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當路口的廣告看板換新時
徐煦然有時會腦補小劇場，萬一某天看皮膚科門診，他與小醫師在診間相遇會是什麼
情景。尷尬、搞笑或假裝若無其事等各種樣子他都揣想過，連某類影片才會發生的不切實
際劇情，他也曾津津有味地在腦中反覆播放。
現實就是，台北的皮膚科診所多如過江之鯽，遇到小醫師的機率比沒有鴿群的人行道
還低。
「Blue，跟你擋一根。」程傑森湊過來。他是頂樓的吸煙區常客，程傑森偶爾出沒。
徐煦然遞過煙盒，提醒：「有借有還。」
「一定還，哪次不還？」程傑森叼著煙微微低下頭，徐煦然抬起手點火，忽然發現程
傑森比自己高。
程傑森問：「臉色這麼難看？被又老猴塞工作了？」
城市的白晝正在下沉，一盞盞燈火被點醒。徐煦然叼在嘴邊的星火更加閃爍。「我的
身體已經習慣六點半去公司對面的超商買打折食品迎接加班的夜晚，可怕吧？」
「我記得，跟你同梯的企劃都走光了吧？」程傑森直戳核心。「你總說離職信已經寫
好了。」
徐煦然沉默片刻，吐了一口煙圈：「拿到今年的升遷，我就走。」
程傑森沒回應，但一臉不可置否。
感覺到對方的質疑，徐煦然覺得自己的信念被挑戰，乾脆指向路口大樓的廣告看板，
「那個看板換新廣告的時候，我就走。」
色彩鮮豔又吵雜的手遊廣告正循環播放，代言的女明星在三層樓高的位置展現火辣好
身材。
他們都知道，那塊路口的廣告看板，因為位於商圈鬧區有人流紅利，版位檔期十分火
熱，每三個月就會換一批。
程傑森爽快答：「我記住了。」
同事比我還在意要不要離職，這算是好事嗎？
徐煦然無語的捻熄煙頭，準備離開吸菸區。忽然感覺被人拉住，程傑森好像想說什麼
，最後只說：「明天中午見。」
進電梯，看著數字一階階往上跳動，3、4、5、6......徐煦然想自己還能在這裡待多久
？去年微薄的加薪猶如柴火，讓離職的決心燒得更旺盛。
那一天老猴彷彿洞悉他的內心，把他叫進小會議室，說，明年會升他。這句話像是一
雙手，強行按住了想寄出離職信的自己。
對，他就是這麼容易被打發。沒辦法，總得想遠一點，若是現在離職，就沒辦法用更
好的頭銜去談下一份工作，薪水也還是侷限在現在的位階上，與其一時的痛快，不如再孬
一下。
他存款稀薄，沒辦法承擔任性過後的風險。
徐煦然回到座位上，左右兩邊的位置已空，再望一眼老猴的位置，當然也是空的。他
們六點半一到就下班。他從抽屜拿出泡麵，準備晚上繼續和資料奮戰。
隔壁的策略部也是燈火通明，幾個加班的新進同事在抱怨公司小氣。他在她們看不到
的角落，淡定喝著免費三合一咖啡聽八卦。
「欸你們不覺得企劃部的Blue很可憐嗎？他身上超多案子耶。」
咦，怎麼開始討論我了？
「侯主任很重用他，人長得好看，能力也很好。」
這句話就當作是今晚的加班費吧。
「他是很帥啦，但瘋狂加班整個人看起來有夠慘，常常會忽略他其實是個帥哥。」
「對對對，加班催人老，公司又不給加班費，他都不會想離職喔？」
一升遷我就要閃了。
「侯主任的話聽聽就好啦！我在公司五年，也只看過他升一個人，就是他們現在那個
小組長啊。」
「好可憐......」
徐煦然端著咖啡離開悄悄離開茶水間，感覺自己再聽下去，就真的成為悲慘主角了。
他得在自己也同情自己前離開。
戴上耳機，工作模式全開，直到咖啡見底他才抬起頭轉動痠痛的腰，辦公室一片漆黑
只剩他這一區的燈還亮著。大樓警衛巡視的光束從門口照入。
是那個瞇瞇眼的胖警衛伯伯：「又是你，要回家沒？」
徐煦然笑了笑：「快了。」
「今天比較晚齁，十二點了捏。」
「這麼晚了？」徐煦然連忙收尾，他得趕上末班捷運。存了檔，關了燈，拿起筆電就
往公司外狂奔。下手扶梯時差點被自己絆倒，卻眼睜睜看著捷運閘門在眼前關上。
無語問蒼天的看著呼嘯而過的車廂，從隧道那端揚起的風聲像在嘲笑他。徐煦然走出
捷運站，正要步入夜店狂歡的人群與他擦肩而過，香水混雜酒味讓人反胃。
稍早的晚餐時段母親傳訊息慰問，他看著那些文字，連動動手指打字的力氣都很費勁
，只回一張OK的熊大貼圖。
諸事不順的感覺，好像所有負面能量都在蠢蠢欲動，他疲倦到連發怒都懶了，只想倒
頭就睡。
趕在被深沉的低潮抓住前找到脫身的辦法，義無反顧叫了企業簽單的計程車回家。反正，
也是公司欠他的。
濃厚的夜色在窗外流動，撐著快掉下來的眼皮數著路燈，他想著這日子何時才到盡頭
。
三天後，他被叫進小會議室。
是被讚揚勤奮工作嗎？別傻了。
「Blue，你也來公司三年了，應該知道公司的報帳計程車有上限額度吧？這不用我提
醒吧？」老猴臉上笑笑的，說出來的話卻沒有溫度。
「我不小心錯過捷運了。」徐煦然說，只是不理解自己為何語氣聽起來這麼心虛，明
明他又沒做錯什麼。搞得加班像是一種罪過。
老猴笑著，以施捨的語氣說：「這次的帳我就先簽了，下次注意一下喔。」經過他時
，還拍拍他的加班：「加班辛苦了。」
徐煦然面無表情，內心默想：那塊路口的廣告看板，到底何時才會更新啊？
他走到頂樓吸菸區，彷彿跟他作對似的，有個人已經在他的老位置。通常這時候他會
摸摸鼻子另覓他處。
然而今天才被酸過一頓的徐煦然不想為任何事吞忍，他走向那人旁邊硬是待在老位置
旁，不疾不徐掏出菸盒。
他不能連每天僅存的舒壓時間都退讓了。
忽然拉近的距離，讓那人撇過頭看了他一眼，徐煦然無視對方視線，佯裝沒事地點煙
。感覺到目光在臉上停留的時間，比一般的側目還要久一點點。
對，他就是要站在這邊，你能奈我何？
那人又轉過頭，奇怪的是那人並沒有抽菸，只是在滑手機而已。沒抽幹嘛乾在這邊佔
位啊？徐煦然抽了一根後覺得沒意思，悶悶的下樓。
回到位置沒多久，又被老猴叫去小會議室。
他正在想是否自己身上的煙味過濃（每次抽煙回來隔壁的女同事就會一臉嫌惡），這
時，另一個人影推門而入。
第一眼是深藍襯衫與修長的手指，肌膚很白皙沒有任何的傷疤，跟皮膚科的小醫生一
樣。接著是略顯稚嫩的娃娃臉。
「Blue，這是策略部新來的主管曹伊帆Ivan，之後會跟比稿，你們未來合作會很密切
。」
「是你啊？原來你跟我同公司。」聲音很開朗。
老猴問：「你們有先碰過了嗎？」
徐煦然說：「剛剛在樓上遇到。」沒想到那個侵佔他吸菸寶地的人就是眼前人。
「嗨，Blue，叫我伊帆跟Ivan都可以，反正唸起來都很像。」笑起來時，更顯稚嫩了
。
「嗨。」他回以社交性的微笑。望著眼前人無形光彩的氣場，從那漆黑的眼睛裡倒映
著自己的職場面具，除此之外是毫無破綻的幽深。
褐色自然捲髮，白皙的肌膚，秀氣的五官，帶有混血感的精緻臉蛋。還有那笑起來才
會明顯的眼下臥蠶。這一切的一切，徐煦然太熟悉了。
他們互握的手在空中停留有些久，直到老猴說：「Blue你晚點跟伊帆說明一下目前進
度吧。」
徐煦然點頭，他們鬆開手，熱燙的溫度還停在掌心。
「我們加個聯絡方式吧。」對方自然地打開通訊APP，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身體像是
被下蠱般自動拿起手機，讓對方掃自己的螢幕帳號。對方看見他的大頭帳號，微笑說：「
Blue，以後多多指教。」
徐煦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座位的，隔壁的女同事好奇的問：「新來的策略主管聽
說很帥，是真的嗎？」
徐煦然點點頭。
在那之後他對著通訊軟體新增的那個大頭貼人像發呆，直到下一個會議即將開始，同
事過來提醒，他才從一片空白中回神。
——曹伊帆，真的沒有認出他。
昔日的高中同學，沒有認出自己。看來，他的脫胎換骨計畫很成功。
一個人一生中重遇初戀的機率有多高？
對徐煦然而言，如果可以，他希望此生都不要再相見。
——————-
在日本更新！
好險台灣時間比較慢哈哈
重要人物登場啦～

推～

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