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過期，過期的過、過期的期，好久不見」
剛接起電話的我用了個生澀的開場，看了看對方23歲，是個叫Queena的女孩
「哈哈，白癡喔，哪有人這樣開頭拉」
第一次聽見她的嗓音，柔軟中帶點撒嬌的感覺
「你的聲音聽起來好知性哦，感覺就很會講英文，而且還取了一個很少見的Queena當名子
」
「你聲音聽起來也很聰明阿，而且Queena是我在加拿大的時候就取的名子唷」
講話有時會拉點可愛的小尾音是吸引了我的興趣
「阿你怎麼這晚還不睡，現在都一點多了欸」
我問著老調重彈的話題，但好用
「我剛剛才起床阿，晚點要出去上班了～」
我納悶甚麼工作會在半夜上班，通常值大夜的班都很辛苦
「你是做甚麼阿？為什麼半夜要出去上班，好酷喔」
「我的工作…不好說欸，比較不方便透露拉，而且是清晨要出門啦，哎呀」
越是不說越是引起我的興趣，開始不管東西南北的亂猜，但都沒猜中
「好啦，我在調查局工作啦，是做鑑識分析的」
咦？調查局工作？腦中開始奔馳著張鈞甯在痞子英雄裏面的樣貌
「該不會是要去兇殺現場採集之類的吧？！」
「對阿，就是那種工作，所以我蠻長的時間都待在室內」
「這樣子長期作息不正常你不會累喔？」
「我已經習慣了阿，而且這算是我的興趣，雖然我一開始不是在調查局就是了」
「為什麼對這種事情有興趣阿，這種興趣很難培養吧，光是要看到現場那個畫面應該都會
讓你吐好幾天吧？」
我光是想到恐怖片裡面那些場景，要是現場看到鼻毛都會嚇到立起來
「因為我的親戚在加拿大是做化學相關的工作，所以從小跟他們一起做就算是蠻熟悉的」
她一派輕鬆的語氣說的好像當鑑識人員跟吃蛋糕一樣簡單
「但這樣長期下來你身體還是會很難負荷吧，睡眠跟起床間都不固定」
我納悶的問
「我身體本來就很不好了阿，但最困擾我的反而不是睡眠時間，是一直做夢甚麼的很容易
睡不好」
「夢到甚麼？你看過的那些現場？還是有人托夢給你之類的？」
腦中又開始轉動新聞中那些託夢破案的報導，太酷了吧！？
「現場是有一些，但托夢也是有，大部分都是給我一些影像甚麼的，但不可能全部都去幫
他們，因為很多事情不是我的權責範圍」
「這樣子你一開始很難習慣吧？就開始工作之後就很多這種畫面，生活一定會受到某種程
度的影響阿」
「我也不是工作之後才有的阿，我本來就很習慣這種事，其實沒甚麼」
她語氣略顯無奈的說
「本來就很習慣是指…你有那種體質嗎？還是看的到那些我們平常看不到的？」
我心裡一陣驚訝，挖賽，不只工作特別，連人生都很特別
「我本來就看的到阿，但這種事情就是信的人就是會信，不信的人就是不會信」
她說話的語氣透露出的淡然，讓我相信她不是隨便掰個故事給我信的
「所以你是從小就有了？還是某天突然就看的到」
我興致勃勃的問東問西，感覺像是個屁孩
「我其實小時候就看的到，那時候還不知道是那些東西，但發生了一些事又有好幾年看不
到，後來又有一些事又開始看的到了」
「我一開始看的到的時候是在加拿大那邊，之前我們小學那邊有宿舍，我們學校又很偏僻
，但我還是會回家親戚家睡，有天我同學就跟我說他在學校宿舍一直睡的不太好，我那時
也沒有很在意，之後我有去他們的宿舍玩，想不到我才剛開門就嚇到，因為有個人在我同
學的床上，但他們都沒看見」
媽嘞，要是我聽到我也是先尿滿地阿，管它是真假阿
「可是為什麼你都是住親戚那邊阿，你沒跟你爸媽住？」
我發現了她故事中的盲點，好奇的問
「恩…其實我爸媽很早就走了，我現在的爸媽其實不是我真正的爸媽，我爸之前是警察，
因公殉職了，我媽後來因為精神不太穩定也跳樓了。所以我現在真正世界上有血緣關係的
人就只剩我哥跟我在加拿大的親戚了，現在的爸媽是我之前我爸在工作上的上司，他在我
爸生前很欣賞我爸，自己剛好也沒小孩，所以就領養我們了」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問的…」
我愧疚的跟她說，好奇心真的會殺死一隻貓
「沒關係啦，幹嘛道歉，而且我現在的爸媽也很關心我，所以我覺得我現在也過得很好，
我還有領養一些小孩喔～」
「領養小孩，太有愛心了吧？是因為你本身的遭遇使然？」
「本來就有想阿，而且我之前小時後有一次真的差點就走了，那時候就突然出現一個臉黑
黑的神明出現，說我現在的爸媽真的為我做了很多事，以後要好好孝順他們，然後要做很
多的善事，累積自己的福報，隔天起床之後病情就突然好轉了」
「！」
「你的人生真的很特別欸，特別到我覺得就算拍電影我也會進去看…」
「這樣你哥應該很照顧妳吧，畢竟妳跟他這麼親，你跟他差幾歲阿」
「我哥跟我差10歲左右吧，而且他很照顧阿我阿，但我都會一直嗆他，一直跟他耍北爛，
有一次我們出去玩，他就很哈一個我們團員裡的一個女生，我就跟他說不然我去幫你要聯
絡方式，然後我就真的去要了那個女生的聯絡方式，然後跟那個女生說我哥想一起認識你
可以嗎？那個女生居然說妳哥是哪一位？我跟她一起玩了這麼多天她還不知道我哥是誰，
看來真的沒戲了」
我們兩個一起哈哈大笑，雖然我們才聊了兩個小時，但跟她總覺得跟她有一種無形的默契
跟頻率很符合，比認識很多年的朋友還親近的感覺
「欸現在三點多了欸，妳要不要先去睡一下，然後我早上再叫你起床阿，不然聽起來你真
的睡很少欸，我這樣感覺對你很抱歉呢」
「我真的沒關係啦，我本來也是心情不太好阿，所以才上來想說找個人聊聊天，現在心情
好多了哦～謝謝你」
「這樣子我就陪你聊到你去上班好了，反正我明天也放假，白天還可以補眠，不然你這樣
自己一個人應該也無聊」
就這樣我們從她在警大交往４年之後分手的男友，聊到了一個很多藝人會去找的很神準算
命師算她的壽命不會超過30歲，聊她人生中因為體質而有的特殊經歷
慢慢聽得到外面的鳥跟蟲開始鳴叫，天色漸漸亮起
「看來…要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對阿，我等等買個早餐就差不多該去上班囉～」
「蛤…這樣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聊天嗎？」
我依依不捨的說，盡管很想睡，但想到可能就從此不連絡了，還是感到一陣難過
「我們可以留語音阿，之後如果有時間的話還是可以聊天拉，快去睡吧」
「你說的哦，那記得回語音哦，上班加油，掰掰」
之後的幾天都是一天一句語音，大概都是早安之類的普通招呼語，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是
下午上班，所以生活的時間不太能接上，直到某天她傳語音跟我說她今天放假，我掩飾不
住開心的語氣問她「欸黑，那不就代表晚上可以聊天了嗎？」
「白癡哦，可以阿，晚一點你吃飽飯再說」
聽到這句又開始莫名的興奮，但不是變態的那種，是真心覺得很開心
晚上洗完澡之後傳了個語音跟她說我弄好了
她馬上就撥了過來，那天晚上她叫我唱首歌給她聽，那時打開itunes看著茫茫歌單中80%
的英文歌，抓了抓頭不知道該選哪首中文來唱
「欸，我不知道選哪首拉，還是你有甚麼想法直接跟我說好了」
「那你會唱夜空中最亮的星嗎？」
我身體一震，這首歌可是當兵時紅極一時的歌，還有人用這首歌來表演，可是閉著眼睛都
知道旋律跟歌詞的，有沒有這麼剛好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我聽著小聲的音樂唱了起來，中間她默默的聽著
唱完副歌後貌似聽到她在抽泣，我連忙問她怎麼了
「欸，妳怎麼哭了，沒事吧？該不會這首歌是你跟你前男友的愛曲之類的」
「沒有啦，沒事，我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那妳怎麼突然哭了，可以說說阿？」
「真的沒甚麼事，不要唱歌了我們來聊聊吧」
聊著聊著，妳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問你喔，如果你知道你只剩一天的壽命了，那你會去做甚麼？」
「…」
「我想了半天，頂多就把想見的人見一見，好像也沒有甚麼特別厲害的事可以做」
「對吧，我也想不到要做甚麼很特別的事，感覺沒有甚麼是必須要做的」
妳漫不經心的說
「妳幹嘛突然問這個，很奇怪欸，還這麼認真的問，有問題，妳該不會怎麼了吧？」
「沒有啦，我只是隨便問問的，不要太在意」
妳語氣很明顯的在閃躲
在我的追問下，妳深吸了一口氣
「我之前有去做健康檢查，最近報告出來了，我得了血癌…」
「…」
突然腦袋一片空白，雖然我對血癌沒甚麼概念，但我記得是非常嚴重的癌症
「那…治的好嗎？」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小時候就有得過血癌，那時候算是有治好，但其實血癌並不會完全
好，哪時候會再發生也不一定，我連那時候埋的人工血管都還在身體裡，因為後來覺得沒
甚麼就沒拿出來，最近跟醫生說的時候醫生還很訝異，明天還要去打那個藥開始治療，而
且就我所知血癌如果發生第二次的話死亡率蠻高的唷～」
「…」
我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人生已經這麼坎坷的妳，為什麼還會發生這麼不幸的事
心中一陣酸酸的不知道說甚麼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難得聽妳語氣猶豫的問
「說吧」
深怕又是我一時不能承受之重
「你姓甚麼阿」
你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我姓吳，口天吳」
「吳先生，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喔，感覺有點小開心呢」
「…」
越是顯得沒事的語氣背後越是顯得惶恐
「哎呀，沒事啦，你趕快去睡吧，不然明天上班又會很累唷」
妳用一貫開玩笑的語氣遮掩妳的不安，總是不希望人家同情妳的個性，是否默默中架起了
一道牆呢？
隔天妳打完藥突然無聲無息的，不知道妳是打完藥之後在休息，還是因為被跟蹤在路上發
生了甚麼事，忐忑不安的心情維持了整天
晚上的妳終於回了我語音，說妳今天打完藥後不太舒服，有對藥物過敏，所以就沒去上班
，禮拜五開始要住進醫院，禮拜六早上要開刀埋新的人工血管，大概禮拜天晚上可以出來
，會消失一陣子
「有很多話，其實好像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但還是很開心能在這上面認識你，也很謝謝
你都會唱歌給我聽，而且你也算是很關心我，雖然我們從來沒見過面，還是很謝謝你，希
望你之後在之後人生的道路上很順利，就算之後換了工作也可以混很好，總之就是很謝謝
你喔吳先生～」
聽到你這段貌似走到人生盡頭的語音，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點想哭
「欸你不要講的好像禮拜五進去開刀之後就不行了，我跟妳說，妳在我們見到面之前絕對
不能怎麼樣妳知道嗎？如果妳真的覺得快不行了，就拿出手機聽聽這些錄音」
「雖然你之前說妳應該禮拜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應該只是妳覺得可以出院，所以我會一直
等到妳出院回我的那天，我會馬上出現的」
「到時候妳出院之後，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面，妳再當面跟我說妳姓甚麼，這樣子妳都知道
我叫吳先生，但我都不知道妳姓甚麼，太不公平了」
「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 會 等 妳」
留了一長串自以為可以增加她求生意志的錄音後，我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壓抑住那想哭的衝
動
沒想到妳過不到10分鐘又回了一長串的語音訊息
「白癡喔，我只是想把想跟你說的話跟你說阿，又沒有甚麼」
「而且我禮拜五那個手術只是換個人工血管而已沒有甚麼大不了的，不用擔心」
「我只是今天打完藥很不舒服，所以才想說留個語音給你」
「然後明天早上又要很早起，可是好處就是可以比較早下班～」
「你明天晚上可以唱歌給我聽嗎？」
「不吵你囉，晚安～」
禮拜四晚上我傳了個語音給你
「唱歌給你聽當然沒問題阿，等妳都弄好了跟我說，我們就可以開始囉」
才剛講完妳就馬上撥了過來
妳說妳昨天打完藥之後因為過敏引發休克，直接暈倒在醫院裡面，要不是剛好在某個救命
的機器樓層，不然妳可能早就走了，妳工作的學長還被嚇到通知妳哥，但怕別人擔心的妳
還是希望自己獨自面對這一切，頂多就是開刀完之後回台中的家裡休養，才會有人比較好
照顧妳
「這樣妳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阿，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想說到時候要回家休養再跟他們說就好了」
「欸你不是答應我要唱歌給我聽嗎？快點，我要聽我要聽」
「…現在這情況適合唱歌嗎？」
「我不管拉，你答應我就是要做，快一點快一點快一點」
妳像個小孩子用撒嬌的語氣鬧著我
「好啦好啦，其實我今天本來想錄一首歌給你聽，但我還沒練好，而且這個軟體不能打字
，打字還要付費，有夠麻煩的，我還在想要怎麼錄給妳欸」
「是哪一首阿？我來聽聽」
「妳有聽過就改天嗎？我今天起床之後覺得這首歌很像是在講我跟妳欸」
「我來看看…到底是多像」
妳看了歌詞之後沉默許久，沉默到我以為妳睡著了
「欸你還在嗎？還是妳聽完了」
「沒，我剛剛在看歌詞，的確是蠻像的，但我不敢聽，你唱別的好了啦」
「這樣我又要重找欸，我來看看…」
正當我在找歌的時候妳突然說了一句
「欸你別找了，我現在突然很想吐，我要去馬桶那邊吐了，你趕快先去睡吧」
你語氣難得透露出倉促
「欸…好…那妳快去吐，然後要早點睡喔」
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我也只能乖乖聽話去睡
「好，你快去睡，晚安」
就算急著去吐，還是補了一句晚安
擔心妳的我躺在床上一時無法入睡，大概過了10分鐘之後妳傳了一則語音訊息過來
「欸，希望你都好好的，晚安」
妳邊講邊吸著鼻子，不知道是剛吐完在吸氣還是在哭
「這句話是我要跟妳說的吧，希望你都好好的，晚安～馬桶好朋友」
我自以為輕鬆的說著令人沉重的語句
隔天早上起床
打開手機
發現你刪除了我的好友
只在半夜留下了兩段語音
http://picosong.com/vNP3
「…對不起」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要好好認識你，謝謝你，很多時候有些話說不太出口，我…
不太會和別人告別，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對不起，原諒我，如果有緣的話，我們再相
見吧，晚安」
我呆立在手機前，聽著這段妳留給我最後的訊息
難道妳真的認為，把我好友刪掉之後，我就不會擔心妳了嗎？
難道我跟妳之前的約定，都隨著刪除好友而消失了嗎？
難道妳真的覺得，你的人生走到了盡頭了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依著妳之前透露的資訊來尋找妳
也許妳把我刪除就是不想多一個人擔心妳
也許我就算真的找到了妳，那我又能怎麼樣
在病床前看著虛弱的妳，唱著我約定好要唱給你聽的就改天
然後妳就會不藥而癒嗎？
如果妳之後還是健康的活在這世界的角落，我又該怎麼遇見妳呢？
我不知道，我站在等公車的地方看著天空
突然腦中浮現「小時候」裡的旋律及情緒
「我忘了問，甚麼樣的倔強，讓我們不說一句真心的話」
許久沒哭的我，強壓住不願面對的情緒
但眼淚已經在眼角落下
不代表我們不會有一天
再遇見 你存在我心裡面
說再見不代表不會再見
就改天 就改天
獨自走在路上的我默默的哼著
心裡的酸楚
口中的苦澀
這首歌，妳已經沒機會聽到了
雖然我們才聊天不到一個禮拜
但我總覺得已經認識了不只20年的感覺
今天禮拜六
開完刀的妳，狀況都還好嗎？
希望妳真的都能好好的
現在的我，只能聽著手機殘存的錄音
祝禱妳能平安
我會記得妳提醒我公廁不要上邊間
我會記得妳跟我說象山上面那顆石頭的故事
我會記得妳撒嬌要我唱歌給你聽的語氣
我會記得妳有時說話會揚起的可愛尾音
也希望真的
能有天
像妳說的一樣見面
完成之前的約定
好嗎？
I miss you
Quee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