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愚者的愛情靈藥(上)

作者: user19940218 (YTKJ)   2023-08-14 14:49:23
※寫在前面但不是很重要:可能互攻or陳奇奇攻(未定)
(上)
提到「汪鑫」這個人,公司裡的人各有個不同的意見,正面的倒很一致:將近一百八的高
挑身材,長期坐在辦公室卻依然保持結實的肌肉,長得還不錯,眼睛不大不小、嘴唇不厚
不薄,但都長在正確的位置,鼻樑很挺。總之,雖然不是絕世大帥哥,汪鑫也稱得上是個
順眼的男人。
至於負面的意見,各有個的不同,與不幸的家庭一樣:古怪、讓人摸不著頭緒、有點浪費
他中等偏上的外型,好像很神經質,常常自言自語,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在煩惱什麼,等等
等。還有一些歸於少數,但對某些人而言也算得上是負面的評價:汪鑫似乎對於他人的戀
愛非常關心。
今天是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他位於分公司的營銷部,不過做的事更偏向企劃,近年和網紅
打的交道可不少。
「辛苦了,汪鑫。」連嘉誼,來自與營銷部在同一間辦公室的科技部,最近似乎即將升遷
調往總部。她自然地移動到汪鑫旁邊,遮住了他的視線,進而失去了觀察某人的機會。
「啊。」他回過神,下意識直起背的時候,骨頭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音,也不知道他用這個
姿勢偷窺了多久。「你好。」
汪鑫的腦袋往右,連嘉誼也跟著移動;他往左,連嘉誼也不著痕跡地跟上。如此左左右右
,上上下下之後,汪鑫才終於將視線放到連嘉誼身上。
「那個——」
「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什麼?」
汪鑫一臉嚴肅地說:「子恩。」
楊子恩跟他比他年長,在這間分公司待得時間自然比他長。他們都為在營銷部,儘管總公
司是科技業起家,但這間分公司的定位不明,這讓營銷部也很混亂。最後他和楊子恩等人
除了自家產品以外,還因為和網路銷售平台合作,所以也開始接和科技完全不同類型的產
品行銷。稱不上是災難的混亂在這家分公司的營銷部進行中,他們算的上是難兄難弟。
「……什麼?」連嘉誼的修性好,沒有一聲「蛤」,只是在楞住之後,勉強擠出這句話。
「我是說子恩。」
「嗯……?」
「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
快接近下班時間了,今天還不算太忙,很少早退的楊子恩已經在收拾——禮拜五!汪鑫心
頭一驚。有很高的機率是要和女朋友約會吧!他這麼推測可不只是因為今天是禮拜五,綜
合這陣子他所觀察的:一向很少將情緒外顯的楊子恩,時不時看著空氣發呆,一下子又露
傻笑。工作上沒因此出什麼錯誤,但卻經常露出柔軟的微笑,好像生活自此只有開心還有
更開心一樣。
「……」要不是汪鑫的口氣聽起來沒什麼惡意,連嘉誼可能會開始思考用什麼委婉的方式
說「關你屁事」。但她出社會有幾年了,已經社會化不少,她不會這樣。
不等連嘉誼心裡活動跑完,汪鑫又說:「是這間辦公室的嗎?不,這裡的女生幾乎都死會
了。」
連嘉誼又是一楞,汪鑫推測的方向似乎只有女性。於是她收起了一點情緒,盡量平和地說
:「我不清楚。不過他有交往對象也沒什麼吧。」
「當然。」汪鑫不自覺地咬起了指甲,神經質的模樣表露無遺。「前提是他真的喜歡對方
。」
「什麼?」
「不,沒什麼。」
連嘉誼摸不著頭緒,只見汪鑫搖了搖頭。
「我只是很擔心……」
「擔心?」
汪鑫卻話鋒一轉:「嘉誼,你也要小心。當你認為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這有可能只是一
個錯覺。」
「……」對了,大家都在說,汪鑫很喜歡戀愛的事。「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是錯覺?」汪鑫
的表情太認真,她不盡失笑。
如果是侵犯隱私、又或者是對性向的評價,身為一個二十一世紀,受過教育薰陶的女性,
連嘉誼還能分辨這是惡意還是善意。但汪鑫卻和她想的不一樣,一臉凝重,口中說的卻是
少女漫畫一樣的句子。
一聽到質疑,汪鑫就突然著急了起來:「因為——」
可是說到一半,他又即時住了嘴,煩躁地抓了抓腦袋。
這下連嘉誼也好奇了起來。她問:「因為?」
「……因為,人心是很險惡的。」
「……」她還真的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
不知道什麼原因,汪鑫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幸好在說出口之前阻止
了自己。如果他還想在普通人的社會好好生活,他可不能把那些像是神祕學、又或者是異
想的話說出口。最糟的情況,他會被認為信仰邪教,說不定會被綁上行刑台燒死。
「總之,不要隨便喝他人給你的飲料,尤其是開封過的。」
身為女性,連嘉誼認為這樣的警告她聽的次數絕對比汪鑫多。然而,汪鑫的表情太認真了
,比起說教(畢竟她肯定比他更了解這個危險),他沉重的表情看起來更像是憂愁。
說來,她跟汪鑫也不算太熟,至多就是辦公桌很近的點頭之交,為什麼汪鑫會這麼憂慮?
她萬般不解,但還是點點頭,猶豫過後聳肩道了謝。
在他們閒聊的時候,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楊子恩已經下班了,走到電梯前還忍不住小跳步了
幾下。
汪鑫還想多說點什麼,不過此時手機震動了一下,連嘉誼下意識地望過去,不過很快因為
禮儀以及隱私而挪開視線。汪鑫僅僅瞥了一眼手機螢幕便跳了起來,在連嘉誼不解的視線
中將桌上的私人物品掃進背包。
「汪鑫?」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提早離開!」
連嘉誼還來不及說什麼,汪鑫已經一箭步往外衝,那提腳快步奔去的模樣,竟和小跳步的
楊子恩有點相似。
張大著嘴巴,她就這麼看著汪鑫遠去。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方才她在手機螢幕上看見了熟
悉的通訊軟體,上面的通知顯示著名為「女巫」的人傳來訊息。
「女巫?」她困惑地喃喃。
連嘉誼此時又想起辦公室另一個關於汪鑫的謠言,不過這只是非常輕微地在茶水間飄蕩,
通常很快就會消失在「對戀愛很執著」這個評價之下:汪鑫似乎有個穩定交往的對象。
看見電梯正緩緩從一樓上升,位在五樓的汪鑫便當機立斷,三步併作兩步從樓梯奔下。他
另一個可有可無的缺點:儘管長了一個高個子,他卻並不特別擅長運動——他在從三樓經
過二樓的時候右腳絆倒了左腳,撲倒在地上。幸好他還有一個沒被發現的優點:毅力——
他飛快地爬了起來,再度往一樓衝刺。
回到一樓的時候他已經氣喘吁吁,襯衫濕了一片,另一個缺點——他很容易流汗。
甫到大廳,他便看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坐在等待區的沙發。幸好此時的接待台已經空了
,否則他想興趣是在IO上關注往紅的接待人員,應該會認出這個人。
他沒有絲毫猶豫,大步大步地走向那人。
汪鑫知道這個「女巫」早就聽見他的腳步聲,不,即使他躡手躡腳,這個「女巫」也有能
耐探查才是。這不是誇飾,是親身經歷。
可偏偏,「女巫」等到他靠近了,才慢悠悠地抬起頭。汪鑫看見了維持兩秒的笑容,這跟
小時候和母親玩捉迷藏時很像:他躲在桌子底下,半個屁股露出來,母親故意找了很久,
途中還不停說著:「小鑫在哪裡呀」,最後才抓住他的小屁股。
可很快地,「女巫」兩上的笑容被「驚訝」取代。老實說,「女巫」這樣的表情還真少見

他正氣凜然地開口:「你又要——」
可沒等他說完,「女巫」便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了?」
「什麼?」他不由得一愣,正氣漏了不少。不、不、不,等等!他怎麼可以被牽著鼻子跑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又要以巫術進行不道德的——」
「你受傷了。」「女巫」再次打斷他。
「唔。」他含糊地發出聲音,嘴巴下意識地抿起,鹹鹹的腥味讓他把剛才要說的話都吞了
下去。他伸手去抹,「女巫」來不及阻止。「這、這是!」
看見手指鮮紅的他,雙腿一軟,差點原地跪下。
「女巫」立刻上前抓住他的上臂,不過他已經因為脫力而往下滑,除了眼前「女巫」的臉
以外,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女巫」是汪鑫對這人的暱稱(其實這僅僅只是陳述事實罷了),不過他真實的名字是「
陳奇」,在網路上廣為人知的則是「陳奇奇」。只是多了一個字,不道德的女巫似乎就變
得可愛許多,他一直對此很不滿。
因為工作轉變的緣故,他開始經手不少網路廣告行銷,美妝、食品、藥品,當然還有自家
的產品,類型大相同,但都逃不了網紅的業配。也因此,他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當紅炸子
機或還在起步的網紅,男男女女,風格不一的網紅。他們通常很好看,好看的定義是符合
大眾審美,雖然單一但卻很安全。
陳奇不是個難看的人,但鼻子不是特別挺,只有鼻頭小小的有點可愛,嘴巴總是勾著令汪
鑫煩躁的笑容。眼睛也不是特別大,可貴為靈魂之窗,他認為陳奇之所以能夠以「巫術」
抓住受眾的心,除了他女巫的天賦以外,更是因為那雙清澈的眼睛。笑起來有點彎彎的,
不笑的時候好像能望盡靈魂深處。
思及此,他忍不住咕噥:「招搖……撞騙……」
「你怎麼對一個幫你治療的人這麼說?」陳奇帶笑的聲音讓他回過神。
汪鑫沒發現自己短暫地失去了意識,感覺到鼻尖被點了一下,臉頰覺得暖暖的,睜開眼的
時候,陳奇笑咪咪地臉靠得很近。
「哇!」他往後退,撞到了沙發後面的玻璃。「痛……」
「喂,我才剛幫你治好鼻血啊。」陳奇無奈地笑道:「小鑫,你冷靜一點。」
「不要叫我小鑫!」
汪鑫掙扎地站了起來,一時頭暈目眩,陳奇扶了他一下,但被打掉。陳奇也不生氣,只是
抱著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在原地像顆陀螺搖晃。
陳奇矮了他半截,沒有使用濾鏡也白白嫩嫩的,可是,汪鑫總是有種不可妄動的忌憚。難
道,這就是女巫的力量嗎!
「頭要我治療一下嗎?」
「不需要!」
陳奇笑了笑。「你確定?」
「……」
「最後一次囉,你確定?」
汪鑫摸了摸後腦杓的腫包,另一個他極度想要隱藏的缺點:他很怕痛。這超級沒有男子氣
概的、打死也要帶進墳墓的缺點,眼前這個男人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
「說清楚。」
掙扎了一下,汪鑫抽搐著嘴角說:「請幫我治療。」
雖然他很「討厭」這個「女巫」,但該有的禮儀他還是有的。
「頭低下來。」
無奈,汪鑫低下頭,將腦袋瓜湊到陳奇的臉前,甚至還能感受到溫熱的鼻息。
「噗呼呼。」
「……」太不甘心了!
溫涼的手先是狠狠地揉了他的腦袋,頭髮都成了鳥窩,然後才用食指劃過腫包的部位。雖
然對「女巫」的「巫術」有各式各樣的意見,但後腦的脹痛迅速消退也事實,所以他只是
撥開陳奇的手,抿著嘴巴直起身。
「噗。」
汪鑫黑著臉,徒勞無功地整理自己的頭髮。唉,他又被這個女巫整了!
「為什麼你連這種巫術都會?」
「這很簡單啊。」陳奇憋著笑。「對我來說只是塊小蛋糕。」
「那我也可以辦到嗎?」
「很遺憾,再怎麼簡單的『巫術』,普通人都做不到的。」
「哼。」
「好了,走吧。」陳奇說:「去吃晚餐。」
說到這個,汪鑫想起自己急忙衝下樓的原因。
「你又玷污別人的戀情!」
陳奇一邊往外走,一邊聳肩回應:「說玷污也太嚴重了。」
汪鑫連忙跟上。
「干擾別人的戀情哪裡不嚴重了?」他再度質疑。
分公司位於鬧區,禮拜五下班時間剛到,人就漸漸地多了起來,放假之心肉眼可見。陳奇
一如往常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優雅又輕鬆。這一定也是女巫的巫術吧!在後面跌跌撞撞,
與人摩肩擦踵的汪鑫想著。
「替人占卜戀情怎麼就算干擾了?」陳奇隨口回應。「你想吃什麼?」
「占卜是沒什麼,但你一定還提供了其他的東西!」
「不要把人說的跟毒販一樣,我可沒做什麼非法勾當。」陳奇轉向一家餐廳。「泰式怎麼
樣?」
「這跟法律沒有關係!」汪鑫大叫,不過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人越來越多,喧譁聲蓋過了
他的聲音。
「唔,還是吃韓式好了,今天想吃烤肉啊。」自言自語地說完之後,陳奇大步大步往方才
根本不在視線內的餐廳。
果然是女巫的巫術吧!汪鑫連忙跟上。
跟上陳奇並不容易,儘管他只是散步的速度,但人群實在太多了,好幾次他都因為擦肩而
過的臭臉而感到不好意思。好不容易,他在陳奇進入角落的韓式餐廳三分鐘之後,才終於
推門而入。
「歡迎光臨——」
「呼、呼呼……我、我朋友已經到了……」
他前往陳奇位在的靠窗雙人座,與剛點完餐的服務生擦肩而過。可惡,陳奇這傢伙根本沒
有問他的意思啊!
「你好慢啊。」
「是你用你的巫術——」
陳奇在桌子下捏了他的大腿一下,汪鑫叫了一聲,幸虧沒有說下去。
「不是什麼事都跟巫術有關啊。」
「誰知道?」汪鑫擦了擦汗,他本就是這樣的體質,方才又是暈倒又是在人群中奮力拓荒
,早就汗如雨下。他撇嘴。「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巫術。」
陳奇湊近,汪鑫也下意識地將臉靠近。
誰知道陳奇用手圈住嘴巴,悄聲地說:「你的腋下。」
腋下?
「你、的、腋、下、都、濕、了。」
唔!汪鑫立刻夾緊手臂,瞪了陳奇一眼,後者正捂著嘴巴偷笑,眼睛此時像是彎彎的新月
。也笑得太誇張了吧!汪鑫連忙拿起旁邊的餐巾紙,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忍著羞恥,亡羊
補牢地試圖吸乾腋下的汗水。汗水洪流排名第一:腋下。唉。
好不容易緩過來,陳奇才再次開口:「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不過我只是給予了戀愛中
的人們一點意見罷了。」
「用你的巫術?」
「也不盡然。」陳奇倒是好聲好氣地解釋了:「女巫本身就有直覺,能知道人與人之間的
緣份。」
「哼嗯。」
「為什麼說到這個你就不相信了?」
汪鑫撇撇嘴。
「人與人之間有所緣份,但卻無法在一起,這不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嗎?」汪鑫覺得陳奇說
得就像是扶老奶奶過馬路一樣輕鬆。「如果對方有心,甚至找到我這裡,舉手之勞罷了。

「哼。如果只是占卜就算了。」
「我說過了,我沒有對他們做什麼非法的事。」
「說謊!」不知道為什麼,汪鑫的眼神變得銳利。
方才,陳奇傳來訊息,說自己剛結束「工作」,恰巧到汪鑫上班的地方,並且邀請他一起
共進晚餐——話雖是這麼說,但這不過就是魚餌掛勾,汪鑫立刻按奈不住。
「我沒有說謊——」
「——愛情靈藥。」
只消汪鑫的這一句話,陳奇便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給了許多人『愛情靈藥』。」
「追蹤了我這麼久,連我給誰『愛情靈藥』也知道,你果然是變態跟蹤狂啊,小鑫。」
「就說別叫我小鑫了!」
汪鑫拍了桌子一下,來倒水的服務生立刻嚇得連連後退,逃回了櫃檯後面。
「就是有你們這種女巫,以善行之名給予普通人『愛情靈藥』,干擾了他人的戀情,甚至
讓不該愛上彼此的人相戀,才會造成許多悲劇。」汪鑫吸了一口氣,也不管陳奇逐漸轉為
面無表情。他說:「像你們這樣的『女巫』,總有一天也會因為愛情靈藥吃到苦頭的。」

汪鑫從很小的時候,就對「愛情靈藥」非常感冒,連帶地非常厭惡調配此藥,並且將這種
藥給予凡人的「女巫」。
他得聲明,他是在一個很普通的麻瓜家庭長大,身上沒有一絲女巫血脈。真正讓他逐漸厭
惡以自身天賦、對人類戀情進行干擾的女巫,是因為國中時期雙親正式離婚,結束了狂風
暴雨般的婚姻。
得知父母離婚的當天,汪鑫鬆了一口氣。那時正值考高中的時候,他很慶幸父母沒有因為
「不想影響高中考試」這種爛理由拖延。
他已經記不起來父母如膠似漆的時候,剩下的只有爭吵、尖叫,以及暴力。並不是多特別
的劇情,最一開始是口角,再來是升級的爭吵,最後便是意料之內的暴力——父親以身材
優勢,對母親近乎單方面的暴力。
母親的尖叫聲時到今日,雖不致於像是日日夜夜的夢魘,但仍會在午夜夢回時讓他驚醒。
母親捂著鼻子,鮮血從指縫中流出,這讓偷看的年幼的他雙腿打顫。他聽見母親對著父親
叫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上你!」
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因為怨懟,可是父親的反應卻非常奇怪。父親先是暴怒,隨即施以
暴力,接著陷入崩潰。「是啊。」父親說:「我已經不愛你了啊!」
就像是最普通最常見的劇情,母親陷入憂鬱,成天以淚洗面。父親為了維持對外的形象,
每天依然是個好好先生、好父親,好主管,直到他們最後離婚,他被判給了有穩定工作的
父親,而非婚後成為家庭主婦的母親。
「愛的結晶」,大家習慣用這麼美好的詞形容孩子,即使很高的機率並不適用被迫誕生的
孩子。他是因為愛誕生的嗎?他是受到期待來到這裡的嗎?汪鑫有一段時間一直試圖找到
這些問題的答案。
離婚之後,父親很快找了小了自己十歲有餘的女朋友,就像哄孩子一樣,再次說著「愛」
、「喜歡」,以及「永遠」。
「愛」到底是什麼?「愛」是怎麼形成的?他開始尋找這個答案。
他讀了很多小說,古典小說、近代小說,現代輕小說、詩集,每個時代對愛的定義不盡相
同,越是深入,他越是迷惘。他沒有文學慧根,大多數的小說都讓他困惑:為什麼「愛」
來得那麼突如其來?
直到有一天,他在父親的書房發現一個書籤。父親已經很少回這個家了,他最低限度地維
持照料的責任:清潔工、照點上下班的管家,等等。他知道父親沒這麼喜歡小孩,他只是
需要與異性建立所謂的愛情關係,滿足生理和心理需求罷了,小孩是副產物。
書房已經生了一層灰,這裡的書其實都是母親的,因為母親沒有自己的房間。他在閱讀關
於愛情的小說時,意外地發現從書頁之間掉落已經沒有黏性的標籤。
上面寫著四個字:愛情靈藥。
愛情靈藥?這是什麼?好像是戀愛為主題的輕小說會出現的東西。他試著上網查詢,不過
很快就淹沒在諸多網路小說的搜尋結果。甚至還有人以「愛情靈藥」作為標題進行創作,
兩個戀愛主角都是男人。他沒有注意到「BL」的標籤,讀下去沒多久,便幾乎落荒而逃地
關掉了頁面。
那天父親回到家時渾身酒氣,嘴裡嚷著「女人沒一個好東西」,笨重地倒在沙發上,發出
了沉重的聲響。
他沒有心思當孝子,將便條紙塞進口袋後,他試著向父親探探虛實。誰知道只是說出「愛
情靈藥」四字,父親便滔滔不絕,將離奇的事實全盤托出。
父親一開始並不相信這種神怪的東西,不過那個以占卜維生的落魄「女巫」開的價格,對
他而言不過九牛一毛。彼時,父親因為公司裡能力最好、長得最漂亮的女人對自己毫不動
心而煩惱,所以就當做被騙那樣,他按照「女巫」所做,最後買下了「女巫」調配的「愛
情靈藥」,上頭還大喇喇地貼著標籤,好像深怕他會忘記一樣。
「女巫」咧開嘴,露出發黑的牙齒笑著說:「只要喝下了愛情靈藥,她會從此對你死心塌
地。」
下藥這件事父親得心應手,更別說這只是無色無味、看起來就像水一樣的液體。不會真的
被騙了吧?他確實想過。不過只是在那個女人喝下的瞬間,他便知道「女巫」沒有騙他。
女人對他露出了他見過好幾次的迷戀眼神。這個女人後來成為了汪鑫的母親,「愛情靈藥
」拉開了她悲慘生活的幕簾。
後來父親再去找那個該死的「女巫」,想得到更多像的愛情靈藥,不過卻發現「女巫」在
某個寒冷的夜晚暴斃街頭。
「太可惜了。」父親咕噥,聽起來就是一直沒有長大的男孩。「太可惜了……愛情靈藥…
…多麼好用啊。」說完,父親翻個身便睡死了。
自那個時候開始,汪鑫便開始探查「女巫」以及「愛情靈藥」。剛開始他確實抱持半信半
疑的態度,幾年過去,他發現「女巫」確實真有存在,不過非常機密,更像是少為人知的
都市傳說。「愛情靈藥」的資料多了些,不過大多都是似真似假的功效記錄,還會出現許
多小說內容引用,可就是沒有製作方法。
幾年過去了,直到高中畢業上了大學,他遇到了陳奇。
第一眼,他就知道如果神祕學真的存在於現實,這個人肯定就是女巫,還是法力最高強的
那種。
沒什麼文學慧根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小說看得太多,古今中外,瀏覽萬千,大學成為了文
學院的一份子。他的氣質和外表確實格格不入。異男的氣質、異男的長相,這些都無一不
向文學之神傳達一個訊息:他毫無天賦。儘管如此,他還是在一堂堂學科中苟延殘喘活了
下來。
大二的時候,在莎翁愛情喜劇的課堂中,遲到的他注意到最後一排多出了一個他從沒見過
的學生。那個學生的鴨舌帽壓得很低,教授似乎也不太在意,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他。
除了汪鑫。
經過的時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他正放緩腳步,前面的老教授就敲了敲黑板,慢悠悠地
說:「遲到了還在對著空氣發呆啊?」
他不是個太認真的學生,也沒有所謂的文學天賦,但彼時還未滿二十,臉皮薄得很,低著
頭連忙趕到自己平時的座位,那個時候同系的女朋友已經幫他留了一個位置。那個人就是
陳奇。
自那開始,他時不時會偷看坐在最後一排的陳奇。現在的汪鑫回想,他認為陳奇的外貌並
沒有改變太多,一是他成為網紅,基本的外貌維持得不錯;二是,陳奇那獨特的氣質。
平心而論,陳奇最多是皮膚白嫩這點符合大眾審美,長得算是清秀,但僅此而已。他有著
難以形容的氣質,總是掛著微笑,說話有時十分刻薄,還很自我中心,偏偏,事情似乎總
是照著他所想發展。
第十二週的時候,課堂主題是莎翁最為著名的愛情喜劇之一:仲夏夜之夢。第一次讀到仲
夏夜之夢的時候,汪鑫只感到恐懼。雖然愛情靈藥半個字都沒提到,但他卻想到了自己悲
慘的母親。
這次他刻意遲到,抵達教室的時候,老教授無奈的眼神飄了過來。他勉強捱住臉皮燒起來
的羞恥,一屁股坐在教室後方,右手手肘撞到陳奇的左手手肘。
「今天自己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不會是想要偷睡覺吧?」老教授再度幽幽地道。
他只能搖頭。
轉過身重新面對黑板之前,老教授以自己才聽得見的音量喃喃:「唉呀。」他說:「原來
還有個戴帽子的學生。」
他看向陳奇,陳奇正在帽子下,用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他。
這是他和陳奇的第一次接觸,這就像是第一次跟外星人接觸一樣重要。
他的腦袋亂哄哄的,在這堂課,他一直想著要怎麼和陳奇對話;他想要問他關於愛情靈藥
的事,然而一和陳奇的眼睛對上,他的腦袋便一片空白。
下課後,他對陳奇脫口而出:「你是女巫嗎?」
說出口的時候,汪鑫自己也楞住了。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對第一次接觸的人說這麼古怪
的話?
然而比他更古怪的,是陳奇的反應。他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自信和滿意的笑容。
「是啊。」陳奇回答。
汪鑫不認為自己和陳奇成為了朋友,陳奇也不是文學院的學生,甚至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他的求學似乎終止在普通高中,至少表現上是這樣。
在學期結束之前,他就和女友分手了。沒有父母那麼戲劇化,非常和平地分手了。唯獨分
手的理由讓他感到不解,女友淡淡地告訴他:「如果你有喜歡的人,那就不要和不喜歡的
人在一起。」這像是繞口令一樣的話。
女友擁有他所沒有的創作感性,畢業前已經投稿各類型小說徵文並且有了不錯的成績。老
實說,和這麼有才華的女人在一起,他感到非常不安。偶爾他會做夢,夢見像父親與母親
身形類似的人在爭吵,最後男人打了那個女人,折斷了女人手中的筆。轉過頭時,他發現
男人正是自己,因而驚醒。分手之後他反而鬆了一口氣。
喜歡是什麼?愛到底是什麼?即使曾和女友在一起,他也沒有學到什麼是「愛」。
一直到大學畢業,陳奇維持著偶爾到時常的頻率旁聽課程。在他畢業前夕,陳奇開始了網
路活動,以「陳奇奇」作為「藝名」,並且以戀愛占卜為主題。
他更為密切地觀察陳奇,然後他發現了陳奇奇的個人網站下,出現了一條讓他極為不安的
評論回饋:「……最後他替我製作了愛情靈藥,我也因此有了勇氣方告白……這一切都要
多虧奇奇!」
那天他喝得很醉,在凌晨的時候敲響了陳奇的家門,他一個人獨居又是獨棟,所以沒有人
吵到任何人。他一下子生氣一下子沮喪,一下子揪住陳奇的衣領,一下子又抱頭痛哭。
陳奇沒有安慰他,陳奇不是這樣的人,沒有把他趕出去就不錯了。
他哭著說:「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女巫。」

「好的——沒問題!」陳奇專業得宛如客服嗓音彷彿帶著甘甜,聽得汪鑫直瞪著他。陳奇
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依然對著電話說:「那麼到時候再見了。不用擔心,羅先生,售後服
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好的、好的。好的……沒問題。好的,掰掰。」
掛斷電話之後,陳奇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你又想做什麼了?」
這時他們已經用完晚餐,正坐在附近的公園,原因是陳奇突然接到電話,怎麼樣都無法專
心走回捷運站。為了不讓陳奇摔進水溝,又或者被溜狗的牽繩絆倒,汪鑫把人半拖半拉帶
到公園短暫駐足。
陳奇明明長得比自己矮也比自己瘦,但食量卻大得驚人,三人份的烤肉他吃了兩人份,還
把小菜也吃完了,汪鑫真不知道這傢伙的熱量消耗在哪裡。
「售後服務啊。」
「是不是那個買了愛情靈藥的——」
「小鑫。」陳奇挑眉。「我們不是已經確定你那時說的評論是看錯了嗎?」
「絕對是你在網站上動了手腳!」汪鑫立刻說:「所以之後我再也找不到那則留言了!」
「唉,小鑫,酒真的要少喝。」陳奇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年紀輕輕,記憶力都這麼混亂
,如果以後老了怎麼辦……」
「我才沒有記憶錯亂!」
可是無論汪鑫怎麼抗議,陳奇不是搖頭嘆息,就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伴隨著「可憐啊
」的眼神,汪鑫從原本的義憤填膺到無力反駁,最後頹然地靠在公園的長椅上。
他還穿著襯衫,提著自己上班的包包,經過的人竟也對他投以憐憫神情,汪鑫選擇瞪回去

「你嚇到小朋友了。」看著推著娃娃車狂奔的家長背影,陳奇又捏了他的大腿一下。
「嘶!」汪鑫轉而瞪陳奇,他的男子氣概不允許他吃痛出聲。
陳奇這傢伙,就喜歡動手動腳,尤其喜歡捏他的大腿!
此時一群大學生路過,嘰嘰喳喳,談話內容聽起來是和汪鑫的大學科系相差不遠。他因而
開口:「當初你為什麼要來旁聽文學院的課?」
「哇。」陳奇感嘆。「你問得都很突然耶,小鑫。除了我以外的人,大概會覺得你是一個
怪咖吧。」
汪鑫不理會陳奇這個介於陳述和嘲諷之間的話,他已經很習慣了,陳奇講話不夾雜一點酸
味都不像陳奇了。
他只是又問:「為什麼?你看起來也不是對文學有興趣。」
「你對文學有興趣嗎?」
「呃。」心虛了一下,汪鑫還是忍著自我懷疑說:「我當初填這個科系,不就代表我對文
學有一定的興趣嗎?」看著陳奇的表情,他又忍不住補了一句:「當然了,我可能沒什麼
天份……」
「我問的是你有沒有興趣,又不是問你有沒有天份。」陳奇說
「喔……」啊不對,又被這傢伙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你當時為什麼要來旁聽?」
「這個嘛,你覺得呢?」
又來了,又是陳奇擅長的以問題回答問題。汪鑫挺直身板,靠近陳奇的時候因為身材的優
勢,他看起來就是一面矮牆堵在陳奇面前,為了不讓陳奇逃跑。可惜,陳奇看起來一點也
沒有受到壓力的樣子。
「你在尋找你的獵物?」
「噗。獵物?」陳奇因為「獵物」二字小小地笑噴。「你是說我的客戶嗎?」
汪鑫臉紅了紅。「隨、隨便。總之,就是你想要販賣愛情靈藥的目標。」
「我可沒這個打算。這是污衊啊,小鑫。對我的人身攻擊。」陳奇聳肩。「況且,我說過
了我是替人占卜愛情問題。」
「不,你一定有!」
陳奇平靜地說:「我不會做這種事,小鑫。」
「說不定愛情靈藥這個東西不存在」,陳奇原本想這麼說。可是想到汪鑫的雙親,他便將
這句話吞了下去。汪鑫只提過一次,還是在極度酒醉的狀況下,糊里糊塗又顛三倒四地說
了父母爭吵、家暴,最後離婚,以及離婚之後不檢點的父親的告白。愛情靈藥會帶來這樣
的結局,老實說,陳奇一點也不驚訝。
汪鑫說: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女巫。快要睡著之前,他還聽見汪鑫喃喃:我討厭女巫

兩人安靜了會,汪鑫又重新縮回長椅的角落,以非常沒有美感的姿勢靠在上頭,滿懷心事
地抱胸。對一個身材算得上高大的男人而言,這樣的姿勢有點好笑、可憐,但也有幾分可
愛。
過了幾分鐘,陳奇才又重新聽見汪鑫的聲音。他自言自語一般地問:「要怎麼製作愛情靈
藥?」
「你想要製作愛情靈藥嗎?」
汪鑫頓了一下,然後才往陳奇那邊瞪去。
「我是想要摧毀愛情靈藥的所有材料!」
「那你可能要先把世界上的所有液體都吸乾吧。」
「什、什麼?」
陳奇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忽然道:「你這個週末有空嗎?」
「吸乾所有液體聽起來怎麼有點——蛤?」汪鑫傻了眼。「你是說明天嗎?」
「對。」
「呃,目前是沒有。」
「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南部。」
「蛤!」
陳奇笑著說:「我正好要出差去一趟,要一起來嗎?」
「為什麼我要跟你去?」說完,汪鑫又補充道:「反正就是剛才說的售後服務對吧?你賣
了什麼東西給對方?」
「哇,這咄咄逼人的口氣。」陳奇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要抓姦在床的丈夫。」
「抓、抓姦在床?」汪鑫以非常誇張的姿勢彈跳而起,拉開了和陳奇的距離。「你在說什
麼?我們都是男人!」
「你真的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青年嗎?」
汪鑫手足無措。「這跟台灣青年有什麼關係?」
「我的重點是二十一世紀。」陳奇懶懶地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又把他拉回長椅。
此時夕陽已經斜下,傍晚的天氣沒這麼潮溼悶熱了,汪鑫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色情腋下
終於獲得小小的解放。
「我賣的當然是愛情占卜和諮詢啊。」
「這什麼跟什麼。這怎麼能賣錢?」
「你這是歧視專業啊,小鑫。快向世界上所有的占卜師和諮商師道歉。」
汪鑫自覺話裡有誤,撓了撓頭才又說:「諮商就算了。占卜?你確定你是占卜,不是干擾
他人的戀情嗎?」
「我針對客戶的煩惱,以我的專業能力進行占卜,並且給予適當的回應。我能賺錢而對方
能得到建議,這是雙贏的買賣好嗎?」陳奇眨眨眼。「我是貨真價實的女巫,我的占卜是
百分之百正確的。」
「就算是如此,你又怎麼知道你的占卜會帶來什麼結果?」
「對於『我們未來會不會幸福』這種問題我不會回答,因為每個人幸福的定義不一樣。舉
例來說,分手各自安好也可以是幸福。」陳奇說:「我會回答的問題是更確切的,例如:
『告白被接受的機率是多少』、『伴侶是不是已經喜歡上別人』,又或者『這段感情該如
何維持』。」
「最後一個問題也能占卜?」
「這個跟占卜沒有關係,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者。」
汪鑫一愣。「這不是詐騙嗎?」
「用詞不精準,扣分。」陳奇搖了搖頭。「我說過了吧,我販賣的是占卜和諮商。這算是
諮商的一種。況且,我可從來沒有詐騙他人,收價一向公道合理。」
「……女巫怎麼會做這種事?」
「女巫為什麼不能做這種事?」陳奇再次反問。「難道我得用巫術把我可能的長期客戶,
以及我經營多年的口碑摧毀才叫女巫嗎?」
「……」
「二十一世紀女巫也是要吃飯生活的。」
汪鑫無話可說。
對了,他剛才想問的問題是什麼來著?他又被陳奇牽著鼻子走了。
「那明天早上一起搭高鐵南下吧。」
「我又沒同意!」
「你不是很在意嗎?」陳奇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懊悔的表情一派輕鬆地說:「懷疑我販
賣愛情靈藥的話,不如就跟我去看看。這樣你不就可以確定了嗎?」
「……嘖。」
陳奇知道汪鑫同意了。
「我知道了。」汪鑫最終說:「明天早上我會去接你。」
「小鑫真的很溫柔呢。」
汪鑫用力地抓了抓頭。幾番心裡掙扎之後,他最終還是不吐不快:「那是因為你是個大路
痴!」陳奇有很高的機率因為早晨頭腦不清,因此在前往高鐵站的路程中迷路,即使他已
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年!
「……咦?不是吧。」陳奇難得地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怎麼可能?我耶?」他指著自
己的鼻子詫異說:「我陳奇奇怎麼可能會是路痴?」
「……」還是個沒有自覺的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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