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草] 寫了劍與魔法的冒險 板友有空可以看看

作者: Vorukrus (海貓)   2022-08-07 03:02:53
簡介:
奇霧迷航 探索未知的冒險喜劇
愛與希望 鍥而不捨之追尋物語
當所有的走向都歸一之時
人們將要面對的是湮沒於無知的過去
在邏輯的境界線上
挑戰夢與現實交錯的大冒險
前言:
https://home.gamer.com.tw/artwork.php?sn=5528340
以上連結為小屋巴哈版本,內容一樣
只差在巴哈不能一次貼所以分了十段
希望板友若看完能指起指落不吝給個gp 謝謝。
§§§§ Prologue §§§§
 一個人走著,兩側那紫色中帶紅的山壁,如同反應心境般不斷地寬窄變化。
 頭上此有彼在,無可成束的白髮也隨著行進,各自孤單飄零。
 不意間停下了腳步,只因那理應看不見去向的長路傳來了彷彿出口般的曙光。
 再次踏出步伐之前,過去的光景於眼前不斷飄忽。
 那是──
 ………………
 …………
 ……
 女孩手牽著另一個年紀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在街上跑著。
 兩人身上的衣服老舊補破,年紀較大的那名女孩動起來有些彆扭的步伐,是因為要配合
另一個孩子的步幅才不能全力以赴罷了,要不然她巴不得想大步一跨飛奔而去。
「快點,再跑快點!」
「嗯、嗯……」
 就算刻意放慢了腳步,較小的孩子也顯得有些吃力,喘息間連話都無法好好應答。即使
如此,兩人臉上依舊掛著不言而喻的喜悅。
 跑在今天略為悠閒的街上,比起一個個疑惑轉頭的外地人,對於路邊的店家而言倒是看
慣了的光景。穿過大街後向右拐了個彎,一小段的緩斜坡道下去再左轉,前方沒多遠的大
大拱門,就是這個城市的南方關口了。
 關口裡負責稽查的中年男人理都懶的理出聲打招呼的兩人,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示意趕
快離去。
 出了城鎮,繼續往郊外前進。
 理所當然地失去了好走的鋪石,變成了泥土道路,如果是在下雨天路面還會四處積水,
變得泥濘濕滑難走。
「幸好今天天氣不錯呢!每次下雨天總是很麻煩。」
「哈啊──哈啊── 我、我也……討厭……下雨……」
 因為喘氣又不擅長調節,所以說話結巴。
「啊!我其實不討厭下雨喔,只是覺得麻煩而已。」
「欸?覺得麻煩,不是討厭嗎?」
 沿著路旁而走,腳步隨日常對話逐漸慢了下來。
 帆布蓋於車斗載滿貨物的馬車,些微裝飾載著乘客的馬車,也有只背著行囊或簡單貨物
的,騎在馬上或是步行的人,大家緩緩跟列隊移動,等待經過關口進入城市,相反的方向
也有出了關口之後逐漸加速離去的人車。
 兩人邊走,時不時轉頭滿是興味地看向來來往往。
「哇──!」
 瞪大了的雙眼,不自覺地張開嘴發出驚歎聲,吸引了視線落在不同方向的女孩往同樣的
方向看去。
 是一輛牛車。
 雖然路上的數量比馬車要少但並不稀奇,通常是農家使用,尤其是當今的季節。後面的
車斗除了載滿了剛收割的作物,還擠了像是搭便車的三個人,其中一個青年正慷慨激昂地
向另外兩人講論述說。
 這個時不時輔以手勢,高談闊論的青年男子,從裝備衣著可以看出應該是個冒險者,而
另外兩人則──
「快看快看!」
 女孩的衣角被拉扯著。
「嗯,我正在看。」
 兩人不約而同的腳步變得更慢。
 一個是乍看隨處可見的中年男人,注視著正在說話的青年,其身上一席黑色的斗篷,純
黑,黑到彷彿發亮,上面無多餘的飾品,可能就連一點灰塵也沒沾上吧!有些不自然的異
常感,但──好像也就只有這樣,又感覺非常自然沒什麼。
 中年男人的身側,坐著另一個看來和自己年紀差不多,或是更大一點的女生,與專心聆
聽的中年男子不同,心不在焉。一塊簡單黑色的披肩,披肩下面是純白的,邊角有著金黃
刺繡紋樣裝飾的長袍,以及一頭藍色長髮及腰,那是比晴空還要深的藍色,很是漂亮。
 怎麼看都很高貴的服裝,那是女孩從來都沒有看過的,連衣料都無法想像。
「好厲害,好漂亮喔。」
「嗯。」
「是厲害冒險者嗎?」
「比起冒險者,我覺得比較像是哪裡的貴族吧。」
 兩人的對話刻意放低了音量,像是怕討論會被聽到似的,事實上在這車來馬往的道路邊
旁根本沒有必要。
「鬼、族?之前在麵包店前面穿很漂亮那種人嗎?」
「欸?啊!好像又不太一樣……」
 那兩個人感覺應該比鎮上的貴族又更加高貴吧?但如果是貴族為什麼會搭便車?沒有自
己的馬車嗎?正當女孩思考著的同時,兩人與牛車交會。
 交頭接耳間亦不間斷的視線,冷不防地捕捉到了望向自身的凝視。
 兔軀一震,像是做壞事被抓到一般。
 比起那目光堂堂的赤紅眼眸,女孩緩緩地移開自己的視線,想要逃跑的感覺油然而生。
「快、快走吧,已經遲到了。」
「哈哈,被看到了。」
「笨、笨蛋,快走啦!」
「嗯。」
 女孩正打算快步離去,自己握拉的小手卻不斷晃動,像似在手中輕輕掙扎。
「拜拜!」
 大大方方地,或是說根本沒在思考,就墊起腳尖揮手道別。
 牛車上的藍髮女生也微笑地揮了揮手。
 女孩也因此冷靜了下來,縱然對到了眼,自己也沒做什麼壞事又何必畏畏縮縮。
「那個人真的好漂亮喔,我以後也要變成那樣。」
 較小的孩子邊說,邊一手摸著自己像男生一樣的短髮。
「嗯……是呢。」
 冷靜之後,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取而代之,有很多種的感覺全混在一起,女孩當下還沒
辦法很好的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感情。
 兩人繼續向前走。
 隨著一路上的往來逐漸稀疏,右方幾座綿延的小山丘也逐漸向兩人靠了過來,山丘上的
鐘聲亦抓住微風一起飄盪而來。
 噹──噹──噹──噹──噹──
 女孩放開了手,原地作勢跑了起來。
「來比賽看誰先到!」
「啊!偷跑,不算!」
 山丘上,有個女孩面朝兩人。
 她一手高舉揮舞,一手倚在嘴邊大喊。
「吉娜──米亞──已經遲到了──快一點──」
     METAREVEAL
§§§§ 第一章 兩人 §§§§
 查德一個人向北走著。
 單肩背著行囊,些微駝背,一隻手在身前隨著蹣跚步履搖擺,還像條狗一樣吐著舌頭。
不過他是個人類,吐舌頭沒什麼意義。
「都是那該死的臭鳥害的。」
 他嘟嚷著。
 幾個小時以前,一隻翅膀張開寬如成人張開雙臂,也不清楚究竟是什麼鳥的鳥無聲無息
地向查德俯衝襲去,在驚嚇之餘及後續與其纏鬥之間,腰際所掛著的皮製水壺被鳥的利爪
抓破,遭覬覦的短刀是保住了並且擊退了怪鳥,但水也漏了一地。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
短刀刀柄尾端含有金屬的部份反光的緣故,他曾聽說過有些鳥類會對發光物有很大的興趣

 雖然最炎熱的季節已經過去,但殘暑未消的萬里晴空之下長途跋涉還是令人難耐。附近
只是偶有小丘的平原地帶,樹蔭少的可憐,再加上沒水,他也曾試圖攔下路過的人車求助
,可若不是無視他呼嘯而過就是明白遭到拒絕。
「唉── 人出門在外不是應該互相幫助才對嗎?」
 平攤手掌協兩臂左右攤開,兩眼閉上搖頭而嘆息,查德有時會像這樣唱起獨角戲,當周
圍沒人的時候。
 側眼腰際的水壺並拎了起來,明明才換了新品沒過多久。
「沒辦法,到了『吉魯德隆』再買新的吧。」
 在他面對路旁佇立著並喃喃自語的此時,眼角餘光也瞄到後頭不遠處有人影正往自己走
近,是披了一襲全黑斗篷全身只露出頸部以上與膝下一半的中年男人和一個藍髮的女孩。
 半瞇著眼側頭觀望了一下,心想「穿那樣看起來還真熱,腦子有問題嗎?」之後,不做
多想打算回頭就走時,卻看到中年男人從斗篷中伸出了手,手中拿著的是查德這幾個小時
以來最想要的東西排行榜第一名,令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一個沒破洞且鼓鼓的水壺。
 中年男人拎著水壺走近查德並停了下來,一道聲音如有磁性,彬彬有禮地響起。
「我看見你似乎有所困擾的樣子,不知道這個東西能不能幫到你。」
「欸?」
 與先前不斷遭拒絕相比,這突如其來的好意反而讓他一時發愣。可畢竟查德身為一名冒
險者,即使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該有的警戒心還是會有,就算他眼神不動地釘在水壺上
,腦中卻正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起各種可能性。有下毒?不,在這裡毒害素不相識的我對他
有什麼好處?其他可能的話……對了!吉魯德隆是附近有名的人口販子集散地,流言風聲
更有大型不法買賣集團把這裡當作據點,難道是想把我迷昏了再……
 此時在查德腦中,自己呈現出了雙手護住胸前並微側上半身鴨子坐的姿勢,當然他並沒
有蠢到在人面前真的做出這個動作。不對!這樣的話通常是女人要不是小孩,自己一個大
男人被──不、不、不,並不是男人就不可能!以前的確有聽過類似的事……
 他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氣。
 然見中年男人後三指協同掌底壓握水壺,接著用食指和拇指將栓塞拔出後,突然就將水
往地上倒。
「啊──啊!」
 就像輕敲膝蓋小腿會反射性地往前踢那樣,查德的兩掌擅自併攏就伸出去接了水。無色
無味就是平常的水,觀察不出什麼異常,再聞了一聞,又像狗一樣舔了幾下,便將掌中的
水一口吸乾。吸乾後抬頭面看溫柔微笑著的中年男人,查德尷尬地回笑並點頭示意,就出
手接過水壺。
 一邊把水大口大口的吞下,一邊側眼觀察著中年男人身旁的女孩。
 看起來十一、二歲左右,還蠻可愛……不!是非常可愛才對,還是該說漂亮,而且莫名
其妙地帶有那個年紀的女孩不該會有的豔麗感。深藍色的長髮──更正確地描述是不夠黑
的靛青色;寶石般閃爍的紅色眼眸是少見的顏色,仔細地看赤紅之中還散有著紫色流轉;
皮膚細嫩略白,嗯,小孩子皮膚都很好,這也沒什麼。
 哈啊────
 依依不捨之下把水壺口從嘴上拉開,查德閉上雙眼聳起兩肩縮了脖子大呼一口氣。再次
張開雙眼的那個瞬間他的視線恰巧不偏不倚和女孩對上,期間不過兩秒,女孩的視線便百
無聊賴地飄到了別處。
「真是太感謝了。」
 水還剩三分之一,雖然很想一飲而盡但又覺得不留一點還給人家不好意思,於是塞上壺
蓋正打算歸還時,中年男人出聲了。
「全部喝完也沒關係。」
「欸!可以嗎?」
 優雅地做出個「請」的手勢,查德見了喜形於色,笑的像個拿到一堆糖果的小孩。
「我看你所持有的也已經破損,不如就收下這個水壺吧。」
「蛤?」
 語畢,絲毫沒有要理會查德後續反應的意思,兩人便起步超過他繼續向前行進。
 拎起水壺擋在眼前晃了晃,再移開看向遠去的兩人,歪著頭想這人也太好了,還是水壺
對他來說這麼累贅?算了,不過是個水壺確實不是什麼奇珍逸品,查德也懶的深思就把剩
下的水全一口氣喝光。
 隔一段距離跟走在後觀察起兩人的穿著,尤其是女孩,不會只是普通的平民。
 冒險者?沒有攜帶什麼裝備而且還帶著小孩……嗯,也不是不可能;旅行中的商人?一
件行李都沒有;哪裡的貴族嗎?那也很奇怪,幹麻徒步而不坐馬車?
 啊!莫非是因故離家出走的公主──之類的?
「查德大人,感謝您拯救了大家,這是身為公主的我,為了表達感謝的最大誠意……」
 他搖搖頭,很快止住了妄想。
 無論如何,中年男人感覺上人還不錯,況且人脈能多一個是一個。就在查德下了如是結
論的同時,腦中也飄盪起一股從來未曾有過的奇異感,奇異感所勾起的冒險者的野性直覺
不斷地告訴自己跟這兩人打好關係準不會錯,因此他快步追了上去直到兩人的身後三步附
近才放慢步伐,一手插腰一手搔起自己的後腦。
「哎呀!剛才真是久旱逢甘霖……」
 話剛出口頓時眼睛就瞇了起來,自個兒開啟了腦內審查,這說法感覺似乎怪怪的。
「啊……總之就是,水的事情真是太感謝了。我叫查德.登格勒,是個冒險者,叫我查德
就好了。可以請問兩位尊姓大──」
「哦,冒險者啊,那肯定去過各式各樣的地方。」
 中年男人頭也沒回地說。
「這是當然!」
 拍了拍胸脯自信的回答,雖然還沒問完就被對方插話,但這並沒有令查德不悅,相反地
有種魚兒上鉤了的喜悅。
「這真是好消息,查德先生,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請說!」
 兩人停下了步伐,查德也隨之停下,停下時他清楚地看見身前女孩的雙眸之中明顯透露
著無奈──即使女孩停步之後就一直背對著查德動都沒動查德也沒有認知到看見女孩的雙
眸一事有任何不對──無奈之下的女孩轉身以能夠同時看見兩個人的角度,將雙方都納入
自己的視野之中。
 中年男人抬頭看往上方同時右手高舉過頭,食指指向天空。
「在你冒險的旅程之中可曾到過那領外之地?」
「蛤?」
 著實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跟著抬頭看向上空,刺眼的陽光無法直視,令查德瞇起雙
眼且不得不伸手遮擋。看了半晌,天空中除了太陽什麼也沒有啊?倒是有幾縷要消失似的
煙絲般的碎雲。
 那領外之地……嗎?聰明如查德馬上就猜到了中年男人所要問的是什麼,手指為天上意
即人類領土法外之地。
「啊哈哈,很抱歉,漂在天空中的城市什麼的我也只在童話故事裡才聽過,那樣的地方我
實在沒去過。」
 他苦笑著臉並聳聳肩地說。
 本來盯著兩人看的女孩在他苦笑過後眼神又四處飄盪起來,並重新提起步伐。
「這樣啊……」
 中年男人說完跟上腳步,查德也隨行在後。
「而且故事中啊,那個城市應該是在厚厚的積雲上面,像現在這種晴天的碎雲應該也載不
住吧,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剛才的語氣明顯有些失望,不過從他「沒有轉過身來」的表情卻又令人很難這
樣認定,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協調的感覺,但查德並未因此多做深想。
 本來看對方對於冒險者有所興趣,還想藉此大大展現自己的經歷及其具有的價值,萬萬
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被問倒,尷尬也就這樣伴隨著三人的步伐持續了好一陣子──或者應
該說,其中有一個人覺得挫折且氣氛很是尷尬才對。中年男人的神態明顯悠然自得,而女
孩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邊走著邊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前進。
 查德想要打破現狀,拉近彼此的關係。
 他把左手橫於腰前托住右手肘,右手掌則蓋住右眼並將小指橫張至左眼下方,這樣帥氣
又足見睿智的模樣是查德深思長考時常會採取的姿勢,當然現實中他並沒有真的做出動作
來。
 隨著行進,三人的左方無聲無息地竄出了另外一條道路,竄出的道路也因為前行而逐漸
親近靠攏了過來,前方不遠處亦因親近的關係已經可見兩條道路合而為一。距離吉魯德隆
越近,道路的兩側也從原本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陸陸續續地染成金黃色的麥田,金黃之中
可見農民們頻頻穿梭,他們割下了一束又一束的麥子裝上路邊的車斗,準備讓牛拉車回城
市裡頭。
 查德腦中思考轉來轉去,企圖把這個和那個攪和在一起,忽然間他靈光乍現,急忙超過
兩人向前奔去,停在了一台車邊。
「呼……呼……那個啊,可不可以拜託你撥個位置順路載我們一程?」
 啪──
 在肩上用拇指反手指向後方隔有一段距離的兩人之後,立刻雙手合掌擺在低下來的頭前
,才接著說。
「我們三個人走了好──久,水也都喝光了實在是身心俱疲,拜託你了!」
 隨話他也微抬起頭,吊眼偷瞄。
 上下打量的眼光投向查德,這個農民青年本就已經確認好裝載穩定準備要往城中出發,
所以抬了一下頭意指車斗。
「沒位置了,自己走吧。」
「別這麼說嘛,就這次擠一點出來,反正你也還要來回好幾趟吧。」
 查德邊還嘴,兩手邊抓著一束束的空氣模擬起將一束束的麥子放在路旁的樣子同時走近
想要上車的農民身旁,對他伸出了手。
「別開完笑了!現在人手不足正忙的時候。」
 不願額外增加牛隻負擔,農民的惱怒顯而易見,並不斷甩開試圖阻止自己上車離開的手

「我們徒步旅行過來真──的很累,人啊,有困難的時候就要互相幫助嘛。」
 甩開又被扒住肩膀,撥開後又被拉住衣角,這個無辜的受害者面對這樣的死皮賴臉,默
默地從車上抽出了手腕粗的木棍。
 迅捷地小跳步拉開距離,不愧是現役的冒險者!查德兩掌在胸前來去推著空氣,眉頭微
鎖亦不忘笑臉。
「啊哈哈,有話好說,反對暴力。」
「喂──尼克──你在幹麻──動作快點別偷懶啊──」
 遠處麥田裡正忙著收割的其中一人放下手邊動作對著這裡高聲大喊。
「知道啦──要出發了──」
「嘿!尼克先生,如果我記得沒錯,反正你運到曬穀場的倉庫也要經過旅店很多的那條街
,就順便讓我們搭個便車嘛。」
 雙手交握身前並扭動搖擺著身軀說話的這個男人其煩人的程度令尼克翻了個白眼。正當
他打算無視趕離開現場而爬上車去時,中年男人與女孩也恰好走到了這個男人的身邊。
 黑色的斗篷之中所伸出的手掌上躺有一個金屬製品,那是身為一個冒險者──不,只要
是人都不會認錯的東西。
「這樣如何?」
 是一枚金幣。
 就在查德也還來不及轉頭看清楚幣面上的雕刻模樣,如此短暫的時間之中便已下車靠近
,一雙手猶如慈祥的母親,既溫柔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包覆起拿出金幣的那隻手。
 尼克和藹的笑容宛若聖人,原來就細眼的他現在幾乎看不見眼睛了。
「人們有困難的時候本來就該互相幫助。」
 話後,尼克主動將車斗偏後的些許小麥卸下,就隨便地拋放在路旁收割完的田地上,搬
運的過程中他還時不時側眼偷偷觀察著中年男人和女孩。在他騰出了正好足夠兩個人乘坐
的小空間後,一旁那個煩人的男人見狀露出了死魚般的眼神不斷用手指著自己。
「你就隨便坐上去啦。」
「我才不要,身體碰到小麥到時候會發癢。」
「是、是,抱歉抱歉。」
 不耐煩的回答中依然夾帶著愉快心情,尼克再從車斗上清出了一個小小的小位置。
「尼克你在幹麻──丟在那邊什麼意思──」
 遠處再次傳來呼聲。
「不用擔心啦──下一趟再一起載走就好──」
「你搞什麼鬼啊──喂──喂──」
 四人同車向吉魯德隆出發。
 一路上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這還得多虧查德是個話匣子。中年男人既會仔細聆聽也會
回應,但不曾主動提起話題,女孩則是一如既往魂不守舍的樣子,對人愛理不理,即使嘗
試和她對話也就只會換來她沒幾秒的視線以及中年男人尷尬笑著的道歉。
「呵呵,她就是這樣,真是抱歉。」
 女孩不斷地透散給人一種空靈的美,就像個平時不識風雅的人有一天突兀地見到了一件
藝術品並當下即為其美好所吸引卻又說不出究竟美在哪裡那樣,而其中又帶有些揮之不去
的壓迫感,彷彿自牆角逐漸滲透進來的潮濕唐突就要淹沒屋內轉眼卻又形同錯覺那般虛幻
,實在難以言喻。不過因為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相信只要是個紳士應該都不會在意
如此小事。
 就在邊想話題邊觀察邊推敲中年男人和女孩的關係時,查德倒是發現了駕車的尼克除了
偶爾加入對話外還會三不五時就歪頭側眼打量似的偷看兩人。
 而尼克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發現。
「我說查德先生啊……為什麼會想當個冒險者?風險超高,一不小心就沒了小命,而且聽
說戰利品大多時候都只有入不敷出的價值不是?當個商人不更好?」
 絕大多數冒險者的收入來源都是依靠委任契約,而契約的大多數則是來自於各地域的冒
險者們所組成的公會,冒險者公會多以城鎮為單位但不限於一,大型城市中往往會有數個
不同取向的公會同時存在。
 任務的內容實則非常多樣,舉凡人跡未至的新地探索,珍希物資的確保取得,生物討伐
,護衛暗殺,跑腿、伴遊、捉姦、褓母、臨時工等等族繁不及備載,只要出的起相應報酬
就找的到人幹。然而,對於契約內容擁有如是多樣性查德雖不排斥,但卻也始終認為只有
犯前人未犯之險,求到前人未到之地,而見前人未見之物,才是身為冒險者應該要有的初
衷。
 可是也確實如尼克所言,一般常見的中小型生物很難從屍體上榨取多餘價值,例如森林
、洞穴之中可以見到的,身體呈鼻涕狀的黏液團而不定型的生物「史萊姆」;或者四處都
有可能見到的,擁有綠色皮膚且身形矮小僅只人類嬰孩的類人形群居生物「哥布林」之流
,既難為有用之素材亦鮮少為人食用。當然偶爾會有聽過打倒的史萊姆體內有著未融化的
金幣銀幣,哥布林的指上戴著不知打那弄來的寶石戒指等逸聞,真假姑且不論,若是只想
靠這般可遇不可求的利益吃飯那八成會先餓死。
 而屍體價值相對為高的中大型生物在數量上也相對稀少,加上不是體型、體能比起人類
要更健壯,就是擁有高智力,甚至可能比人類還強還聰明。打個比方,要是眼前出現了一
條傳說中強大絕倫的龍那也不是嘴上說打就打更不是打了就能贏,故大多數冒險者還是會
選擇逃跑吧。冒險犯難也要量力而為,死了就什麼都甭說了,更遑論獲取高價值的生體素
材。
 尼克這個別有目的的疑問,無疑地深深刺到了查德作為一名冒險者的關鍵核心。真是個
好問題!查德心想。他像是覓著知音,又像見到長年不見的親戚,感極涕零地緊緊抱著尼
克──不過實際上查德並沒有流淚也沒有真的動作。
 他只是目光如炬,像要一口氣擁抱虛有的舞台之下那數千名幻想的聽眾一般,雙手敞開
高舉。
「你們仔細聽好了!」
 他深呼吸。
「如果有一個足不出戶的人,那麼對他而言所謂的『世界』就不過是他在的那間小小房間
;如果有一個往來於各個城鎮之中的商人,那麼他的世界也就侷限在他來往的城鎮與商販
之間;然而,如果是一名冒險者,他的世界可以從大地的中央遠到海洋的盡頭,高至天上
的城市深如地底的深淵,也就是說,世界的定義對於冒險者而言就是那麼地廣大、遼闊,
就是這個『世界本身』所有的所有!我──」
「嗤──」
 女孩噗嗤一聲打斷了查德的慷慨激昂,中年男人聞其嗤聲亦即時偏過頭去看向從頭到尾
都魂不附體又冷淡如冰的她,或者不如說,她竟然有在聽查德講話。她剛剛是在嘲笑自己
嗎?不會吧,自己也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呀?就在查德暗自試圖釐清之際,一個銀鈴般清脆
的聲響溫文儒雅地將要沉入思緒的他撈了上岸。
「剛剛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小心跑到鼻子裡了,我──」
「嗤──」
 女孩的話還沒完,中年男人便嗤聲撇頭而去,見他兩肩微顫,抿起嘴來苦憋聽似愉悅的
笑聲。
「呵呵哼哼哼哼……」
 查德絕不會看錯,她那赤紅的眼眸須臾間緊跟婉轉的聲音寄宿著神采望向自己,如今卻
隨著一旁中年男人的嗤笑,變作宛若死魚般的空洞離開自己看向他。
 然後女孩又恢復成原來不理不睬的樣子。
 不過她剛剛確實說話了。
「抱歉了查德先生,打斷了你的發言。」
「剛剛怎麼了嗎?」
 中年男人代女孩道歉,尼克則轉頭問道。
「嗯?啊,沒關係啦!」
 查德抓了抓臉,兩人的關係著實令他摸不著頭緒。
 車上沒人回答狀況外的尼克。
 正當尼克悻悻然地要轉頭面回前方時,中年男人主動對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尼克先生,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喔,沒差,問啊。」
 中年男人同樣地抬頭看往上方同時右手高舉過頭,食指指向天空。
「在你人生的旅程之中可曾到過那領外之地?」
 尼克隨問回頭見中年男人手指也就看向天空,不由得瞇起了眼並伸手遮擋,天氣很好,
除了斗大的太陽外就只有幾個鳥影展翅翱翔在高空中。正當他疑惑於中年男人所指並打算
進一步思考之時,查德早已反手抵在嘴邊一臉嚴肅地對著他,三姑六婆似的打起小報告。
「天空中的城市啦,天上。」
 雖然查德講話用了氣音,但因為與尼克分別在車尾車頭,其實聲音大到整車都聽的到。
「蛤?那種童話裡的地方有沒有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去過。」
「這樣啊……」
 中年男人人模人樣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查德觀察著並心想,照理來說中年男人既然這麼想獲得天空城市的情報甚或想去,只得
到這樣的回答應該覺得百般遺憾才對,但其臉上表情仍舊沒有給人絲毫遺憾哪怕是負面的
感覺,和他的語氣明顯對不起來。
 看來只能朝平靜的湖面投出小石子,探探虛實。
「話說大叔你還真是浪漫主義呢,你就這麼想去天空的城市嗎?」
「查德先生身為一個冒險者,難道不會嚮往未知嗎?」
「嗯……這個嘛……如果真的有的話是很想……去啦……」
 他越說越小聲,兩手食指也在身前指尖對指尖互戳,眼神往無意義的方向飄去。
「哈哈!冒險者欸,說想去還會覺得丟臉喔。」
「呃……」
 面對尼克頭也不回的嘲諷,或許查德心中的角落仍然「嘗試否定」著令自己投身而為冒
險者的那最一開始的初衷,又有點無頭無腦的僅僅是想要嘴上反擊一般。
「大叔不如我跟你做個約定吧!」
 查德吞了吞口水說。
 他那短暫的猶豫、迷茫與追尋,中年男人絲毫不漏的靜靜拾起。
「總有一天我會變成揚名各地,流傳千古的偉大冒險者,到時候再帶你們去你一直想去的
天空城市!」
「哦,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咳咳,那麼首先,我來為大家說一些過去親身經歷的有趣冒險故事吧!」
 他比手畫腳熱鬧地演講起來。
 噹──噹──噹──噹──噹──
 跟著車轍路旁也走出了幾座連綿山丘,從其中之一上面的老舊教堂傳來的鐘響,被風無
情地吹散了。
 隨路上熙攘往來逐漸繁雜,女孩微笑回應正在路邊對著牛車揮手的一個孩子,那樣的笑
容在查德的人生旅途中也是頭一次見到,是過去從來不曾映入眼簾的。
 她以後絕對是個大美人,查德心底確信著。
「關口要到了喔。」
 尼克向後頭喊著。
※ ※ ※ ※ ※ ※ ※ ※
 吉魯德隆乃位於「勞倫斯帝國」東北邊疆的城市,其北方有東西橫向綿延的「北卡羅茲
山脈」,而比起厚實的山脈「歐普大森林」則如同寬粗的邊線描繪著北卡羅茲山脈的南麓
,像是要區隔座落平原上的帝國。其東方還有深不見底的「哈坎大裂谷」南北貫通,甚至
斬斷了東西向的北卡羅茲山脈,最後則是「薩可可德河」由西向東貫穿吉魯德隆流逝大裂
谷。
 座落在這北、東有兩大天險,西、南為帝國本土,又是良水長河流經之地,吉魯德隆可
謂安泰至極。又因領地內礦產豐饒,盛產銅鐵及少量的金礦,理所當然地武器工業也還算
是發達,加上周遭一帶所生息的生物強度適中,導致吉魯德隆本身就是個冒險者的產地。
 然而,如此看似豐厚的地理條件,卻也因之令吉魯德隆一直抱持著無法長足發展,進而
做大城市規模的困擾。
 理由無它──其一乃北卡羅茲山脈高大險峻又不同於平原有強大的生物生息出沒,為僅
靠眼光或吐息便能將對象石化,頭部酷似雞首的大型蜥蜴,基本上可謂無法通行。其二、
吉魯德隆東方是長年強風又深不見底的哈坎大裂谷,一般人難以跨越也沒有必要跨越。綜
合以上兩點,長久以來僅有哈坎於北卡羅茲的切面處可以說是位於大陸中央的勞倫斯帝國
乃至帝國周遭國家對上北方三王國唯一相對安全且快速的通商陸路。
 因其面岩山臨深谷,廣稱為「岩陲之路」。
 正可謂成也岩陲之路敗也岩陲之路,會來訪吉魯德隆的人八成都是為了通過岩陲之路,
絕大多數只會把吉魯德隆當作南北通商所必須行經的驛站,而鮮少會有外來的人願意久留
,假如失去了驛站功能那吉魯德隆不過就是個偏鄉,可能就連通商的商人也不來了。
 縱然過去曾有幾度發展擴大的跡象,但歸根結底也不過就是隨兩端必須的往來增加而吸
得奶水,一旦兩端的狀況有變而失去了流通量馬上就又會現回原形。
 何況這裡最初也不過就是個小型邊疆城寨,難以發展出深厚的文化底蘊來吸引通商以外
的人士長期居留,即使是出身此處的冒險者長則三、四年,運氣好則一年多甚至僅僅數個
月便會為了尋求成長或新的發現、發展而離開,甚少會將這裡當作長期生活行動的據點。
 在吉魯德隆這樣的城市裡,有個男人年輕時也曾懷抱過野心,但在他中年過後,卻因一
再煩惱無法改變現況而經常性失眠,導致白天老是打盹,且隨著年紀越大時不時還會發生
偏頭痛。
 此人是瓦羅.卡柏拉爾邊境伯,吉魯德隆的當家領主。
「嗯……看來……又不小心睡著了。」
 他日盹中醒,低聲自語。
「莉茵,我睡了多久?」
「午餐完接近一個小時。您還好嗎?需不需要幫您泡杯──」
「不、沒關係,今天狀況感覺還不錯。」
 肘部抵靠座椅扶手並些微握拳撐著臉頰的右手被瓦羅抽開,隨話揮手示意,臉上也掛著
長者對年輕女性特有的慈祥微笑。
「那請至少讓我把窗子打開給空氣流通,最近都是大雨天,空氣蠻涼快的。」
「嗯,麻煩妳了。」
「不敢當。」
 莉茵手腳俐落地拉開窗簾讓外面一時晴朗的光線透入房內,隨著窗戶的推開,涼爽的空
氣也趁機鑽了進來,調戲燭光搖曳。
 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木桌,木桌頭尾寬各容一席,左右長各容八席,桌面還鋪
有質地良好的深綠色絨布。絨布的邊緣繡有亮眼的銀邊垂桌緣流下,布中央有兩個同樣銀
色的同心菱形,同心菱形的夾層之間繡有同色的交織花紋,較小的菱形裡頭關了一隻獅鷲
,是卡柏拉爾的家徽。
「臨時軍營裡兵士們的伙食怎麼樣?」
「是,肉與菜類都保持充足的供應,此趟回來也已經在今早確保了到下個月底的物資。」
「嗯,那調查的一事有新消息嗎?」
 莉茵搖了搖頭。
「這樣啊……」
 瓦羅動腰靠向桌子,雙手放上桌面並把右手抬起來抓住額頭,貌似苦惱。
 叩叩叩──
 一個男子的聲音尾隨敲門聲傳進來。
「繆列.卡柏拉爾求見。」
 待瓦羅許可後,莉茵一個箭步過去拉開了右半邊,那是一對對開的厚實木門,厚度大概
超過了女生的半截食指,不過倒也不會沈重到難以拉開的地步。可是拉開的途中,繆列卻
忽然使勁把門用力推開,莉茵敏捷地放開手後跳一步,險些讓壓來的門撞著。
「抱歉,莉茵。」
 繆列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一踏進房內便出聲道歉,然後就急忙走向瓦羅,也不知道他有
沒有瞧見莉茵笑著搖頭。
 啪噹──
 關門聲響。
「瓦羅伯爵,先前在第十六號坑道裡發──」
「唉──」
「……。」
 長聲嘆息打斷了繆列發言的同時不悅也跟著無奈的眼光一起被丟到他的身上。
「我不是說過沒有外人的時候叫我父親就好。」
「可是莉茵也在這。」
「她早就不算外人了吧。」
 繆列看向莉茵,她端站在一旁低著頭,垂髮看不清表情。
「……您說的沒錯,父親。」
「哼。」
 瞬間上揚的嘴角伴隨輕佻笑聲。
「說吧,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第十六號坑道──
 鏗──
 約莫三個星期多之前,坑道中正進行挖掘作業的工人手麻了。
 用力揮下的十字鎬敲到了非比尋常的硬物,礦工克拉漢滿臉疑惑地甩了甩發麻的雙手後
,出手撥開了附著於硬物上的片石碎塊,撥出了一塊手掌大小左右異於岩盤的潔白色面,
白色的面上還橫走著兩條紺青色的直線。
 於是拾起十字鎬施力有所節制地向白色的面的周圍動土,沒多久便挖出了一個直徑大約
成人男子肩寬的白色球體,紺青線條遍布其上。
 正當他看著這個尚有一半深嵌在岩盤之中尚未出土的白色半球並滿腹疑問的時候,附近
的礦工們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作業近來圍觀。這是什麼東西?在礦工們議論紛紛的當下,其
中一個聲音建議與其討論那麼多不如把整顆球挖出來看看。
 有人反對,說不定會爆炸,搞不好是危險的古代生物。
「哈哈哈!你是白痴嗎,這怎麼看都不會是活的啦。」
「蛤──?隨便猜一下而已,你說我白痴是怎樣!」
「水哦!你們快打快打,好好打一場!」
 猜想、推敲與鼓譟一起在這封閉的空間裡頭交錯,部份害怕坍方或者安全意識較重──
也有礦工認為只是膽小的傢伙試圖阻止在坑道中的喧譁打架,無論如何,最後的最後眾人
終究還是抵不過好奇心。
 大家決定了要把球挖出,克拉漢聽了一手插腰一手摸著鼻子還一臉厭世的模樣,這並非
對決定有意見或者心情不好,而是他天生在沒有情緒起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一張臉,在下
班後的酒館裡也經常被其他礦工們揶揄臉臭。
 他臭著臉高舉十字鎬準備要把整顆球給挖掘出來,故用力往球邊的岩盤鑿去,再連續一
路敲鑿球邊的岩盤。
 鏗──
 他兩肩一縮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十字鎬並臭著臉甩手,這一次他是真的有點不爽了,手又
麻了,所以換其他的礦工們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合作挖掘。
 當然,他們不是害怕驚醒這隻古代生物或是擔心爆炸。
 作業過了好一陣子,隨著挖掘範圍逐漸擴張,出土的白色面積寬度也大約到達了兩個成
年男人張開雙手再加起來的長度。眾人這才確定挖到的東西不是一顆球而是一片牆,更正
確地說是這片牆上的其中部份突起著一個半球體。
「怎麼啦?一堆人圍在哪裡幹麻?」
 一個身材肥胖不像礦工,嘴上留有八字鬍,尾端還翹的捲起的男人邊發問邊走了過來。
克拉漢不喜歡他,雖然他做事還算負責,但是說話口氣老是很差,走起路來又不知道為什
麼總是一整個跩樣而且還是個大嘴巴……他是這些礦工們的領班叫做莫赫。
 克拉漢打從心裡認為莫赫這個人沒什麼教養,即使周圍的其他礦工們包含自己的言行舉
止也大多都離不開粗俗,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打從心底這樣覺得。
 這就是偏見吧,克拉漢心裡的某個角落存有著如此認知。
 眾人稍微讓了開給領班靠近,眼前異物一目了然。
「這是啥小?」
 莫赫與話抬起因肥而短的右腿一腳踩上了半球體。
 哦──的低聲也隨即響起,還伴隨著幾個礦工們輕輕的拍手,擺明了是在揶揄他的身材
,因為半球體距離地面大約在成年男人的腰高左右。
 對此莫赫凶狠的瞥了一眼,鼓舞聲倏然而止。
「不管這是什麼鬼東西都明天在說,先下班了、下班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工具一直拿在手上的,還是丟在一旁趕快去撿回來的,或
拖或扛或將之投入獨輪的礦車上,礦工們推著車帶上所有的工具陸續向坑道的外側走去。
 下班都很準時,這點克拉漢對他倒是有不錯的評價。
 礦工們魚貫出了坑道,站在正遭橘黃所侵染的大片藍天之下,眼前是一塊人為伐砍森林
後所整頓而成的平坦空地。
 背對著坑道口,空地的右側架有兩座長方形的軍用大型倉庫帳篷串成長條,正前方長條
倉庫帳篷的尾端還再往前的空地盡頭處另有兩座方形的六人用營帳橫向並排,六人用營帳
的左右方向則為穿過森林的兩條連外道路。深札地面,剛被點燃的數個大型火炬一一取相
近距離間隔於空地的邊緣,與兩座倉庫及六人用營帳一同圍繞起空地的中央。
 此處幾乎位在勞倫斯帝國領土內的最北端,東西狹長的歐普大森林之中,吉魯德隆的西
北方。
 下班的礦工們把手頭工具全都拿往較近的那座倉庫帳篷,其出入口在於左側,相當是兩
座串連倉庫帳篷的中央。
 一進入帳篷迎面即見一套單人用的簡陋辦公桌椅對入口而坐,右邊垂有布幕隔出兩側,
左側的辦公桌椅處於縱深的小空間中,往右穿過布幕的對側則是為礦工們所用的寬敞工具
間。
 一位士兵坐在辦公桌內回收入坑許可的銅製吊牌並寫下紀錄。礦工繳交回吊牌後往右穿
過布幕,有另外的兩位士兵在工具間裡頭協助工具歸位以及歸位前的簡單損害檢查,還有
兩位士兵在倉庫帳篷的外頭為下一班要進入坑道的礦工們做簡易的身體檢查及發放吊牌。
如此將兩班人馬裡外錯開可以避免擠在一塊稍微節省時間。
 一個看來是這塊營地隊長的男人走向倉庫外的莫赫,他接近時莫赫還用手肘輕撞了他一
下,兩人便開始有說有笑,閒談中莫赫也說出了挖到異物一事。
「喂!第一個發現的是誰啊?」
 莫赫朝著倉庫口外歸完工具的礦工們大喊,他們一起看向克拉漢。
「過來跟藍姆長官說明一下。」
 克拉漢抓了抓頭走了過去,並在他走近的這短短期間中,藍姆對著其中一個正在連外道
路路口附近的馬車邊忙著發放吊牌的士兵的眼角餘光招了下手後,迅速比劃了幾個暗號手
勢要該士兵前去六人營帳中叫醒裡頭正在睡覺的那些人。
 該士兵也立刻擱下了發放吊牌的工作遵照指示行動,進入了六人營帳之一。
 在勞倫斯帝國之中最為紀律嚴明的軍隊,排除中央之後,往往就是那些邊疆的守軍了。
而卡柏拉爾軍雖然名列邊疆,卻因為兩大天險的緣故,近幾代以來的當主比起過去的紀律
嚴明,更加偏重於自主應變以及時間運用。
 這並非卡柏拉爾家有意無視紀律,而是希望免除部份自紀律之中歷時演變而出的流程傳
統,一些繁瑣而不必要的傳統。固然,這樣地方自主性的革新與無視傳統也曾招來其他軍
系的批判──軍隊沒有該有的秩序就跟盜賊沒有兩樣,或是沒有嚴格的掌控及流程管理容
易造成大中有小,內部分裂,乃至多頭馬車等。
 話雖如此,卡柏拉爾家卻仍毅然走上剔除冗餘傳統,賦予下屬官兵更大的自主應變之權
力。尤其是在繆列.卡柏拉爾的眼中,大權在握以致綁死下屬的發揮餘地正是領導者無能
的證明,更會導致事件發生時優先推諉釐清責任而錯失良機,真正有能之人必得下放權力
同時又能大權在握才是。
 這樣的觀點,這樣的求變,在距今約莫十七年前,由於帝國中央被尊稱為「賢者大人」
的卡夫卡達伊薩為帝國普及了精確時間,讓人們得以更為細碎地規劃並利用時間之後,亦
更加鞏固在了卡柏拉爾家的信念之中。
 營帳裡,一位戴著圓眼鏡的下官正坐在床位上讀書,讀至段落時也看了看自己的懷錶確
認時間。鄰近的一個士兵則似乎剛躺平,聽到動靜後便翻過來看向進到帳篷來的馬略斯,
並在他的撇頭示意之下與下官合作拍醒熟睡中的另外兩個人,接下來幾個無聲無息的比劃
動作過後四人隨即表示理解。
 營地裡克拉漢正向藍姆描述,說挖到了的硬物是一個爬有藍色線條的白色球狀物體,後
來大家繼續挖掘才發現好像是面牆壁。
 說著說著餘光也瞥見馬略斯一個人出了六人營帳並走近,此時的克拉漢更觀察到了聽了
自己描述過後的藍姆臉上流露著一絲可能連本人自身都沒有察覺到的訝異。
 藍姆動頭向正走近來的馬略斯示意,他也立刻返回遭留下得一個人同時忙於為礦工檢身
及發放吊牌的同僚身邊。
「藍姆長官,這樣說明夠清楚了吧?」
 莫赫拉開克拉漢,搓著雙手笑問。
 藍姆頓了一下。
「嗯──」
 才若有所思地抿著嘴應聲,莫赫見狀頓時忘記了笑容。
 六人營帳裡頭,戴著圓眼鏡的下官和三名士兵著裝完畢,掀開帳門正依序走出。
 克拉漢則乘機偷偷跟在了馬略斯的後方,慢慢接近停在連外道路路口的馬車,等機會到
了就抓緊機會避開了在場的眼光轉向森林。
 藍姆友好地伸手超過脖子搭在莫赫的肩膀上,勾拉著他往吊牌正好回收完畢的倉庫辦公
桌走去。
 圓眼鏡的下官在六人營帳外指示隨後走出的三名士兵快速進入坑道之後,自己則安靜地
距離幾步尾隨著搭肩的兩人。
「怎、怎麼了嗎?」
 莫赫疑問。
「沒事沒事……只是為了大家往後的工作安全著想,希望對當時在場的其他人都問一下。

「那個像蛋一樣的東西那麼危險嗎?」
「這個嘛……我是覺得啦,在這工作的人大多有家室,採掘這種危險的工作還是謹慎一點
會比較好。」
 藍姆手掌拍了拍莫赫的肩親切地笑著回答。
「搞什麼今天這麼慢啊,能不能快一點?」
「別這樣嘛,今天途中就我一個人了啊!」
 馬車邊的士兵無辜地說。
 馬略斯回到了崗位上再次和同僚一起檢身並發放吊牌,期間他也藉著對礦工們說明現況
來透漏出訊息給同僚,於是兩人迅速分工合作完成了既定工作,便暫時讓上工的礦工們原
地等待。
 藍姆正坐在倉庫帳篷裡的辦公桌邊,把下班的礦工們一一叫進來個別詢問。
 良久。
「啊──到底還要多久?天都黑了。」
 一個全身髒兮兮的礦工在倉庫帳篷外不耐煩地說。
「我也好想趕快洗個澡,然後喝一杯喔。」
 另一個邊說邊用髒手撓抓自己後頸。
「已經問兩輪了欸副隊,有必要這麼謹慎嗎?」
 莫赫小聲地對著圓眼鏡的下官問。
 副隊長方才尾隨直到藍姆進了倉庫帳篷之後,人就移動到營地的正中央,隨著不斷注意
整個營地的四周還老是看望坑道口。正當他聽見了莫赫的疑問準備用個好聽的理由回答時
──
「藍姆隊長,我不是上一次就說過我沒過去湊熱鬧,不知道挖到什麼了嗎!」
 倉庫帳篷本來就沒什麼隔音,所以不耐煩的聲音大到外頭都能清楚聽見,這道吼聲恰巧
打斷了正要回答莫赫的副隊長,導致他沒有回答轉而嚴肅地瞇眼望向坑道口。莫赫見狀也
跟著轉頭看了過去,三個士兵的輪廓正從黑暗中慢慢地朝坑道口浮現。
 當士兵們停在坑道口外氣喘呼呼時,只見中間的那一名注視著副隊長不斷點頭。
 莫赫對此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是話還沒能出口下一秒鐘佔滿他思緒的除了困惑之外,就
只有不停浮現的過去。
 他緩緩看向下方,那原本該為自己圓凸的肥肚所擋而看不見腳趾的景象遭一池的鮮紅湖
泊取代,湖面上露出一條銀白色鯊魚的背鰭游來與莫赫訴說。是啊,就像你想的,以前並
不是這樣,明明做著礦工這樣的重勞動工作肚子卻變得如此肥滿……不……肚子上這是什
麼?你的……背鰭?
 啊……莫赫知道是什麼了。
 鮮紅的湖水之中哪來什麼鯊魚,只有自己過去的一切突然如潮兇猛來而已,歷歷在目。
──距怪異球體出土大約三年前──
 吉魯德隆在一道大致上為圓形的城牆之內,城牆的西南與東北為出入的關口之中最大的
兩個,若與其他三個關口以相鄰互連直線的話可在圓形之中獲得一個邊長不等的五邊形。
城牆之外以北直到踏入歐普大森林之間的那塊涵蓋了近郊與郊外的廣闊平原區域上以橫向
帶狀綿長散落居住著平民,此綿長帶狀從東西而中,兩端尤為密集。
 如果出了西北的關口行經近郊尚且沿路往西北方的郊外前去,最後會抵達的最密集處是
一個被稱作「堤塔村」的聚落。另外,東北的最密集處則因為銜接了岩陲之路,該聚落長
久以來被人們稱為「石前市集」。
 石前市集為進入岩陲之路前最終的人煙聚集之地,雖因生態及環境地形的關係生息於北
卡羅茲山脈的大型石化蜥蜴──「巴西利斯克」甚少出現在岩陲之路上,但是並非不會出
現,故在此最終之地聚集的商人們取「要被巴西利斯克石化之前」的意思戲謔稱之。
 至於堤塔村的名稱來源已不可考,只知道附近礦山林立。
 在堤塔村的中腹地帶,兩條泥土道路的交叉處上,有一棟比起周遭相較高級的建築,尚
尼歐正在該建築二樓的一個房間內來回踱步。
 一輛豪華的馬車在路上奔馳著,本應揚起不少塵煙所以車主刻意挑了個雨天出門,路上
的行人也確實比晴時要少。馬車前後還有騎兵背弓戒護,從車體上的華麗裝飾及雙菱形圈
住獅鷲的家徽不難想像裡頭坐的究竟是誰。
 馬車在礦工工會會館的門前停了下來,會館門內前來迎接的是工會會長尚尼歐。
 尚尼歐脫帽置於胸口對下車的人行了個禮。
「等您很久了,卡柏拉爾子爵。」
「事不宜遲,讓我們趕緊談一談吧。」
 尚尼歐領繆列到了二樓,到他來回踱步的那個房間,是工會會館用來會客的房間。房內
放有一張長橢圓形的矮桌,大概只略高於成人的膝蓋,桌腳並非筆直而是有著如波浪般的
弧度左右各起伏一次,腳底則像少了肉球的貓掌一樣踩在地面。
 兩人隔桌面對面各自就橫椅坐了下來。一位女孩端了剛沏好的紅茶靠近並在兩人面前擺
好茶杯,把茶分別倒入後再將茶壺置於桌上。
「請、請請用茶。」
 女孩有些緊張,所以馬上就抱著托盤站往牆邊。
 鐵作為武器工業最主要且普遍的基礎金屬,帝國境內可謂之產量豐饒,除了東南部的丘
陵地帶最多產外,尚有許多的領地出產,比方說其中之一的卡柏拉爾。但作為大量流通的
貨幣所常用的金屬,銅的產量略低於鐵,白銀尚可,黃金的產地更是僅有幾處。
 諷刺的是,作為帝國少數的金礦產地之一,卡柏拉爾領內的金礦山產權約莫在十三年前
因故全數落入了皇帝派侯爵──安達洛克侯的手中,現在卡柏拉爾還握有的,明白地說就
只是相較低價的礦脈。
 那一次的事件也間接導致了原先全權由卡柏拉爾家親自經營的各種礦脈產業不得不改為
委任商會制以抑止成本支出,可是當時的吉魯德隆卻沒有足夠大型的民間商會能夠一次性
地接手,商業同業公會雖也曾集結了小型商會或大型商行共同商討,但最後還是因為利益
分配的問題而不了了之。一連串的拖沓延宕下來導致礦工們被迫長期停工難以維生,於是
當年便在有人的號招下組織建立了礦工工會。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您說……希望收回開採權?」
「沒錯。」
「這……」
 好似有隻直立的眼睛閉起來那樣,尚尼歐眉頭深鎖面有難色。
 貴族領地內的礦脈開採權排除金、銀等貴金屬,多數都會以租用的形式讓各地的商會承
攬開採、冶煉等事宜,而獲得開採權所必須付出的合約金亦有各種各樣的支付方法。最為
普遍的就是將開採所得金屬依合約內容上繳一定占比,或者以所得金屬後續的商業行為定
期再行分潤,也有地方的大規模商會手頭有足夠的資金可以直接付清合約金買斷開採所得
,甚至更有動態上繳結合後續分潤的複合模式。
 然而,不論是哪一種,將租出的開採權單方面地要求收回,無疑就是惡意撕毀契約並傷
害互利關係的舉動。
「恕我難以答應,子爵。身為工會會長,我不能讓底下的人再次突然沒了工作。」
「……。」
 繆列沒有回答,只是持續用銳利的眼神注視著他。
 當初難以生活的礦工們為維護共同的利益組成了礦工工會,由號招者代表礦工們與卡柏
拉爾家交涉。發展至今,工會已在一定的範疇內有著與商會同等之功能,差別只在於商會
主控並且掌握得利再依約給酬予工作者們,工會則是從工作者們之中選出代表,並自未來
的獲利當中給酬與之,令其依礦工們的共識及期望執行得利後的分配。如此的經營方式在
當時不僅盡快解決了眼下的的生計問題,更大大地改善了吉魯德隆礦工們往後的生活品質

「而、而且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依約供給商人們原料,等於是要我信用掃地……」
 尚尼歐心中很是混亂,畢竟對方是握有軍隊的貴族,要置自己於死地並非難事。
 當時工會能交涉順利,是因為集結了零散的個人成為團體,讓個人時所不敢發出的意見
因壯大而得以出現並納入整合,更有利於談判以及減少剝削。可如果要說最為主要的理由
,也還是因為卡柏拉爾家願意就所提的條件做出讓步,尚尼歐心中如此明白。若因反對而
付出小命一條甚或導致工會解散,縱然吉魯德隆流通往來難以封死消息,但這除了讓卡柏
拉爾家的境外政敵多了一個責難口實之外,對自己乃至礦工們壓根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對於提出這種無理要求的繆列,他理不出任何頭緒──不能答應也無法反對。
「哼哈哈哈哈哈……」
 低笑聲打破了兩人無語的對望。
 繆列拿起了矮桌上的紅茶,挺身往椅背靠並翹起了腳。紅茶將要入口之際,還預知般地
舉起左手阻止了站在椅背後正要動作的側近,畢竟眼前的紅茶擺到現在尚尼歐不曾動過。
 啜了幾口後擺回桌上,繆列稍微撇頭看向牆邊的女孩。
 尚尼歐會意,揮了揮手要女兒出去後,繆列即放下方才翹起的腳傾身向前一手手肘抵靠
桌面,尚尼歐見狀也兢兢業業地靠了近去。
「在保證現有契約下,我想跟你口頭談談一些條件。」
 公會會館的門口尚尼歐恭敬地行了個禮送行,然後面帶微笑地目送繆列乘車遠去,那並
非單純出自禮貌性的笑容,因為在他轉頭進入了屋內之後仍依然難掩喜形於色。
 繆列所提出的要求只是希望插入軍方的人馬到現場做人流與器材的管理,其餘一切照合
約不變。
 其理由出自於對礦工們的工作環境及其安全的擔憂。
 畢竟礦山位處歐普大森林之中,即使是最為接近的堤塔村也與之有所距離,為了省下這
段距離工會中也曾有人提案牽村至更為接近的地點,但無論是森林的整伐或者新村屋舍的
建立,要與礦工這種重勞動工作同時兩立幾乎可謂不能。況且,這還沒算上牽村中得時刻
防止森林中的生物例如哥布林、森林狼之類的襲擊,即使村落建成那也得在不知幾年之間
花費比現在更多的資源去防衛以令生物們知道那裡是人類的領地。
 所以,直到現在礦工們的作業模式仍然是長時間待在坑道之中,工作、生活直至放假後
才會換上另一批人。
「不過要是能夠插入軍方的人員,一來可以分擔工會的管理、運作勞務,二來這樣得日日
面對環境及生物威脅的危險工作萬一面臨什麼緊急狀況的話,才能更快速地展開救援。」
 例如設置與堤塔村往返的馬車令礦工們可以當日來回而不用長時間關在坑道裡,也能因
軍方的介護處理來去時遭遇生物的危機,在工會得利不變的前提之下,礦工們的勞動安全
及其生活品質將會迎來更進一步的提昇與大幅度的改善。
「嗯……可是現在並非處於戰爭的非常時期,安插軍方人員這樣的事……」
 尚尼歐仍存有疑惑。
 而就在表情存疑的這個當下同時,他也細心地察覺到了精明幹練的繆列須臾竟漏出了一
絲彷彿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無助神情,雖然繆列很快地便注意到並將之壓下。
 事實上,卡柏拉爾軍有著冗員的問題。
 城區治安的巡邏,關檢人員,領地內村莊聚落的駐官等等事務需求人員只佔總量不到一
半,也就是說有另一半的官兵除了軍事性的體能和作戰訓練之外沒有其他非軍事性的業務
在身。
 當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冗員一說實是太過,官兵們的存在不僅僅是對卡柏拉爾家,對
於吉魯德隆,乃至對於整個領地內的安全來說皆舉足輕重。話雖如此,官兵們也還是人,
為了達成某些短期目標而將吃飯睡覺以外的時間全用作軍事訓練的話尚且可能實行,但長
期如此高壓則非良策,對官兵個人或是軍隊整體的健全都不會是好事。
 倘若能賦予官兵們軍事性以外的一般業務,那將會是很好的潤滑與調節,不但能讓非戰
時的官兵們平時做的體能訓練或多或少能夠有所展現,還能藉由一般性業務培養軍事以外
的長才,更可因此增加給付條目以提昇官兵們收入。當官兵們因為更為人性化的工作內容
而獲得更高的生活品質之後間接一步也能強化工作效率,這也意味著能夠提高領地內的安
全、秩序與將來的發展。因此,新型態的業務開發對於卡柏拉爾軍而言雖非十萬火急,但
亦刻不容緩。
 此外,繆列還坦承了自己身為領導者過去竟應注意而未注意,直到最近被下屬諫言才第
一次注意到這一點──隨繆列告白著過往的失策並對其自我咎責,尚尼歐也從其神情之中
見到了如釋重負,並心中了解到不久前自己所細心察覺到的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因由
為何。
 房內的氣氛緩和了許多,現在的繆列與其說是貴族領主,不如說是個比自己還要年輕,
不到三十的青年罷了。這也令尚尼歐想回起過去年輕時的自己,內心抱持著難以自行解決
的苦悶卻又不斷煩惱到底該不該向外求援,最後還是逼不得已說出了口那樣。
「你也算是一名經營管理者,應該能夠理解我所說的吧。」
「當然!子爵的用心我深有感觸。」
 也理解了一開始繆列所提出的不合理要求充其量就只是貴族面子上的問題,形式上的下
馬威,是年輕人難以說出苦惱的藉口。
「這樣新型態的合作發展不只是為了我卡柏拉爾家,更是為了領地內所有生活的人們,還
有你們礦工!我衷心期望你來能幫助我。」
 尚尼歐回想起了卡柏拉爾家當初的讓步,沒有那時的讓步工會也不可能成功營運、發展
至今,並造福許多的礦工們。
「您快別這麼說,子爵。這不但關係到我工會,更關係到了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眾人的未
來,還請讓我助您一臂之力。」
 其後的討論之中,繆列鑑於礦工們現在的工作品質,更放出了合約議改的福利,令工會
有機會獲得更多的資源,獲取更高的利潤,進一步可以給礦工們更好的生活,讓此事在雙
贏下達成共識。
 自己小時後的樣子在莫赫的腦中迴盪著。
 第一次交到了好朋友,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第一次和好友吵架打了起來,第一次看見
喜歡的人和別的男性在一起,第一次在好友面前哭出來被隨便安慰了幾句後開始被笑,第
一次送走好友離世,第一次遇見現在的妻子,第一次聽到工會會長說出現場要安插軍人的
事情時自己還一度反對,第一次認識了軍人的朋友,第一次和新的朋友一起去喝了酒……
 鮮紅的湖水之中哪來什麼鯊魚,那是軍刀的刀尖。
 想轉過頭去詢問為什麼,卻被一隻手壓在左肩上,莫赫痛苦得站不住腳,跪了下去,雙
手扶著自己的肚子,掌中不斷湧出著溫熱,滿頭大汗弄濕了雙眼,模糊間看見礦工們在騷
動著。
「抱歉……」
 沾滿鮮血的軍刀換了個位置抵在了莫赫的喉頭。
「為……什……」
 唰──
 十六號坑道崩塌了。
 是夜,士兵向堤塔村裡傳來了不幸消息,讓正在會客的尚尼歐從椅上跳了起來,聞訊而
來的礦工親族們也焦急地守在工會的大廳。
 他一直想動用工會加入救援,但現場被軍方以人民安全以及避免搜救混亂為由全面封鎖

 轉而從酒館中醉醺醺的其他礦工們身上打聽到的也只是莫赫一班人到了該出現在酒館的
時間卻沒有出現,現場情況只能道聽塗說,連跟礦工的家屬們說明都沒辦法,他在房內不
斷來回踱步。
 沒有答案卻得每天應對親屬的質疑,尚尼歐失眠了幾晚。
 天色漸亮時,藍姆來訪。
「藍姆隊長!快告訴我,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藍姆神色凝重地開口。
「工人們說坑道裡的岩盤出問題,我就派了幾個人跟他們進去確認看要怎麼補強,沒想到
剛好就發生了落磐事故。」
「怎麼會……到底為什麼……那其他的人呢?莫赫他們呢?」
「大家一心想著救人,便全都進去幫忙了,真的沒想到會接著發生大規模坍方……」
「那……那麼多的人全都……全都……」
「我派進去的那些士兵們也全都沒有出來。」
 藍姆閉上雙眼別過頭,表情沈痛。沈痛幾秒之後便指示隨從拿出了一個快要超出男人單
手能夠掌握的袋子給自己,並輕輕拉開癱坐在椅上的尚尼歐的手指,將袋子交給了他。
 鏗啞──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子爵也表示非常遺憾,希望這能幫助工會以及遭難工人的遺族即時
渡過難關。」
 語畢藍姆低頭轉身離去。
 袋子因內裝之物而攤臥掌中,很容易明白是什麼。
 把手掌壓在椅面上的重量令尚尼歐回過神來,兩手抓捧秤了秤驚覺不對趕緊拉開袋口,
一看瞪大了雙眼。
 隨即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正想開口以攔去人腳步,便見門外藍姆餘光瞥視著自己,然後
靜靜地關上了門。
 尚尼歐呆看門板。
 鏗啞──
 袋中的金幣摩擦聲響。
「爸爸?怎麼了?」
 一旁的女兒擔心地問著。
 像是被雷打到似,尚尼歐忽然兩手用力緊緊地抓握袋子。
 站著,一語不發……
 ………………
 …………
 ……
「說吧,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是,坑道裡發掘出的那個遺跡表面上出現了像是入口的地方。」
 面對繆列的報告,瓦羅彈指間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看著他,讀了讀表情,才浮出了謀算
般的微笑。
※ ※ ※ ※ ※ ※ ※ ※
 居住於吉魯德隆周邊郊區的平民如果相較於城市之內或僅僅不是那麼富裕,又或者只為
求一時便利,但明明是在圍牆裡側,東南地區的中央深處卻是貨真價實,龍蛇混雜的貧民
街。這裡充斥著各式各樣的不法之徒,毒物、娼妓、走私、黑市、傷人殺害乃至人口販賣
,加上巷道雜亂建物無章,可謂逃犯的絕佳隱匿場所,若非必要就連平常市街維安巡邏的
士兵都不大願意深入。
 那些在這裡出生並且能有足夠幸運而活下來的孩子,在貧民街這般惡劣的環境下生活時
,或多或少都會憧憬起外頭的光鮮亮麗,然後又大多抱持著相去不遠的疑問,為什麼不過
隔一條街、一條河,兩邊卻截然不同。
 沒關係的,時間會麻痺一切。
 倘若有人嘗試掙扎,想從這陰暗的角落走往光亮的廣闊去,那麼當初那能夠在這裡活下
來的幸運就會反過來拉扯著,不會輕易地放他們離去。到頭來,當初所謂的幸運,或許不
過是不願面對的錯覺,或許不過是陰險惡毒的詛咒也說不定。
 夜幕低垂,經營著酒館的一棟木造兩樓高,好像隨時會倒塌的歪斜房子與左右的房子緊
緊相依,到底是一排房子全都靠在一起,還是一棟長形的房子,大概連住在這裡的人們也
不清楚吧。
 進入了酒館的一樓,抬頭就可以直接望見二樓的天花板。左邊客用樓梯的扶手上到二樓
之後立刻會搖身一變,九十度打橫成了二樓地板邊緣的圍欄。順著客用樓梯上到二樓後仍
直直地走,於將碰牆之前左轉,會有僅三步深的短廊,進入之後右轉十來步左右的地方的
牆上會有一扇窗,面對窗戶時的右手邊連接著往下方便由廚房直接上樓的員工用樓梯。跨
出眼前偽裝成窗戶的窗戶後,左移幾步即有爬梯,可以下到一塊四周由房子無隙包圍而能
夠仰望斷片星空的空地,空地的對面一樓可見一扇門。
 青年男子留心地環顧了周圍,才循著一種規律輕敲起門,然後不久門內傳來了反響,裡
外兩人一來一往口頭上交換了幾句暗語後門上便開出了一個小縫,縫中透漏出了兇惡的眼
神並再次謹慎地確認來者的身份,最後才開門讓青年進入。
「唷──一段時間不見了,你好像曬黑了點嘛!這次有什麼好貨的情報嗎?」
 屋內率先對進門的青年出聲的,是一個外表看來三十左右的女人。
 身高比起普通的男人稍矮,一頭及肩的長髮為了方便進食綁起了馬尾扎在頭後,其右耳
還吊掛著一個八輻車輪形狀,輪環約與耳朵同大的金色耳飾,一根指頭寬的直立疤痕從左
眼下延伸到嘴角邊,最大的特徵是沒有左耳。
 女人彎起右腳踩在自己所坐著的椅子上,右前臂橫置於右膝,左手則抓著啃食到一半的
動物腿肉。她眼前的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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