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上百錦衣衛同時盯著殺手，臉上全是想砍人的不耐煩。
白臉的西廠錦衣衛慢慢走在後面，從容拱手，優雅說道。
「沈公公、諸位有禮，東廠最後一個，卑職帶來了」
姓沈的胖公公口含著茶，漱了漱吐掉，慈眉善目笑著點頭。
「不愧是聖上欽點的御前金刀校尉，幹得好，請入座」
「是，多謝公公」
地上被綁成米腸似的殺手，兩眼一驚，冒出冷汗。
「校尉?…這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是…是校官？」
「是啊，御前親賜繡春刀，西廠緹騎校尉官」，校尉指指自己牙牌
「那我豈不…對長官不敬，得挨三十板子？」，殺手表情一僵。
「貽誤值勤、狎妓作樂、騷擾百姓，共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
「記帳上吧，不急」
「西廠的，那你乾脆一刀殺了我吧!」，殺手猛一撇頭，豪氣干雲。
「好，打完再殺」
「我錯了，請記帳上」，殺手再一撇頭，縮回原樣。
「對了，往後方便，請稱呼我長官，可否？」
「是…長官」
殺手安靜得連屁也不敢放，校尉笑笑點頭，坐下。
沈公公環視全場，理順長袍，悠悠站起身，清了清痰。
「諸位將士，今日老奴難得發出急刀令，實因事態緊急，此事，與當今武林情勢有關
，諸位，過去皆出自江湖各派，所以急召你們為朝廷效力」
這段話，引來底下議論紛紛，幾個最前排的高階錦衣衛，眉頭皺起。
插手江湖事務，過去一直是朝廷不可能做的事，太耗人力。
眾錦衣衛聽到這出乎意料，你一言我一語討論，比菜市場還吵雜幾分。
「肅靜!肅靜!公公還沒說完呢!!」
叫小驢子的小太監看不下去，扯開陰柔的嗓子大吼，現場才漸漸靜下。
沈公公喝了幾口茶，兩手放在背後，邊踱步邊繼續說。
「三個月前，千年歷史的七十二墓塚，發生慘重崩塌，主墓室盡毀，內部機關遭強行
破解，還留有大量殘缺屍體，但…貴重財寶陪葬品，竟分毫未少，唯一短少的，是本古書
，或者說，像書一樣的東西」
殺手扭動身體嘗試解開繩索，卻被東廠直屬上司猛踩一腳，只好乖乖躺著。
「這古書，老奴已有大致了解，至於大量殘缺屍體，面容有碎骨重建痕跡，後頸皆有
數字刺青，乃是…某江湖勢力其下的死士殺手，他們與誰博殺、為何博殺，尚須調查，不
過，最令朝廷更震怒的…是屍體所用之物，來，拿上來吧」
沈公公招手，小驢子低頭舉高一把兵器，是把刃身窄、鋒利異常的軟鐵長刀。
「什麼!?」
全場錦衣衛不敢置信，同時睜大眼，看向自己腰間，沒錯，腰間的長刀。
「這刀，東海軟鐵鍛造，與西廠長刀，東廠雙刀，九成同款，且更為鋒利堅韌，墓裡
百具屍體，皆配此刀，此等技術，民間沒有，因此，朝廷認為兩廠必然…」
「沈公公，且慢!!」
大廳東邊，一名東廠的錦衣衛軍官，出聲站起。
「這位將士，何話想說？」
「秉沈公公，莫非朝廷以為，是東廠殺手屠殺武林人士，偷盜千年古墓？絕不可能，
東廠歷來直屬聖上，創建多年，忠心耿耿，此等無恥行徑，要做，也不會是東廠!」
「這位將士，悠著點，老奴想說的是…」
啪踏一聲拍桌，大廳西邊站起一個西廠錦衣衛，指著對面。
「東廠的，你這話什麼意思!?」
「西廠的，我跟沈公公說話，你插什麼嘴?」
「不插嘴行嗎!什麼叫無恥行徑不會是東廠，想拐著彎說我們西廠幹的？」
「不，兩位將士，冷靜點，老奴想說的是…」，沈公公努力安撫。
「哼!才說兩句，西廠便如此惱羞，對號入座，該不會，心裡有鬼!?」
「我操你祖宗，有種再說一次!!」
西廠軍官怒火中燒，抽出長刀，說著便要衝上前，西廠側難以攔住。
「好啊!竟敢亮刀，當東廠雙刀吃素的!?弟兄們，架刀!!」
東廠另一名更高階千戶軍官，看對面拔刀，輸人不輸陣，拍桌大喊。
刷刷刷，金屬聲齊響，九十九名東廠錦衣衛，雙刀拔出在手。
「怕你不成!西廠男兒，不負繡春志在胸，出刀!!」
嗖嗖嗖，百把長刀一起出鞘，雙方劍拔弩張，同時大喊殺聲，火拼將至。
「啊啊啊啊啊!!~~~~~~~~」
沈公公突然像理智斷裂，尖聲大喊，嘯音蓋過全廠殺聲，直穿屋頂。
全場氣氛立即遭到壓下，所有人，傻愣，所有刀，凝住。
「這是幹什麼!讓老奴說完行不行!?想打是不是!?打，狠狠打!沒死不准停!」
沈公公歇斯底里般罵完，大廳內，一陣涼風吹進，眾人對看。
「公公恕罪!!」
兩百名錦衣衛同時放刀跪下，場面壯觀非常。
沈公公換回慈眉善目表情，坐回太師椅上，喘了喘氣
「呼…呼，老奴好久…沒這麼刺激了，剛說哪去了？」
「公公您剛說，這長刀民間沒有。」
小驢子抖著提醒，沈公公喔了兩聲，起身清清嗓子。
「對對，恩咳…此刀後經大理寺調查，得知此一能出動上百殺手的江湖勢力，有個大
逆不道知名，皇陵」
沈公公說著，小驢子翻轉手上軟鐵長刀，刀身用小篆體，刻著皇陵二字。
皇陵二字，乃指帝王陵墓，普通百姓聊天提到，都是違反朝廷名諱禁令，江湖勢力膽
敢以此命名，更是徹徹底底大逆不道。
在場兩百人，都是闖蕩過江湖的，深知朝廷可以無視各門仇殺、幫派械鬥，但這濃濃
的謀逆味，可不能不管。
「這名字，聖上氣得很，兵器又與兩廠相像，朝廷研判兩可能，其一，此勢力欲刻意
挑撥聖上對兩廠信任，畢竟啊，這監控江湖恰是兩廠職責之一，如此，便削弱朝廷對武林
控制，好藉機做大，其二，此勢力…便是兩廠奸細組成，這刀…殺來順手，嘿嘿」
沈公公笑容中閃過一絲高深莫測，全體錦衣衛再次驚得集體跪下。
「公公，我等忠心耿耿，務必明察!!」
「別怕、別怕，老奴都知道」
「多謝公公!!」
錦衣衛們同聲道謝，內心默默鬆了口氣，沈公公走上前幾步，聲音放小。
「諸位可知，東西兩廠，錦衣衛超過五千人，有江湖背景者，少說破千，但這急刀令
，為何…單單只召你們二百人？」
台下一陣面面相覷，但都不敢明言討論。
「你們二百人，底子最乾淨、出手最俐落」
「多謝公公賞識！！」
眾人抱拳同聲行禮，透出濃濃江湖遊俠味。
「今兒起，諸位大名將從軍籍抹去，你們唯一獵物，便是皇陵死士，用上你們最強武
功，毫無侷限，你們，再非西廠、非東廠、更非錦衣衛，而是直轄老奴的…殺手，專獵殺
手的殺手，一見皇陵，格殺勿論，殺身以護天下!」
沈公公臉上，多出一分陰陰冷笑，不過，台下眾人，也都興奮笑了，內心沸騰。
過去，這些江湖男兒為生計投入朝廷，奉命殺人。
今日，這些錦衣衛將重回江湖，再次，奉命殺人，全力殺人。
沈公公挑中的，便是眾人對江湖血與殺的獸性欲望。
「男兒們，告訴老奴，你們對朝廷是否忠心耿耿!？」
「赤膽忠心，天地可鑒!!」
「倘若，今日有人意欲謀反，挑戰朝廷權威，該當如何!？」
「刀鋒過處，不留活口!!」
「若見皇陵殺手，該當如何!?」
「殺!殺!!殺!!!」
兩百名殺手氣勢凜凜，一起抱拳大喝，沈公公開心笑了，笑得慈眉善目。
朝廷，正式插手放任已久的武林，江湖，將再添一分波瀾。
同時，地上的殺手，已解開繩索站起，跟著眾人一起大喝回應。
不同的是，他的腕上，有一個刺青，一個刺著十九的刺青。他歪嘴笑笑，狼眼似的雙
眼瞇成兩道縫，他將袖子向下稍拉，蓋住。
殺手背後一對雙長刀，沒出鞘，早已殺氣十足。
（下一篇 校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