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我是香港的學生，近來有很多信仰方面的掙扎，因為我信了十年的基督教，現在才跟
媽媽回佛堂念佛，但卻沒有很大的信心，會懷疑自己有沒有信錯。請法師給我指引。
答：
信仰確實要非常理性、反覆地去追究。我覺得你非常優秀，信仰是個大問題，你在這
方面有所思考。
因為信了十年的基督教，肯定有一些認識、知見受影響，現在回到念佛，這之間難免
會有拉扯。因為你還在基督教和佛教之間選擇，我們不能很強硬地說“我們佛教一定是真
理，你信這個沒錯”，那基督教也可以標榜“我就是真理，信我沒錯”，這樣讓聽的人怎
麼去選擇呢？所以必須採取一個中立的立場。我想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參考。
如果沒有信仰，人是不能存活的。一定要有所信，沒有信就沒有盼望，就絕望了。
當然，信的內容各不一樣。有的人信錢，有的人信權，有的人說“我什麼都不信，
就信自己”，信自己也是一種信；絕大多數可能信某種宗教，宗教的信仰可以講是世間的
一個普遍現象。
我覺得，從信仰的選擇來看，我們可以不信某種宗教，但我們一定要信真理。這句話
肯定是公平的，對任何人都一樣。我們在物質生活的層面，需要有糧食供給；在精神層面
，也需要一種東西來滿足空虛感，或者說有一種精神上的生存感。那麼宗教和真理可不可
以劃等號呢？很多宗教宣稱“我就是世界上的終極真理”，我們應該怎麼看這個問題？是
不是就如他們各自所宣稱的那樣？
我們先看一般的宗教，就是有神教（我這裡不下結論，我是提供一種思考的角度）。
比如說有神宗教，這是最普及的。有神宗教的創世說，“我是世界唯一的主神，我創造了
這個世界，所有萬物都是我所創造，當然就歸我所統管，讓你上天堂，讓你下地獄”等等
。創世說在宗教中是非常普遍的。創世的宗教都認為，它的教主是唯一的真神。請問，如
果真理只有一個，那怎麼會有兩個創世主呢？這個世界既是這個神創造的，又是那個神創
造的，就講不通了。這當中三個、五個、八個宗教都這樣，也許他們通通都不正確，可能
是沒有任何人創造。我們現在也不講佛法的觀點，我們是這樣來判斷。怎麼可能兩個神同
時做主？那是不可能的，從邏輯、道理上講不明白。唯一的真神可能只有一個，那麼誰的
是呢？每個有神教都說“我信仰的是唯一的真神，唯一的真主，你們不可以信別的神”，
互相之間鬥爭。如果真的有一個唯一的主神，所有都是他造的，他怎麼會造一個和他對著
幹的？而且還不是少數。比如信仰某一個教的有20億人，信仰另一個教的也有20億人，誰
信的是真主？憑什麼你信的就是真主，我信的就是假主？沒法服人。彼此的邏輯、理論都
一樣，你說你是造物主，我也說我是造物主；你說你是萬知萬能，我說我也是萬知萬能，
沒有什麼超越的地方。你說你是真的，我說我是真的，怎麼可能兩個都是真的？那可能都
是假的。
再一個，我們看宗教和真理。首先，宗教和真理不可以劃等號。真理會發動戰爭嗎？
但宗教就有戰爭。真理會迫害一個人嗎？但是有很多宗教迫害。真理會是狂熱的嗎？但是
宗教有所謂“宗教狂熱”。所以，宗教和真理，我們要把它們剝離開來。不能像某些宗教
所宣稱的他就是真理，宗教和真理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當然，真理也可以以某種宗教的形態來表現，或者說，真理顯示在某種宗教形態中。
如果這樣，我們也可以通過某種宗教形態接近真理，這個宗教就可以去信仰。所以，如果
這個宗教裡有真理，我們可以去信仰它；但是，信仰的目的不是為了信仰宗教，是為了信
仰真理。是以這個來判斷。
什麼是真理？其他宗教的話比較簡略，比如“我就是真理”“上帝就是真理”，這是
什麼道理呢？沒有道理。佛不這樣說。佛說所謂的真理，就是“真如實相”“法性寂滅”
“法性”“佛性”“緣起性空”“法界緣起”。像經文所說的“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諸佛出世不出世，諸法本來如是”，這些話聽起來
就是真理的如實表達，它是平等的、寂滅的。諸佛出世不出世，真理本來就這樣。佛沒有
簡單說“我就是真理，我沒有出世你們就沒有真理”，不是這樣。真理是永恆的，諸佛出
世，不過是證悟了真理。諸佛即使沒有出世，真理也本來如此。這樣的表達就完全平等、
理性、和平。
所以，真理一定是和平的，一定是平等的，一定是慈悲的，一定是光明仁愛、能夠容
納一切的。真理是所有一切現象的根本，比如佛陀所說的涅槃境界等，就符合這些條件。
如果佛說這些不是真理，請問什麼是真理？這些只要你有智慧去聽聞、思維，心裡是很穩
當的。
真理用人格化的神或者佛來表達它，那是可以的，但是真理有真理本身的特點。在我
們人類的語言當中，佛最善巧、清晰地表達了真理的狀態，而且說明了趣向真理的方法。
比如“苦集滅道”，怎麼斷煩惱。一個人跟真理相應不相應，看他有沒有煩惱。如果還有
很多煩惱，還有憤怒，還有貪瞋痴，還完全是一個凡夫，怎麼可以說掌握了真理？所以，
貪瞋痴的煩惱息滅到哪個程度，就是證悟真理、破除無明的深淺、高低，它是非常清晰的
。以我個人來說，我並不把佛教當作一個宗教來信仰。剛才說過，我們可以不信仰任何宗
教——當然也可以信仰，這是人類的一個生活狀態——但是我們一定要追求真理。
如果你這樣來看佛教，一定會在這當中覺得，佛作為人天師，作為對我們信仰的指導
，是多麼尊貴。至於說其他的，那就太普通了。早在佛陀出世之前，印度就有婆羅門教說
大梵天創造了世界，世界的萬物都是大梵天創造的，所以這種創世的說法並不稀奇，地球
上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民族都有人在這樣宣稱。但是佛陀出世，以他無礙的智慧、廣大的
慈悲，深入徹底地了悟了宇宙、人生的真相而理性冷靜地表達出來，佛說“無我”“無作
”“無作者”，說“這個都是妄見”，徹底否定了創世說。
世界一切是緣起，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世界的真相就是寂滅，“萬法寂滅相”
。站在徹證真理的立場上，所有的萬法當下都是寂滅的。這種真理不是離開現象之外另有
真理，當下就是真理。
希望你多念佛，多請佛菩薩指引。
我覺得，佛陀這種無礙的智慧還不能相信，那是善根福德不夠，沒有這個因緣。中國
自古以來就是佛教流行的國家，雖然現代許多人信仰有神教，這是他的善根福德不夠。就
像在黑暗的夜中，明月已經出現了，你依然沒看著，那是你的問題。佛教有兩種存在，一
種是佛的教法、經典，佛對真理如實的宣示。另外一種，佛教在長期的傳播過程中，有些
淪為了一種宗教形式，比如過於講究儀軌等等，這和真正的真理還是有點差距。這些以後
可以專題來說明。
把佛教當成一種宗教，我個人不抱這種觀點。以宗教的形態來承載佛所宣示的真理的
內容，顯示佛教是一種宗教裡的內容，但是真正的佛教不是這些，這些不代表佛教。佛教
是佛陀所宣示的宇宙、人生的真理；宗教、哲學、文化等，是世間人世間法的一種狀態，
世間法怎麼可以標貼佛法呢？沒法標貼。按照世間人的標貼，“佛教是一種文化”，那佛
教真的就是一種文化嗎？“佛教就是慈善”，佛教就是簡單的慈善嗎？或者說“佛教是一
種哲學”，或者說“佛教是一種道德”，或者說“佛教是一種宗教”，世間人可以這樣說
，但是如果我們也認可這個觀點，我們的信仰就缺失了。
剛才說，我們可以不信仰宗教，但我們必須信仰真理。我們追求佛法，不是要把它當
成宗教來追求。何必當成一種宗教來追求？人都夠累的了。你看，世界很多紛爭都是因為
宗教而產生的。如果佛教也是一種宗教，或許也不能避免這種缺失，但是佛教在長期的流
傳中，即使以宗派的形式出現，也沒有出現流血紛爭，因為它本身的內容和真理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