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芹見了康燕兒求神保佑的模樣，心裡其實很想與她一同呼天搶地禱告，雖說也不知道神
明是否聽得見，但至少可以讓情緒稍微緩和些。
可是自己若與康燕兒一樣放棄自我，眾人恐怕也絕望了，唯有自己必須要振作起來。
自己若死，劉家覆滅便成定局，曲非煙亦將死去，好不容易學到了「小無相功」，這可神
奇的功法，怎麼能就此冤死在這兒。
魯莽難成大事，劉芹靜下心來，暗忖不論如何，都要與香藥夜叉拼一拼，但是這廝使得是
袖箭，稍有不甚可能就會傷及李莫愁與康燕兒。
劉芹向不苟言笑的李莫愁，輕聲喚道：「莫愁！」
「……」李莫愁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劉芹，神色甚是哀怨。
劉芹反倒覺得奇怪，因為他在李莫愁眼中看到的並非恐懼，而是迷惘。
「待會，我若與香藥夜叉打起來，你們便趕緊躲起來，以免遭受波及。」
「……」李莫愁只是凝眸看著劉芹，怔怔不發一語。
「你有聽到我說的話嗎？」劉芹以為李莫愁分神沒聽見自己說話，加大音量喊道。
「有。」李莫愁簡單二要答道。
「等會見機行事，你們一定要躲好，瑞婆婆見我死了，也就更不會疑心於你，說不定就會
大發慈悲饒妳們活路。」
劉芹心想自己若是不成，可一人的死能挽回兩條人命，也不就不枉了。
「遵命。」康燕兒二話不說便答應了，被劉芹之舉感動，向他深深行了個禮。
「你要去……送死？」李莫愁憂道。
「雖然機會微乎其微，但說是去送死也還好。」劉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和你，一同抗敵。」李莫愁語氣堅定說道。
「萬萬不可。」劉芹知道李莫愁只會一些點穴功夫，不識身形步法，更無半點戰鬥經驗，
別說在旁掠陣，就連觀戰也會有危險。
「有何不可？」李莫愁反問，意志堅定，絲毫不肯退讓。
劉芹見李莫愁甚是固執，不聽勸，破口大罵道：「你聽不出來，我是嫌妳礙手礙腳，莫要
擋著了我的道。」
「……」李莫愁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劉芹，緩緩搖頭。
「妳想當人的箭靶子是不！老子就先把你修理一頓。」
劉芹作勢捲起了袖子，但因為他左臂無法動彈，所以改用牙齒咬起了衣袖，然後高高掄起
了拳頭。
「……」李莫愁不語，直接向劉芹平伸出了手掌，像是在向他索取什麼東西。
「哪！你這結巴還真煩人。」劉芹知道李莫愁是要借掌寫字，便將手伸到了她倆之間。
李莫愁在劉芹掌上寫道：「你裝的再凶也沒用，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受傷。」
劉芹被說中了心思，艾艾反駁道：「才…沒這回事。」
李莫愁握緊了劉芹的手，輕啟朱唇，道：「抱歉。」
「為何要道歉？」劉芹奇道。
李莫愁寫道：「方才對你冷言相向，我好生過意不去。」
「我確實挺渣的，逼死上官劍南，還意圖殺害令狐師兄，這兩位都是江湖不可多得大好人
。」劉芹道。
「還有四處留情。」李莫愁寫道。
「這我就不能苟同了。」劉芹道。
「你還真堅持。」李莫愁寫道。
「這是事實。」劉芹道。
「難不成……」李莫愁寫到一半，指尖在劉芹掌心停頓。
「啥？」劉芹道。
「難不成你心底一直有個人。」李莫愁寫完，抬頭望著劉芹的眼睛。
劉芹全身一震，重複著同一個語助詞：「啥？」
「魔教五散人之一，叫甚麼來著……凌波與何惜守好似都不太喜歡她。」
「我……」劉芹有口難言，情衷曲非煙這事他一直深埋心中，從未向其他夥伴提起，而夥
伴們都有各自的理由不喜歡曲非煙，而曲非煙自然成了眾人閉口不提的禁忌。
「怎麼反而換你結巴起來了。」李莫愁刻意寫著，嘴角輕笑。
「與你何干。」劉芹沒想到自己反倒給李莫愁調笑，登時大窘。
「魔教五散人之事與我無關，那好，我另有事要問你。」李莫愁寫道。
「問。」劉芹道。
「你為何要待我這麼好。」李莫愁幽幽寫道。
「……」劉芹沉吟著，是因為李莫愁美貌動人，還是因為她惹人憐惜，抑或是因為她那藏
在溫柔底下的拗脾氣。
「別騙我，別敷衍我，別顧左右而言他。」李莫愁用力寫道。
「因為你是莫愁，我是劉芹。」
李莫愁一呆，感到一絲歡喜，而後神色又黯然下來，道：「別說得好像天經地義一般，重
要的是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劉芹思索半晌，道：「這問題，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莫愁奇道。
「你不喜歡這答案，我也無可奈何，反正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就讓我帶著這個謎下黃
泉吧。」劉芹道。
「那好，我跟你一齊死。」李莫愁寫道。
「我不希望你死。」劉芹道。
「為什麼。」李莫愁道。
「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救了你耶，可別死了。」劉芹抬起自己的被折斷的左手臂，右掌
向李莫愁耳際拍出，沒有任何內力的掌風，只令李莫愁的髮絲微微揚起。
「既然是我的命，要怎麼使便是我的自由。」李莫愁寫道。
「不知好歹，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的命。」劉芹道。
「我知道珍惜，也知道感激，所以現在我把命還給你。」李莫愁寫道。
「你若是對我有那麼一丁點感激，便幫我滅了嵩山派，令衡山劉氏得以長存。」
李莫愁一驚，寫道：「左勁英知道此事嗎？」
「左師兄剛正不阿，固然不知我的敵人便是左冷禪，他也不知他的父親乃是野心勃勃的武
林敗類。」劉芹道。
「……」李莫愁寫道。
「答應我，別洩露出去！答應我，好好活著替我守護劉氏，好嗎？」劉芹道。
李莫愁不禁閉上眼沉思著，卻聽把莊外包圍住的瑞婆婆高聲喝道：「小倆口還在那親親我
我，不要拖延時間，快進屋子裡。」
劉芹也不等李莫愁考慮，邁開大步，走入屋子前，發現屋子的門口是一排落地長窗，窗內
隱隱有燭火傳出。
他向屋內朗聲道：「在下有事求見主人。」
劉芹停留半晌，見屋內無人回應，逕自推開了長窗。
只見廳中擺了一桌四椅，椅子上坐著一名黑衣女子，背心朝外，劉芹的這角度瞧不見女子
的面貌，但覺的她背影苗條，一叢烏油油的黑髮灑落兩肩，一副閨女裝束。
「在下劉芹拜見木女俠。」劉芹行禮，眼睛暗自觀察著黑衣女郎的衣袖，料想裡頭定然暗
存發射毒箭的機關，但這裝置定然精細，因為劉芹從外面難尋任何端倪，只能小心堤防。
「客套話就免了，你們在外面的談話我都聽見了。」黑衣女郎冷冷道。
劉芹聞得此女語間清脆動聽，但語氣中卻冷冰冰地不帶絲毫暖意，似乎她對世上任何事情
都漠不關心，又似乎對人人懷有極大敵意，恨不得將世人殺個乾乾淨淨。
心想這「香藥夜叉」既然知道自己的來意，也就不必隱瞞了，心也豁出去了，走到黑衣女
郎身旁。
女郎臉蒙黑紗，一抹漆黑衣裳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獨留一雙妙目示人。
劉芹發現黑衣女郎體有異香，似蘭非蘭，似麝非麝，馥郁的香氣飄進劉芹的鼻腔，沁人心
脾，名副其實的“香藥夜叉”。
「你就是香藥夜叉木婉清？」劉芹問道。
「正是。」木婉清手裡拿著茶杯，杯內裝著琥珀色的茶水，鼻子隔著一層黑紗聞著淡淡的
茶香，見劉芹近身亦無動於衷。
此時，李莫愁也走到木婉清面前，抱拳一拜「在下，李莫愁。」
劉芹見李莫愁沒因自己的話而打退堂鼓，仍是上前來，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狠狠橫了她
一眼。
李莫愁決定好的事，誰都不能改變，當下不甘示弱，也還了劉芹一個眼色
而慧黠精明的康燕兒自然是躲了起來，身子藏在長窗之後，靜觀局勢。
劉芹見木婉清不語，唯有兀自香氣襲人，不禁脫口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
，清?婉兮。蓮池鳴禽集，水木湛清華，真是好名字。」
木婉清不領情，輕顰蹙眉：「油嘴滑舌，小心我拔掉你的舌。」
劉芹見這木婉清話裡帶刺，十分凶悍，不禁咋舌，道：「這可是實話，木婉清確實是個好
名字。」
「一見面便誇人女子名字，便是油嘴滑舌，非奸即盜。」木婉清道。
「你的名字又不是你自個取的，我讚你的名字，油嘴滑舌的對象是你娘呀。」劉芹道。
「我可從來沒看過我媽媽。」木婉清道。
「那就是你父親？」劉芹道。
「死了。」木婉清道。
「那就是你祖母？」劉芹道。
「死了。」木婉清道。
「那就是你祖父？」劉芹道。
「死了。」木婉清道。
「那就是你二叔？」劉芹道。
「死了。」木婉清道。
「那就是你二姑？」劉芹道。
木婉清感到煩躁，沒興趣與劉芹還嘴，高聲喝道：「夠了，你要猜到幾時？」
「木女俠不說，我只好持續猜，直到猜中為止。」劉芹笑道。
「我無父無母，是我師傅給我取的這個名字。」木婉清道。
「抱歉我這油嘴滑舌，侵犯到令師了。」劉芹道。
「不錯，所以便請你死一回吧！」
木婉清說完，左手揚起，「嗤」一聲響，一枚箭矢從激射而出。
劉芹一直緊盯著木婉清的袖子，也察覺到了殺氣，見到她有意動手，有了提防，向後摔倒
，滾了一圈，躲得十分狼狽。
他伏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便著急道：「木女俠要動手前，先聽我說幾句話。」
「有何好說的，你不是盤算著要殺了我嗎！」
木婉清冷笑一聲，手指微微一動，便要扣下機括。
此時，李莫愁撲向木婉清，抓住了對方的手。
「快！」李莫愁高呼，她是想以肉身牽制木婉清，要劉芹趁機動手。
「慢！」劉芹不願見李莫愁殞命，雙膝直接跪地，面向木婉清伏首討饒。
木婉清本可扣動機關，讓箭簇刺穿李莫愁心臟，但她十分好奇這兩人的舉動，竟肯為了彼
此奮不顧身的犧牲。
木婉清與師傅深居幽谷，與世隔絕，她平素聽師傅說，世上男人沒一個有良心，如螻蟻般
死不足惜，自然也把劉芹視為欲除之後快的敵人。
而她在外面明明聽到劉芹對李莫愁惡言相向，要李莫愁別干涉他倆的戰鬥， 活脫便是個
沒良心的男人，如今怎麼又關心起李莫愁來了？
她想知道箇中的原因。
木婉清反手扣住李莫愁手腕，使了一記擒拿手，扭著肘關節，又往李莫愁小腹用力一踹。
李莫愁吃痛，登時鬆開了本還抓著木婉清的手，向後倒退了三步。
木婉清冷冷道：「姑娘這麼生的手，還想與我作對？」
「……」李莫愁咬牙，雖然心有不甘，但木婉清武功確實高過自己許多，也只能把氣往肚
裡吞。
「你這壞男人也是，摔成這樣，就連一點武功底子也無，居然大言不慚說想贏我。」木婉
清道。
「求女俠放過李莫愁。」劉芹道。
木婉清望著下跪的劉芹，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居然向我下跪磕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一跪也值了。」劉芹絲毫不介意。
「你要救她？」木婉清奇道。
「是。」劉芹道。
「你在外頭不是還嫌她礙手礙腳，現在卻要救她？這原因是什麼？」木婉清問道。
「我劉芹救人，不需要原因。」
「不說，我便殺了你。」木婉清說著，揚起了袖子，一點寒星在袖中隱隱發亮。
「不可。」李莫愁擋在劉芹面前。
「這叫劉芹的惡男人明明待你這般壞，你為何要護著他？」木婉清滿腹疑竇，渾然不解李
莫愁的愚蠢行動。
「劉芹不惡。」李莫愁道。
「在我看來，他倒惡得很。」
木婉清聽得劉芹與李莫愁的談話，但卻沒看見李莫愁寫的字，自然只看見了劉芹的惡言相
向，沒看到其中的深情。
當下細數劉芹的罪，道：「你們竊竊私語姑且不論，可他偷了我的黑玫瑰，這事怎麼算？
」
「為了要逃出萬劫谷唯有出此下策，但我們依舊會與段譽會合，與他一同去救鍾姑娘。」
劉芹道。
「這麼說來，你們倒是師出有名，我反倒冤枉你們了？」木婉清道。
「我們本就期望和段譽會合，只是沒想到會先遇到黑玫瑰的主人。」劉芹道。
「真是不好意思，礙著了你逃跑大計。」木婉清道。
「不會，在此地巧遇木女俠被，實是天命。」劉芹道。
「哈哈哈……好一個天命。」木婉清若有所思，心中想起師傅的事。
「不知木女俠可否繳械投降呢？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劉芹道。
「投降？我殺了他們曼陀山莊那麼多人，投降之後，我焉有命在。」木婉清道。
「我會護著你的。」劉芹道。
「你？」木婉清甚是驚訝。
「只要姑娘給我柄刀或劍，我能助你殺出重圍。」劉芹信誓旦旦道。
「你為何反倒關心起我來了？」木婉清忽道。
「嗯？」劉芹抓了抓頭，不解木婉清所言何意。
「你這樣不像是個男人。」木婉清道。
「什麼？」劉芹越發迷糊了。
「男人都是沒心沒肺的傢伙，就連我師傅都沒待我那麼好。」木婉清道。
「這……」劉芹才發現這木婉清雖然蠻橫，卻有些天真可愛，好像對於世事不甚了解的樣
子，或說被人從小灌輸了錯誤的觀念。
「說！你有什麼企圖？」木婉清語氣陡然一變，提起戒心，逼問著劉芹。
「我的企圖就是讓大家平安度過這場危機。」劉芹道。
「你說的大家有包括我麼？」木婉清道。
「李莫愁、康燕兒、木婉清，三人。」劉芹道。
「我的話你便不用擔心了。」木婉清道。
「難不成木女俠已有妙計能離開了。」劉芹道。
「這還得多謝你們。」木婉清道。
「為何要謝我們？」劉芹道。
木婉清左顧右盼，知道隔牆有耳，食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道：「你們為我帶來黑玫瑰。
黑玫瑰識主，我一呼即來，現下入夜，只需引開敵人的注意半刻，跳上馬背，無人能追上
。」
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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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天在分享"種馬王"路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