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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床上坐起，發覺自己又做了一場夢。關於夢境的記憶漸漸模糊，我立
刻從空間戒指拿出編寫咒文用的筆記本紀錄內容。我早已覺醒，所以作夢有很
大的意義，這和毒界的那場夢似乎有所關聯。
我出現在遍地骷髏的戰場上，或斷折、或完好的兵刃到處亂插，像一座槍
與矛的叢林。面前不遠處有一位左右手各扶著一把雙手大劍、胸前用包巾掛一
個嬰兒的女人。
那女人髮色血紅、長髮無風自飄，赤裸的上身肌肉極為精壯……而且胸部
很大。果然我潛意識中就是會特別注意女人的胸部。
嬰兒擋在她胸前吃著奶，她手指著我面露微笑。
「媽！」我情不自禁叫喚了一聲。
右耳一陣灼熱，耳背上的白色印記變化成一根銀髮、飛進紅髮女子的指尖
上。她朝著頭上一按、銀髮接上前額的瀏海，漸漸轉變成血色。
「────，────────？」她開口，我卻忘記她說了什麼。
「三小？」我聞言大吃一驚，表情像是活見鬼一般。
「────，────────。───────的兒子。」
只聽懂最後三個字，難道她真的是我媽？不對啊！我很肯定我劉傑的親生
母親是名叫燕睦雲的女人，前世的母親也跟她的形象兜不上。
我這兩輩子的記憶從出生到現在鉅細靡遺、一件不漏，確信從來沒見過她
，為什麼潛意識裡會當她是老娘呢？
「咦？」筆記本寫到一半，我驚呼出聲。
閉上眼睛回憶這輩子的所有記憶，我赫然發現自己連嬰兒時期的記憶都回
想起來了，當時大腦還發育不全、受到聯覺影響，生活起來渾渾噩噩的。現在
回憶裡的五感可以自在的分離、結合，我既可以感受到光的聲音、也可以讓光
就是單純的光。
「睡一覺就升級了，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事情。」不過我感覺這比較像是
找ＮＰＣ交任務，得到經驗值獎勵。
精神力強大到能記起這一輩子所有的記憶，並且不被過往際遇影響。能夠
召喚嬰兒時期的聯覺能力、自由控制，這層境界名為：真我境。全世界有一半
以上的人畢生卡在逐夢境上不來這層，因為回憶會隨著年齡與日俱增，嬰兒時
的記憶也越來越久遠難以回溯。
所以真我境又被稱為區分天才與凡人的境界，有才能的人很早就能跨入這
一層，沒有才能的人除非有特殊機遇，否則一輩子都跨不過。
那女人難道也是世界本源的意志？雖然沒有根據，但我內心深處就是這麼
認為的，來自世界本源的答案以直覺的形式送進我的腦海。
「夏琳絲塔薩。」我呼喚女人的名字，夢中從來沒有提過，但我就是知道
：「等等，她叫夏琳絲塔薩？」夏琳絲塔薩是從咒文音譯過來的，在魔法咒文
中，夏琳絲塔薩的意思是：狂戰士。
一群魔法師們從世界本源汲取力量施法，而本源的意志名叫狂戰士？
「嗯──也就是說。」名字怎樣都好，重點是：「我好像抱上一條比鵬爺
還要粗的大腿了？」
※
王都正中心，漂浮在王家花園五百尺上空的倒圓錐形浮空島「聖王寶殿」
，我依約前去晉見國王圓鋒。自從兩年前聖王祭的頒獎典禮過後，就再也沒有
見過他，想要在十天調查出那些法神的情資就非得仰賴國家的力量。
好就好在布魯諾曼方除了丹薩斯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成謎，聖王國對參
與法神三連戰的三名法神都有做過一些調查，儘管主要是調查戰鬥能力、擅長
的魔法以及會運用的魔法技術，也會蒐集到不少零碎的情報。
比方說要調查他們會使用什麼裝備，就會調查他們的研究室接觸過那些供
應商、國家有什麼技術突破、資金投注在那些素材上……等等。看起來都是瑣
碎的小事，但只要幫忙分析的人夠多就不成問題。有這些情報當作基礎，更能
連結到怎麼從改變毒界開拓方針獲得難以想像的驚人利益。
到這個階段已經不可能再推理下去了，只能憑著蒐集到的事證說話。我不
認為法神會蠢到因為偏激的理念以殺人為手段去讓政策順利執行，只要有交易
或雇傭關係，就有辦法找到買方跟紀錄。如果是為了自身研究那更好，有大筆
的資料和數據可以拿來佐證。
我回歸主世界的消息是機密，只能私下面聖。聖王寶殿基於安全考量全面
封鎖傳送門及空間魔法，除非你是跟洛桑一樣高明的空間系法神、破解掉她設
計的防禦系統。因此我得乘車進入王家花園後搭升降梯到聖王寶殿最下層接受
安檢，再被帶領到國王的書齋，光移動步道和手扶梯就走了好幾條。
圓鋒才將要五十歲，依然是英氣勃發的壯年姿態，但褐髮已經冒出些許蒼
白。我進門的時候他端坐在椅上，閱讀到一半的文書擺放一旁、空出一雙手在
桌上交叉，目光炯炯直視我。
「無須多禮，坐。」圓鋒伸手止住準備跪下行禮的我：「別浪費時間，你
說說看你想做什麼？」
「微臣想讓襲擊我的法神名譽掃地，處以禁界刑。」我逕自找了一張椅子
坐下，轉頭望著圓鋒。
「就算你能證明對方的罪行，你既然還活著就只是未遂，還得論證對方是
否真的有殺意。加上布魯諾曼會全力保護他，要讓他伏法很困難。」圓鋒身為
統治者，知道法神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凌駕於法律，讓法律為他們服務。
在神獸橫行世間的遙遠時代，法神是智慧生命的守護者。他們持有超人的
武力與天賦、民間社會持有經濟體系和發掘資源的生產力，失去法神則社會被
神獸摧毀，失去社會則法神欠缺後勤補給難以抗衡神獸、生活品質也急遽下降。
何況一個法神最強大之處在於借用他人的大腦演算，這取決於眾多平民百
姓的個體能力，因此民間社會的提升也會讓法神的實力強化。如果這項能力被
削弱，例如用暴虐手段支配人民的法神，會在人們潛意識的反抗下衰弱到魔法
師們堆屍體就能戰勝的程度。
這時總會有法神願意替天行道，接收那些「不義之財」。
所以憑藉武力作威作福、享受特權的法神到處都是，但是他們會將作為控
制在可被容忍的程度。隨著時代改變、技術更加進步，法神漸漸變得沒那麼稀
有、人口暴增讓民意對法神的影響力大幅提升。才會發生隱居多年的法神出關
以後照舊時代的規則行事，結果被新一代法神收拾掉的慘劇。
一個絕對的強者當然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兩大強者會互相對立，三個強
者則維持均衡。成千上萬個絕世強者，則互相妥協形成社會階級。
「微臣會挖出他的陰謀，讓協會對布魯諾曼施壓。毒界的開拓深受協會重
視，那法神肯定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的理由襲擊我，為了私利干涉拓荒行動，協
會不可能坐視不管。」
「……你就試試看吧，這一旬允許你參閱國安機構的檔案，並成立小組配
合你偵蒐。」圓鋒一笑：「劉卿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有法
神的能力就要有法神的覺悟，得控制好那股力量才是。」
他當然知道鵬爺的存在，我得裝作鵬爺還在身邊。
「請陛下放一百二十個心，魔法師的腦袋可不是用來裝肌肉的，法神的強
大與智慧息息相關。」我起身對圓鋒深深一鞠躬：「微臣在此謝過陛下。」
「朕一向重視有才華的人，你我私底下可以不用講這麼多繁文縟節。」
「……微臣想請教陛下一件事情。」
「說吧。」
「相對於布魯諾曼對毒界的高壓管理，我國的管理方式基本上和我提出的
相符，採取比較人道的措施。陛下不曾被毒界人本身具備的利益打動過嗎？我
國投注在這次拓荒的資源也不少，不怕因此虧損嗎？」
「比起能在毒界收穫多少，朕更想知道卿有多少能耐。毒界能否到手都是
未知數，卿卻是我國實實在在的資產。」
圓鋒對毒界開拓可以說漠不關心，就連和布魯諾曼、祖爾柏克三方會談的
時候，都是找二王女代理出面：「朕也認為國家大事可以不做，但不能做錯。
事實上朕覺得不必開拓那些人民生存不了的土地，讓人蒐集知識帶回來研究即
可，聖王國沒有義務去拯救毒界、要以我國國民的利益為優先。」
圓鋒是個平庸的國王，沒有獨樹一格的政績，只是延續前人規劃好的道路
走下去而已。看來這就是他的風格：可以走得慢，但要走得穩。
「那陛下為什麼認可了我的行動？」
「是黃卿的主張，他說：知識是讓人來運用的，我方既然有語言互通的優
勢，蒐集資料哪有網羅人才有效？當初規畫時就指出我國沒有餘力讓毒界進行
大規模移民，只能挑選少量的菁英引渡到主世界，相對的布魯諾曼需求大量的
低階勞動力，又有大規模移民的本錢，管理方法當然會有所區別。」
從毒界逃離後變成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血汗勞工，大概是從十八層地獄上
升到……十三層吧？沒去過的地方實在不好評論。
這時圓鋒反問：「可是，劉卿你從未想過要怎麼利用毒界人，沒錯吧？」
「……是的。」
「明明都開工作室、當影視台的老闆了，怎麼會沒有半點規劃呢？利用他
人聽起來很負面，但這正是人在社會上擁有多少價值的展現。你想拯救毒界人
，朕認為是很偉大的想法。然而一群外來者想要融入社會，最需要的是做出貢
獻，就算是支薪的工作也會促進經濟繁榮。」
「確實如此。」我最近也這麼想過。在毒界的人們開過煎蛋趴之後、魔力
化的速度超乎想像的快。只有跨過施法的門檻，才有辦法處理大多數的工作，
具備自力更生的能力。
看來國王並不是漠不關心，而是認為沒必要干預。
我正努力把萬惡的根源推給阿勒克托教會和阿勒克托，企圖讓大眾相信只
要幹掉阿勒克托、瓦解教會，毒界的一切問題都會解決。事實上問題往往從這
裡才開始，適應不了新社會的毒界人、對毒界人抱有歧視或優越感的主世界人
、毒界重建或移民、勞動力的消化……故事是不會說這些難題的。
不能期待所有人都有心思去了解、思考遠在另一個次元的人群有怎樣的生
活，透過故事簡單的表現出他們的喜怒哀樂，還有能與他們生命共鳴的際遇，
絕大多數的視聽者都會因此滿足。
但在看不到的地方，故事裡的角色都有一個無比現實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