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岸笑了,沒理會梁辛的話,而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說道:“我第一世,父親是個藩王,母
親是個婢女,父親對母親極差,可疼我愛我。而我母親過的日子,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卻
還忍辱偷生,拼命尋找機會想要偷偷看我一眼,但怕耽誤了我的前程,不敢和我說一句話
……那時我雖然是凡人身,但心性上早已斷滅凡情,自然是不理會的!”
“第二世,家境貧寒,我無所謂,可爹娘卻看得重,別人家孩子有新衣,有糖果,
他們寧可不吃飯也要給我置備,一年春節,我爹為了掙出我的守歲錢,冒雪送貨摔下了山
崖,他到死也不知道,我無所謂的。”
“第三世,我生在富貴之家,兄弟姐妹一大把,爹娘死得早,到了分家的時候打了
今天翻地覆,嘿,我什麼都不要,本來以為能清淨了。可沒想到,從我淨身出戶以後,這
些兄弟姐妹彼此之間見面就吵,卻都輪看來看我,怕我冷,怕我餓,大姐要接我去她家,
二哥乾脆給我買了座小院,三哥天天帶我去妓管……我不懂啊,他們都看重錢,所以反目
成仇,可干嘛又對我好。”
梁辛哼了一聲,忍不住插嘴道:“人情,本來就複雜的很,為錢反目可恨,可有時候,爭
得卻是自己心裡那份公平。”
“住口!我不問你,不得多言!”將岸自從當了師父,立刻就嚴厲起來了,全不像
開始時候的那副老好人態度:“第四世,我總算當上了個孤兒,無親無故啊,哈哈!可走
到了十六歲,有個姑娘喜歡上了我,我自去修道,不理她,後來無意間聽說,她的爹娘逼
她嫁人,她就把腦袋鑽進繩套裡,自縊了。 ”
“第五世,沒爹,娘是個妓女,天天算計著,究竟哪個才是我爹。”這時候,將岸
又笑了,早已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語調,有無奈,有感慨,甚至還有些依戀:“她生我的
時候,年紀就不小了,再過幾年就更拉不到客人了,哎,她長的本來就不好看,生意好才
怪!後來出了件小破事,她給自己拉客人,那人卻嫌她醜陋,抬手打了她。餵,磨刀兒,
你知道妓女是乾什麼的吧?”
“聽說過!”
“別人以為,妓女卑賤,可她們之間卻團結的很,這叫姐妹情深!”將岸的話說的
輕鬆,可語氣卻重:“那人打了我娘,結果被幾十個姑娘圍著打,龜奴、老鳩人人動手,
可沒想到,那人的爹竟然頗有實力,當天晚上,官差、幫派足足來了幾百人,砸了妓院不
說,還見人就打,我娘自然是那個最倒霉的,我斷滅凡情,連皇帝都看不起,更不會把一
個娼妓當回事!就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打死,可你猜,她在臨死前,最後的一句話說的什麼
? ”
“她對我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將岸兒,我對不起你,下一輩子我只做娘親,不
做娼妓!”
說到這裡,將岸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就這一句話,徹徹底底毀了我的道心!
她是娼妓,她也是我娘!所有的人,一個也休想活!我狂怒之下,捏碎了傳訊用的木鈴鐺
,一轉眼間邪道七大首領盡至小城,三萬四千一百三十一名邪修先後趕來,密密麻麻的法
寶鋪滿長空,哈哈,磨刀兒,你能懂麼,當時那場面驚天動地,那威風鬼神動容,可我卻
嚎啕大哭!”
“那一天裡,我終於受不了人間折磨,道心盡喪;那一天裡,我才知道,我的眼淚也是鹹
的;那一天裡,我總算明白了,修不上天,再怎麼厲害也還是個人,既然是人,就別裝著
自己不是人!”
“那一天裡,我徹悟,生老病死,天下人間!”將岸的聲音,低沉而疲憊,緩緩的說著
:“修士也好,凡人也罷,都是人。青天之下即為人間,而人間事,不過三個字:來不及
!”
“百年忙碌,千年修行,到終了,回頭看:該做之事,未完;應愛之人,已死。天
下人間,便只有: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