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黑暗年代 3-終 將狗就是要Gank(下)

作者: Minnea (Winter is not leaving)   2017-07-10 08:09:26
「安條克城到了。」阿雷庸撥開攔路的樹枝,森林停在他的腳跟之後。
他們已經穿過了崎嶇的山林,來到了阿西河谷。
河岸邊原本都是等待收割的麥田,現在則插滿了波斯營帳。
從營地中央不斷升起明亮的火流,劃過長空飛向安條克城,
但在中途都被一張巨大的水網攔了下來。
「用水幕來克制火雨,雅忽迪經卷法師善守禦之名果然並非虛傳。」
伊拔辛打量著接天連地的宏偉水幕,向阿雷庸微笑道,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居然還有別的巫師願意為蘇丹的安條克城盡一份心力。」
「如我一般,他也受過帝國的恩惠。」
巫師的綠眼緊盯著在人群中逼進城牆的投石車和雲梯,嘴上則回答道,
「他是安達魯斯的遺民。」
Al-Andalus 西班牙南部的伊斯蘭王國 1492滅亡
「啊,貝雅季陛下的遺澤至今仍眷顧著奧斯曼。」
Bayezid II在1492遣軍艦至西班牙護送逃難的猶太人
伊拔辛在馬背上回過頭,朝林下的一處陰影命令道,
「沙庫里,我需要戰場的地圖。」
Shah Quli https://goo.gl/h3bUvS
一個背著半人高木箱的瘦小男子從駿馬後方走了出來。
他恭敬地朝大維齊爾行了一禮,但他在彎腰的同時,
卻用眼角畏懼地盯著前方的荒山賢者。
伊拔辛頗為自得地向阿雷庸介紹道,「沙庫里是賢明院中最有天份的畫師。」
生卒年不詳,之後成為畫師之首
瘦小男子舉起手撥開肩上的銅鈕,放下胸前的畫板。
一隻毛皮光潔的黑貂從他袖口鑽了出來,用兩隻小爪子把一張棉紙舖平在畫板上。
畫師從腰間左右各摸出一條紅繩,用力向下一扯。
他背後的木箱發出樞鈕旋動的聲響,在兩側露出一排排小門。
瘦小男子深吸口氣,放開了繃緊的繩索。數十支小臂長的木籌飛射而出。
一聲聲喀嚓輕響,紛紛張開薄絹裁成羽翼,化做鳥群盤旋在三人周圍。
每隻木鳥的頭部都嵌了一顆玻璃珠,反射出晶瑩的陽光。
鳥群繞了幾圈後乘風而起,在高空中排成兩排雁行陣,滑過下方無聲騷亂的戰場。
畫師仰起頭,瞳仁緩緩向後翻,露出跟棉紙一般顏色的眼白。
攀在他畫板上的黑貂使勁用嬌小的手掌扭開墨水瓶的的蓋子,
並把蘆管筆塞進男子指間,而畫師就這樣望著天空,
迅速地畫下安條克內外的山坡水流,並詳細地寫下兩方的軍力以及兵種。
伊拔辛輕輕踢了下坐騎的側腹前進兩步,視線越過畫師的肩膀,
在圖上跟著筆墨不斷遊移。
一隻藍黑色的渡鴉突然從天而降,停在畫板邊緣,
歪頭看了一眼,便振翅飛向南方的安條克城。
伊拔辛高坐在駿馬上,遠遠望著煙塵滾滾的沙場。
大維齊爾摘下腰帶上的山羊角,湊至脣邊吹響。尾端吊著的流蘇在陽光中一晃一晃。
易拔辛緩緩把號角放在大腿上,任林中的低鳴緩緩沉寂,只剩下懸崖下的風聲。
一支白色羽箭疾速地掠過箭垛,越過擠滿了民兵的城頭,
穿過相擊的刀劍和紛飛的血沫,直接射入一個波斯士兵的眼眶。
這士兵晃了晃,向後一倒,從安條克高聳的城牆墜了下去。
迪亞娜再次摸向腰間的箭囊,搭箭、彎弓、鬆指。
嗡的一響,又射倒了一個爬上城頭士兵。
從這箭樓獵人少女可以看見,波斯軍正已經越過了阿西河上的幾座橋,
隊列中夾雜了十數支雲梯。
雖然經卷法師召喚的水幕擋住了從天而降的火焰,
但看似是阻止不了紛飛的石礫和前進的士兵。
幾顆人頭大小的石塊破開高懸空中的河水,砸向下方的城牆。
「投石車!」在城頭守禦的桑塔眼角瞥見了從天而降的石塊,
連忙衝刺了兩步,側身滑進城垛底下,朝周圍的民兵大喊,「臥倒!」
轟隆一聲巨響,碎石把城頭炸得煙塵四起,夾雜著傷亡民兵的慘叫。
桑塔滿臉白灰地爬起身來,看見又有一道雲梯靠上了箭垛,趕緊抓起地上的一支長矛,
一邊衝向前方攀上城頭的波斯軍,一邊大吼,「放箭!」
嗖嗖兩支白羽箭射倒了當先登城的兩個士兵。
桑塔一個箭步向前,自上而下長矛狠狠扎進第三個正準備上城的敵人胸腔,
然後踩住他的肩膀,一腳把他蹬了下去,
屍體從高空墜下的時候還撞倒了幾個雲梯上的士兵。
一個城牆上的波斯兵看見了桑塔,大步舉著彎刀砍向他的後背。
桑塔聽見了腳步聲,猛地蹲下身,手中的長槍,用力向後一頂,槍尾重重撞在對方前胸。
趁著敵人正摀著胸口嗬嗬作響,桑塔右手直接掐住他脖子,
把他整個人砸在箭垛上,發出刺耳的骨裂聲,鮮血也從口鼻中冒了出來。
騎士大喝一聲,把四肢癱瘓的敵人高舉過頭,直接從牆頂拋了下去。
安條克民兵見了他的武勇,紛紛大聲歡呼,一時之間城頭波斯軍控制的範圍大減。
但桑塔突然心中一懔:從背後掩護他的白羽箭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他回頭一看,發現有兩個漏網之魚,不知如何跑到了箭樓上,
正一邊縮身躲在盾牌後,一邊衝向正彎弓搭箭的獵人。
迪亞娜連放兩箭,但都被盾牌擋了下來。
她啐了口口水,抽出腿上的獵刀,眼睛像是鷹隼一樣盯著緩緩進逼的兩個敵人。
突然她聽見一聲暴烈的咆哮,一隻黑色鬃毛的獅子從牆角裡躍了出來,
把其中一個波斯士兵撲倒在地。
桑塔騎在他的背脊上,掏出匕首,深深捅進敵兵的腰腎處,
然後猛地拔了出來,帶出一道血箭。
見他還在掙扎,桑塔扳起他的頭顱,用刀刃割開從皮甲中暴露出來的喉嚨,
鮮血濺得自己滿身都是。從背後突然傳來一句怒吼,一個人影高舉著彎刀壓向自己。
桑塔向側邊一滾,反手握著匕首,蹲踞在地準備對付另一個敵人。
但那波斯士兵只是砰的一聲跪了下來,無力地仰著頭,眼眶上突兀地插了一把獵刀,
而幾尺外的迪亞娜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她快跑了兩步,伸手把桑塔拉了起來,
而桑塔則順手拔出插在屍體上的獵刀,先在自己大腿背面擦去了血液腦漿,
才拋還給迪亞娜。迪亞娜露出微笑,扯下背後的披風,
幫還在喘氣的桑塔把臉上的血跡抹掉。
突然,他們都聽見了一絲低微的嗚嗚聲,隱藏在相擊的刀劍和紛飛的亂石之下,
似乎是從北方傳來的。戰場上忽然安靜了下來,波斯軍停止了攀爬,
安條克民兵也不再放箭,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誰來回應這低鳴聲。
號角悠遠蒼涼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安條克城中傳來海嘯般的歡呼聲,「是蘇丹的軍號!援軍來了!」
而波斯軍則慌亂地把正附城的軍隊撤了下來,調派至空虛的腹背處。
原本傾瀉而下的火雨也停了下來,現在只剩下投石車拋出的石塊,
還有被遺留在城頭波斯士兵絕望的慘叫。
迪亞娜怔怔地望著北方的山脊,開口道,「這就結束了?」
她放下手上的獵弓,「敵人要撤退了?」
「恐怕還沒。」桑塔手掌放在眉骨上擋住陽光,看向平靜的努爾山,
「安條克離其他城市都有兩天以上的騎程,」他壓低聲音道,
「軍隊不可能走那麼快。我猜那些響動是阿雷庸和露西用法術變出來的,
好幫我們減輕壓力。」「那現在呢?」獵人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
「現在?現在我帶那些貝勒貝伊的手下出城突襲。」
前騎兵隊長下巴朝城外混亂的波斯軍一努,「去搗毀那些投石機。」
「我跟你去。」迪亞娜抄起獵弓,從桑塔身邊掠過,靈巧地跳下箭樓裡側樓梯的護欄。
桑塔大笑一聲,跟在她身後快步跑到樓梯口,
不過缺少獵人身手的他,只能乖乖去走狹窄的階梯。
兩人騎著馬小跑至城南的稜堡,之前從哈累普伏擊中活下的士兵都聚集在這裡。
桑塔聽到他們正在大聲歡呼,想來也聽到了援軍的號角聲。
不過在看到滿身乾涸鮮血的騎士後,他們都安靜了下來。
無論這些血跡是他自己的,又或者是敵人的,這男人都是個可敬的戰士。
桑塔翻身下馬,站定在這些疲憊的士兵面前,「帶上火把跟戰馬,跟我去衝他們一陣。」
沒有人動彈,士兵們都試著避開騎士的視線,不安地捏著武器的手把。
至少他們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直截了當地質疑自己,桑塔心想。
他隨便指向一個士兵,並大步走向對方「喂,我記得你。」
那士兵下意識地往後退,想藏進人群裡,
但其他人被騎士身上的血腥味一沖,全都退了開來,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呃……」士兵眼睛飄向城外,「援軍不是來了嗎?」
「從哪裡來的?」桑塔反問道,然後他搖搖頭,朝其他士兵大聲道,
「對安條克周圍的形勢你們比我清楚,有哪座城鎮能在一天之內派出軍隊來這裡?」
桑塔雙手舉在胸前,一個一個扳著手指數道,
「安泰普、黑堡、還是霍姆斯?這些城市一天之內到得了嗎?」
見到眾人都沉默不語,他繼續道,
「不管是誰在城外幫我們,那都只是斥候或前軍在虛張聲勢而已。」
桑塔指向在阿西河畔的一座座投石車,投石車周圍保護的軍陣明顯稀薄了不少,
「我們得趁這機會,搗毀那些投石車和雲梯,不然安條克撐不到真正的援軍抵達。」
「倫巴底阿迦……」剛才那士兵舉手發問道,「可是如果外頭是真的援軍呢?」
「如果他們真是援軍主力的話,」桑塔雙手盤在胸前,朝士兵嘆了口氣,
「這就是你們洗刷恥辱的最後一個機會了。」
他朝眾人翹起嘴角,「還記得哈累普貝勒貝伊嗎?他可是在你們面前被殺的。」
士兵們爆發出一陣喧嘩,怨憤地大吼著。
桑塔並沒有理會這些士兵,因為他知道這憤怒不是瞄向自己,而是他們本身。
騎士在吵鬧中信步走到馬廐裡,撿起馬槽邊緣一塊破布,抹掉臂甲上的血污。
「這又不是我們的錯!」一個士兵大喊,抗議道,
「一瞬間他就弩砲射成蜂窩了!我們根本來不及救援!」
「我相信你們,所以我能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桑塔把抹布隨手扔到水桶裡,一個箭步跨到他面前,低頭盯著對方,
「如果現在有一個阿迦要向敵人衝鋒,你們願意跟著他的彎刀嗎?」
「當然!」那士兵衝動之下脫口而出,隨即露出懊悔的神情,但已經太遲了。
桑塔咧嘴大笑,伸手指向馬廄,「那麼,快那裡去牽匹馬,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
可是除了那士兵之外,其他的士兵們在寂靜中和彼此交換著眼神。
雖然這倫巴底阿迦講得很有道理,但還是不夠說服他們向數倍於己的軍隊衝鋒。
迪亞娜不耐煩地搓揉著掌上的繮繩,最後她用力一夾馬駒的側腹。
少女真是受夠了這群怯懦寡斷的男人了。
她驅使坐騎小跑至士兵面前,對上他們好奇的眼神。
迪亞娜輕哼了一聲,一口啐在一個士兵臉上,然後在叫罵聲中回返。
她停在桑塔身側,輕蔑地看著所有人。
有名年輕士兵忍耐不住,漲紅著臉衝進馬廄,
片刻之後騎著馬走到騎士後方,還不忘挑釁地瞥了少女一眼。
其他人見了情況,知道如果他們不加入隊伍的話,
那麼自己會成為人們口中永遠的笑柄:雖然她是個亞馬松,但她也只是個女人。
「男人怎麼能輸給女人呢?」桑塔歪過身子,在迪亞娜邊低聲笑道。
他看著士兵一個個披掛著槍矛弓刀,依序走到自己身後。
「你們男人就是愛面子。」少女笑得像是發現了獵物弱點的獵人一樣,
並在鞍上又加掛了兩個箭囊。
「愛面子?」桑塔一邊大笑,一邊把長劍和彎刀綁好,
「別忘了,有人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因為叫錯稱呼差點被殺掉。」
「至少你不會再叫錯了,」迪亞娜聳聳肩,拍了下桑塔後背,「出發吧。」
桑塔見眾人已經準備就緒了,掏出胸前的小鐵錘吻了一下,
然後振臂一揮,指著城外的綠地金羊旗大喊,「今天,獅子要去狩獵外頭的綿羊;」
他胯下的駿馬人立而,然後撒蹄狂奔在碉堡的坡道上,
「今天,我們這群敗兵要讓長生軍為自己的小命奔逃!」
「烏拉!烏拉!」幾個士兵在奔馳的途中高呼,惹得協助運送守城物資的市民,
用好奇的眼神目送這支隊伍跑向北門戰場。
「開門。」桑塔朝門樓上一招手,吊橋轟然而落,
馬蹄在橋面上敲出疾風驟雨的節奏,「阿斯蘭!」
山風把號角的嗚嗚聲送到森林的每個角落,驚醒了橫亙在安條克城北方的努爾山。
三支大纛越過林線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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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星月旗標的下方掛了五束黑色的馬尾,隨著強風一晃一晃。
枝葉喧囂,沙石鼓盪,鳥雀驚惶地四散紛飛,躲開一支一支在林中立起的馬尾纛和旗幟。
低沉的號角和高亢的金鼓在山林中互相應答。
幾名身穿鏈甲,肩披絲袍的騎手走了出來,
其中三個手中舉著五尾大纛,簌擁著中央的奧斯曼三新月旗和先知雙刃旗。
餘下的騎兵則迅速地環繞住大維齊爾,把他嚴密地保護起來。
一支支馬尾旗標從林中走了出來,後方跟著一個個全副武裝的騎兵。
他們頭上插著黑白兩色的羽毛,穿著精鐵製的盔甲,連座騎都包在層層疊疊的鐵板之下。
腰上掛著彎刀斧頭和鎚矛,而坐騎側邊還掛了一支梣木騎矛。
重騎兵徐徐前進,其中傳來一聲呼哨,穿著皮甲的輕騎兵遊曳在中軍兩翼,
其背上背著強弓,左腰整齊掛著裝滿羽箭的箭囊。
一個個貝伊阿迦越眾而出,興奮地望向大維齊爾的方向,等待他的命令。
在獵獵作響的旗幟之下,大維齊爾若有所思地望著羅列在山坡上的騎兵,
以及在阿西河畔圍城的波斯軍,
「普天之下,應該也只有您能在一個日夜內,領著騎兵大軍越過如此險峻的山林了。」
「我已經把你們從阿達那領到安條克城了。」
荒山賢者鬆手放開了韁繩,不置可否地朝他點了下頭,「戰爭就交給你的士兵吧。」
「阿雷庸帕夏,請問您是否願意與我軍一同入城?」
伊拔辛把號角掛回腰上,朝阿雷庸微笑道。
「好意我心領了,」巫師搖搖頭,隨意地在懸崖的邊緣找了塊巖石坐下,
「不過我是一位賢者。」
Sophos
「傳承自希臘三賢的承諾嗎?」
伊拔辛接過畫師雙手遞來的地圖,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軍力配置,
「雖有屠滅萬軍的法術,卻選擇克制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想掌握眾人生死的話,我會去底萬議庭報到的。」
阿雷庸伸手撫平肩上罩袍上的皺折,順便把兜帽拉了起來,遮住了臉。
伊拔辛似乎沒有太過意外,只是輕點了下頭,「多麼有趣的矜持。」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遵守的規矩,就像你也得遵守蘇丹的律法一般。」
阿雷庸轉過頭,看向立在葉尼切里禁衛中央,已然恢復了大維齊爾威勢的伊拔辛。
聞言伊拔辛不禁莞爾,他聽出了阿雷庸的弦外之音。
帝國群僚之首微笑道,「如果有規矩,自然就有漏洞。」
「的確。」阿雷庸起身走到對方面前,一名葉尼切里盡職地抬起騎槍,
用矛尖阻止他的前進。巫師罩袍一揚一捲,劈手奪去了指著自己胸口的騎槍。
禁衛正想抽出彎刀,但卻被兜帽底下一對懾人綠眼給嚇住了。
「伊拔辛帕夏,你可見過梣樹開花的模樣?」
「不曾。」大維齊爾搖搖頭看向山下。波斯軍似乎是發現了自己背後突然出現了敵軍,
正慌亂地抽調步兵到自軍後方列陣。幾隊長槍兵勉強排成一條面向努爾山的長蛇陣,
給主力爭取轉向和脫離城牆的時間。
伊拔辛看著底下克制騎兵的長槍陣,緩慢而謹慎地回答道,
「我聽說山中的梣木都被人伐下製成槍矛了。」
「真是可惜,梣樹開花是十分美麗的。」阿雷庸拖著比人還高的騎矛走在山坡上,
精鋼打造的矛刃在茂密的長草中犁開一條道路,
「早春時,整棵樹都會被細碎的花染成紫紅色。」
「如果有機會,請您一定要讓我一睹為快。」
伊拔辛請目不轉睛地盯著波斯士兵手中的長槍。
「樂意之至。」巫師手腕一旋,矛尖向下,用力插進土裡。
他單膝跪地,暗綠色的罩袍安靜地曳在身後,和草地融合在一起,
與嫩黃色的蒲公英一同隨風擺動。握住矛柄的蒼白右手慢慢收緊。
小臂上的肌肉一塊塊墳起,青藍色的血管被擠向表皮,看起來就像是樺樹新發的芽一樣。
他臉的上半部藏在兜帽的陰影裡,只有修剪整齊的鬍鬚露在陽光底下。
巫師的嘴脣正迅速地翕動著,似乎是在向誰說話一般,
不過周遭的兵士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但他們剛行經的山林卻回應了。
雖然無法理解,不過所有人都能聽見來自森林裡的各種詭秘聲響:
嫩芽舒展、枯葉墜落;水珠滴到苔蘚上的輕響、樹根扎進泥土的聲音。
整座山脈的生靈都在與彼此竊竊私語。透過樹冠頂相觸的葉片和地底下交接的根鬚,
迅捷地奔馳在陣列齊整的駿馬和迎風揚逸的旗幟之間,直到變得震耳欲聾。
奧斯曼的騎兵們發現,荒野的呼喚引動了自己手中騎槍的共鳴,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它們憶起了自己也曾是這片森林的一份子,也曾經沐浴在陽光和冰雪之下。
箭囊裡的箭矢也在簌簌顫動著,想念起在樹稍揮舞綠葉的日子。
騎手們都感覺到身下坐騎的躁動,要不是有韁繩和鞍韉綁著,
恐怕這些駿馬已經撒開四蹄亂跑了。
阿雷庸手中的騎槍似乎柔軟了起來。
棕黑色的樹皮從他掌心冒了出來,迅速地裹住逐漸變得纖細的矛杆。
手腕粗的木柄猛地裂成四五條的新芽,纖細的枝條拋出一片片披針形的葉片。
在樹葉開展的同時,幾串綴滿花蕾的細枝。無數米粒大的花苞陡然綻放,
轉瞬間紫紅色淹沒了下方的綠葉。
巫師緩緩地把胸中餘氣給吐了出來,依序把握得泛白的五指鬆開。
他慢慢站起身來,原本如手臂般粗壯的騎矛已經改頭換面,
斂盡鋒芒變成了一株只有半人高的梣木幼苗。
柔弱的樹幹被風吹得一搖一晃,樹上的小小花朵緊緊聚在一起,免得被風颳跑。
阿雷庸退後兩步離開懸崖邊緣,身後列陣的騎兵一陣大嘩。
眾人驚訝地交頭接耳,許多人都忍不住掀開頭盔上的護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舉起手中的刀槍劍戟,開始興奮地大嚷大叫。
伊拔辛沉默地坐在鞍上,除了倏然放大的瞳孔之外,
全身都試著保持住軍隊總帥的威嚴。
良久,他才勉強收拾好心神,「果然是……」
看著阿西河畔的波斯軍,易拔辛嗟嘆道,
「………驚心動魄的美麗。」
大維齊爾抽出一把長刀,從上面鑲的各色珠玉瑪瑙來看,
它殺人的方法並不是用刀刃劈砍刺擊。
他空中挽了個刀花,指向山坡下,正不知所措的敵軍,
「希帕西騎兵。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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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巨大的黑影正逐漸突破懸在阿西河上的水幕。
首先是打了銅釘的籠頭,以及鎖在上面的韁繩。
韁繩不斷上下甩動,不時地彈開飛舞的馬鬃。
韁繩掠過皮革鞣製的鞍韉,末端則握在一雙大手中。
健壯的雙腿穩穩架在鞍橋上,裙甲的薄鐵環一個一個穿出水幕,
隨著駿馬的跑動上下飄動著。牛皮腰帶緊緊箍著狹窄結實的腰腹,
左右各掛著彎刀和長劍。
桑塔伏低在馬背上,白茫茫的水霧像是綢帶一樣綴在他手肘和肩膀處,
和其他的騎手一同伴著他,衝向阿西河對岸的投石車。
波斯保護攻城器的軍隊少得可憐,他們完全沒有預期到安條克城還有攻擊的實力,
或者更精確的說,居然還有反擊的勇氣。
有幾個波斯士兵拿起武器攔住道路,但更多的是轉頭就跑。
桑塔右手按住刀柄,雙腿用力踩住馬鐙,臀部離開鞍橋,身體微微前傾。
身下的駿馬理解了他的指令,猛然提速,鑽過兩個波斯士兵的夾縫之間。
一聲細微的嘆息突兀地出現在戰場上,刀光閃現,鮮血迸發。
桑塔高舉著低語者,衝向奔逃的敵人。
其他奧斯曼士兵把浸了燃油的火把扔到投石車上,混亂隨著火焰迅速地蔓延了開來。
從戰場北方傳來一陣低沉連綿的轟鳴聲,以及揚至天際的沙塵,大地則劇烈地顫抖著。
桑塔稍稍放慢馬蹄,直起身子望向努爾山麓的方向,從這裡隱隱可見奧斯曼的赤紅旗幟。
騎兵?居然有友軍騎兵大隊?他們是怎麼跑到山上的?
但桑塔知道現在不是琢磨這問題的時候,他重新一扯馬韁,殺進人群之中。
左手扯著韁繩,右手的彎刀上下揮砍,不停驅趕逃兵衝亂波斯軍的陣列。
一個小隊長模樣的士兵試圖維持秩序,但卻徒勞無功。
他見安條克騎兵還在恣意屠殺自己的部下和古魯姆奴兵,怒叫一聲,拍馬衝向桑塔。
透過護鼻狹窄的視野,桑塔緊盯著向自己搠來的長槍。
槍尖越靠越近,精鐵閃著刺目的光芒。就在騎槍即將碰到胸口之前,
桑塔猛然向後一倒,仰躺在鞍橋上,看見長槍劃過天空。
他順勢用扯住槍桿,彎刀砍向對手的腹部。
雖然桑塔知道低語者是世間罕有的寶刀,但他還是低估了大馬士革鋼的銳利。
低語者的鋒刃不但輕易地劃開了皮甲,還切穿了脂肪肌肉內臟,最後把脊椎一刀兩斷。
波斯小隊長的上半身落在黃泥中,而下身卻被腳鐙卡在馬背上。
他的坐騎就這樣駝著一雙腿,驚惶地亂跑,把鮮血潑得滿天飛舞。
桑塔整個人像是波河谷地的釀酒工一樣,全身上下浸滿了鮮紅色的酒水。
見了如此景象,餘下的士兵都不敢用武器對著這名勇猛的騎士,
反而把後背朝向他手中的利刃。
桑塔殺散了一座小丘上的波斯士兵,投石車燒焦的殘骸散落各處。
他在丘頂向北方遠眺,從努爾山上殺下來的奧斯曼騎兵比自己想像中來得多:
中央是人馬皆負甲的重騎兵,沉穩,緩慢而堅定地壓向波斯軍正面,準備最後的衝鋒;
側翼奔出兩支輕騎兵,像不斷合攏的翅膀一樣,試圖包圍敵軍。
他們用弓箭和標槍壓縮敵人行動的空間。
突然從遠方傳來一聲穿雲裂石的號角聲,高鳴的金鼓也遮不住重甲騎兵齊整的馬蹄聲。
駿馬攜著敍利亞的塵土和蘇丹的威嚴衝進波斯軍的陣列。
波斯軍的抵抗怎麼微弱?桑塔看著重騎兵輕易地切入步兵中心,
難道波斯人來不及備下長槍陣嗎?一陣帶著血腥氣的微風從戰場方向拂了過來,
無數細碎的紫紅色小點奔流而過。有幾片黏到了桑塔臉上,他用手背抹了下右臉。
迪亞娜並轡騎至桑塔身側,看清楚了這些小點的真面目:幾片花瓣。
「這是一種常見大樹的花,我們亞馬松都拿它的木材做箭或長矛。」
她警戒地望著四周,手還是緊緊握著獵弓,「但為什麼它們會出現在這?」
「不知道,但我猜是阿雷庸。」
桑塔咧嘴一笑,好友的歸來另他雀躍不已,似乎這一切都在好轉。
舉起手召集周圍的安條克騎兵,向他們大喊,「看見前方蘇丹的軍隊了嗎?」
眾人的視線投向北方的奧斯曼三新月旗,以及隔在中間的波斯大軍,
「準備好跟我再衝一陣嗎?」
也許出城之還有士兵對桑塔有疑慮,但經過剛才的戰鬥,他已經折服了這群人。
騎兵們口中高呼著烏拉,跟著來自倫巴底的阿迦殺向波斯的後背。
迪亞娜鷹隼般銳利的綠眼盯上了遠方的幾個目標,她踢了下坐騎側腹,提速超過了桑塔。
少女踢開馬鐙,一躍而起,蹲踞在馬鞍上。
她花了片刻熟悉馬匹脊骨的律動,然後猛地站直了身體,雙腳一前一後立在鞍橋上。
迎著馬背上的狂風和旁人驚訝的眼光,
獵人少女站得筆直如高聳的亞拉拉特山,手中獵弓張得圓滿如廣闊的凡湖。
Mt. Ararat Lake Van
弦鬆,箭脫,在漫天的黃沙中劃出一道清晰的軌跡,
扎進一名波斯百夫長的胸甲。
Yuzi-Bashi
那波斯將領一臉懵懂,摀著胸口從馬背上墜下。
他不知道,亞馬松的箭矢就像是她們的愛一樣,
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進入你的心房,然後拒絕離開。
幾個克澤爾巴什發現了他們一行人,領著手下騎兵前來攔截,
但甫一與桑塔交鋒,便被他反手斬於馬下。
騎士仗著彎刀的鋒利,流利地砍殺著敵人,就像是一隻突入羊群的雄獅一樣。
突然桑塔脖子上的玻璃那札爾發出了一聲嗡鳴,驚得他渾身汗毛炸起。
桑塔向右一翻,縮身藏在坐騎身側,一陣勁風剃過頭盔,然後他聽見了一聲尖唳。
原本在高空導引火雨的禿鷲不知何時瞄上了桑塔,
現在正盤旋在頭頂,爪子裡還揪著他鐵盔上的朱紅羽飾。
駿馬驚慌地嘶鳴,四蹄到處亂踢,桑塔倒吊在鞍上,看見在空中的禿鷲翅膀一振,
拍落了迪亞娜射來的羽箭,發出嘲笑的尖啼,然後挾著風雷之勢抓向自己的臉。
桑塔勉力舉起彎刀攔在胸前,希望能擋住查拉圖斯特拉巨鷹的撲擊,
在視野邊緣,他瞥見了一隻藍黑色的身影。
渡鴉雙翼一縮,穿過數條躍動的馬腿,在空中半途截下巨鷹。
兩支爪子緊緊扣住禿鷲的脖子,鳥喙一啄,摳出牠的眼珠。
禿鷲哀鳴一聲,狼狽地甩開渡鴉,歪歪斜斜地試著爬昇。
但渡鴉只是一拍翅膀,就翻到牠的背上,
爪子深深埋進翅根裡,然後硬生生把禿鷲撕成兩半。
桑塔好不容易抓住韁繩,悶哼一聲爬上馬背。
他重新讓坐騎小跑了起來,然後向停在駿馬額頭的渡鴉點頭致謝。
渡鴉用清澈的綠眼睛上下掃了桑塔一眼,確任他沒有受傷後,
便抖了抖羽毛甩去血污,然後振翅起飛。
桑塔踢了下坐騎,迅速地跟了上去,他發現渡鴉正乘風飛往波斯的指揮帳。
出於信任,騎士跟了上去,握緊了武器衝向守衛嚴密的軍帳。
波斯將軍身邊的古魯姆奴軍紛紛放平長矛,槍頭指著桑塔和他帶領的安條克騎兵。
長槍兵後方是精銳的庫爾奇射手,他們手中的羊角弓撥響震耳欲聾的雷鳴,
潑灑出一陣一陣的箭雨,遮天蔽日地罩向這些,膽敢進犯波斯統帥威嚴的騎兵。
在這陰雲密佈的天幕之下,桑塔對上身邊渡鴉的眼睛,
發現牠眨了下半透明的乳白眼瞼,然後猛然加速。
展開的羽翅尖端劇烈振動著,切開敍利亞凝滯的空氣。
在槍尖即將碰觸到身體之前,渡鴉一拍翅膀,旋身避開無數長槍的攢刺。
波斯士兵手中的槍桿開始迅速地分裂,抽出一枝枝幼嫰的黃綠色新芽,
以及青綠色葉片,無數的紫紅小花隨風綻放。
渡鴉從花海中扶搖直上,穿梭在如暴雨般墜落的箭矢中,
雙翼攜來的暴風把它們全部絞成齏粉。
烈陽穿透陰雲,重新照耀在混亂的戰場上。
騎士一提韁繩,策馬躍進人群裡裡。彎刀遊曳在梣樹枝枒之中,帶起無數的花瓣。
桑塔覺得此刻自己彷彿回到了在薩維亞提莊園的日子,
Villa Salviati 今佛羅倫斯附近
駕著駿馬閒庭信步於花木噴泉之間,陽光從湧動的雲端灑落。
到處都是鄉紳仕女的歡笑,他們手中的銀杯銅碗相碰時,發出有如刀劍交擊的清脆聲響。
渡鴉滑翔在馬頭前方幾尺處,指出一條直達花園中心的坦途。
而在庭院中央的白色帳篷底下,圖籍酒水散落一地,
而波斯指揮官盧姆攝政正驚慌地望向自己。
西派烏斯北面的山崖上,露西盤坐在絲綢軟墊上,看著下方混亂的戰場。
「看來,預言裡的英雄不是你呀。」她歪過頭,朝一旁縛住的卡瓦拉拉感嘆道。
而他卻目眥欲裂地低吼,「他怎麼能這麼做?」
卡瓦看著手無寸鐵的波斯士兵被人恣意屠殺,
「難道他毀棄了賢者的諾言了嗎?」
「賢者之誓?原來這就你放心刑求阿雷庸的原因?」
露西似乎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放下手中的酒杯掩嘴輕笑,然後咬牙切齒地笑道,
「你以為他不會出手報復。」
「我從沒有天真到認為荒山賢者不會發怒,」
卡瓦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因為身上的繩索阻止他用別的方法表達自己的憤怒,
「但他的復仇只當應在我身上!為什麼他要遷怒到那些無辜的士兵身上?」
「的確,自蘇格拉底開始,能被眾人尊稱為賢者的巫師都擁有摧毀一支軍隊的力量,
卻發下誓言約束自身的行為。」露西拾起一塊阿月渾子口味的巴卡瓦甜點,
「不過誓言裡並沒說,賢者不能干預戰爭。像是說:協助一支軍隊;」
潔白的牙齒切穿一層又一層的酥皮,「又或者是如你所見:妨害一支軍隊。」
女巫小麥色的手指劃過塵沙翻滾的戰場,
「現在正屠殺波斯軍隊的是阿達那的希帕西騎兵,
而阿雷庸只是減少他們遇到的阻碍而已。」
「卑鄙!」灰髮男子的咆哮驚動了一旁草地上的瞪羚。
牠抬起頭,看向正奮力掙扎的卡瓦,「他這只是無恥地扭曲自己的諾言。」
「別忘了,是你先要求他屠殺基利家平民的,那時你可沒有把他的承諾放在心上。」
露西把指上的糕餅碎屑撣到卡瓦臉上,嘲諷道,
「賢者之誓不是用來驅策騾馬的韁繩:需要時就握在手中,不需要時就棄置一旁。」
卡瓦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汗水從額頭淋漓而下,
「為了波斯的強盛,我會利用上一切的手段。」
「守誓並非是一個人的弱點。」露西從絲綢靠枕上直起腰,藍眼珠像是水晶一樣冰冷,
「就算是,也不是你應該去利用的。」
「而妳呢?一個卑賤的羅瑪尼女人跟在賢者身後。」
卡瓦感到發麻的雙臂開始傳來一陣一陣刀割般的痛楚,但他還是嘰嘲道,
「妳篷車裡的家人就是這樣教會妳怎偷盜的吧?」
「當然,因為我已經得到他的心了。如此溫柔而寛容的一顆心。」
露西從銅盆裡拾起一顆石榴,在手中摩挲著它光滑細膩的表皮,
「你知道嗎,原本阿雷庸是不想插手波斯和奧斯曼的戰爭的。
原本他的報復,的確是到你為止。」
隨著她手掌緩緩收緊,石榴的赤紅果皮漸漸龜裂,露出裡頭密密麻麻的種籽,
「是我說服他的。」
「為什麼?」卡瓦全身一僵,愕然失聲道,「為什麼妳要這麼做?」
「你居然不知道?」鮮紅的汁液從露西指縫間滴落,一點一點滴到她身下的地毯上,
「看來你對波斯的痴迷已經矇蔽了自己的判斷。」
地毯被浸潤的部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褐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阿雷庸是屬於我的,而你在沒有詢問過我之前,就把他從我身邊奪走。」
露西拿出一方銀鑄小盒,走到了卡瓦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因為你,我被逼著飲下與愛人天人永隔的苦酒。」
陽光在女巫的鬈髮邊緣絞上了一圈金絲,但整張臉卻藏在陰影裡。
她手指把玩著銀盒上的鎖釦,向卡瓦低聲笑道,
「而唯一稀釋這苦澀的方法,不是在酒裡攙水,而是與人分享它的味道。」
露西姆指彈開了銀盒的蓋子,展示出裡頭一顆黃褐色的球莖,
「這是我和阿雷庸給你的臨別禮物。」
她左手扣住卡瓦的下頷,用力一捏,把球莖塞進他嘴裡。
卡瓦感到球莖落入自己胃袋中,然後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腹中蔓延開來。
卡瓦的視野漸漸模糊,但波斯士兵驚惶恐懼的神情好像近在眼前。
「看見那些被人屠宰踐踏的波斯人了嗎?這都是,你的錯。」
女巫飄忽的絮語鑽進耳朵,「你盲目的愛沒有為祖國帶來強盛,反而招來了災禍。」
卡瓦心痛欲裂,胸口一疼,一枝深綠色的幼葉破開自己的皮肉,
中間還隱隱約約裹著姆指大小的花苞。
隨後在轉瞬之間,無數的花苗從他身體各處衝了出來,綻放出紅黑色的菈蕾花。
而在遠方的戰場上,波斯指揮帳前方的旗杆被人砍倒,綠地金羊旗飄飄而落。
第三卷 愛情使人盲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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