日的老面孔安比和歐文帶上戰力與賣相較佳的新
面孔夏諾,去到村長那裡交涉,這段期間其他人則和自己待在這借屋裡頭待機,以避遭遇
難料意外被一網打盡。
「誰要主導交涉?」
森精靈別頭問向同座。
「妳啊,年資經歷最長。」
「欸── 我才不要,麻煩死了。」
「……。」
席維斯特默默地看向了歐文,歐文也靜靜地眼神游移。
「唉,忘了你們是冒險者。」
「讓隊長去交涉不就好了,他比較擅長。」
安比倡議。
「不行不行,他是新來的,而且長相差太多。」
「哞……」
「那夏諾呢?」
「雖然只有短暫一晚,但已經建立關係的人交涉上顯然有利。所以交給你了,歐文。」
「知道了啦。」
他的表情仍看不出願意,但也早就料到的樣子。安比笑了。
三人於是出發,直往村內村長的家。
門前,正好遇到出走的使者一行人,人數有三,門外又二,其一頭領離去,兩兩追隨在
後。見三人來時因歐文和安比早已見過,所以使者一行沒有多瞧,只門外兩人尾隨而去時
,一人有回望凝投。
正當歐文等人暫佇門外靜觀離去時,夏諾也見到了使者們衣著與村人相較顯著不同。後
面四人衣襟寬褲,淺蔥外掛袍身,束髮對折疊髻於頭頂偏後,與村人多散髮隨性不同且腰
配長短兩刀,樣子看起來就是月現島上所謂的武士了。又該頭領者之髮髻與從者不見二致
,惟無刀持扇且無外掛,取而代之衣襟外覆者為肩墊形狀尖長的背心。
「你們,有什麼事嗎?」
屋內村長近門問來。
凝投夏諾的武士頭轉離去方向。
「我們想談談關於今後的事,所以才來找你。」
歐文笑道。
村長看了看歐文身邊那初次見到的青年後便引三人入屋。入屋後地席相對,村長跪姿坐
於自脛,歐文等隨意盤腿就坐。席上的那婦人見來客就坐後掌伏地席身輕躬,歐文無視,
安比傻笑,夏諾點頭。
「啊,這是我妹妹。」
村長向初見的青年介紹,青年也就順勢實名自介。不掩實名乃為間接刺探六神教會在此
邊陲列島的影響力。
隨後,歐文直接了當切入正題,直問使者是否前來要人。
村長聽問表情複雜,眉皺側首,嘆氣又鬆,才再直面歐文。
「啊啊,你說的沒錯。」
村長接著說,再這樣下去怕村裡就一個男兒也沒了,恐連頭一天遇到的未成年傢伙等等
都要被帶走。事實上,村中曾有些與兩名少年相去不遠,就只是剛過成年一線的傢伙都被
帶走了。見村長不掩難過哀怨模樣,對歐文而言反倒是順水推舟,便即據議以告,告事先
話套感謝村長不仇外來且還借屋的食宿之恩,如果需要可以充當出人。
村長聽了表情複雜,緩顏喜色,抿嘴又痛。
「什麼食宿之恩,不如說是你們暫時為村裡帶來食糧。」
隨話也看向了安比。
「嗯── 不然這樣說吧。我們的船很可能已經壞了,所以希望能和當地的有力人士見面
,期望看能不能買艘船。」
見報恩不成反倒是己方恩大,村長也算明事理之人,加上事情本就對村子方有利,那麼
直接賣恩換取所需便罷。
「是嗎……」
村長聽了模樣深思,思數十秒,秒又成分。
「你們能提出這樣的條件,我深覺感謝,但是……」
「但是?」
村長就直說了他的擔憂,說國主要的畢竟是人,歐文等人如無打算加入軍隊,那到頭來
反而可能害了村莊。況且先不論恩義,假設村子真的要送出外來的人,問使者接不接受,
恐怕也很難說會。
說得確實有理,導致歐文一時也不知如何回覆,到底自己也非擅長交涉的人,所以分別
看了左右兩人一眼,見到了安比傻笑。
不過,夏諾像是有話要說。
歐文也樂得交出話權,示手把村長的視線導向了他。他也從上衣下拉出了墜飾,乃金黃
所框的「示」形綠寶石。
「請問您有見過這樣的符號嗎?」
村長盯著墜飾看,同時摸起下巴貌似思考。
「啊!這是教會的符號吧。」
「也就是說,在這備南國的哪裡有神殿在嗎?」
「不,神殿我聽說是在本島中部,在中部的……」
想了一會,村長才說了個地名,並接著說從這裡走路過去的話恐怕要耗費一個月以上,
不過教堂的話倒有。
「在國主所在的城下裡,我就是在那看過的。」
「是嗎,謝謝你。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請說。」
「國主的使者會在村裡待多久?」
村長直言,使者之後還得到別的村去,不會久留,但有說過會給自己一晚好好考慮,於
明天一早再來索答。屆時,如選擇交人會先謄以簿記,容後再遣其他使者帶人。倘若不願
交人,往後會有各種各樣的可能,可能之後會遭國主強徵稅賦,又可能遇兵馬來強行帶人
,或可能纂由不再歸還去者,也可能拒絕使者的當下就……
就如何村長沒說出口,不過在場者全都心知肚明。
「那麼,我想就──」
「等等!」
長耳跳動,安比阻止夏諾繼續說,並離席輕步接近窗邊。然而在她背後近牆就要側首窺
看之際,忽聞噠喳一聲,再探頭窗外,已不見外頭身影,只是從屋垣下的雜草歪斜受重看
來的確曾有人跡。
「被竊聽了。」
別說村長和他的妹妹,就連夏諾和歐文也交換一眼,兩人在聽見那聲噠喳之前,根本毫
無知覺。此時的村長也輕咬下唇,雙手交握拇指互搓,模樣看在了兩人眼裡,就是緊張憂
心。
「您先別擔心了。」
夏諾對村長說。
「我想就直接以教會的身份去和使者交涉吧。」
「欸?你、你是教會的人嗎?」
青年點了點頭,表示雖不知教會在這備南國的土地上究竟能發揮多少影響力,可無論如
何都比村長自己拒絕或交人要好,要是親自交涉中途真有什麼萬一的話,自己也早已做好
了最壞的準──
「等一下!」
安比又阻止了夏諾繼續說。
「你所謂的最壞,該不會是想和使者開打吧?」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所謂冒險者,不就該在身處逆境時,也不忘做最壞的打算嗎?」
「不不不不不,最壞的打算絕對不是你那個意思。」
「不然?」
「最壞的打算是指,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並盡量避免,因為有考慮到所以知道,才可能
盡量避免。但你的最壞打算,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選項之一,指的就是比較差的選項而不
是該極力避免的事項。」
「如果我們不能掌握事情發展之內的所有決定權,那妳說的兩種其實也沒有差別,不是嗎
?」
「不、不不不,我說的是心態問題,不是實際如何發展。再說,你現在也不算是冒險者了
吧!」
兩人爭論時,村長和妹妹也面面相覷,只因事出突然,看不出來到底是在辯論還是在吵
架。就連歐文也是一樣,畢竟他加入鋼之雄鷹時的西部公會早沒了夏諾這個人,只是從安
比、凱索克和芙拉提雅口中間接聽過事蹟,實際見過了幾次面而已,僅止認識而並非熟識
。
「不算是冒險者了嗎…… 說的也是呢。」
他有些落寞地說。安比對此不見有要修繕己言的打算。
「所以妳反對去和使者交涉嗎?」
「沒啊,我覺得有必要去。」
「那到時候要是使者方先拔刀的話?」
「所、以、說,不是如何發展,是心態問題!真是的,你怎麼到現在還都一直這樣,變都
沒變。」
「我不認為這樣犯了什麼錯誤。」
啪──
「啊── 好啦,我就明說了。」
安比先是瞥了村長一眼,才手拍額頭放棄般說。
「你所謂的沒錯,都是建立在顧全大局的前提下,以現在情況來說就是保全這個村子。我
認為這個前提錯了,應該優先先保全自身,保障自己的利益才對,村子什麼的都是之後才
該考慮的對象。」
「但是──」
「你太過強大了!比起一般冒險者來說。你忘了誰曾經這樣子跟你說過嗎?要是換作一般
人,用你這思考方式早就不知道死幾遍了!」
「……。」
「所以我就明說,我贊成和使者交涉,但交涉必須以我們的利益考量為優先。我不是說村
子怎樣都好,但順序不能相反。」
話聲錚錚說到這,村長自然也能從話中知悉安比方才一瞥是考量到了自己。即便不知兩
人過去如何交葛,就只從話理順來,縱有刺耳不利之處,也沒有能夠非難對方的餘地,因
為誰都得考量自身利益。
歐文靜靜觀察著村長和他妹妹,見到了理解模樣。
夏諾則沈默無語。
數秒。
「真是稀有,森精靈的嘴竟然吐出象牙了。」
「少把我當笨蛋了。」
「嘻嘻。」
歐文嘻笑,隨後正眼。
「抱歉了村長,看來就是這樣了。」
村長表情雖嚴,卻也頷首。接下來歐文便開始打圓場,說要將事情帶回去討論,多幾顆
腦袋說不定就多幾種方法。
「我知道了。」
夏諾無表情平淡地說。歐文也就代表了三人暫時辭去。
過了門,安比回頭,和村長對上了眼。
村長解了嚴肅,苦笑點頭。
安比這才離去。
返回借屋,歐文大致說明了情況,要大家一同思考,並表決若交涉時使者方因地域風情
或未知原因而主動刀劍相向的話該怎麼做。眾人議論起來也沒意外的見解,重點都放在了
若逃跑村子將會如何?若迎擊又會於己方處境造成什麼樣轉變?欲從中得出善解。倘若可
行自然是求取兩全,要是不行那應該為村子著想到什麼程度?
「喂,妳到底和他說了什麼?看起來挺消沈的。」
席維斯特挪動屁股,近了同座的安比低聲問。
「你不會自己去問他,他是你隊友吧。」
「哦──這樣啊。」
老鬼態度輕佻地轉了轉眼球。
論至午時,歐文、菲娜和艾藍到爐灶邊弄了弄昨晚吃剩的熊肉當作大夥的一餐。午後,
再由席維斯特指示數人去與使者交涉。這次因應對象不同及各種考量換掉了安比,取而代
之要凱索克補上,艾藍和夏諾扮演側近,然後改要菲娜帶頭,欲以少女之姿擾亂對方判斷
,再安插歐文遁形,必要時可保護菲娜,並以牛貌為嚇防止對方判戰。
五人以菲娜為中心,兩名青年隨側,牛身在後,先到了村長家門前知會,才轉向村子北
緣供使者們暫時棲身的居所。
居所外有一人守候,雙手抱胸,閉目養精,老神在在,直到聲聞腳步接近,方張目查看
。不看還好,一看持疑,疑先前帶頭去訪村長的那個男人不在,雖可料該男人或許只為一
員,卻不料頭領少女,且先不談少女左右,最後那背鎚的高大異形看來就不好對付。
持疑一瞬快就修繕,但仍清楚看在了異形眼中。
「恭候多時。」
「呃、嗯!」
見守候的武士看著自己說,菲娜抬頭挺胸,順其手示帶著隨從兩人進到屋內,留下高大
的牛貌異形站到了守候的武士身邊。
嗎哈哈──
屋邊,繩繫於樹上的馬匹聲叫。
武士瞥了上看,牛眼側了下視,四目相接。
而後武士挪步到了門的另一側。
屋內,菲娜與身後兩人坐上了地席,面對之人正是武士們的頭領使者本人。其餘三名武
士則靠在了左側屋牆邊,正身跪坐。
「妳就是外來人的首領?」
使者問時眼瞇,似有不滿,瞇看少女盤坐。
「沒錯,我就是。」
菲娜閉上雙目,堂皇昂首應之,應時不見任何心虛悸動,畢竟在查德身邊待了頗久,這
點功夫算不上什麼。
啪──
使者收起微開摺扇,彈響。
「妳們找我為了什麼?」
「門外的傢伙說了恭候多時,我想,你們心裡有數。」
話一出口,場面氣氛立變,尤其牆邊的三名武士中有兩人手握腰際佩掛,怕只要令下就
會拔刀。演過頭了,艾藍心想。
「菲娜大人,您話說過頭了。」
「啊,是喔。」
她仍神色傲慢,並誇張甩頭側看艾藍一眼接著說。
「那就交給你了。」
艾藍尷尬賠笑,盤坐之姿卻仍斜手自己身前,輕躬示禮。而後便從主子菲娜開始依序向
對方一一具名介紹。
「靜下。」
使者聲出,扇指身右,右側那三武士便撒手正坐。隨後,使者亦報上己名,說自己是這
備南國的徵兵用使,拜官,也稱役人。
「那,妳們找我是為了什麼?」
面對同樣疑問,艾藍如套告知,說自己等人蒙食宿之恩,希望能代替幾無男丁的村子接
受徵召。然使者聽了,不見怒意也無輕佻,只是正經八百地反問為何會覺得如此提案可行
?並在望了眼門外後直言菲娜等人身裝體態精良,雖不見為江洋大盜,眼下卻也難斷言善
類以為可信,後否決了代替,堅持明日要村長允諾交人用以充軍。
聽了堅持,最先反應的便是夏諾了,率性質問使者說村裡只剩數名男性與老弱,若不是
要在帳面上交差了事,帶他們充軍又何益?還不如利用自己等人來得聰明。即使眼下難以
建立互信,可己方全數不過就數人,如帶回兵陣之中,就算有詐也難以少敵多。
「又或者說,備南國的兵陣只要寥寥數人就能攪得大亂?」
語畢,表情最先變化的不是別人,正是艾藍。心中直呼為什麼大家講話都這麼嗆?並自
責沒辦法即時把持住場面,擔心要戰。不過他向左側瞥了一眼,正坐的三武士沒有動作。
答、答、啪──
摺扇推開又收。
「確實有理。」
「意思是?」
使者與夏諾四目正對,一笑,後轉面菲娜。
「妳,不是首領吧?」
「欸?你怎麼知道?」
「笨蛋!」「哞!」
不只艾藍,門外側窺的凱索克也閉擠雙眼。
「啊!」
菲娜趕忙疊手摀嘴。
「我就再問一次。你們找我,到底為了什麼?」
眼見套路無用,夏諾和艾藍相看一眼,似有商榷但其實沒有地拉出了衣下墜飾,示以使
者。使者反應不同村人,一眼認出。
「這是……六神教會的標誌。你是信者── 不。」
使者立刻察覺,如此場面,只是一般信者掏出墜飾又如何,必當是教會中人,此表示方
有意義,而後又陷思慮。
「這麼說來,夏諾,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此時,三武士中之一名坐姿挪身近來。
「請容在下一言。」
「說。」
使者示扇允諾,武士便轉看夏諾。
「我認識的人有與六神教會往來者,所以曾在往來的口中聽過。爾之全名,莫非六神教會
的夏諾.梭德拉貢?」
「正是。」
「原來,我想起來了!所謂勇者,教會的最高戰力!」
「那麼,可以請你在這裡與在下比試嗎?」
武士目光淬礪,不動,卻已形意拔刀在握。
「等等、等等,我不允許。」
「唔,請問為什麼?」
「你的請求不錯,可惜時地錯了。」
「您的意思是?」
「與其在此比試,不如在國主大人面前。」
與話,使者笑若有奸。
「只不過,屆時允或不允就不是我能決定了。」
「所以在下想再這裡──」
「不成。」
再遭否定,武士面苦。
「還是說,您也有意一試?」
「我不想無謂地兵刃相向。」
夏諾話完閉目低首,使者便扇指武士。既然本人並不願意,長官也不允許,他自然是退
下回到緣座。
然後,使者便擅自讀起了菲娜等人的來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要我們引路和神殿接觸。不,是想和國主大人……或者兩
者皆是。」
明白至此,菲娜等人再無隱瞞必要了,直率地道出了需求,雖非鉅細靡遺,可姑且說了
個來龍去脈,只有與海龍一戰的事實糊塗以船難事故簡單明快地帶過。在此之上亦表明船
團仍算代表帝國,不願過度插手島上的政治事務,言下之意即不願介入戰爭。
然而,不願過度插手一言縱夏諾說得模樣尊重,乍聽在使者耳中可不是什麼良言。畢竟
如可獲得教會支援,意即可藉由教會之名去與本島的神殿聯繫,望能直由本島內部影響,
就算教會自始至終不出一兵一卒,對備南國而言仍算多一棋多一著,並利於整個南洋道。
從而,不願過度的「過度」一言便有待吟味了,並非全然地否決而是留有了空間,開明
白說就是交換條件。這樣的條件對於連少年也不得不要的備南國來說,暫不論換後成敗,
光是作為引薦至國主面前的籌碼就已可謂之足重。或也能說,面對教會最高戰力,備南國
乃至整個南洋道都不見有其他選擇,避免勇者倒向本島乃重中之重。
那麼,對於使者方,問題就只在身份的真偽了。
「說來失禮。素聞勇者持有一劍,文獻書曰其澤也聖,其鋒無更,斬魔縱然,容魔亦盛,
祭器之極也。希望可以在此一見。」
隨話,使者目光毫不掩飾地看著夏諾身後包裹。
「確認無妨,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無妨。」
見使者搖頭欣待,夏諾也就把來包裹轉置身前,解開了鏈扣,灰布隨鏈展花開,開出其
中暗金,便端暗金在手,抽開現刃。
哦哦哦哦──
不只使者坐彎了腰近向前,牆邊的那三名武士也全散了正坐,忘了禮儀,雙手伏於席如
獸四足,只為減少一點距離,好看個清楚。暗金當中之所現刃翠綠,猶如寶石框金,即便
從來只聞字記,在於善鑄良刀並以鋒利為名的月現島住民看來,不會錯認該劍之利。更何
況所謂武士階級除武藝之外也多知書讀理,亦即坐擁資源財地,日不乏與商賈往來,常見
布疋良物、飾品金鑄,自然也就不會錯眼非凡了。
望劍良久,夏諾也就橫端著多久。
啪── 鏗──
直到使者扇敲自額,才收劍鞘中。這一敲也敲得伏地三人趕忙理直自身,整平容顏,回
位正坐。
「容我致歉,從來失禮了,勇者大人。」
「請別那麼拘謹,我們反倒不太習慣。」
見勇者邊纏回灰布邊說,使者瞥了眼主位的菲娜,她直搗頭。
「那,各位希望什麼時候?不如明天一早?」
對於菲娜等人,自然也希望能越早確定情勢越好,有在地勢力的幫手也有助於盡快找到
其他同夥。尤其夏諾,固然嘴上沒說,但心中其實很是擔心塔雷莎的下落,只因她沒自保
能力又貌異於人,想當然爾明天一早就這麼敲定了,連先帶回去和席維斯特商量也無。
不過,面對事件固然有商量是好,也並非凡事都得商量才好。過於板上釘釘的事情,比
方問對地放開手抓的石子會如何,在不施展魔法的前提下不就是掉在地上,又何須議論?
自然,席維斯特對於一早出發的決定也沒有什麼怨言,何況同隊時本就多由夏諾做決。
翌日,夏諾等七人順著使者提議,告過村長,依時間到了來使等人棲身的屋前。使者方
亦無怠慢,門外相候有時,五人即刻在村長和幾名村人的目送下帶上七人向北,初遇的兩
名少年也在送人。
「最後,還是沒問到她的名字。」
「要追去問嗎?」
「我看還是不要好了。」
「嗯。」
少年們心想,或許有哪一天還再相遇。
十二人與五馬同行。本來,這樣的陣仗使者人應在馬上,但考量到勇者身份,馬匹上幾
乎沒人,僅用於輜重以及腰痛。
「馬匹走頓沒問題嗎?」
「啊哈哈舊傷了,沒問題沒問題。」
使者親自並行於馬邊關心,畢竟剛才看他接受夏諾治療,療時用以鬼道,那腰不像能承
受騎馬搖晃的樣子。
行間,據使者親說,國主所在城市名喚「大牟」,位漁村西北步行約莫半日距離,也就
是順利的話,入夜前就能抵達。期間雙方雖因立場有各自盤算,仍不好當面側語,故話題
零落依稀,且多半為無所謂的事情,這才令凱索克頭一遭覺得要是查德人在該有多好。
直到菲娜無意問了個問題。
「這個島上也有地方才用的語言嗎?」
「有。」
使者立答。
「所以平常都說這裡的語言嗎?」
「……。」
一問,問得使者靜默。
靜默幾秒過,使者才又開口,說通用語前確實曾有國語,如所在的島名稱之為「月現語
」,可惜現今這個時代幾乎不使用了。所謂國語僅在極為少數的古籍文獻中證明曾經存在
,只有少數專家要人能夠流暢書讀,自己也是懂點皮毛罷,現行「國語」早已是通用語了
。
「嘿欸── 為什麼?」
「為什麼啊……」
使者思緒言來,說是約莫兩千年前左右的國家諭令。
「啊!我在書上看過,是『聖諭改言』吧。」
艾藍說。
「真虧遠自南方大陸之人也能知道。」
使者笑顏讚道,並接著說。
聖諭改言據史書所記是由當年的「月現地皇」頒布,地皇一詞在通用語中則同皇帝。頒
布之後,設學各地,遍以通用語為基,原來國語也就隨時間凋零,現在應該只剩本島朝廷
的少數貴族才會學習,前述專家也全由彼貴族擔任,至少自己沒聽過其他。
「說來也怪,學通用語我能理解,但至今仍不解為何捨棄。」
使者嘆道。
「唔,這種故事到處都有,不過有史書記載我還是第一次聽見。」
腰痛老人這樣說後,只見使者曖昧一笑。一笑無語,但從話來脈絡也多少能夠推知,既
然專家全由貴族擔任,那麼解釋權自然也掌握在了貴族手裡。已經失去了國語地位的古語
言意即失去了普遍性,當然也就難有朝廷以外能夠稽核專家之解釋究竟是正是倚。
便高於平民的武士階級也不行。
接下來,外來者們也藉由使者口中得知月現島今況。今島上通算共六十三國,離州佔二
,本島四七,剩餘十四在南洋道,奉朝廷為共主由地皇治。然若治世儼然又怎會相互征戰
?使者對於已知可能將有戰事的外來人並不諱言,直述了真正權力之核心其實在本島大領
。
「他想要佔領海神之島嗎?」
「你們真是清楚呢。」
使者側眼夏諾。
「從村人口中聽說而已。」
「原來如此。」
而後外來者們提出了自村人聽說的事蹟,使者聽了否定,直吐實現願望乃訛傳無信。事
實是,海神祠堂之所供奉為一塊奇石──石長逼近人身,寬幅介顱肩之際,色白,表面構
以多邊角稜,白色之中每每蕩漾著虹彩依稀,傳由海龍守護,得者可以操之為己。
「可以操縱海龍!」
席維斯特驚問,神色訝到讓人以為腰痛復發。
「正是。」
倘若可能操控那樣魔獸,目的再明白不過了。權力既然集中在了本島大領一人手中,形
式上又存在地皇這樣的名義共主,目的怕用膝蓋想也就想得到了。菲娜的膝蓋最先浮現的
是繆列嘴臉,遂脫口。
「供奉石頭的祠堂是不是奇怪的建築?」
「奇怪的建築?怎麼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