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六朝燕歌行十之一 比燕雙飛

作者: roson (roson)   2019-09-30 15:5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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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比燕雙飛
  黑色的漆幾光可鑒人,幾案一角擺著一隻藍田玉雕成的香爐,青碧的玉胎帶
著細緻的冰紋,爐蓋上方雕刻著一隻數寸高的仙鶴,昂首振翅,作勢欲飛,將翔
未翔。一縷清煙從仙鶴口中逸出,如絲般筆直而上。
  舞陽程侯憑幾而坐,神情間淡淡的,帶著幾分疏離的客氣說道:「段少卿辛
苦,年節時間還要奔忙。」
  段文楚連聲道:「不敢,不敢。君上百忙之中撥冗接見,在下感激涕零。倒
是在下冒昧而來,年節之時打擾君上,在下誠惶誠恐,委實不安之至。」
  段文楚一大早就登門求見,程宗揚晾了他半個時辰,跟賈文和談完,才在正
廳接見了這位鴻臚寺少卿。
  段文楚姿態放得極低,什麼朝廷尊嚴,大國體面,眼下都顧不得了。六朝雖
然對等,但漢國武皇帝時,唐皇、宋主、秦王、晉帝、昭南君長共尊武皇帝為天
子,漢國於六朝之中隱為上國。明日元正大朝會,萬邦來賀,漢使排名第一,地
位尊貴不說,份量更是極重,若是缺席,被一眾屬國看了笑話,朝廷顏面何存?
  可偏偏前日出了大慈恩寺那檔子破事,自己連日來頻頻登門求見,卻連程侯
的面都見不著。昨日聖上專門召他入覲,親口叮囑,無論如何也要安撫好漢使,
切不可使此事成為兩國邦交的污點,傷了大唐的體面。
  為了能面見程侯,朝廷也是狠狠出了回血,不僅將宣平坊的程氏私宅列為使
節駐地,同意在宅院範圍之內,不受唐律管轄,並且將法雲尼寺贈送給程侯為家
廟。同時舞陽侯的車駕也作為使節專車,一眾官吏不得攔查,不避宵禁,唐國官
方還有提供保護的義務。
  此舉等於讓這位漢國的舞陽侯在長安城內變相擁有了兩處飛地,雖然地不過
數畝,名義也是出於對程侯出使唐國之舉的格外優容,但實質上與割地無異。相
比於這些凌駕於唐國律例之上的特權,其他財物的賠償,宮中的賞賜,都如浮雲
一般,無足輕重了。
  程宗揚對唐國官方的補償條件也算滿意,唯一的遺憾就是石超沒有買處更大
的宅院,要是把整個宣平坊全買下來才好呢。但也不是沒有變通的辦法,比如中
行說就提出,在程宅與隔街相望的法雲尼寺之間,凌空飛架一條雙層復道,不僅
可以溝通兩者,還可以俯瞰教坊秀色——程宗揚都不明白,他一個太監,怎麼對
偷窺教坊這麼感興趣?
  程宗揚倒是有想法把水泥建築技術引進長安,在自家宅院內起座高樓,大雁
塔十層,自己就建個十二層,面積不夠,高度來湊。不過想想自己每到一處,都
大興土木,建康的臨江樓、臨安的武穆王府改建、江州的城防、碼頭,還有舞都
正待開工的大工程……
  自己要敢在長安再搞個房地產開發,資金一旦告罄,恐怕所有項目全都會變
成爛尾樓。奸臣兄會不會死諫不好說,但盼著實驗室都盼到眼出血的蔡爺肯定要
跟自己玩命,所以這個念頭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付出巨大的代價之後,鴻臚寺少卿段文楚終於如願見到了程侯,他首先代
表唐國官方,當面向其表達歉意,然後誠懇地邀請程侯參加元正大朝會,以示漢
唐兩國友誼之樹萬古長青。
  程宗揚不置可否,只隨意道:「大慈恩寺諸位高僧想來也辛苦得緊,除了打
座唸經,還要忙著持弩舞矛,勤習騎射,連面都見不著。」
  段文楚額頭滲出汗珠,「君上說笑了。」
  這是怨念不解啊。可大慈恩寺那幫賊禿抵死不肯磕頭道歉,窺基大師甚至放
出話來:佛門比丘只拜佛祖菩薩,即便世間帝王也只躬身為禮,不得跪拜。給漢
國一個使節的小老婆磕頭?不如燒了大慈恩寺!大家一起上西天,在佛祖面前分
說清楚!
  江王李炎為人豪爽仗義,自己一番訴苦,本來答應親自出面,向程侯致歉,
結果那邊太真公主放出話來,他要敢代替大慈恩寺那幫禿驢出頭,立刻打死!堂
堂親王迫於鎮國大長公主的淫威,事到臨頭竟然縮了。
  段文楚夾在中間,短短數日,便感覺折壽十年,愁緒滿懷,心力交瘁,整個
人都憔悴如冬日的殘荷,只剩下枯枝敗葉,連詩都吟不出來了。
  幸好程侯寬仁大度,沒有再繼續糾結大慈恩寺那幫賊禿的無禮,只嘲諷了幾
句,然後道:「行了,我也不為難你。明日一早,本侯赴大明宮朝賀便是。」
  段文楚心頭一陣激盪,險些落下淚來,啞著嗓子道:「君上……高義……在
下……銘感五內……嗚嗚……」
  「先別哭,有點事還要你幫個忙。」
  「唔?」段文楚熱淚縱橫地抬起臉。
  …………………………………………………………………………………
  送走拍著胸脯,滿口應諾的段文楚,還未過辰時。今日是大年三十,年終歲
末的日子,除了段文楚因為公務不得不來,尋常賓客都不會在這種闔家團聚的時
候登門拜訪。
  程宗揚昨晚又鑽車底又爬牆,折騰到半夜,一大早又是跟賈文和分析情報,
又是見客,這會兒放鬆下來,倒是有心睡個回籠覺——今晚除夕,慣例要守歲,
而明日的大朝會凌晨開啟宮門,天不亮百官就必須在待漏院聚齊。段文楚憑借多
年早朝的經驗,建議程侯四更天,也就是凌晨兩三點整裝出發,才好趕上朝會。
  朝會之後,唐皇還要賜酒賜宴,群臣賦詩敬賀,一整套禮儀折騰下來,後天
凌晨能到家都算早的。這麼一算,自己等於整整三天就睡了昨晚那麼一會兒,不
如趁上午閒暇,補上一覺。
  回到內宅,中行說正指揮著張惲、壽奴、光奴等人打掃庭院。那死太監眼睛
裡可是揉不進半點沙子的,稍有不妥當,就是一通狗血淋頭的瘋狂辱罵。張惲原
本在宮裡也是有頭臉的首領太監,這會兒被中行說罵得跟孫子一樣。孫壽等人自
不必說,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程宗揚在旁看著,怎麼感覺這廝在家裡比自己都威風?總算中行說只是言語
攻擊,沒有動手,程宗揚也懶得理他。
  進了內堂,也沒比外面好多少。一進門,便看到孫暖雙手扶著一隻盛滿水的
玉碗放在頭頂,直挺挺跪在門邊。
  「又怎麼了?」
  罌奴道:「這賤婢打碎了一隻琉璃盞,蛇姊姊叫她立規矩。」
  「行了,又不是砸不起。大過年的,起來吧。」
  罌奴道:「主子開恩,你就起來吧。」
  孫暖放下玉碗,委委屈屈地說道:「多謝主子。」
  程宗揚隨手摸著她的粉頰,看著罌粟女道:「別的人呢?」
  罌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程宗揚不禁莞爾,「又是你們的主意?」
  罌奴笑道:「畢竟要服侍主子,總得多學些花樣才是。」
  「在哪兒呢?」
  罌奴指了指樓上。
  二樓廂房是幾名侍奴的住處。石超平常奢侈慣了,這回又靠著水泥的生意大
賺一筆,揚眉吐氣之餘,出手毫不吝嗇,即便奴婢的房間仍然陳設華麗。房內用
的全是唐國少見的高腳傢具,案上擺著水仙盆,瓶內插著梅枝,還有幾件上等的
藍田玉的擺件,淡雅中透著不差錢的富貴。
  不過此時,房內的景致卻與淡雅毫不沾邊。地板上鋪著猩紅的地毯,兩具雪
白的女體猶如光溜溜的白蛇一般,正赤條條糾纏在一起,淫態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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