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黑淚之王

作者: laughtingsad (陶)   2022-06-03 16:40:53
明初,燕王為靖難定國,起兵清君側,討伐皇帝身旁的亂臣賊子。
群臣之中,「鐵鉉」氣概最盛,武功最高,曾以一劍獨擋萬人兵。燕王是英雄惜英雄,雖視
鐵鉉為眼中釘,卻也最為賞識其忠心傲骨。
相傳鐵鉉在前線得知建文帝已死,錐心泣血,將一千把兵器投入熔爐, 傾全城之力鑄成一
柄寶劍。
「兇劍無懼,一屍奪燕。」
鐵鉉兵敗,將劍獻給燕王,同時也留下一句讖語。
燕王稱帝,為穩固政權,誅殺叛臣九族,凶劍也從此消聲無跡。
「鐵鉉還有一個大秘密。」
市集巷口前,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人潮中間站著一名大漢,頭帶斗笠,穿著郎中的裝扮,
他敲鈴聚眾,不替人治病,反倒是搖頭晃腦說起書來。
眾人屏氣凝神,生怕聽少了「大秘密」的任何一個字。
「各位看官,說起大俠鐵鉉,實在是怨啊!」
郎中話鋒陡轉,長嘆怨字,人群登時一陣騷動,不少人當街罵了起來。
要知道鐵鉉被燕王視為叛將,受磔刑,身受千刀萬剮,還因為不跪燕王,被活生生丟進油鍋
之中。
另有幾人切切私語,趕緊向地方衙門通報有人在宣揚鐵鉉之事。
郎中環顧四周,刻意頓了一頓,道:「這秘密只能道與杭州鄉親們聽。」
群眾中有人扯嗓叫喚:「莫非是神劍的下落!」
「非也。」郎中搖頭,賣著關子。
「鐵大俠又有何秘密?」人們喃喃問道。
「世人皆知鐵鉉武功蓋世,卻甚少提及他本是一介文人,默默無聞,行軍僅僅負責督送糧草
。」
「欸?」
鐵鉉不屬江湖任何一派,武功路數前所未聞,卻在濟南城突破重圍,一戰成名。
這事莫說杭州人不知,就連武林中人也是一無所獲。
郎中又提問:「文質書生何得何能在濟南擋下燕軍呢?」
「是了,這是為何呢?」
「鐵鉉上京時,路經咱們杭州的靈隱寺,得仙人傳靈丹,授神功,才能有如此赫赫戰功。」
「原來如此,怪不得鐵鉉大俠能守住濟南城……」人們無不點頭稱是,靈隱寺高僧輩出,佛
法武功與少林寺分庭抗禮,還曾出了位活佛濟公,仙跡奇事直到現在杭州人仍是津津樂道。
鐵鉉固然非神仙,但武功徒增是事實,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郎中這下與地方故事連繫起來
,在別地不說,對杭州本地人而言徒添了幾分可信度。
人們總希望往自家人才輩出,希望能沾點名氣,爭個出頭,說自己家鄉地靈人傑。
郎中道:「而小弟我就有幸見過鐵鉉大俠,識得這仙丹的製法。」
一名孩童忽然失聲大喊:「不可能!」
「咦?」眾人半信半疑,上下打量起這名七八來歲的孩童,只見他衣服破爛,骨瘦如材,看
上去與尋常的乞丐無異,只是眉宇間有一道英氣,落魄卻不落俗。
此時,一名腰纏著金腰帶的商人嗅到了孩童身上的酸臭味,鼻頭一皺,嫌惡道:「哪裡來的
臭叫化,你認識鐵大俠嗎,湊啥熱鬧。」
小乞丐也不干示弱,回嘴:「哼,你老婆在我床上時,說我可香了。」
富商勃然大怒,抓起腰間的馬鞭,往乞丐的腦門便是一抽:「佔老子便宜,找死。」
小乞丐不閃不避,反手捏住迎來的鞭杆子,氣定神閒,絲毫不將富商的攻擊放在眼裡。
富商想抽回馬鞭,但杆子像是嵌入石頭一般,動彈不得。
「臭叫化,給老子放手。」富商使勁,橫肉大臉都已漲得通紅,但就是不肯鬆開馬鞭。
眾人見一個大人力氣著實不如小孩,都覺得既好笑,又有趣。
本在說書的郎中,發現周遭注意力被一個小叫化子拉去,隨即向群眾中的幾人使了眼色。
一窮酸書生模樣的少年當即跳出來, 恭敬一拜,笑嘻嘻地問道:「這位爺,此人得罪你了
?」
富商看這年輕書生的衣服破爛,上頭縫著大大小小補丁,當即喝道:「你們是同夥?」
「我是路見不平拔鞭相助。」書生打量起珠光寶氣的商人,笑得更深了,說著將手一探,馬
鞭被他巧妙地奪了過來。
小乞丐冷哼一聲,見書生來緩和局面,想起他們還有正事要辦,手插在褲帶上,不再理會富
商。
「你瞧這臭叫化,目中無人,我今兒個不教訓他,我不姓盧。」富商更怒,指著小乞丐的鼻
頭。
「定是尊夫人沒教好,我幫你教訓他。」書生嘴上佔著富商便宜,但他話說得快,下手更快
,用力往乞丐的臉上就是一抽。
啪!
鞭聲響亮,但乞丐眼一瞥,蠻不在乎,這記鞭子活脫像是給他搔癢。
「這廝有法術來著。」書生喃喃道。
「把馬鞭給我。」富商大喊,想親自動手。
「這種事,交給小的。」 書生又抽了小乞丐一記鞭,力道比方才更重。
奈何小乞丐有如生了副銅筋鐵骨,仍是不痛不癢,一派泰然,嘴中還吹起口哨來。
富翁見狀不禁大怒,向書生喝道:「你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力啊?」
「我是沒吃飯,但你幫我瞧瞧,這下有沒有力!」
書生說完,對著富商臉頰猛地抽了一鞭。
富商一愣,只感到臉上感到火辣辣,甚是疼痛。
這下來得十分迅速倉促,旁觀的眾人均沒料到書生竟會反打富商一鞭。
書生不待富商反應過來,在乞丐臉上同樣的部位也抽了一下,但乞丐固然一點事也沒有,兩
者形成強烈對比。
他掂了掂馬鞭,臉色沉重,兀自沉吟道:「怪了。」
「你你你!」 富商實是沒想到書生會拿鞭子抽自己,過了半晌才意識到此等反常之事,道
:「你在搞什麼玩意,打我作甚,快打死他。」
「要打死,是這力道嗎?」書生鞭一掃,富商臉頰多出二條紅色鞭痕,喃喃道:「這鞭子有
古怪。」
鞭抽富商,三道傷痕。鞭抽乞丐,渾若無事。
鞭重抽富商, 四道傷痕。鞭抽乞丐,渾若無事。
鞭猛力抽富商, 五道傷痕。鞭抽乞丐,渾若無事。
鞭猛力抽富商, 五、六、七……書生打得忘我,後來也忘記要打乞丐,獨剩富商一昧的挨
鞭子。
富商被打得昏頭,大臉慘紅,金腰帶也被打歪了,旁邊眾人見了富商狼狽模樣,不禁拍手大
笑,大概知道小乞丐會點外家武功,而富商被書生用計給耍了。
「這是把正義之鞭,只打無恥小人。」書生雙手高舉馬鞭,下完結論,撤鞭走人。
他倆皆是杭州城的孤兒,好武的是「金換兒」,搬弄口才的書生是「葉待明」,就在方才他
們的同夥還趁亂偷走了商人金腰帶,除了這筆飛來的橫財,他們在市集與郎中還有齣好戲要
演呢。
郎中敲了三下鐘,重新吸引眾人的注意力,朗聲說道:「鐵鉉仙丹得來不易!我踏遍大江南
北採藥, 依照藥方,花費七七四十九天,終於煉成此靈丹:松風丸。」
他從藥箱中掏出一只小瓷瓶,高舉過頭,在眾人眼中亮了一亮,接著又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

眾人見那瓷瓶瓶身雪白,上頭畫著松針花紋,煞是典雅,料想裡頭便是珍貴的「松風丸」,
又見郎中如此寶貝的樣子,登時被勾起了好奇心。
好奇心似跳蚤咬,不好生抓撓一番,甚是不快。
郎中見群眾上鉤,心中竊喜,又高聲說道:「松風丹需要極多珍貴藥材,我尋訪天下也只得
其七八。」
小乞丐金換兒在旁發出冷笑:「原來是半成品。」
「饒是如此,此藥雖不能延年續命,卻有固本培元,強身建體之效。」
郎中語音頓結,隔了半晌,環顧四周,有意的輕咳一聲。
書生裝扮的葉待明登時從人群中跳出,著急地搶話,扯喉大喊:「一會兒說是靈丹,一會兒
說沒煉成,我怎麼知道你賣的不是假藥?把藥材說出來先。」
郎中見葉待明打破了尷尬的窘境,心中一寬,道:「箇中藥方,恕我不便透露,但我老實說
吧,其中缺的重要一味,就是靈芝草。」
葉待明橫了金換兒一眼,這段本是金換兒要接話,怎知他竟與郎中抬起槓來,趕緊出聲讚道
:「靈芝草那可是峨眉山仙草,據傳是百年難見,有意尋之而不得的寶貝。」
他為郎中的說詞又添玄幻色彩,把眾人是唬得一怔一愣。
不知何時,場中多出了一名捕快圍觀,他問道:「不知此藥能否抵擋瘴氣。」
「別說瘴氣,殭屍鬼魅皆是近身不得。」郎中道。
「松風丸真有奇效,想必十分昂貴。」葉待明道。
「自然價格不斐。」郎中道。
「那麼,要在哪裡才能買得到呢?」葉待明刻意大聲嚷嚷。
郎中拍了拍藥箱:「我這裡正好有七顆,願與鄉親分享。」
現場立時有人心急說道:「我出十兩銀買這松風丸。」
郎中良久不應答,然後發出一聲長嘆:「想不到我等當真無善緣。」
「大夫這是何意?」葉待明道。
「知道我為何將藥贈與你們嗎。」郎中語氣造作,感慨萬千,一副悲天憫人之貌。
「不知。」
「武林中人吃了松風丸,功力倍增,那多半是要為非作歹,江湖必定是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這孽我是擔當不了。」
「是了,江湖俠士得到丹藥,也避免不了血光之災。」葉待明也是一陣長嘆,無限惋惜。
「所以我將仙丹在此獻上,是要讓鄉親們延年益壽,多些年壽做善事,自然你我都有福報。

葉待明說道:「我父親年事也高,就當是做善事,我出二十兩銀。」
郎中又繼續吹捧道:「鐵鉉要是多吃了幾顆松風丸,那不只是能忍千刀萬剮,恐怕都生得一
副銅皮鐵骨,活脫從油鍋爬出來。」
「你莫要亂說!」金換兒情緒突然十分激動,指著郎中的鼻子大罵:「莫誣衊……鐵大俠。

郎中瞇眼微笑,目中凶光狠狠地朝葉待明瞪去。
葉待明意會,擠入人群,從後頭揪起小乞丐的衣領,硬將他拉後幾步,退出人群中心,附耳
說道:「金換兒,你莫要把事黄了。」
「我不管他葫蘆賣什麼藥,造謠中傷鐵鉉便是不行。」
葉待明按起兀自發疼的頭,這金換兒古怪的性子每每讓他傷透腦筋。
「傷的是鐵鉉名聲,與你何干。」葉待明說道。
金換兒朗聲道:「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名都沒有,何以為人。」
葉待明道:「豹皮尚且能賣錢,縱使一世英名又豈能當飯吃,你忍忍。」
「我忍不得。」金換兒昂起頭, 正氣凜然地望著眼前的襤褸書生。
骨氣能當飯吃?
葉待明常唱:世間惡,我肚餓,天不待見我,我不待天明。
倆人皆是孤兒,淪落杭州街頭,情同手足,平常靠著葉待明的聰慧,金換兒的身手,才掙幾
個饅頭。
但他才不管手法惡劣與否,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手段。
葉待明提醒金換兒,道:「事成可是有分紅十兩銀子啊。」
他們與郎中早有協議,對方負責叫賣吹噓,他們在人群中附和, 讓群眾漸入彀中而不自知
,現下收尾,就只剩收錢了。
鴨子煮熟,就到嘴邊,豈有放生的道理。
乞丐抓蛇,郎中賣藥,都是通路人,日後還多的是合作機會。
「我餓不死。」金換兒依然硬氣,不屈服。
「我不與你爭,至少別搞破壞。」葉待明道。
「哼!」金換兒冷眼一瞪。
葉待明深知金換兒的脾氣剛硬,沒那麼容易屈服,語氣直轉冰冷,說道:「你可知道小倩的
父親酒沒了。」
金換兒不知葉待明會提起小倩,不禁一怔:「那又如何。」
「你知道那廝與麗春院的老鴇談過了?」葉待明又道。
「難不成……你怎麼不告訴我?」 金換兒臉色頓時一垮,無比激動,方才的憤怒全變成慌
張。
一戶窮困潦倒的人家,一位喪盡天良的酒鬼父親,生著那麼一位婀娜多姿的姑娘。
父親最需要的是酒,最值錢的是女兒,賣與青樓,是最合理不過的選擇。
葉待明道:「我現在告訴你了,此番的錢不只為兄弟們肚子,還有那廝的酒囊。」
「……」 金換兒沉思不語,小倩孤苦伶仃,常與他們一齊摘野菜, 鬥蟋蟀,抓蛇取毒,實
是把她當自家的妹妹,實在不願意眼睜睜看她跌入火坑。
葉待明深知金換兒的脾氣拗得很,雖已告訴他隱情,但行動仍舊難測,向另一同伴使眼色,
接著自己趕緊把他拉遠。
叫賣仍在進行,杭州孤兒可不只他二人而已,大狗、王猴、鬼子……等二十三名衣服破爛的
小乞丐都是他們的夥伴。
杭州孤兒邊敲邊敲,鄉親跟著叫價,事情不只是順遂而已,實在是順遂過了頭。物以稀為貴
,丹藥數量少,松風丸的價格已喊到了五十兩。
交易正熱絡時,驀地傳來一聲長嘯,令眾人嚇呆。
嘯聲震耳,如雷。
空氣中鼓盪著渾厚巨響: 「不法!休在招搖撞騙!」
眾人聞聲眺望,只見西南方的遠處山林騷動不已,樹木傾倒,鳥雀驚飛,似有龐然巨獸疾馳
而來。
郎中對於嘯聲充耳不聞,態度不慌也不忙,持續推銷賣藥。
葉待明笑了笑,群眾驚慌,郎中反而一派從容,其中必定有詐。
「大白天的,這是什麼妖怪?」金換兒甚是疑惑,不理解聲音從何而來。
「是人。」葉待明眼睛一轉,已猜出郎中打的如意算盤。
「人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吼聲。」金換兒奇道。
「西南山上有什麼?」 葉待明反問。
金換兒一凜,道:「靈隱寺。」
只聽嘯聲逐漸逼近,眾人忽感到大風撲面而來,一名灰衣僧從天而降,「咚」雙腳沉重墜地
,大地震動不已,地板的磚塊卻絲毫未碎,反倒是郎中的藥箱霎時爆裂,木屑紛飛。
此僧人露出一腳功夫,金換兒不由得叫聲好,此僧震地而磚不碎,徒令藥箱粉碎,內功是何
等深厚精妙。
郎中見狀立即雙掌合十,躬身行禮:「弟子不法拜見師父!」
「你還肯認我這師父?」
灰衣僧語中帶怒,大袖一拂,逕自摘了郎中的斗笠,只見他頭頂上無一點毛髮,還燙了戒疤
,竟是出家的和尚。
「不法一生只認、也只服剛性師父。」
眾人已然認出來僧便是靈隱寺羅漢堂首座「剛性禪師」,他出生綠林,行事自帶草莽俠風,
為人嫉惡如仇,抓著了朝廷通緝的罪犯,如是不殺,便逼得對方剃度出家,做自己的弟子管
教。
郎中與剛性以師徒相稱,自然是寺中「不」字輩的和尚,只是喚作「不法」,不禁讓人有些
忌憚。
剛性怒聲斥喝:「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師父怎知弟子做了好事?」不法和尚故作驚訝貌。
「你使詐耍千,這是好事?」剛性右掌一握,指骨爆出一連串響。
不法知道剛性武功高強,指力更是驚人,座下弟子如犯錯,出手懲戒絕不留情面,不少師兄
弟都被捏斷手,打瘸腿,終身難逃靈隱寺。
「我不詐,是大俠鐵鉉被油炸前,曾傳我松風丸製法,雖不是仙丹,但也稱得上補身藥石。

不法畢恭畢敬,雙手將僅剩的松風丸呈上。
「確實是松風那味……」剛性一聞,皺眉沉吟著。
不法心中竊喜,這下松風丸可說是得了剛性禪師的背書,日後生意必定無往不利,道:「弟
子為了找尋材料可花費了不少功夫。」
葉待明十分佩服不法的狡黠才智,他鬥的是智,剛性空有一身橫武藝,卻是拿他不得。
剛性轉言又道:「那又為何斂取百姓錢財。」
「為了善。」不法道。
「善從何來。」 剛性道。
「散財與窮,是謂善。」不法和尚說著將方才換來的銀兩拋給圍觀的小叫化子。
眾人驚呼,白花花的銀子全都到了圍觀的杭州乞兒手上。
拿到銀兩的小乞丐都與不法是同謀,雙方套過招,對過詞,他識得這幾人,而後來趕到的剛
性禪師自然一個也不知。
「……隨我回去!」
剛性不明白箇中的緣由,憤地一手抓住不法的後領,將他整個人像行囊般提了起來,縱身往
靈隱寺飛奔離去。
不法的身材高大,眾人見剛性抓起不法,渾似無物,對其武功由衷佩服得緊。
金換兒也是緊盯著剛性的身影,感嘆道:「我要是能習得剛性大師一分武藝,那便是一生受
用無窮。」
葉待明沒時間讚嘆剛性的武功,只道此地不宜久留, 孤兒乞丐平白無故得了大筆錢財,有
心人必定眼紅。
「撤。」
鄰近的孩童聽得葉待明的命令,立即吹哨,杭州城的孤兒們跟著響應,一時哨聲不斷,此起
彼落,同伴紛紛從人群裡四散,竄入巷中。
金換兒冷哼了一聲,大步離開,葉待明暗嘆這小夥伴雖淪落街頭,多半又有苦頭吃。
葉待明在街道中飛奔,左穿右拐,直衝入一間破廟。
他才踏過廟前門檻,忽然感到後頭勁風襲來,眼前頓時一黑,失去了意識。
痛!
葉待明驚醒,一隻腳無情地踩在自己腹部上,讓他一陣反胃,胃中酸液湧入喉嚨,火辣辣的
更加難受。
那腳穿著官靴,身披藍色大褂,看那裝扮屬於杭州縣府衙門的捕頭。
那捕頭俯視葉待明,居高臨下,享受著蹂躪弱者的優越感,滿意地露出微笑,道:「錢呢?

「什麼錢?」葉待明腦袋昏沈,還不明白發生何事。
「還裝蒜!」那捕頭掄起刀鞘痛擊葉待明的鼻梁。
葉待明吃痛,定神環視,一名捕頭帶領著衙門差役守著破廟,杭州城的孤兒乞丐們皆已被麻
繩捆綁了起來,身上皆有傷,只是似乎還差了兩人……
果然不出所料,有心人果然出現了,有惡心之人。
葉待明打量起眼前的捕頭,發現他的右臂細瘦如枯枝,如萎縮了一般,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這補頭是「趙南湖」,外貌看似溫文儒雅,可行事著實心狠手辣,曾經有人拿他的手做玩笑
,隔日在江邊就多出一具少胳膊的屍體,杭州良民見著了他,無不哈腰閃避。
葉待明陪笑道:「這兒是岳王廟,看在武穆公的忠肝義膽,還請趙爺高抬貴手。」
說是岳王廟,但只是偏遠的分靈小廟,供奉著岳飛的英靈牌位,可香火遠遠不如祖廟興盛,
加之連年征戰,門樑已斷,右側的庭柱也傾倒久久無人修繕,自然也無人參拜。
小廟雖破舊,但對孤兒而言,有瓦遮雨已然足矣,這地方就讓他們二十三名孩童給佔了。
趙南湖才不管岳飛忠義之云云,只覺這廟內橫擺著竹蓆床舖,無比髒亂,還有股惡臭從甕中
傳出,甚是嫌惡,一刻也不想待在這。
「小叫化與不法和尚共謀,欺騙杭州善良老百姓,這髒錢得充公。」趙南湖語鋒犀利,直接
戳破不法的騙局,還打算將錢全撈進兜裡。
葉待明道:「我們與五雷幫有打過照面,份子錢也繳了,為何還要充公。」
尋常的衙差不入九品,月俸極低,有時官府不發錢改發米糧,米貴又發布帛,布貴又發鹽椒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捕快衙役找方法貼補家用,只是現下找到了他們孤兒的頭上。
而五雷幫是杭州土皇帝,知縣上任還需親自拜門送禮, 道上中人皆知買通五雷幫便是買通
了官府,互利之下,衙門各個都有四兩銀分紅。
趙南湖露出奸笑,故做驚訝:「你們竟與黑道匪幫勾結,這可得紀錄下來,作為呈堂正供。

葉待明暗忖:「這幫差人是不打算依道上規矩了。」
另一名胖衙役又說道:「五雷幫月錢才三兩銀,根本不夠。」
「哈!」葉待明大笑,這廝的一兩銀還讓上頭給扣了,當真是上下交奸,蛇鼠一窩。
「賄了五雷,沒賄衙門,豈還有天理。」
葉待明恨恨罵道:「當真豈有此理。」
「我也是講理的大人,快把錢獻出,饒你們不死。」趙南湖道。
「爺你講禮,竟全要?」葉待明道。
「髒錢自然得全數上繳。」趙南湖道。
葉待明知道下對上全無話語權,向一眾被俘的乞兒說道:「大伙都把錢交出來吧。」
趙南湖從腰帶掏出一只錢囊,捏著裡頭的銀兩銅錢,道:「還裝傻,足足差了一百兩的銀票
呢?」
原來趙南湖早已搜過小乞丐們的身子,把錢財搜刮一空。
郎中叫賣時,趙南湖也在場,那時一顆松風丸喊到了百兩之價,他把數全記下了,但算算還
差了一百兩的銀票。
葉待明思索眼下就只剩金換兒與「鬼子」不在,金換兒分毫未取,鬼子還趁機偷了富商的金
腰帶,莫非是另有人在半路劫了鬼子?
忽然,一道黑影從破牆中竄出,速度極快,一拳往補頭的下巴揍去。
這招來得飛快,出奇不意,趙南湖全無防備,一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黑影正是金換兒,他紮馬步,拉開架子,盤算要如何撂倒敵人。
葉待明趁捕頭恍神之際,趕緊爬起身來,掙脫了束縛。
金換兒大喝一聲,揉身衝出,拳頭瞄準另一名胖衙差的腰間。
胖衙差正要提臂招架,金換兒陡然變招,刺拳改抓,腳往敵人下盤一勾,衙差重心頓時不穩
,向前方猛跌。
「好一個槍術架子,看刀。」
趙南湖回神,飛快拔出腰刀,話還未說完,已先出刀。
金換兒招數精妙,一式便將敵人扳倒,他還未收勢,未回頭,先感到一陣冰冷的殺氣襲背,
讓他寒毛直豎。
來不及!
鮮血濺出,趙南湖聞到了血腥味,嘴角扭曲,露出一抹邪笑。
金換兒躲不得,只能稍稍錯開身軀,避去致命傷,讓肩頭去承受趙南湖凌厲一砍。
交手只在瞬間,雙拳難敵利刃,金換兒已無還手餘地,衙役們仗著人多,撲上前將其制服。
「你出奇不意打幾個莊稼漢還可以,跟我鬥你還差得遠。」
趙南湖受過六扇門的指點,武功有別於尋常衙差,經歷過幾場硬仗,手段更是狠辣,金換兒
固然難敵。
葉待明不像金換兒有武功底子,心生一計,快步跑到一只大甕旁。
「想走!」胖衙役見葉待明要逃,抬腿便踢向他的背心。
葉待明受力,身體直接向前撞,「鏗」大甕應聲而碎。
嘶…… 嘶…… 嘶……
破甕傳出詭異的聲響,一條條異物蜿蜒竄動而出,胖衙役見了失聲驚叫:「有蛇!」
抓蛇是叫化子生財工具,平時養在甕中,可藥可食,此刻卻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讓你們嘗嘗蛇的毒牙。」葉待明抓起幾條斑斕小蛇,往衙役身上就丟。
「唉唷!」數名衙役冷不防被咬了幾口。
他們見那蛇鱗鮮豔,定有劇毒,紛紛發出驚呼,慌張地拍掉纏到自己身上的毒蛇。
趙南湖十分鎮靜,絲毫不為所動,隨手一刀斬下爬向自己的蛇頭,向部下喝道:「冷靜!」
他細觀地上花花綠綠的蛇群,卻是從未見過這般鮮豔的毒蛇,頭還是圓狀,覺得有異,大膽
的抓起一條花蛇,用力一搓鱗片,黃色的鱗粉竟直接沾染在手上。
葉待明喝道:「你們都已身中劇毒,若是想要活命,便放了我的夥伴。」
趙南湖揚起自己萎縮的右手,淡淡說道:「殺了孩娃喂蛇。」
語氣平靜,道出陰狠的指令。
官差不明就理,遲疑半晌,但他們不是第一次幹殺人越貨的勾當,面對命令還是抽出了匕首
,往杭州孤兒的脖子一抹。
數道血泉從孩童的咽喉缺口噴濺而出, 蛇聞了濃郁的血味,無不避散離去。
眾衙役對趙南湖的解套方法大感奇特,殊不知叫化子為了捕蛇長期服用雄黃,鮮血有驅蛇之
效,蛇本就是出於自衛才會攻擊人類,在嗅到雄黃血後自然沒有停留。
「停手!」葉待明見夥伴被殺,知道眼前之人心遠比傳言還狠,手段比蛇更毒,妄不可與其
正面交鋒。
趙南湖冷眼一瞥,道:「跪下。」
葉待明不敢不從,跪倒在地:「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幾位差爺中了毒,小的可以將解藥獻
上,只要……」
趙南湖直接打斷了葉待明,大聲嘆氣:「仍是不悔改,再殺幾個。」
衙役個個不明所以,蛇群不是已經散了嗎,為何還要見血,談判的籌碼還是多些比較好,他
們雖然心中仍抱有疑問,但刀已先動。
遵從命令,總是比思考來得容易。
十來名孩童的喉嚨被剖開,霎時變成上岸的魚, 拼命的想要呼吸,痛苦的扭動身軀,卻是
逐漸失去了活力,最後無力攤軟在地。
趙南湖又問:「他們中毒了?」
葉待明方寸大亂,慌道:「蛇無毒,上頭的色彩是我用梔子花、鳳仙花的染料畫上去的。」
其實他們也抓捕不少毒蛇,但絕計不會將毒蛇養在床榻所及之處。
趙南湖笑了笑,這葉待明的詭計倒不少。
「敢耍老子。」 一旁的胖衙役知道自己被戲弄,盛怒之下,提刀就要剁了葉待明。
「還得問出一百兩下落,他留到最後。」
趙南湖攔下刀,只許衙役們對葉待明拳打腳踢洩憤。
葉待明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衙役 在自己的身軀發洩怒,他眼睜睜看著同伴們鮮血
流盡,氣絕而亡,此時皮肉的痛,遠不及他心底的痛。
「濫殺無辜,你要怎麼向上交待!」金換兒緊咬齒,捂著肩膀的傷,怒聲質問捕頭。
趙南湖從袖中拿出一張寫滿字以及蓋了大印的黃紙,朗聲念道:「奉旨誅殺叛臣方孝孺十族
……而你們這群叫化子是他的朋友,奉旨剿殺。」
十族,九族加上朋友門生,方孝孺乃是浙江出生,在杭州受誅者達百人,受牽連者達數千人

對衙門而言,白的也能說成黑的,更何況死無對證,對他們更有利。
又有誰會在乎無任何依靠的孤兒呢。
金換兒深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道理,不禁勃然大怒:「你們血口噴人!是男人就承擔
起殺人越貨的惡行。」
趙南湖眼瞇成一線,陰陰笑道:「方家子嗣至今皆下落不明,而你的年齡好像與其子相仿啊
。」
一個小娃居然會使槍形拳法,背景值得深挖,或者值得栽贓嫁禍。
「……」金換兒似被掐中了把柄,一時語澀,死瞪著眼前一干衙差。
「帶走,押入我私人的鐵籠,好生照料。」趙南湖看著金換兒,嘴角露出微笑,這俊俏的娃
兒正合自己的性癖,在定罪前,可得好好享用一番。
金換兒一邊痛罵著衙差,一邊被架離了岳王廟。
「一百兩銀票呢?」 趙南湖掌握生殺與奪大權,滿意地看著臣服在地的葉待明, 他無比地
享受逼人入絕境帶來的優越感。
葉待明顫聲說道:「我當真不知。」
趙南湖意味深長說道:「你知道一不做,二不休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
「要嘛不做,要嘛索性做到底。」 趙南湖嘻嘻一笑。
葉待明大驚:「差爺,求你了。」
咚、咚、咚、葉待明用力磕頭,額頭頓時崩裂出血,他願以最卑賤的姿態屈服,只望趙南湖
能收回成命。
但血腥味卻更濃了,破廟變成屠宰場,大量的鮮血在地板匯集成窪,沾濕衙役的鞋底。
葉待明額頭久貼在地,不再求饒,因為夥伴們都不再扭動,皆已止住呼吸。
為何?
為何他們這些孤兒為甚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他本就不該與不法交易?是他不夠聰明,計
畫得不夠透徹,還是人心遠比聰明才智更厲害,更加惡毒。
「松骨寒鐵鑄,月姬夜慕朝。」
「風凌知勁節,劍勢干青霄。」
忽然,有一女子歌聲細細傳入岳王廟內。
歌聲美妙,幽怨動人,字句透出一股孤高冷傲之風,眾人無不感到涼意刺骨。
眾人忍不住注視門口外,趙南湖揮手,喚外頭的部下進廟。
葉待明只見衙役架著一位少女入廟,她的大眼水靈,兩頰仍掛著淚痕,模樣楚楚動人。
「小倩!」葉待明驚呼,此女子正是他們想從青樓救回的姑娘。
「女娃的曲兒唱得真好。」趙南湖由衷稱讚,轉頭細品少女姿色,她身材苗條,嗓音柔美,
定然可以成為青樓頭牌。
小倩緊咬著唇,俏臉無一絲血色,細聲說道:「不是我……」
葉待明大吼:「小倩怎麼會在這?」
「你們的底子我挖的是一清二楚,麗春院張媽也是我的舊識,這賣身契我幫她訂了。」
趙南湖說著從懷中亮出一張黃紙,證明自己是有憑有據。
逼良為娼的不是只有黑道而已,白道的手段往往更直接冷酷。
「期限明明還沒到。」 葉待明恨恨道。
「她爹酒癮到了,還管什麼良辰吉日。」趙南湖晃了晃手中的賣身契,讓葉待明瞧個明白,
下方還有小倩她爹的署名畫押。
「你別動小倩,她對此事一無所知。」
趙南湖嘿的一笑,想到幾種折磨葉待明心智的法子,心想是要讓部下辣手摧花,當場淫褻小
倩,還是要直接將她開腸剖肚。
小倩低頭,細聲道:「能讓我勸待明哥哥嗎?」
趙南湖瞇起眼,默許了小倩言語,打算先讓葉待明感受點溫暖,等會再全部奪走,到時定然
會令他更加絕望。
欣賞一個人陷入絕望的神情,那可是千金難買的至寶。
葉待明伏在地上,只看得見小倩的繡花鞋,他深深自責,此時自己實在是無顏直視小倩:「
是我不夠謹慎,不夠聰明,無力救同伴,無力救金換兒……我萬死不足以謝罪。」
他語音哽咽,熱淚點點滴落地,心中無比愧對死去的夥伴。
「我不會讓你死的。」
小倩從懷中小心翼翼拿出小包袱,緩緩攤開,裡頭露出一截黑黝黝的鐵片。
一股異香散出,直接鑽入眾人鼻腔,令趙南湖大驚,料想是淬有劇毒的兵器,當下出刀將小
倩所捧的鐵片打落。
那鐵片墜下,直接打中葉待明的額頭,一股焦味油然而生。
趙南湖寬心,暗忖:「果然有腐蝕性。」
葉待明只覺前額炙熱不已,連半邊的頭髮也冒出白煙,頭顱被大幅灼傷。
他趕忙伸手拿下鐵片,但握在掌中,鐵片卻已不再滾燙。
細看發現鐵片,發現是長劍的一截碎片,劍身還刻著奇怪的甲骨文字。
葉待明往額頭一摸,凹凸不平,果然劍身的字跡也烙印在自己的肌膚之上。
趙南湖判斷鐵片毒性已消散,得意地譏諷小倩:「你還有什麼法寶全使出來吧。」
「還有松風丸。」
葉待明仰頭,見小倩手指拈著一顆丹藥,顏色淡黃,散發著松花的淡香,正是不法和尚招搖
撞騙時所用的松風丸。
趙南湖先是一怔,隨即大笑:「有趣,有趣,你這女娃當真有趣。拿了靈丹,是要成仙不成
。」
「非靈丹,非成仙,而是鍛劍之材。」小倩纖指微微施力,捏碎藥丸,粉末全飄落在葉待明
身上。
那藥末一觸到葉待明,他立時覺得額頭燃燒了起來。
胖衙役見葉待明相貌盡毀,神情痛苦,不懂小倩為何要折磨自己的同伴,疑惑問道:「鍛什
麼勞子劍?」
「凶劍。」
此時,葉待明感到一股熱氣從額頭竄進體內,散入四肢,猶如身陷火爐,忍不住縱聲大吼。
啊啊啊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響之大,趙南湖只覺自己的耳膜幾近破裂,他可不希望有外人發現自己的髒事,斜斜地切
出右掌,以一招「鐵掌橫牛」重擊葉待明的胸口。
葉待明感受一股內勁如刀鋒襲來,刺入五臟六腑,接著整個身子受力向後飛。
「碰」神龕、牌位應聲撞毀,最後撞著了牆壁才停了下來。
胖衙役高聲叫好,拍起馬屁:「捕頭神功蓋世,這一掌定然可以讓你入六扇門皇榜。」
趙捕頭低頭看了看自己萎縮的手掌,掌紋火紅,像極了燃燒的木炭,這招「鐵掌橫牛」,是
他多年前好不容易才從一名錦衣衛偷學來的,代價不小。
他最近潛心修煉鐵掌,已有七成火候,威力頗大,一掌能輕鬆震倒三尺石碑,此時順手就施
展了這絕學。
「我的頭,頭……好痛!」
葉待明從破磚殘瓦霍地站起,步伐混亂,捂頭痛嚎,眾衙役都嚇了一跳,未料葉待明竟還有
力氣能夠爬起身來。
他的額頭上的烙印發燙,衙役們遠遠都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息。
胖衙役納悶道:「這是什麼妖法?還是又有詭計?」
趙南湖沒想到有人挨了自己絕招還能活命,十分詫異,更發現自己萎縮的右手竟開始隱隱發
疼,皺紋緊崩了起來。
「殺,以絕後患。」 趙南湖渾身都覺不對勁,著急下令。
眾衙役紛紛出手,圍住葉待明,猛力朝他身上揮刀,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卻發生了!
數把刀碰上葉待明的肌膚,竟發出「鏗鏘」低鳴,令衙役的虎口大震,硬得像是砍在鐵塊之
上。
葉待明不受刀槍所侵,渾身散發熱氣,皮膚出現細碎的紋理,接著龜裂。
「欸!」
眾衙役大吃一驚,不曉得為何葉待明突然生了副銅皮鐵骨。
「刀槍不入,難道是近來肆虐的……殭屍?」胖衙役不信邪,抽刀再斬,直斬葉待明腦門。
葉待明下意識抬手想防,利刃撞鐵骨,爆出一陣火星。
他感覺不到自己手,也感覺不到痛,低頭望著同伴的屍體,眼眶卻流出兩道血淚,淚珠滑過
臉龐,遇熱化為兩道黑痕。
此時周圍的溫度高漲,趙南湖卻倒抽了口涼氣。他猛地想起過去靖難戰爭的敵人,一身赤膊
卻硬如鐵甲,手持重劍,劍技無與倫比。
士兵的眼角有兩道黑線劃過臉龐,如豹,如淚。
被遺忘的恐懼終將被憶起,朝廷上下均封口不提的名字:「玄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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