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聖誕] 他站在原地(短篇完)

作者: user19940218 (YTKJ)   2022-12-28 19:42:51
※大B活動文,如果有哪裡不對請告訴我,謝謝
※物品:無尾巷
※關鍵句:「你覺得分屍要從哪邊開始?」、「我想不出辦法,可以遠離你」、「你開心
就好」
明明身處在一個不會下雪的國家,但今天卻冷得讓李正慈懷疑人生。下高鐵前他拿出手機
看了一眼,攝氏十度,並不是一個會下雪的溫度,可想到臺北的綿綿細雨,那冷到骨子的
寒意讓他打了個冷顫。
幸好,戰戰兢兢下車之後,李正慈鬆了一口氣——他對外頭還散播熱度的太陽悄悄地點頭
致意。一片湛藍的天空中漫不經心似地掛著豔陽,周遭有些雲朵的碎片,看起來絲絲滑滑
的。幸好這個城市的風比較溫和,也沒有冰冷的雨來攪和,他跟著腦袋上的雲慢慢走著。
這裡的高鐵和大多數的城市一樣,位處偏遠,還不到他的家。李正慈坐上接駁車,來到了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十二月份首先讓人聯想到時髦的節慶與佈置,例如聖誕樹、耶誕城,
可事實上這個月並沒有國定假日,他們沒有多少自由和悠閒的時間。
乘上區間車,他這次帶回來的東西並不多,只有幾個自己已經用慣的洗漱用品。抱著背包
,他在搖晃的車廂中瞇起眼睛。
為什麼會突然請一個禮拜的假,在聖誕節之後、新年之前回家,他也不知道。學長姊、學
弟,以及教授都不是很理解,但依然包容他難得的任性,給了他一個突然的假期。用教授
的原話是:「正慈再不放假,我會開始懷疑他其實是個機器人」。
李正慈只是笑了笑,有禮但不疏離地和教授道謝,溫聲地和學長姊道別,親切地和學弟妹
許諾會帶伴手禮。
「難道是有想要一起跨年的對象」,有個大膽的學弟發問,立刻接收到很多譴責的目光。
並不是不好奇,而是大家對於將八卦之心套在李正慈身上很是惶恐。「指導有方的學長」
、「謙遜的學弟」,「盡責又靈巧的研究員」,李正慈身上有太多正面討喜的特質,這一
定程度地防範了負面攻擊,就連純粹的惡意都太過震驚而不敢靠近;可如此一來,親近的
空間也少了很多。他眾生平等,但也無人可及。
他否定了,並不是為了和誰跨年。不如說,跨年夜通常很冷,他不會出門。
也是。某個機伶的學妹接話:回家需要什麼理由呢?
回去的理由。回去的地方。
廣播讓李正慈抬起頭,沒想到這是區間特快車,他還沒從放空中回過神,他的站已經到了

他並沒有慌張,起身俐落地將上頭置物區的行李拿下來,站穩之後,車門打開。面對意料
之外的事他也淡然如常,提著行李就下到月臺,再隨著人群魚貫出站。
小小的車站外還是有不少接送的人影,李正慈放眼轉了一圈,後知後覺自己的多餘,笑著
搖了搖頭。
冬天的太陽很溫暖,他還穿著防範北部寒冷的大衣,雖然襯著本就修長的身材更加優雅,
可也是真的熱。走了幾個巷子,他便將大衣脫下掛在手臂上,高領毛衣下的頸子冒著汗珠

倒也不是不能請吳禹仁來載他。李正慈想。他在請假的時候也隨口告訴了她。但這個時間
點她應該還在工作,就算吳禹仁願意為他翹班請假,他也不樂意。
途中又經過好幾家的餐廳,裡頭傳來香氣,李正慈舔了舔嘴唇,心裡擬好了計畫,五點一
到就先line吳禹仁,她沒事的話就一起在附近吃晚餐吧。
手搖店、餐廳,手搖、餐廳,小吃攤,李正慈的意志力不是普通強大,明明從早上空腹至
今,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對了。思緒又開始發散,為什麼今天突然想要回家呢?回到家鄉,相較溫暖的氣候,熟悉
的巷子……
他轉了一個彎,走進一個無尾巷。這幾年很多鄰居都搬走了,原本常常把巷子堵死的福特
汽車也跟著消失。歲月帶走了很多東西,可大多都是有跡可循的,例如老舊的透天厝和學
區內的公寓、年邁的祖父母。唯一沒有真的料想到的是……
他漫不經心地推開鐵門,推開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拿出鑰匙。他上次回來沒有鎖門?
不,怎麼可能?祖父母好幾年前就過世了,這一年他幾乎都待在臺北,吳禹仁在園區附近
租房,當然也沒有他家的鑰匙……
「砰」的一聲,手提行李包掉在地上。客廳的燈沒有開,可是再後面的廚房卻隱約傳來微
弱的光。
李正慈三步併作兩步,轉角的冰箱遮住了視線,他加快腳步。越過冰箱之後,他看見了朝
思暮想的背影。
他驚喜地伸出手,不過那個人似乎早就聽見,在李正慈從後面緊緊將人困在懷裡前就轉過
身,手裡還舉著一把菜刀。
李正慈的伸出的手立刻一僵。
那個人面容嚴肅,眉毛糾結,嘴角緊繃,臉頰上還有著一抹血跡。仔細一看,菜刀刀面附
著血淋淋的肉塊。那人冷冷地問:「你覺得分屍要從哪邊開始?」
……李正慈記憶中的嚴謙承並不是這麼恐怖的殺人犯。

他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老實說,這真的讓人很心煩。

在思考為什麼一直以來總是溫和冷靜的李正慈會失態成這樣之前,嚴謙承的腦袋還在運轉
著該怎麼宰了這隻剛從菜市場買回來的雞。還新鮮著呢!他可是親眼看著老闆宰雞放血。
好吧,他得承認用「分屍」這兩個字不是很精確,但嚴謙承那時心裡正在複習燒酒雞的料
理過程,用詞不妥有改進空間。
嚴謙承還沒有得到答案,李正慈已經從驚恐轉為勉強的鎮定,白著臉拉住他的手。靠得太
近了,冰冷的手指纏著他的手腕,逼得他把菜刀放下。他原先想要甩開,可是李正慈幾乎
罩著他。嚴謙承能聽見李正慈粗糙的呼吸聲,吐息很焦躁,因此沒來得及掙脫。
你怎麼了?他問。反手抓住李正慈的手腕。脈搏、呼吸,心跳,都太快了。你——
李正慈沒有等他說完,伸手抹了他的臉頰一下,他僵住了,就這麼被半拉半扯地穿越客廳
、走出大門。
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死巷中,旁邊傳來老舊卡楯撞擊的聲音。李正慈把門鎖好後,嚴謙
承突然指著死巷底說:「那是什麼?」
李正慈看了眼才說:「車子。」用原子筆和鉛筆畫成的,不過已經是近乎二十年前的傑作
,擁有和畫上相同車牌的福斯車也不在了。
「這鬼畫符竟然還在。」
「沒有人擦掉。」李正慈說:「要去吃點東西嗎?」
「我不是要煮燒酒雞嗎?」
「……去外面吃點什麼吧。你剛回來?」
李正慈想往巷子外走,但嚴謙承還站在原地,背對著他,動也不懂,好像巷子底的塗鴉是
什麼曠世巨作。
「謙承?」李正慈走過去,面對嚴謙承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彎下腰。他剛提起一口氣,忽
然胸口一悶,咳了一下。
只是這麼一下,李正慈的話就被吞了下去,側過臉又輕輕地咳了兩下。這一下反倒讓嚴謙
承轉過身,先拍了拍他的後背,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你不會是感染了吧?」嚴謙承皺著眉問。
「我只是咳了幾下……」
「還是我今天先回去好了。」
李正慈立刻拉住他。一向溫文儒雅,不曾著急焦躁的男人近乎哀求地說:「不要走。」
嚴謙承的眼神往旁邊瞥去,嘴上是這麼說的:「雖然現在不用隔離,但還是……」往後退
的腳步倒是停下了。
「我沒事。」李正慈說,「你想吃什麼?」
原以為嚴謙承會丟下一句「隨便」,因為他一直是這樣的人。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很多人
甚至給了他一個「自私」的標籤,說他世界上最愛的「人」是自己,最在乎的「事」則是
自己的生活、未來、夢想。即使在美食之都的城市生長,他對吃卻沒有多大的挑剔,自然
也沒有多少熱情。
可是,這次嚴謙承卻盯著他,一會之後堅定地說:「牛肉湯。」
「……咦?」
嚴謙承皺眉,「你不想吃?」
「不——不是。」李正慈立刻鎮定下來,領著他往巷子外走。一走出去便迎來了一束懶散
溫暖,且十分熟悉的陽光。「我只是很意外。」
「想到這個城市第一直覺不就是牛肉湯?」
李正慈笑了笑,「謙承就跟外地人一樣。」
「哼。」嚴謙承走在後頭,「我是。」
「開玩笑的。」
這裡街道相較東京窄了許多,也多了很多機車,人能走的地方有限,他們一前一後,彎彎
繞繞,還要小心從中間切西瓜橫衝直撞而來的摩托車。除此之外,這裡手搖店的密集程度
高得讓五年沒有回來的嚴謙承瞪大了眼睛,東瞧西看,腳步慢了些。
「吃完飯才能買。」李正慈提醒他。
「……嘖,我又不是小孩子。」
「以前你就是這樣。」
嚴謙承翻了個白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上次在高鐵碰到阿姨,她還跟我聊到這件事。」
嚴謙承臉都歪了,「聊這幹麼。」他又問:「你們怎麼碰到的?」
「恰巧罷了。」李正慈淡淡地說,「阿姨來臺北玩,那時剛好要搭高鐵回去。」
「你怎麼會在臺北?」
「我現在在臺北工作。」
「你——」
「到了。」
「等等你——」
「兩個人。」
老闆從熱氣中伸出手,頭也不抬,指了指旁邊櫃子上的紅單和藍色原子筆,「裡面坐。畫
單,後付。」簡潔有力。
李正慈趁著嚴謙承瞳孔晃動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進店內。四點的時間還沒有多少
人,只有一對情侶在裡面,李正慈並不在意,可是嚴謙承卻變了臉色,甩開了他的手。
李正慈率先坐下,瞥了眼渾身僵硬的嚴謙承說:「牛肉湯?」
嚴謙承抽搐了嘴角,最後還是坐了下來,兩人在四人桌一左一右,面對面。
李正慈在牛肉湯畫了正字的前兩劃,又叫了盤炒高麗菜。
「蔥花蛋可以嗎?」
「你當我是小孩嗎?」嚴謙承撇撇嘴,「我敢吃蔥花了。」
李正慈對著他笑了笑,在蔥花蛋旁邊劃了一撇。
「讓我付——」
「老闆剛剛說了後付。」
「……」
李正慈從外面回到座位的時候說:「先去裝飯。」
隨著李正慈的手指,嚴謙承才發現他們座位後面有一個小型自助區,那裡有桶飯,以及一
壺的肉燥。
嚴謙承乖乖地裝飯,舀了一匙的肉在淋在肉騰騰的白飯上,僅僅只是這樣便讓人食指大動
,口水直流。
回到座位上後,旁邊的情侶已經離開了,他們的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兩碗牛肉湯。粉紅色的
牛肉在湯裡面躺著,嚴謙承還沒有坐定就低頭先喝了一口,清甜的湯頭讓他滿足地瞇起了
眼睛。
「湯匙?」李正慈遞了過來。
他又喝了兩口才挾起牛肉,筷子尖頭都在顫抖,放進嘴裡,又嫩又香,幾乎化在舌頭上。
「要薑嗎?」李正慈又問。
「薑?」
「去腥味。」
「不用。」嚴謙承放鬆下來,酣暢地說,「這樣正好。」
炒高麗菜和蔥花蛋隨後上來,躁動的胃被牛肉湯安撫而稍微緩和了下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
「昨天?」
「嗯。」嚴謙承低下頭,將湯匙靠在一邊,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湯。「你現在在臺北?」
「對。」李正慈說,「研究院正好在招人。」
「臺北也太遠了。」嚴謙承皺眉,「你的身體——」
李正慈笑著說:「說得東京好像很近一樣。」
「……」忘記了,這伶牙利嘴的小鬼。
「我已經研究所畢業一年了,不能再休息下去。況且,我的身體也好多了。」
「最好是。」
「如果這麼擔心,為什麼不回來看看?」
「……」
李正慈並不是怨夫那樣抱怨,他一直都是用平靜的口吻說話,語氣禮貌,就是節奏很冷淡

「即使是大學的時候你跟阿姨搬走,也沒這麼久不見。」
「……」
「記得去看看阿姨。」
「不必。」他嘴硬道。
「阿姨很想你。」
「她只會一直叫我回家。」嚴謙承翹起嘴唇,「說我已經三十歲還一事無成,突然轉換跑
道去念什麼設計,沒有天份賺不了多少錢,身分也不穩定,光是在東京租房子就花掉大半
的薪水。」
嚴謙承學得太像了,李正慈腦中都有阿姨嘆氣搖頭的樣子。他緊繃的臉放鬆了些,露出淺
淺的笑容,「阿姨擔心,卻只能用這種方式關心你。」
「她不能學點別的方法關心嗎?這種關心讓我五年沒回來都嫌短了。」
「五年。」李正慈放下筷子,「五年了。」
嚴謙承自覺說錯話,低下頭把最後一口湯喝完,腦袋卻沒有抬起來。
「你一次也沒有回來。」
「……專門學校那三年很忙,畢業之後也一直在找工作。」
那個時候他考上了和嚴謙承一樣的大學,可是嚴謙承卻在不久之後從直升的研究所休學。
不過,這樣也沒關係,他們還是在同個城市。即使嚴謙承後來和母親搬到新的公寓也不覺
得寂寞,因為他們還是常常在這個城市見面。
直到,他說:「你去了日本。」
嚴謙承死死盯著碗底的肉渣。
「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我覺得這樣很好。」李正慈平靜地說,「第一年的時候,你說東京
下雪了,其實東京也不是每年都會下雪,所以你很高興,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李正慈那時還說:暑假回來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綠島怎麼樣?他喜歡海,可是身體孱弱的
關係,祖父母一直不希望他進行任何運動,因為每一次都可能是生死交關。嚴謙承回應說
:那你得待在岸邊。見他在電話那一頭沉默,又道:我會拍照片給你看。等你身體好一點
,我們再一起潛水。那時他笑著說好。
可是,嚴謙承一去就是五年,一次也沒回來過。
「你在哪裡都好。因為你一直很努力,而且很有勇氣。阿姨說錯了,你有天份,很認真,
並不是一事無成。」
嚴謙承心道:畢業快兩年還是約聘人員的他,怎麼樣都跟「有所成就」擦不上邊吧?
「可是,為什麼?嚴謙承。」李正慈平靜地問:「為什麼?」
嚴謙承終於慢慢抬起頭,李正慈從頭到尾眼神都很堅定,一直看著他,沒有挪開,清澈的
眼珠不帶譴責、惡意,埋怨。這傢伙,雖然長得很高,但身子從小就很弱,還總喜歡跟在
他屁股後面跑。有幾次他的阿公阿嬤急了,差點想把嚴謙承綁架扔到不可回收垃圾場。成
年之前李正慈便經歷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手術。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他被告誡不能有
過度的情緒起伏,小小年紀脾氣就沒了。
對了,離開日本的那天也是。嚴謙承決定只讓母親送機,怕李正慈情緒波動太大,還特地
告誡吳禹仁要看好他。
當準備過安檢的時候,嚴謙承卻發現李正慈在很遠的地方,後面跟著氣喘吁吁的吳禹仁。
他原本想要揮手,向李正慈這個傻子說「再見」,又或者示意他「今天很冷,你趕快回去
吧」。可是,手卻怎麼樣也舉不起來。
李正慈就這麼站在原地,一直,一直看著他。機場的時候,在電話那一頭的時候,在他好
幾次作品被退件的時候,求職屢屢碰壁的時候,他還是站在原地,等著他。
老實說,這真的讓人很心煩。
「你就不能忘記我嗎」,第N次求職被拒絕之後,嚴謙承開始這麼想。跑一跑就停下來喘
,喘不過氣會開始臉色發白轉紫,為什麼還一直追著他?好不容易成年了,比醫生預計的
還要活了好幾年,身體也終於穩定下來,總該過上所謂的幸福的人生了吧。
家境不富裕還出國的嚴謙承只能自私自利,這樣的他不能關懷,不能心軟,無法愛人。他
只想到自己。他目中無人。
他是個冷酷無情的殺人犯,將自己分屍、肢解。飽滿柔軟的情緒感性都被一一分離,只剩
下支撐現實的骨頭。他壞透了,罪不可赦,值得被千刀萬剮。
李正慈的聲音模糊地傳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想不出辦法,可以遠離你。」
一根筷子從嚴謙承的指間掉下,咕嚕咕嚕地滾,停在剩下一角的蔥花蛋旁。
「我,」他乾澀地說:「很快就會回東京了。」
「你會再回來嗎?幾個禮拜,幾天。」李正慈的聲音維持得很平穩。他已經習慣這樣了,
否則他的胸口會發悶,臉色蒼白。「這裡有你朝思暮想的牛肉湯,還有滿山遍谷的手搖店
。」
嚴謙承卻起身,從口袋拿出一張青色的紙鈔,盡量壓抑顫抖,將其壓在桌上。
「我會在飛機上想念這碗牛肉湯的。」他說。
店外慢了半拍傳來「叭叭」的聲音,李正慈轉過頭,看見吳禹仁趴在機車頭上,對著他們
揮了揮手,腳踏板上還有一個已經褪色的紅色登機箱。
這次他終於對李正慈說:「再見。」
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見。他在心裡又說了好幾次: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見再
見。再見。
再見。
不要回頭。
不可以回頭。
要自我中心,唯我獨尊,自私自利。
一如往常地,李正慈站在原地,目送著他。沒有哭泣、沒有埋怨,沒有憤怒,沒有絕望,
只是定定看著嚴謙承踉蹌的背影。
走出店外的時候,風狠狠地一颳,差點沒讓腳步虛浮的嚴謙承摔倒在地上。
「這裡晚上還是很冷喔。」吳禹仁將安全帽鏡片推上,露出了一雙圓圓的眼睛,鼻子以下
被布口罩遮住,看不清面容。她將另外一頂灰色的安全帽遞出,一邊又問:「這次只回來
兩天?」
「回來拿簽證用的資料罷了。」
「不能叫阿姨寄給你嗎?」
「麻煩。」
「從日本飛回來就不麻煩?」
「少囉嗦。」
吳禹仁透過有些汙漬的玻璃看向店內,李正慈還是那副冷靜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被拋棄
」。
笨死了,嚴謙承想,難道不知道他又自私又利己嗎?他根本不會想到其他人,他只關心自
己,誰都不愛,也不值得被愛。他是最糟糕的選擇。
「不是叫你好好、好好照顧他嗎?」他微微發抖地說,「怎麼這小子跑去臺北,反而是你
來這裡工作了?」
「因為我喜歡這裡啊。」吳禹仁說得袒蕩蕩,「況且,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會真的
以為他會一直站在原地吧?」
嚴謙承想說:「那就太好了」,因為這正是他想要的。可是喉嚨卻鯁了一下,他沒來得及
說出口。
「你會再回來嗎?」她問了和李正慈一樣的問題,彷彿是命運之神下凡,再次確定他的決
意。
吳禹仁感受到肩膀一緊,隨即機車小小地晃了一下——嚴謙承跨坐上了後座。
走吧。她聽見後面傳來模糊的聲音說:「要趕不上去桃園的高鐵了。」
「好吧。」聳聳肩,吳禹仁說:「你開心就好。」
機車發動,兩個人都輕微地晃動著,吳禹仁說了句「要出發囉」便催動油門。
速度一開始很謹慎,嚴謙承注意到李正慈似乎想要奔出來,起身的時候卻撞到自己那碗還
剩一半的牛肉湯,湯水因此灑在大腿的布料上,這讓他的腳步慢了兩秒。可惜,吳禹仁並
沒有注意到,機車的速度快了起來。
當李正慈走出店門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
一路上嚴謙承經過很多家手搖店,從名聲在外的連鎖店到當地知名的都有,還有很多牛肉
湯店,以及各式各樣、屬於這個城市的美食。空氣中有油炸的香氣、甜而不膩的清香,他
下意識地舔過嘴唇,卻只嚐到鹹味。
直到機車越來越快,冬季寒冷的風呼嘯而過,毫不仁慈地刺痛著他的鼻腔,空氣中只剩汽
機車廢氣的臭味。
嚴謙承好像又看見李正慈。他站在原地。在機場,在牛肉湯店外,在大學裡的大樹下,在
無尾巷前,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他。
「牛肉湯。」他自言自語地說,「好想再喝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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