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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101400085 (小緯哥) 看板: emprisenovel
標題: [創作] 桃源風雲錄-9-寄人籬下
時間: Thu May 3 15:35:46 2018
兩人陷入沉默,空氣宛如凝結了,慧難終於明白,為何胡靈曦明明有一對明亮的大眼,卻顯
得那麼無神,無論是誰跟她講話,或是她跟誰講話,總是茫然的看著其他地方。
就在這時,門上猛地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二人的窘境。胡靈曦一頓,問道:「是
誰阿?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只聽外面有人叫道:「胡姑娘,是我楊伯威阿,有急事要找妳!」
胡靈曦道:「原來是楊捕頭阿!你先等等,我這就來開門。」
慧難一聽見是捕快,嚇得趕緊躲在牆旁,倘若那捕快進來搜人,立時便能翻牆逃出。
那捕快便是楊月鳳第四個哥哥,是楊家四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個性也是最老實的。他見胡靈
曦打開了門,搔搔頭說道:「胡..胡姑娘,咱們都那麼熟了,你叫我楊四哥便是。」
胡靈曦點點頭,說道:「楊四哥,這麼晚了還出公務阿?還以為全鎮裡只有我才會這麼晚工作
。」
楊伯威道:「胡姑娘,妳一個女孩子家,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眼睛
又....又...我真是替你感到擔心。」他知道胡靈曦不喜歡聽到別人提起她眼睛不便的事,
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胡靈曦微微一笑,問道:「楊四哥,你不是有急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勞得你那麼晚還來跑
一趟?」
楊伯威臉微微一紅,道:「是..是..我都忘了,唉,還不是為了阿鳳的事哪!」
胡靈曦一驚,問道:「阿鳳怎麼了?我已經好幾日沒遇上她了,她上次還告訴我她要嫁人了」
楊伯威詫道:「原來妳也知道了,那阿鳳有沒有跟妳說她要去哪?還是...還是...她就在這裡
?」頭不住往門內張望。
胡靈曦搖搖頭,道:「阿鳳沒告訴我她要去哪,她也沒來這。那天她告訴我她要嫁人的事,
我滿心歡喜的恭喜她,她突然發脾氣跑走,之後就沒遇過她了。她該不會離家出走了吧?楊
老爺到底是找了什麼樣的對象,讓阿鳳這麼討厭?」
楊伯威嘆了口氣,道:「是啊,阿鳳為了這事跟爹爹吵架了很久。爹爹找的對象,便是那五
鳳門掌門的兒子嚴天南,說是門當戶對,但五鳳門弟子向來心高氣傲,嚴天南是掌門的獨子
,又是大師兄,一定更加的目中無人。
阿鳳自幼便跟著我們舞刀弄槍,又生來一副火爆脾氣,兩人若結為夫妻,一定成天打打殺殺
,搞的家裡雞犬不寧。
我也曾跟爹說過此事似乎不大
好,但爹說都答應對方了,倘若事後反悔,有失咱們『霹靂刀楊家』的面子。
後來,阿鳳在爹面前威脅說倘若真要逼她嫁入嚴家,便要在出嫁當天上吊,死後變成厲鬼永
不超生。
爹一向很疼阿鳳,聽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得有些害怕,於是最後妥協十五日後擺擂台招親
比武,最後得勝者方能成為咱們楊家的女婿。唉,這方法表面看起來是妥協,實則爹爹在維
護自己的面子。咱們楊家與五鳳門是鎮上唯一兩大武術門派,楊家的武功一脈單傳,不傳外
人,剩餘的習武之人十之八九出自於五鳳門,那嚴天南是大師兄,已經是門派裡出類拔萃的
人物,再加上掌門獨子的身分,師弟們怎麼敢跟他搶?比武獲得最後勝利的人一定也是他,
那這場比武招親又有什麼意義?
阿鳳自然也懂這個道理,又跟爹大吵了一架,爹這回可沒妥協,還要人好好看住阿鳳,不準
她出門,誰知卻在今日晚上,還是讓她逃了出去。
明日就要比武了,現在卻找不到人,爹又氣又急,於是要家裡所有的人都去鎮上尋找,就算
將桃源鎮翻了過來,也要找到阿鳳。」
胡靈曦嘆道:「楊老爺也真是的,鎮上人那麼多,難道非得嫁給那強兇霸道的五鳳門家不可
嗎?難怪阿鳳那天會如此生氣...」
楊伯威道:「胡姑娘,我知道妳是阿鳳在鎮上最好的姐妹,這次來並非要抓阿鳳回去。倘若
阿鳳有在妳家,或日後妳有看到阿鳳,勞煩告訴她,現在爹爹正在氣頭上,要躲就躲久一
點,這幾日暫時別在街上亂晃,過幾日爹氣消了之後,說不定便取消這門親事,到時再回家
也不遲。」
他說完後便將肩上的包袱交給胡靈曦,道:「這裡有替換的衣物和一些銀子,麻煩胡姑娘
替我交給阿鳳,時候不早了,這就不打擾胡姑娘休息了。」
胡靈曦心道:「楊四哥人真體貼,阿鳳上輩子不知燒了什麼好香,居然能當他的妹妹。」
楊伯威要走時,忽然回頭道:「胡姑娘,最近衙門裡有兩個殺人犯逃獄,妳外出時小心點。
」
胡靈曦問道:「逃獄?是誰這麼大膽子?」
楊伯威道:「我自己也沒見過,好像是兩個和尚,他們打壞了監牢的牆壁,又殺了五個獄卒
,手段十分殘忍,胡姑娘你若有遇到可疑人物,記得跟我們通報。」
胡靈曦關上門後,扣上門伐,面向牆壁,喝道:「回來!」
原來慧難聽完楊伯威講完最後一段話後,正想悄悄翻牆逃走。沒想到胡靈曦耳力靈敏,早就
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本來已做賊心虛,聽到胡靈曦這一聲喝令,更是嚇得六神無主,低著頭,乖乖的走了回來
。
為了掩飾尷尬,他尷尬笑道:「小僧不請自來,已是十分冒昧,為怕姑娘心煩,便想不聲不
響的離開,當作沒來過一樣,不知姑娘又有何見教?」
胡靈曦冷笑一聲,問道:「你究竟是因為怕打擾我才離開,還是怕我去向官府舉報才離開?」
慧難乾笑三聲,道:「胡姑娘妳...妳真愛開玩笑,小僧只是一介和尚,向來奉公守法、安份
守己,妳向官府舉報我,又有什麼用哪?哈哈,哈哈,時候也不早了,小僧這就不打擾了休
息,告辭告辭!」便又要翻身上牆。
胡靈曦道:「你走阿,你儘管走阿,楊捕頭剛走不遠,你一走我就馬上去告訴他,要他馬上
帶官兵抓你,你最好跑快一點」
慧難回過頭,慢慢的走到胡靈曦面前,低著頭道:「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與
妳無冤無仇,又何必趕盡殺絕?」
胡靈曦忽然伸手狠捏住他的鼻子,罵道:「該死的和尚,你終於承認了吧!我一開始就覺得
你不對勁了,沒想到你...你竟這麼大膽子,逃獄就算了,連獄卒也敢殺,你....你...不行
!我一定要拉你去官府!」
慧難連忙跪下,拉著耳朵道:「不要阿姑娘!請您高抬貴手,小僧....小僧是有苦衷的...」
胡靈曦冷冷道:「有苦衷?再大的苦衷殺人就是不對!而且你又是個和尚,你師父難道沒教過
不能殺生嗎?別再狡辯了,今天我一定要替天行道,拉你這個兇僧去見官府!」
慧難連忙抱住她的大腿,叫道:「姑娘...妳先聽小僧解釋,就會明白苦衷在哪了,小僧是被
陷害的阿!」
他這般不成話的苦苦哀求,語氣中顯得十分無奈,胡靈曦心裡突然有些動搖,只是讓一個和
尚這樣抱著大腿,不禁有點尷尬,便說道:「你...你先放開我,就算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你也不能這....這樣無禮。」
慧難聽她語氣軟了下來,這才放開手,他嘆了口氣,道:「胡姑娘妳有所不知,小僧這幾日
來的遭遇阿,真是苦不堪言,恐怕我的法號叫慧難,不是誰遇上我就會遇上災難 ,而是我
這一輩子註定多災多難阿!」
兩人走進香堂,胡靈曦點燃了幾根香蠋,找了塊蒲團坐下後,道:「你儘管講出來,我聽完
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去通報。」
於是慧難便娓娓道來那日離開茶樓後,如何在草地上看到血跡,如何因調查血跡而被捕快抓
入獄,如何在獄中遇到一個大鬍子和尚,如何看見那和尚和同伴合力打破牆壁,如何與他們
交手,如何親眼目睹他們殺人逃獄,自己又是如何逃走,至於與吳喜兒相關的事,卻一字未
談。
胡靈曦思索一陣,說道:「如此說來,整件事似乎全與你無關了麼?」
慧難道:「是阿,小僧當時真是逼不得已,才會逃走的,倘若小僧那時不走,恐怕胡姑娘這
時遇到的,是小僧的魂魄來訴冤了!」
胡靈曦笑罵道:「死和尚,你嚇唬我阿?信不信我真的拉你去報官?」
慧難忙道:「不敢不敢,不過剛才小僧所說的話,全部屬實,童叟無欺,還請姑娘高抬貴手
。」
胡靈曦頓一頓,問道:「事情搞到這般田地,你有什麼打算?」
被她這麼一問,慧難登時啞口無言,他的確沒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如今鬧出這大事,官府一
定會加派人手嚴守出入道路,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該找何處藏身。
他左思右想,眼下似乎只能躲在這間荒郊小廟裡靜觀其變。只是要住在這,得先經過眼前這
個姑娘的同意
。
他乾笑了幾聲,道:「小僧懇請...懇請胡姑娘行個方便,讓小僧暫時...暫時住在這」
胡靈曦在聽到他乾笑時,早有預料他會有這個要求,心中百般個不願意。正要回絕時,突然
心念一轉,道:「你要借住阿,這...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慧難忙道:「只不過什麼?倘若胡姑娘答應小僧這個要求,小僧願意聽胡姑娘的話,為胡姑娘
做牛做馬,無論是斟茶煮飯,洗碗洗衣服洗地板還是洗澡,小僧都願意效勞。」
胡靈曦嗤的一笑,嗔道:「你少胡說八道,這些都是你說的,我可沒要求你,我不過是要你
每晚幫忙我挑夜香罷了,既然你自己說要聽我的話,為我做牛做馬,可得說到做到,不許反
悔!」
慧難點頭如搗蒜,道「一定一定!出家人不打誑語,胡姑娘儘管安心 」
當晚胡靈曦將劉老伯的房間整理了一下,要慧難暫時睡在這,並明定只有她準他出去的時候
,他才可以外出,其他時間都得待廟裡做家務,直似將他當成下人一般。但慧難為了自保,
既然寄人籬下,也只能答應她的要求。
次日一早,胡靈曦就被一股香氣薰醒,她穿好衣服後,走到廚房,問道:「小和尚,你煮這
什麼?好香阿!」
慧難笑道:「妳當然沒吃過啦,這是咱們普陀山的鎮山之菜『觀音齋』,這是不外傳的,若
非妳遇上了我,恐怕這輩子也吃不到!」
胡靈曦奇道:「這麼神奇?素齋竟也有這些名堂!」
她舉筷吃了一口,均是些白菜、蘿蔔等家常的蔬菜,但吃起來卻有如在吃金華火腿一般,十
分的爽口又彈牙,筷子再也停不住,一筷又一筷的夾進嘴裡,只覺這輩子吃這頓已滿足。
她突然問道:「小和尚,這蘿蔔你從哪拿來的?」
慧難一愣,支支吾吾的道:「這個嘛...嗯..嗯..小僧昨天從牆上跳下,不慎踩爛了姑娘的蘿
蔔,但...丟了也是...也是浪費,所以...」
胡靈曦忽然拍桌站起,驚道:「所以你就讓我吃了你踩爛的蘿蔔?你...你..你好大膽子!信不
信我待會叫捕快來抓人?」
慧難連忙道:「姑娘請息怒!那些爛的已經讓小僧吃了下去,姑娘所吃的都是好的!」他見胡
靈曦一臉怒容,顯是十分生氣,心裡不禁驚惶起來。
只聽胡靈曦沉默一陣,突然大笑起來,她笑道:「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吃爛的又有什麼打緊?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寧可自己吃爛的也要讓我吃好的。」
慧難吁了一口氣,心裡罵道:「臭丫頭,要不是我有求於你,否則絕對要妳好看。」
胡靈曦吃完後,打了個哈欠,道:「吶,這些碗筷收拾好後,記得打掃院子,抹淨菩薩像,
點燭上香,壇桌也好久沒清了,灰塵甚多,你是和尚,這些事情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慧難點了點頭,突然問道:「妳早上有事要外出阿,否則怎麼一次交代小僧那麼多事?」胡靈
曦嘴角微微上揚,道:「我自然有事啦,不過用不著外出。」慧難問道:「什麼事?」胡靈曦
笑道:「周公有事找我商量,不得不去。」便走入內房裡。
慧難苦笑道:「看來我真的被當
成下人了。」
他手腳勤快,到了午時便將所有家務都作好,胡靈曦醒來後,四處檢查,果然無可挑剔,
笑道:「沒想到你廟務竟然做這麼好,當和尚可真浪費了,若不是你遲早要走,還真想把你
留下當住持。」慧難偷做了個鬼臉,心道:「鬼才想留下來當你的奴才。」
胡靈曦忽然伸手在他身上比了比,好似裁縫師在量衣服,慧難問道:「妳要替我縫衣服嗎?
小僧穿慣了粗衣粗褲,不習慣穿新衣。」
胡靈曦道:「哼哼,你想的美,誰要替你縫衣服?我只是在拿你的身材跟我義父的身材作比對
,看你能不能穿的下他的衣服。」慧難奇道:「妳為何要拿你義父的衣服給我穿阿?」
胡靈曦道:「你別多問,待會就知道了!」走入內堂後又出來,手上拿著一套衣褲和斗笠,自
己卻用布包著
臉,正如第一次在橋上的打扮一樣。
她說道:「你將這一套衣服換上,臉上再沾些泥巴,別讓人瞧出了樣子。」
慧難將那套衣服換上後,挖些泥巴塗在臉上,最後再帶上斗笠,說道:「我換好了胡姑娘,
這套衣褲可是你爺爺的?小僧穿起來似乎大了些」
胡靈曦道:「若是太大就捲起來,怎麼?你看起來怎麼樣?」
慧難將褲管、袖子捲起來後,自己左右瞧瞧,道:「小僧現在看起來,像個種田的農夫,連
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我是誰」
胡靈曦點頭笑道:「這就對啦!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來,其他人一定也認不出來,咱們這就出
門吧!」
兩人並肩走到鎮上,直往東街走去,此時正逢人多時刻,慧難心想:「胡姑娘這也太膽大包
天,就算是有偽裝,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阿!難道是因為她看不見人嗎?」便問道:「胡姑娘
,這裡好多人阿,咱們為何要來?」
胡靈曦道:「不用你提醒,我就算看不見也聽得出這裡很多人,咱們去找個朋友。」只見她
手裡握著那塊棕色令牌,神情有些興奮。
慧難恍然大悟,心道:「這丫頭莫非對上官公子動了真情?」便道:「胡姑娘,妳要找上官公
子為何不自個兒來就好了?小僧現在受官府通緝,在外頭多待一分便是危險一分阿!」
胡靈曦沉聲道:「我是怕你在家裡待的悶才帶你出來逛逛,怎麼,嫌煩阿?不喜歡就先回去阿
,好心沒好報。」
只見她快步向前,慧難正想回頭,似乎又有點放不下心,躊躇一陣,才疾步跟上胡靈曦。
他們來到了上官歐陽所待的客棧,胡靈曦向掌櫃道:「勞煩請上官公子出來,說...說是他朋
友來找。」那掌櫃斜眼瞄了胡靈曦,再瞄了慧難,問道:「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胡靈曦怔了怔,道:「小女子姓胡,這位是我干爹。」那掌櫃眉頭一皺,道:「原來是妳這個
挑糞妹阿,大白天的幹什麼出來?不怕臭死別人嗎?」
胡靈曦扳起臉道:「怎麼,我..我不能
來找朋友阿?」那掌櫃冷笑幾聲,走上樓板,嘴裡嘀咕道:「妳這種人也會有朋友?
還想找上官公子,肖想麻雀變鳳凰嗎...」
慧難一直倚在牆邊,察覺當胡靈曦自報完姓名後,好幾桌客人紛紛轉過頭來,眼神透漏出驚
訝與驚喜,仔細一看這些人的裝扮,腰間衣物突出,均是塞著兵器,只感到有些不對勁,扯
了扯胡靈曦的袖子,低聲道:「咱們改天再來吧,這裡的人有點奇怪。」
胡靈曦聽見了那掌櫃的訕笑,正在氣頭上,慧難此時便有如火上加油。她一口氣出在他身上
,罵道:「怎麼樣?你嫌我是挑夜香的,跟我站在大庭廣眾下很丟臉是吧?不高興就走阿!沒人
強
迫你這般...這般委屈...」心裡一陣酸楚,聲音不知不覺哽咽起來。
慧難正要辯駁,卻見她那對無神的眼珠竟泛紅了,心中大感憐憫,便噤聲不語。
只見那掌櫃走了下來,神色頗為不屑,道:「走吧!這裡沒什麼上官公子,我看妳還是安分
守己的挑糞吧,別發春秋大夢了!」
慧難見胡靈曦神色越來越難看,便上前朗聲道:「這就怪了,上官公子明明給了小女塊令牌
,說以後有事可以來這裡找他,他還說...還說要找一天來向老朽提親呢!阿曦阿,妳快拿
妳未婚夫給的定情物給這位大爺看看阿,妳們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怕什麼哪?」
胡靈曦聽他當著大眾信口亂語,臉色又羞又怒,低聲罵道:「死和尚你....你...什麼....什
麼未婚夫...什麼生米...別亂說話。」只聽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笑聲,哇的一叫,掩面跑了
出去。
慧難吁了一口氣,心裡暗笑:「原來妳也會害羞阿,哼哼,我就不信這樣妳還不走。」
胡靈曦一回到家,立刻衝進房裡,縮在棉被裡大哭,也不知是因為讓那掌櫃嘲笑而委屈,還
是因為慧難當眾胡亂造謠,毀壞她名譽而難過。
慧難坐到床旁,連連道歉,胡靈曦突然掀開棉被,狠狠的賞了他一巴掌,接著雙手不住往他
胸口亂搥,哭道:「死禿驢臭禿驢,我跟上官公子清清白白,你怎麼...你怎麼能這般羞辱我
,我好心讓你住在這,你竟然這樣恩將仇報,我...我恨死你啦,快給我滾出去!」
慧難訕訕的出去,心道:「我若讓妳繼續待在那,那才是真的對妳不起。」
他在廚房胡亂煮了點晚餐後,靜靜的坐在餐桌,沒見胡靈曦出來便不敢動筷。
時間一分一刻的過去,他右手托著下巴,雖然肚子餓的咕嚕亂叫,仍是不敢自行吃飯,不知
不覺的趴在桌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到碗筷碰撞聲,方悠悠轉醒,只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胡靈曦
則坐在身旁,自行夾菜吃飯。
只見她雙目微腫,神色漠然,慧難不禁有些愧疚,低聲下氣道:「胡姑娘,剛才的事是我不
對,我不應該當眾毀壞妳的清白,我..我這張嘴真該打!」啪啪兩聲,自行賞了兩個耳光,
正要打第三下,卻被胡靈曦伸手拉住。
她面色稍和,道:「別打了,我器量才沒那麼狹小呢!你無非...無非也是想替我掙點面子...
.只是有點管不住嘴巴
....別說了,吃飯吧,等等還要工作」
慧難見她不再發怒,心下舒坦,提筷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看著她那張消瘦的臉、黯淡的
眼珠,心道:「倘若她眼睛能復明,飯再吃多一點,不知會不會變好看?」
到了午時,兩人將木車推出,開始到鎮上挨家挨戶挑夜香,慧難還為早上的事感到愧疚,有
心彌補胡靈曦,木車幾乎都是他在推。
他縱然練過武功,卻從未幹過這等粗活,待整個鎮上的夜香都挑完,已到了五更時分,全身
腰酸背痛,不得不在路邊停下歇息。
胡靈曦一邊替他揉臂,一邊笑道:「沒想到你身子比女孩子還差,倒一個小鎮的夜香,竟累
成這要死要活的。我就算一個人挑,最晚頂多到四更半,也沒你這般膿包。」
慧難面露尷尬,不服氣道:「我不過作第一天 ,便只差妳半個時辰,能有這般成績已是難能
,倘若讓我再多作幾日,哼哼,不用到四更便能挑完。」
兩人並肩坐在橋頭,此時周遭一片寧靜,偶爾傳來幾聲貓叫狗吠,晚風徐徐的吹,甚是舒服
。
慧難一邊搥著肩膀,一邊看著胡靈曦,只見她面帶微笑,嘴裡哼著輕快的小曲,自與她相識
以來,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般輕鬆自在的神情,不禁問道:「妳一個女子家,在深夜裡幹這
種粗活,不會害怕嗎?」
胡靈曦道:「害怕什麼,現在大家都睡了,鎮上就只剩我醒著,而且大家一看到我,就像見
到瘟神一樣,怕臭都怕死了,還敢來侵犯我?」
只見她神色自若,絲毫沒有怨懟之情,慧難又道:「真是難為妳了,話說妳有沒有想過搬出
這個鎮上?」
胡靈曦微笑道:「我是個瞎子,什麼事都不會作,不管到哪都是半斤八兩,還不如留在這定
居的好。這兒的路都走熟了,早已習慣。若到了別處,路上哪兒有洞哪兒有轉角全然不知,
到時連走個路便要跌的遍體鱗傷,可多麻煩阿!」
慧難道:「其實,外面的世界很不錯的,我先前在山上待了十八年,從來沒來過中原,一直
以為外面的世界跟山上情景差不了多少。後來下了山,在外面待了兩年,才知道外面的世界
超乎我的想像。,胡姑娘,妳有機會一定要出去看看各地的風景...」
驀地見到胡靈曦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這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一個雙目失明的人,如何能
「看看」外面的風景?連忙道:「對不起,我心直口快,不是...不是有意要調侃妳的。」
胡靈曦嗤的一笑,道:「你這張嘴阿,以後可不知要惹上多少麻煩。算啦,你還得在我家待
上一陣子,我只能早點習慣囉!」頓一頓,忽然嘆道:「其實我也很想出去走走的,就算看
不見
,聽聽外面的聲音,聞聞外面味道也是挺不錯的。」
慧難看著她這般神往的模樣,問道:「倘若有朝一日,妳的眼睛治好了,最想看見的東西是
什麼?」
胡靈曦一愣,她一出生便失明,從來不知「見」是何感覺,雖然常聽親友描某物事有多美麗
,有多恐怖,有多高大,有多奇怪,卻一點也沒有嚮往的感覺,如今被慧難這麼一問,一時
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可能...可能想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但我想應該是不大好看,否則鎮上的人也不會這麼
討厭我。」
慧難聽她這麼說,說道:「胡姑娘,我師父常告訴我們,皮外色相皆是虛幻的,一個人美不
美,主要是看內心,一個人心地善良,縱然外表長的歪七扭八,其本質卻是美若天仙;反之
一個人若長的國色天香,卻心如蛇蠍,老是想著要害人,那他本質便跟跟豬八戒一樣醜。而
且阿,有句話叫情人眼中出西施,一個人長的就算醜,在他愛人眼裡一定是貌美如花,所以
妳也不用如此在意自己外表的美醜。」
胡靈曦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所以我在你眼裡,本質是長的醜還是美的?」
這下換慧難啞口無語,若回答美便是間接承認她長的醜,若是回答醜那便是說她心如蛇蠍,
無論回答哪一個都不妥,這才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心道:「女人怎麼那麼愛問這種問
題?但我師姐卻從來不會問我她們美不美。」
他思吟良久,只聽胡靈曦長嘆了口氣:「看來我一定長的很醜,在你眼裡像豬八戒一樣,否
則你也不用講這些話來安慰我了。」慧難不暇思考,道:「不不不,妳長的很美,簡直像仙
女下凡」胡靈曦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說我心如蛇蠍,老是想著要害人嗎?」慧
難連忙道:「但有些人不但人美,心也美,在我眼中妳便是這類人。」
胡靈曦沉默不語一陣,突然噗哧一笑,道:「倘若我眼睛治好阿,第二便是看看你的樣子,
愛說謊的人一定長的十分有趣。」
慧難愣了一下,道:「妳才愛說謊呢,依我看哪,妳眼睛一但治好,第一便是要看看朝思暮
想的上官公子英俊的模樣。」
胡靈曦臉上頓時一紅,道:「才...才沒有呢,上官公子救了我一命,我當然將他當成了大恩
人,時時刻刻都想回報他,才沒有朝...朝什麼暮想呢!」
慧難見著胡靈曦這般又羞又嗔的樣子,只覺十分有趣。忽然插開話頭,說道:「胡姑娘,倘
若我有幸能避過這次風頭,不如我帶妳出去玩一個半月吧,反正....反正妳家裡也沒人,有
我在旁邊照看妳,便不用擔心走個路也要遍體鱗傷。」
胡靈曦面露喜色,道:「真的嗎!」突然又沉下臉,道:「但...就算要出去玩,也得經過劉
伯伯的同意,唉,不知他是去哪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令人好生著急。」
慧難問道:「你干爹臨走前有留下什麼話嗎?」
胡靈曦怔了怔,道:「有阿,他只說...說一件在我身上的物事千萬不能露出來,若不是我看
不見,還真想看看上面有什麼東西,居然這麼神秘。」
慧難感到有些好奇,道:「是什麼東西?不如讓我替你瞧瞧,說不定...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線
索」
卻見胡靈曦忽然重重往他肩膀搥了一拳,罵道:「當然不行啦,劉伯伯既然不讓我露出來,
便是不要讓他人看見,況且...況且...」她臉上一陣羞紅,隨即道:「我不跟你說了!」
只見她臉色嬌嗔,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過一絲紅霞,慧難不禁心頭一熱,愣愣看著她的臉。過
了半晌,胡靈曦又搥了他一拳,問道:「你幹什麼不說話?」慧難這才回過神,甩了甩頭,
連忙道:「我....我去替妳打水來喝,順便洗桶子!」
胡靈曦聽見慧難跌跌撞撞的跑到河邊,好似喝醉酒了,不禁暗暗偷笑。
她突然察覺,今日所說的話,似乎比平常還多。她素來木訥少言,就算是跟生性多嘴的楊月
鳳相處,也從來沒這般暢所欲言過,慧難的聲音裡彷彿有種磁性,讓她能安心的講出內心的
話,就好像在跟自己的親人說話一般。
尋思之際,一陣風吹過,輕響一聲,有個蒙著臉的人來到了橋上,他輕功甚高,已達到落地
無聲的境界,幾乎沒有人能察覺他的到來。
他似乎知道胡靈曦耳朵甚靈,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緩慢,好像貓一樣靜悄悄,一步一步的逼近
。
但他低估了她的嗅覺,好不容易離她不過五呎時,胡靈曦忽然站起身,叫道:「小和尚別玩
啦,我想睡了,咱們快回去吧!咦,你身上的味道不大一樣阿...是誰?」
那人見被識破,猛地向前躍出,右手抓向胡靈曦胸口,眼見就要碰到她袖口,驀地耳後風響
,腦後一陣冰冷,連忙收手翻身,輕輕的跳到欄杆上。
只見一個蒙面黑衣人站在對面,手上
拿著兩把短刀,眼神冷冷的射了過來
。
那人不怕被識破身份,因為他也蒙著面,穿著深藍色夜行衣,跟那黑衣人的打扮幾乎一模一
樣。兩人四眼相交,對望了好久,一動也沒動。
胡靈曦卻先動了,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劉伯伯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潘先生與他的手下
到來時,亦有這種香味。連忙問道:「請問是潘先生嗎?」
兩個蒙面人都沒說話,而她這句話宛點燃了引線,卻是為她引燃了殺機,只聽呼呼二聲,兩
個蒙面人同時朝她撲來,分抓向她胸口、背心。
黑衣蒙面人速度較慢,眼見對方要比自己先抓到,左手一揚,短刀立刻暴射向那藍衣蒙面人
的臉。
藍衣蒙面人身子正衝向前,臉就要直接撞到那刀上,連忙反手往那柄刀上一彈,噹的一聲,
飛刀斜地轉彎,往橋下飛去。
黑衣蒙面人武器被敵人彈飛,卻臨危不亂,隨即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雙刀閃電般向那藍衣
蒙面人身上重要部位插去。
藍衣蒙面人武功雖然較高,見到對方這狂風暴雨般的刀法,將身前舞成一道光牆,也不敢托
大硬接,身子不住的向後退讓,仔細尋找黑衣蒙面人的刀法破綻。
待對方砍了三十幾刀後,藍衣蒙面人終於發現了對方刀法的破綻,他舞的這般快速無倫,是
在掩飾自己刀法的不純熟,每招往往使不到一半便換下一招,看似刀風凌厲,實是漏洞百出
。只見他忽爾跳向後,忽爾跳向左,忽爾跳向右,看似身法如風,卻也是在隱藏武功的破綻
。
藍衣蒙面人看清對方的破綻後,心生一計,退出三尺,突然轉過身背對,故意賣了個大大的
破綻。
黑衣蒙面人見機不可失,雙刀分別往藍衣蒙面人「神道穴」、「中脊穴」捅落。
嗤嗤二聲,兩股勁風冷不防從藍衣蒙面人腋下射出,正中他雙肘,雙臂同時一麻,刀掉落地
面。
原來藍衣蒙面人早就算定他會捅這兩處,是故轉過身子時,雙手已反按在腰間,待對方雙刀
要捅到,以家傳手法彈出兩道凌空指勁。這套點穴手法天下無雙,雖然是點中一穴道,卻能
同時封住周遭十來個穴道,此時黑衣蒙面人雙臂軟軟垂下,一時三刻無法出力。
但黑衣蒙面人十分頑強,見手臂穴道被封,立刻飛足踢來,使出「連環豹子腿」。
但藍衣蒙面人只擔心對方的刀刃,不怕對方的腿功,雙手連揚,嗤嗤嗤嗤數聲,黑衣蒙面人
的褲子被射破了好幾條縫,登時鮮血淋漓。
黑衣蒙面人似乎有些畏懼,驀地轉身撲向胡靈曦,藍衣蒙面人連忙搶上,往對方背心彈出一
道凌空氣勁。嗤的一聲,黑衣蒙面人雖然沒被點中穴道,背後衣服仍是被劃破,露出了白皙
的皮膚。
眼見就要搶到胡靈曦身前,忽見她雙腿未彎,平白無故倒退了三呎。
黑衣蒙面人一愕,隨即往前一撲,仍又抓空,這此胡靈曦卻退的更遠,已到了二丈外。他大
吃一驚
,正自懷疑對方用了什麼妖術,驀地腦後生風,連忙往旁使出「懶驢打滾」,避開了藍衣蒙
面人的攻擊。
藍衣蒙面人順勢往胡靈曦抓去,這次已用上了「大擒拿手」,十指同時扣向她雙肩。
驀地眼前一黑,只覺臉上濕漉漉的。他變招奇快,腰板一縮,雙手變掌護胸,往後飛出三丈
。定神一看,只見一個白衣和尚提著兩個水桶擋在胡靈曦身前,卻不知他是何時來到,剛才
若不是自己反應快,恐怕整顆頭就要被他罩在水桶下。
慧難剛打水回來,便見到那黑衣蒙面人身子如弓箭般射向胡靈曦,立刻搶上將胡靈曦往後拉
開,又見那藍衣蒙面人隨後欺到,當下便拿起木桶往他頭上罩去。
他朗聲叫道:「二位三更半夜不睡覺,蒙著面來偷襲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可真閒哪!」隨即
低聲向胡靈曦問道:「妳在鎮上有仇家嗎?」
胡靈曦道:「前....前幾天三個五鳳門弟子來欺侮我,我不小心傷了其中一弟子,可能是他
的師兄弟來尋仇。」
慧難想起了茶樓裡的陳橫寬,心道:「五鳳門的武功也不是多高明,怎麼可能會有這等點穴
好手?難道他們師兄弟之間的差距甚大?」便問道:「二位可是五鳳門門下...唉呀!」
那藍衣蒙面人不待他說完,駢指點來,嗤的一聲,肩頭已被劃出一條口字。慧難又驚又怒,
見對方第二指攻到腰上,卻不閃格,五指逕往蒙面人臉上掠去。
藍衣蒙面人見他右手暴長,後發先至,連忙仰頭躲過。慧難招未使老,倏地橫掌劈下,掌中
含抓,似是而非,端地詭異。但藍衣蒙面人雖然驚訝,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在這須臾之間伸
指點往他胸口「紫宮穴」。
慧難只覺一道強勁的指力正刺向胸口,有如一把鋒利的匕首,連忙使出一招「鷂子翻身」,
身子騰空飛轉,隨後閃電般攻出四腿,這招正是他的拿手絕活「連環鎖心腳」,腿風甚是凌
厲,比起那黑衣蒙面人的「豹子連環腿」過之而無不及,立時將藍衣蒙面人逼退數步。
兩人雖然拉開了距離,剎那間又鬥在了一起。慧難不願讓胡靈曦受波及,掃腿如風,全是進
攻招,不讓敵人有反擊的機會;藍衣蒙面人不住後退,雙手仍能穿雜在慧難腿法縫隙中彈出
指勁,指力所發嗤嗤聲有如驟雨點窗。
二人均是以快打快,片刻間便鬥了二十餘招,驀地颼颼二聲,兩人各自往後躍開,藍衣蒙面
人兩脅各中一腿,氣門甚痛;而慧難褲子、布鞋已被指力劃得破破爛爛,鮮血滴滴落下。
胡靈曦鼻中聞到血腥氣,問道:「小和尚,你受傷了嗎?」驀地頸上上一涼,寒氣撲鼻,卻
是一把短刀。
黑衣蒙面人雙手已恢復氣力,趁著慧難與藍衣蒙面人鬥的難分難解時,偷偷欺到胡靈曦身邊
,拾起短刀往她脖子一架。
胡靈曦嚇得冒出冷汗,問道:「你...你要做什麼?」黑衣蒙面人壓這嗓子道:「快交出地圖,
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胡靈曦一怔,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找錯人了。」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還裝傻,
劉熹把地圖的秘密留在妳身上,除了他以外,天下間便只有妳
知道,還不快交出來。」
胡靈曦聽他提到劉伯伯跟他說的秘密,臉色一沉,道:「我死都不會說的,你死心吧!」黑
衣蒙面人嘿的一聲,手上加勁,短刀輕輕的陷入她肉裡,卻見她依然面不改色,神情甚是堅
毅,不禁喝道:「當真以為我不敢殺妳嗎?」
驀地腦後生風,黑衣蒙面人轉頭一瞥,突然眼前一花,那白衣和尚雙腿未曲,身子電閃般倒
竄欺來,有如鬼魅般。他正自驚異,那和尚右肘已經劈到門面,不得不迴過胡靈曦頸中的
刀,護住門面,身子同時斜刺縱出。
慧難擋在胡靈曦身前,全神戒備著兩個蒙面人,適才這麼一交手,得知黑衣蒙面人武功不如
己,與藍衣蒙面人的武功也差上一截,兩人的武功完全不同路,一個善於點穴指法,一個善
於短小兵刃。尋思:「這兩人應該不是同一路的,只不過為了抓胡姑娘碰巧遇上。」
那黑衣蒙面人自知不敵,見到慧難一到,身子微頓,雙足一點,回頭疾奔而去。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了藍衣蒙面人,慧難吁了一口氣,心道:「光這傢伙已是難以對付,還好
另一個先走了,否則兩個同時攻上,我定要倒大楣」
他腳上已傷痕累累,無法展開最擅長的輕功逃跑,若使腿法功力也會大打折扣。只聽藍衣蒙
面人身子不斷發出喀喀聲,顯是要動上全力,當下沉肩含胸,左拳橫胸,右掌直伸向前,這
招攻中有防,防中有攻,提防敵人暴然攻擊。
嗤嗤、嗤嗤先後四聲,四道氣勁分朝慧難雙臂雙肩大穴點來,慧難猿臂伸出,攬著胡靈曦的
腰,忍痛躍到推車後方,只喀啦喀啦聲響,木屑四散,左邊車軸登時被射爛半片。
藍衣蒙面人打蛇棍上,指力未消,身子已縱到推車上,立即又往前點出三指。慧難連忙將胡
靈曦往後一拋,身子往旁一滾,他反應甚快,總算是沒被點中穴道,但右臂上又被劃了兩條
口字。
他一躍而起,雙手連環攻出七招,拳影如百花亂舞,渾不知是要攻向何處。
藍衣蒙面人見他第一招還沒點到,下一招立生而出,中宮直進,以為這才是實招,正要出招
檔格,誰知沒使完的第一招又突然斷處逢生,先發後至,直直往頭頂拍來,連忙抬起右臂護
頂,左手曲指往他腋下點去。
誰知慧難這二著卻宛如曇花一現,再度無疾而終。藍衣蒙面人不禁一愣,忽然背後風聲響動
,慧難的右掌竟神不知鬼不覺的拍到他背心,有如一條神出鬼沒的怪蟒,連忙迴肘掃出,突
然膝上一疼,慧難拳腳併出,以拳誘敵,下身同時使出「燕尾腿」後發先至,攻他個錯手不
及。
慧難見對方中招,出招停頓,心想機不可失,展開「羅漢十八手」,攻著源源不絕遞出,「
滾手捂作」、「鐘鼓齊鳴」、「上步對搥」三招一氣呵成,行雲流水,貫連成一直線,有如
刺搶般突擊。
藍衣蒙面人一邊運指拆招,一邊向後退步,他從來沒見過這種莫名奇妙的武功,混雜各家拳
法,招招捉摸不定,攻擊方向雖直線挺進,卻有如一條蜿蜒前進的龍蛇,不僅有直拳而進的
衝力,亦有上下左右劈、撩、拍、抓的力量。
只見慧難運臂如槍,勁力到處,衣袖旋轉飛舞,有如一撮白纓,令人眼花撩亂。
當年山上那位前輩傳他這門「百花迷縱拳」前,曾先傳授畢生所長「曇花槍法」之要旨,拳
拳如槍,衝鋒直進,卻又好像曇花盛開一樣時短,敵人尚未看清楚便已變招,主旨便是「防
不勝防、雜亂無章」這四字。
兩人翻翻滾滾的鬥上了三百餘招,一人指力雄渾,氣象萬千;一人奇招百出,捉摸不定,仍
是分不出上下。只見山頭露出一線光明,那藍衣蒙面人驀地往後翻到橋樑,冷冷的望著慧難
,慧難當然也不干示弱的望了回去,眼神如電,心中隱隱覺得好像看過這對眼。
藍衣蒙面人慢慢收指,驀地向橋下一躍,慧難大吃一驚,叫道:「打不過也用不著跳河阿!」
連忙跑到橋前,往下一望,河上一片平靜,底下空空如也,完全不似有東西掉落。
胡靈曦迎上來問道:「怎麼了?那人走了嗎?」慧難道:「他打不過我,跳河自盡了。」
胡靈曦格格一笑,道:「吹牛!」轉身去推木車,立刻感到一股極大的阻力,她眉頭一皺,
蹲下摸摸車輪,抱怨道:「你們打架就打架,幹什麼把我的木車給弄壞?這樣以後要怎麼挑夜
香
?」
慧難不禁莞爾一笑,經過了一晚驚心動魄的戰鬥,她卻只掛記自己的木車有沒有毀損。
只見她推起木車,吃力往橋下走去,慧難正要上前幫忙,驀地雙腳一軟,喉頭湧上甜意,哇
的一聲,口噴鮮血。
他身上傷處多達十五道,氣力大耗,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慧難轉醒時,鼻中聞到一股淡淡幽香,身上蓋著一條淡黃色的薄被。他掀開棉被,發現自己
身上只剩下一條內褲,傷處均已包紮好。
他四顧張望,只見這間房間家具簡樸清雅,床上擺著一個繡花枕頭,隱然是個女子的房間。
他起身後,四下尋找衣物,卻完全不見,連鞋子也找不著,正自緊張,門突然被推開,見是
胡靈曦,連忙跳到床上,鑽到被窩裡。
胡靈曦走了過來,笑道:「別遮啦,我又看不見。」慧難臉色一紅,心道:「我真蠢,忘了她
是瞎子。」只見她手上捧著他的僧袍僧褲,心中一喜,連忙伸手接過。
胡靈曦道:「別動那麼大力阿,到時傷口又破了。你的衣服我縫好了,看看合不合穿。」
慧難套上衣服,只見白色的僧袍上打滿了大大小小的粗步補丁,布鞋上也打滿麻布,不禁心
道:「我好好的一件衣服,卻被她縫成這樣,若被六師姐看到,定要不高興。」
胡靈曦聽他默然不語,臉色一沉,道:「怎麼不說話,你嫌我縫的不好看嗎?」慧難連忙道:
「哪會,好看極了,好看極了!胡姑娘手藝巧奪天工,令小僧好生敬佩,哎呀....哎呀」
胡靈曦聽他突然哀嚎,連忙上迎攙扶,問道:「怎麼了?傷口又痛了嗎?」慧難道:「傷口不
痛,但...但饞蟲作祟,肚子好痛。」胡靈曦忍不住笑了出聲,道:「講話老不正經,誰不知
你在轉移話題。走吧,我煮好了,等你開飯哩!」
她攙扶著慧難到廚房坐下,替他裝了一大碗飯,道:「昨晚第一天開工,想必一定很累,要
多吃一點,傷好了之後才有力氣做事。」又替他夾了一大塊豆腐。
慧難聽她絕口不提昨晚打鬥之事,臉上,話語卻無意間露出關心之意,不時道:「吃慢點阿
,又沒人跟你搶」、「這青菜對治療傷口很有用的,多吃一點」、「你這麼瘦,又不能吃魚
肉,只能多吃豆腐豆皮才有力氣。」倒像是個耳提面命的老媽子,他整碗飯已吃完一半,她
的飯仍好端端的擺在桌前,從來沒動過。
吃完後,慧難正要收拾碗筷,胡靈曦卻搶著收完,道:「你碗洗不乾淨,我自己洗安心點,
你還是快回去乖乖躺著吧。」
慧難一怔,隨即道:「醒都醒了,多動一動傷比較快好,我去修車輪吧」胡靈曦道:「不用啦
,我待會再去修,你現在手腳不靈便,到時修的亂七八糟,只是幫倒忙罷了。」
慧難臉上一紅,不禁問道:「胡娘....」胡靈曦忽然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不用胡姑娘
長胡姑娘短的,好煩哪!」慧難奇道:「那倒也是,只不過妳總得有個代稱哪!」胡靈曦頓一
頓,道:「你也不過大我幾歲,跟阿鳳一樣叫我阿曦就好了」
慧難點點頭,道:「那妳要叫我什麼?」胡靈曦嘻嘻一笑,道:「你現在是我家的長工,長工
不是叫阿牛,便是叫阿鐵,但你既然不是身壯如牛,亦非強壯如鐵,不如..不如我叫你『小
慧』好了。」
慧難正在喝水,差點噴了出來,道:「不行不行,我堂堂男子漢,怎麼能叫如此娘娘腔的名
字?只少也得叫大慧,大智大慧,多好聽阿!」
胡靈曦呸了一聲,道:「臭美嗎,我不管,我就是要叫你小慧,小慧和尚你好!」
慧難嘻嘻一笑,跑過去搔她癢,胡靈曦也不干示弱,伸手捏他耳朵,兩人便在廚房裡玩在一
起,彷彿從未發生昨晚那場惡鬥。
到了晚上,慧難擔心胡靈曦出外會遇上危險,執意要負傷陪她出去,胡靈曦心中一陣感動,
嘴上卻不表示,只道:「反正車輪也沒那麼快修好,停工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那就等你傷
好了再出去吧!」
慧難修養了期間,全由胡靈曦細心照料,她直接要慧難搬到她床上睡,自己打地舖,言明這
樣比較容易照應。慧難亦認為這樣比較好,畢竟敵人來歷不明,無法得知他們會不會找到這
裡來,唯有自己在一旁,一有事便能出手保護。
過了五天,慧難身上的傷已痊癒,言明已能上工,但胡靈曦卻是不肯,要他再多休息幾日,
慧難便足足休息了十五日,身子氣力完全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