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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你說魔界糧食過剩、穀賤傷農，只怕過剩的東西不只糧食。你說生
活富足更容易斷絕煩惱，但是這個富足不會只是吃飽、能活下去而已對吧？浮蓮魔
道境界提升極快，又普及教育大眾，想必人人壽命悠長。」
東方璃看我沉默，放膽暢所欲言：「你們到底是如何榨取這個世界的一切？那
些修魔者自私自利、為了提升修為能夠濫殺無辜，你們浮蓮魔道確實好一點，但只
是把個人的自私拓展成全人類的自私。」
「啪、啪、啪。」我用力拍手：「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你承認浮蓮魔道的錯誤？」
「我承認，但也不承認。」
「你什麼意思？」她沙啞的聲音又響亮幾分。
「資源確實有限，但遠比妳想像的更多。」
「終究會用盡。」
「妳誤會了我的意思。這世界是一座寶庫，放滿許多寶箱，有很多寶物我們不
曾利用就讓他白白浪費掉了。我們固然揮金如土，但也會把那些本來會浪費的寶物
挖掘出來使用，例如大海潮起潮落、日復一日，你們可曾想過利用這種能量？陽光
照在荒地上一點用都沒有，你們可曾想過收集這些能量？」
「到處都有吸收日月精華的陣法。」
「好吧。」妳這是不按套路來！
「但我懂你的意思。」東方璃回歸平靜，多了幾分欲振乏力的疲倦感：「我們
……甚至還沒有從個人的自私變成全人類的自私。我們用自己的方式去敬愛這天地
，自以為是的善意，也是一種自私啊……。」
看見東方璃虛弱的神情，她已經無力再大肆批評我的作為。正因為全心愛著這
方天地，世界受到破壞時才會全意悲傷，直到剛才，我認識的她都是武裝起的假象。
精神耗弱的東方璃失去意識往前傾倒，我反射性地動手扶住她，難以想像一個
金丹期的修真者會哭泣到昏厥過去。
「二型、五式。」我兩隻手掌放出充滿彈性的護盾，讓她躺在上頭，用祕法飛
彈的形式把護盾推出去：「有沒有哪位女士，可以幫我把那位修真者送回房間好好
照料她？」
「好的，指揮官。」艦上一位女兵回報。
「唉……。」明明剛成為大魔法師、閃現核彈轟爆天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我卻開心不起來：「輸了！」
「你輸了什麼？」丹虹老早就待在一旁守候，只是不想打擾我跟東方璃的互動
罷了，見到我把東方璃送走才靠過來關心。
「雖然是行動前編出來的思想，但我沒想過會被反駁成這樣。」
「其實你還可以堅持的。」
「這種事情不能完全勝利的話，跟輸了有什麼兩樣？在我不得不承認她的論點
時，儘管只承認一部份，也確實動搖了我的基礎。」我說道：「趁早放她離開吧，
不然等到她的報應到來就太遲了。」
「嗯──你也太關心她了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哪有？沒想到有人能讓我這幹話神認輸，感到惺惺相惜。」
「你的下一句話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什麼？」我接在她後面開口，浮誇的往後一跳、用全身的肢體
動作演出震驚：「好了啦，收拾收拾、除了考古團留下來繼續調查，都回去吧。幾
天沒回楓城，不知道那裡會不會出什麼大事。」
「哼哼──。」丹虹意味深長的笑著。
「……雖說精神力有強弱之分，但每個人的時間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時。」我也
回應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
回歸楓城，彈指間毀滅掉一個門派的消息透過司徒虛空證實，在魔教高層內部
流傳。當晚司徒虛空就率領魔教九宗各高層，奉我為魔道共主。
司徒虛空把我想的太強大，他多半以為我只要一碰到對手，就能把他跟核彈一
起傳送到高空引爆。傳送門要傳送夾帶魔力的物體其實有許多限制，只要他處於渾
身釋放魔力的臨戰狀態，我不可能讓他通過傳送門。除非跟關紫雲一樣用魔力完全
壓制住三藏，再親自帶他走。
能被我直接送走的我也犯不著用核彈炸他，還以為核彈跟瓦斯桶一樣一桶八百
塊？現在用一顆少一顆，只剩下四千多顆而已了！
等到一切安定之後，我找來了東方璃，她的眼神充滿英氣、沒有留下半點那天
核爆後的哀傷。
「又要講解浮蓮魔道了嗎？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
「我認輸。」
「……什麼？」
「我承認妳的說法駁倒了浮蓮魔道，雖然妳只是讓我服氣，不代表徹底否定浮
蓮魔道的一切，我還是算妳贏了賭約。」我坐在辦公桌前攤開雙手：「妳自由了，
儘管離開楓城、回到門派去吧！還是說要我送妳一程？」
「你就這樣認輸了？還是想逃避我接下來要說的道理？」
「我認輸了，妳要認為我在逃避也沒關係。比起和我在這裡做意氣之爭，早點
回家和家人團圓不是更好嗎？」我微笑：「妳就當我怕了吧。」
青衣女子表情變幻不定，不知怎地夾雜了憂慮的神情。
「……告辭。」心底的千言萬語最後化為兩個字，東方璃轉身想要離去。
「從妳那裡沒收的東西，到了城門會有人交給妳，妳好好清點。」
她並不回應，只是稍微點頭表明自己有聽進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心底的內疚卻一分一毫都沒有減少。
用核彈轟爆天劫我心安理得，但這並不是我第一次在玄靈界放核彈，我對那個
惡魔般的主意感到慚愧。另外一件讓我愧疚的事情，是我預見了接下來會發生在東
方璃身上的事情，卻沒有提前阻止，選擇視而不見。
聽起來有點臭屁，好像我料事如神、洞燭機先，但我就是知道那些修真者的死
樣子，加上現在的情勢比我拿來預測的基準還要更糟。
「出污泥而不染，何其困難啊！」我在猶豫要不要出手幫她，因為這可能會讓
結果惡化下去：「……我只是去逛一逛而已，反正我現在只能空等其他人的調查出
爐，出去晃一晃也好。」
古文要等人翻譯、連結世界的間隙要等調查結果、魔教等司徒虛空打理，所以
除了調查司徒虛空前世世界的資訊、熟悉大魔法師的能力、優化閃現術的施法步驟
、向關紫雲討教閃現術的施法訣竅、持續引導風向穩固魔道勢力……以及各種雜七
雜八的工作，其實我有很多空閒時間。
嗯！看來沒什麼重大工作，去逛街囉！
「祕法。」肩膀一聳穿上隱鴆，我開啟隱形能力溜出辦公室。以修真者對魔力
的靈敏度，我沒辦法太接近，只能遠遠看著東方璃。
好在魔法師對靈氣的靈敏度同樣驚人，我的境界又遠在東方璃之上，有辦法在
她的感知範圍外監視她。於是我看著她走向城門，拿走屬於她的飛劍和乾坤袋，再
三檢查後離開楓城。
她步履如飛，行走無異於奔跑，走出幾里路後簡單布置個驅趕野獸的陣法，盤
腿坐下恢復靈氣。她看起來也沒有入定（冥想）到很深層的地方，始終警戒四周，
畢竟距離「敵人」地盤沒多遠，要不是太久沒有吐納靈氣、她根本不會想在這種地
方休息吧？
「噠噠噠噠……。」幾道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康莊大道誰都能走，我沒有多關
注，直到發現那些騎馬的修魔者的目的是追蹤東方璃為止。
這些修魔者都是金丹，帶頭者卻感覺只有築基，仔細一看不是張榮嗎？我不禁
多放一分心神在他們身上。
「我本來不想用這招的。」我彈指射出一枚竊聽器、剛脫手便閃現到張榮背上
，拿出無線電調整頻率。
東方璃本來就沒有走多遠，張榮等人不到兩分鐘就追上來，早早感應到魔力的
東方璃停止打坐站立起來。
「淨琉仙子，妳打算要去哪裡？」馬匹包圍住東方璃。
「劉傑輸了與我的賭約，放我離開，我正準備回到北斗派。」東方璃跟張榮有
過幾次照面，對我這徒弟還算熟悉。
「恐怕不能讓妳如願，天底下無論修真者、修魔者，都是憑藉武力壓榨百姓的
人渣，唯獨浮蓮宗致力於拉近人民與修練者的差距。將妳縱虎歸山，會對浮蓮宗不利。」
「如果只是想要宣揚魔道的話，請你讓開。」東方璃表情冰冷。
「辦不到！師尊對你們循循善誘、希望你們能改邪歸正，你們卻執迷不悟。說
什麼正邪不兩立、替天行道，都是為了從百姓身上壓榨更多的藉口！你們都該死！
」張榮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指著東方璃痛斥：「妖怪吃人只求一頓飽餐，你們吃人
卻是貪得無厭！把人們當畜牲眷養、使役！」
「你說的沒錯，正派之中藏汙納垢，確實有不少敗類。」
「妳之前明明就死不承認的。」
「當時我與那魔頭在爭論，自然要不計一切否定他。」東方璃對不久前還是平
民百姓的張榮頗感興趣：「那你想要怎麼做？」
「我要革命。」
「何謂革命？」
「師尊只提過隻字片語，卻啟發了我，他並沒有細說、所以我也是自己想像出
來的。」張榮的話提起我的興趣：「人皆有天命，命中註定誰能修真、誰只能當平
頭百姓，我們要革除上天強加給我們的命運，這就是革命。」
革命這個詞彙竟然可以這樣理解？
「可笑至極，天命虛無飄渺、你怎麼革除？」
「人定可以勝天。浮蓮魔法變化萬千，任何人只要努力成就都不會太差。可以
隨心所欲選擇自己的將來，此為自由。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功練，不因出身有所偏
頗，都有資格修煉，此為平等。」
張榮說道：「魔界有異於人類的種族，長獠牙者、金髮碧眼者不及其數，他們
都能齊心同力合作，我們這些人類為什麼不能團結起來？因為天生的不平等讓階級
對立，修煉者分成正道魔道、其下又分成大小宗派各自統御城鎮，勢力錯綜複雜。
打破對立，民胞物與，讓人族統一，此為博愛。」
「我革命所求，惟自由平等博愛而已！」張榮一席話鏗鏘有力，沒想到我隨口
講了點主世界的社會結構、奴隸反撲的故事，他就能腦補這麼多。
真想讓那些「因為政府好壞壞、所以我們來反政府吧」的幼稚反政府恐怖分子
聽聽他的理想。
「那恭祝你能達成此等偉業，容我告辭。」
「你們這些修真者、修魔者都是該被打倒的對象，淨琉仙子，妳只有兩條路能
走……歸順浮蓮宗，或者死。」張榮和一干金丹修魔者釋放魔力威嚇。
「聽起來，不是劉傑命令你這麼做的。」
「我敬愛師尊，但是更愛自己這份理想。師尊手段通天、有辦法不開殺戒慢慢
達成目的，我是個弱者，只能靠殺戮解決問題、盡快達成目標。」
「哼……那我就放心了。」東方璃手握劍柄：「肆意妄為的孽徒，我就好心替
那魔頭清理門戶。」
「管教徒弟這回事，不勞仙子費心了。」我閃現到兩人之間，看也不看張榮：
「華富，你截住淨琉仙子所為何事？」
我裝作沒聽見他們的交談，想給張榮一個機會。
「叩見師尊。」「叩見宗主。」「叩見宗主！」一群人紛紛翻身下馬跪地行禮
，張榮額頭碰地恭恭敬敬的應答：「師尊慈悲為懷，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長年受到
那些修真走狗欺壓，這些人死性不改、日前逃跑的修真狗也是，不僅不感念師尊的
不殺之恩，還到處造謠。為了成就浮蓮宗大業，必須殺一儆百，徒兒願代師尊承接
殺業，殺光修真走狗、修魔敗類，還天下百姓祥和。」
「你這修為真是進步神速。」
「全靠師尊教導有方。」
「我看是殺了不少修真者吧？殺了多少人？」
「徒兒沒有數。」
「讓仙子見笑了，我會帶孽徒回去好好管教，仙子請回。」我對東方璃抱拳行
禮，轉頭就向張榮等人說道：「走。」
「師尊……。」
「難道要我跪下來求你嗎？」我冷冷說道，張榮連忙爬起來、跳上馬背，東方
璃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繼續前行。
我憑空飛行，與張榮並駕齊驅：「華富。」
「在。」
「你什麼時候偉大到可以審判人了？」
「請師尊恕罪。」
「華富，我問你，一個人心地純真善良、不知人心險惡，也不曾被人教過何謂
邪惡，所作所為遵循天生的善意，這是善良嗎？」我搬出了收他為徒之前問過的問題。
「師尊有言：這不叫善良，這叫沒得選擇。」
「什麼意思？」照搬我的答案可不能算是解答。
「恕徒兒愚鈍，徒兒至今仍無法理解。」
「你天性純樸善良，老老實實當了教書先生許多年、傳授兒童道德良知，難道不
是修真者們的統治逼你老老實實教書的嗎？你要是敢作亂，老早被修真者送去挖礦、
不知道會在哪裡死去。」
「這……。」
「學習魔法後有了力量、得到自由，有得選擇了。然後呢？去迫害一個你沒發現
有罪的修真者。」我看看左右，那些隨行的修魔者也豎耳傾聽：「被強迫不能做壞事
算什麼善良？雖然我說不看心性、只看行為，難道無力作惡的壞蛋就能稱為大好人了
嗎？如果我用你的標準處世，你也該死啊！」
「師尊饒命！」
「我不罰你，是因為我也忘了教你這道理：只有完全了解善惡的後果、為善為惡
能隨心所欲，卻還能選擇行善的人才能被稱為善良。受外力操控的人無善無惡，只是
個物體。」我停下飛行：「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有要事在身，辦完就回來問你感想
，如果你能寫一篇文章反省那就再好不過了。」
「遵從師尊旨意。」張榮勒馬、扭身對我抱拳行禮。
我不再理會他，直接朝北斗派飛行。剛才我竟然想尾行東方璃回去，想想真是變
態，直接飛去她的目的地不就好了？也是這一念之差讓我發現張榮的行徑，雙方要是
真的打起來必定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