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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似乎是舊人類們最常見的躲藏地點，只要忽略掉那些變異老鼠和蟑螂
的話，其實還挺安全的。
照明方式是僅剩幾顆電池的手電筒，只有在稱為「廚房」的一處管道才會生
火，那裡空氣對流比較良好，才能避免一氧化碳讓全家送進火葬場。
「你們在這裡生活多久了？」
「大概二十幾年。」面貌半枯半榮的白髮男子叫霍普，父親是這條敦克爾克
地下街的領頭人，四年前死去之後由他接手至今。如今帶領我們前往倖存者的居
住地，他們的處境已經惡劣到由不得他們不相信我。
以抽水站為起點，到汙水處理廠結束的這條管道就是他們所謂的地下街。在
我前世的經驗中，他們就好像地下道的遊民，隨便鋪塊布就是自己的地盤，沒事
就會躺在上頭睡覺避免無意義的消耗熱量。有些會放木製的床鋪、桌椅，頂多圍
一張簾子，以前形容人家裡窮用「家徒四壁」，這些人卻連牆壁都沒有。
一開始躲進下水道避難的居民有四百多人，二十多年下來只剩五十三名老弱
殘兵。在抽水站迎擊的十六人是戰士組，從準備時間來看，他們應該自有一套監
測地下水管道的方法。其他三十七人又分成料理組和製造組，年紀最小的只有十三歲。
「你們的體格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一直在黑暗中生活會缺乏維生素Ｄ，造
成骨質疏鬆或是其他有的沒的疾病。」我已脫下隱鴆節省魔力消耗，只保留護盾戒指。
「這不是好事，每一次變強都代表我們離死亡更進一步。」
「怎麼說？」
「你們沒有聽說過絕望症嗎？」
「聽過，但是我以為要等到發作才會變強。」
「不對，就像一般生物朝著異常生物蛻變一樣，絕望症越末期、身體素質越
來越強。相反的，意志會越來越脆弱，會輕易陷入暴怒和瘋狂。」霍普向我解說
那些太過基本、所以文件沒有記載的常識：「在我們之中死於絕望症的超過一百
人，其中包括我的父親。」
「那會致死？」
「不會，所以我從父親那裡繼承過來的，就是處決絕望症患者這份工作。」
他的神色卻不如語氣那樣心平氣和。
霍普遮住他衰老的那半張臉：「仁慈的主啊！請赦免我的罪。」
「我想祂會赦免你的。」我只能這樣安慰他。
汙水處理廠正門深鎖，只留下能讓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其他地方被各地蒐
集來的破爛雜物堆死，拿來阻擋一般的異獸不失為好戰術。
霍普獨自走到門邊，手握拳頭規律地敲打鐵門。沒一會兒小門轟隆轟隆地往
旁邊推開一條小縫，一隻眼睛從裡面瞄出來。那隻眼睛看了看霍普，又透過他身
旁的縫隙望向我們。
「他們是誰？」
「來拯救我們的人。」
「是這樣嗎？唉……。」門的另一端，男人嘆息：「原來你早就進入末期了
，可憐了那些兄弟。」
「等等，你」「碰！」
霍普驚慌的側身閃避，但通道終究太狹窄。一顆子彈伴隨槍聲貫穿他的肩膀
、射入人群，擊中柳隨風的護盾後掉到地上。
柳隨風手拄法杖走向前，一邊給霍普加上祕法護盾，但魔力對他還是太過刺
激、讓他癱軟在地。
「為什麼要開槍！」戰士組的人氣憤的大喊。
「他以為霍普早就絕望症末期、變成了新人類，帶領我們來毀滅這裡呢。」
我為他們解釋。
「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路加福音23:34）」
柳隨風主修空間系，但不代表他只會空間系魔法，在能力足以駕馭空間魔法之前
他跟我一樣學的是祕法系。
「你不需要害怕，我們不是新人類。」他摘下輻射防護服的面罩、迎著子彈
走向廢水處理廠的正門：「盜賊來，無非是要偷竊、宰殺、毀滅；而我來是要叫
人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約翰福音10:10）」
柳隨風的法杖上纏繞著祕法之力，他連詠唱都不需要，法杖插進門縫輕輕一
撥就推動了厚重的鐵門。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在下水道中迴響，進入汙水處理廠的
正門完全敞開，而他在變形的彈頭從眉心間掉下來的同時開口說道：「你的同伴
們也很好，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
現出全身的男子自動手槍對準柳隨風的腦袋，硝煙隨著顫抖的槍口搖晃，他
是被柳隨風的目光所威嚇的。即使子彈擊中看起來毫無防備的皮膚，卻連破層皮
都辦不到，而且對方將這視為理所當然，不難理解他為何驚惶。
「啊啊啊啊啊啊──。」守門人轉身就逃。
柳隨風站在原地，他在等其他人過來。
「治療他。」我頭也不回對醫護兵下指示，他們立刻動作起來、扶著霍普離
開正門的射程範圍：「總而言之先鎮壓他們，有些人不到山窮水盡不會相信別人
真實的善意。」
「請讓我和他們談。」柳隨風堅定地站在門口。
「好，如果他們執迷不悟，你知道該怎麼做。」
「交給我。」
等候好一陣子，我們都麻醉完霍普、開始縫合傷口的時候，一個光頭黑人身
披黑布、痀僂著腰一跛一跛地走了過來。他背上長了一顆巨大的肉瘤就像駝峰，
可能因此壓迫到神經導致雙腳沒辦法正常行走。
「霍普，我早就懷疑你已經進入末期了。你跟你老爹一樣是個禍害，為了苟
活處決那些可疑的病患，卻對自己的病情隱瞞不說。你老爹死前殺了七個人，你
倒是青出於藍，聯合起那些狗雜碎把我們全部都出賣了！」
霍普全身麻醉動彈不得，但一雙眼睛憤怒地瞪著黑人。
「如果我們是新人類，有什麼理由不直接殺掉你們？」柳隨風反問。
「咯咯咯……誰知道你們這些心理變態在想什麼？」
「但我們真的不是新人類，給你們帶食物和水來的。」
「哈哈哈哈──誰不知道新人類的飲食都被輻射汙染過，吃了它也要變成新
人類，與其變成你們這樣的怪物，我不如去死！」那黑人擺出極其難看的笑臉，
右手微微抬起，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拿著打火機。
他左手抖開黑布，身上用破布捆著大大小小的紙包裹、從中伸出一條一條棉
線，打火機移到身邊、拇指扣著打火輪。
這世界比我想的還要瘋狂。
神獸會吞核彈搞自殺式攻擊、絕望是一種疾病、人類以人為食、有一絲叛變
的傾向就能開槍射殺同伴。還有放棄用理性思考、拒絕相信善意，寧可當炸彈客
企圖同歸於盡的人。
「他們正在從後門撤退。」蘭博爾透過心靈通訊告訴我：「撤退路徑已經被
祕法護盾封死了，他們沒有足以擊破護盾的武力。」
「你是願為夥伴犧牲的好人。」
「說什麼？聽都聽不懂！」
下一秒鐘，柳隨風其中一枚用來儲存飲用水的空間戒指噴出水柱沖濕黑人全
身，受潮的打火機與炸彈包完全失效。失去所有倚仗的黑人男子往後跌坐在地，
順手對柳隨風丟出打火機，怪叫著、往後爬著，不明白柳隨風其實救了他一命。
柳隨風卻頭也不回走進汙水處理廠：「告訴我該怎麼走。」
「正前方右轉、走二十尺後有一扇門……」負責探測路線的魔法師立刻指引
他追上眾人的路線。
「……情況似乎有點不對。」蘭博爾閉上眼睛。不愧是大魔法師，竟然能感
測到另一頭的動靜：「他們到了被阻擋的死路後開始自相殘殺，有個人拿鈍器企
圖擊殺同伴。」
「絕望症！」丹虹剖析道：「發現無路可逃後，心理壓力一瞬間增強、刺激
病症，想要殺掉同伴藉此徹底投靠我們。」
「動作快！祕法！」我瞬間穿上隱鴆，飛奔向那些人。他們逃跑的時間不夠
長，沒一會兒就能追上。
柳隨風早我一步來到，衝向那渾身肌肉暴漲、黑暗中眼冒紅光的男子，一拳
將他擊飛到牆上，手掌扣住他的喉嚨。
「啊啊啊啊啊啊──。」即使喉嚨被鎖住，男子依然瘋狂的尖叫、揮動手中
的金屬棒敲打柳隨風。
「混帳！給我冷靜下來！」柳隨風渾身激發雪白的魔力光芒，失控的男子渾
身一陣抽蓄，像電器拔了插頭失去所有動力。
那些毒界人注視著青年魔法師身上的光輝，屏住呼吸不敢動作，我想定然是
在畏懼他那強大之中充滿莊嚴的力量。
「我手放開，你把武器丟下，了解？」
被扣住喉嚨的男子點點頭，柳隨風抽回右手，剛才還情緒失控、全身膨的跟
健身教練沒兩樣的男子雙膝跪地、放置金屬棒，身體則是消了一大圈。一群毒界
人看了，讚嘆聲此起彼落。
「你是誰？」
「威廉‧康納萊，基督的僕人、福音的傳頌者，以及，你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