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0.1%的奇蹟 (14)

作者: sherry821224 (策馬天下本命)   2022-11-18 04:49:54
* 關於大叔跟小高中生的故事
  「她說會晚點到,等她一下。」
  Leo看了一眼手錶,對站在旁邊的許品皓說道。
  許品皓點點頭,「還有時間,不急。」
  「對了,你等等不要亂講話喔。」Leo收起平常嘻嘻哈哈的態度,認真囑咐。
  「我要亂講什麼?」
  「誰知道?」Leo瞥了他一眼,「以防萬一啦,先跟你講。」
  許品皓看著眼前跟往常不太一樣的老朋友,突然覺得一陣好笑。自從Leo告白成功,
正式脫單以後,他整個人都變了樣。他還是會說些幹話,不過只要碰到女友的事情就會格
外謹慎。
  許品皓很意外他真的會帶對方跟自己見面,他以為那是Leo的場面話。雖然他也知道
Leo也只是想要炫耀而已。
  如果不是卡這個約,他今天應該會跟江少軒見面──
  許品皓停頓了一下。
  熟悉的人名讓他突然想起昨天跟對方出門的事情。除了寵物咖啡廳外,還有回家時那
微妙的氛圍。
  他記得江少軒原本還只是坐在離自己有點距離的地方,但是上完廁所回來後,他坐的
位置卻近得幾乎要碰到他。許品皓知道對方是刻意的,可是在那個情況下,他退開也不
是、前進也不是。
  更讓他遲疑的是,他不討厭這種小動作。
  就算在心中反覆強調自己的年紀都可以當他爸了,他還是無法拒絕江少軒一次又一次
試探那條界線。
  就連在車站時,他都沒辦法及時收手。江少軒的目光太單純了,單純到不可思議,甚
至有點危險。感覺無論他做什麼,對方都不會有任何抗拒。
  然而,今天看到Leo的時候,他卻再次想起他上次說年紀小的人都不可靠這件事。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畢竟他三年前就體驗過了。
  許品皓下意識用手指梳過自己的頭髮。
  「很帥啦,不用抓了啦。」Leo吐槽道。
  他回過神,「說什麼幹話。」
  「你再抓下去,連金城武都要愛上你了。」
  「洗咧靠。」他勾起嘴角,開玩笑地瞪了Leo一眼。
  接著他聽到手機傳來一陣震動。
  18:08 江少軒Shawn向您傳送了一張照片
  18:09 江少軒Shawn向您傳送了一張照片
  18:09 江少軒Shawn:小姑姑送我八代的手槍模型欸
  18:10 江少軒Shawn:(ATM絕讚貼圖)
  許品皓心情複雜地看著他的訊息。
  最終,他還是勉強笑了一下。
  *   *   *
  當江少軒又想來找他的時候,許品皓其實很想要回絕。
  他不討厭每個周末都跟江少軒見面,也不討厭跟他待在家裡無所事事,但最讓他不安
的就是這個「不討厭」。Leo曾經開玩笑說他是個半年揪不到一次的邊緣人,但是看看現
在他在做什麼?
  他知道這個過程會走向什麼結果,但是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接受那個結果。
  江少軒太年輕,而他已經離那個年紀太遙遠;他不明白小朋友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
是不是真的打算認真,更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受傷的可能。
  就像他上一次掏心掏肺,換來的也只是一句分手而已。
  許品皓盯著手機,遲遲無法決定要怎麼回覆。
  22:13 江少軒Shawn:?
  22:13 江少軒Shawn:不行嗎
  22:15 江少軒Shawn:(白白日記拜託貼圖)
  大概是已讀太久,所以江少軒又傳了訊息。
  這在幾個禮拜前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許品皓自嘲地笑了一下。以前就算他整天不回
訊息,江少軒也不會多問一句,但是現在他也學會追問自己了。
  不行嗎?他在心裡複述一次這個問句,腦海順勢浮現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許品皓從
來沒有想過有人可以擁有一張那麼讓人難以拒絕的臉。
  他吐出一口氣。
  到時候再說吧。
  江少軒只是一個高中生,上大學後他很快就會認識其他人了。他對自己的憧憬只是因
為現在生活圈還不夠大而已。或許再過一陣子他就會對自己失去興趣,到時候他也不需要
煩惱了。
  現在只是他上大學前的過渡而已。反正只要不承諾任何事情,他隨時都能抽身。
  許品皓皺起眉頭,勉強替自己找到了一個藉口。
  22:28 Max Hsu:又哪裡痛了
  22:30 江少軒Shawn:下巴痘痘破了
  22:30 江少軒Shawn:呼呼
  22:34 Max Hsu:(熊大抓兔兔貼圖)
  22:36 Max Hsu:你一樣到台北跟我說
  22:36 江少軒Shawn:好
  22:37 江少軒Shawn:(ATM愛尼貼圖)
  不管江少軒想怎樣,他只要維持現狀就好。
  許品皓閉上眼睛。
  *   *   *
  「要喝什麼自己弄。」
  許品皓不記得這是江少軒第幾次來這裡了。一開始他還會倒水或飲料給他,但是現在
他也懶得招呼他。反正他看起來很樂於在廚房自己弄東西喝,許品皓也就隨便他去。
  「我今天有帶果乾跟花草茶。」江少軒從背包裡拿出幾包東西,「你要喝嗎?」
  「我喝咖啡就好。」
  開始工作後,他就養成每天至少一杯咖啡的習慣;如果沒有攝取到足夠的量,他整天
都沒辦法思考。
  「你喝喝看嘛。」江少軒笑了一下,「你可以晚點再喝咖啡。」
  「真的不用──」
  但是江少軒已經拿出熱水壺跟兩個杯子準備煮熱水了。
  許品皓也沒有真的制止他。他搖搖頭,走回沙發上坐下。
  幾分鐘後,江少軒拿著兩個冒著熱氣的馬克杯來到客廳。他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然後
在他旁邊坐下。連動都不用動,許品皓就可以感覺到他的手臂緊挨著自己。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逕自打開電視。通常這時候江少軒會拿出自己的考古題或講
義──幸好他還有身為考生的自覺──如果他想看什麼也會提出來。如果都沒有,那就是
隨他想放什麼就放什麼。
  在選擇影片的時候,許品皓也拿起江少軒強迫推銷給他的花草茶。杯子裡浮著切片蘋
果、檸檬還有肉桂,還有一個不知道裝了什麼茶葉的茶包。單就氣味來說的確是滿香的。
  他喝了一口熱騰騰的茶水,還不難喝。
  「欸,我想看一部動畫。」江少軒看著他。「可以嗎?」
  許品皓把遙控器交給他。接著江少軒打開其中一個串流平台,選擇了《青春養成
記》。
  「我在網路上有看到這部的迷因,有點好奇。」江少軒隨口說道,「也滿多人說好看
的。」
  「嗯。」他無所謂。
  正片開始後,江少軒把遙控器放回桌上,然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他調整自己的身
體,選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許品皓身上。
  太故意了。
  但即便如此,許品皓依然沒有退開。
  他幾乎忘記跟別人貼在一起是什麼感覺,也忘記這件事情曾經為他帶來多大的平靜。
他既懷念這種肢體接觸,卻又總是在某些時刻感到不安。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把心思放在電影上。就像他說的,這些事情多想無益。
  電視裡略帶浮誇卻又有趣的動畫讓他嘴角微微上揚。但隨著劇情推進,許品皓的笑意
卻慢慢消失。
  這部電影描述的就是典型的亞洲父母,還有一連串荒唐又過度保護小孩的舉動,這些
都是他們身邊隨處可見的題材,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是當他看到小女孩跟媽媽鬧翻的
時候,他卻無法克制自己不要想起某些難堪的回憶。
  『抱歉,我一點都不完美!抱歉,我不夠好!抱歉,我一輩子都不會像你一樣!』
  許品皓垂下眼。
  他感覺有一塊傷疤猝不及防地被掀起來。這些台詞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光是這樣都能
再次想起那天的場景。
  尤其是主角跟媽媽和解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想直視那段畫面。他的牙齒在嘴裡來回摩
擦,眉頭緊緊皺成一團。
  他伸手拿起已經冷掉的花草茶喝了一口。這些東西總是標榜可以安定心神,但對他顯
然一點幫助都沒有。
  「Max?」江少軒歪著頭,不解地望向他。
  許品皓回看他。
  電影在這時候進入尾聲。就像大部分美好的故事一樣,每個破碎的關係都會被修補,
每個深入骨髓的創傷都能被救贖──但那不是真的。現實永遠不是這樣。
  「你的表情好嚴肅。」江少軒眨了眨眼睛。
  「沒事。」他的視線飄向旁邊。
  「你是想到什麼嗎?」他用開玩笑的語氣道,「我聽說很多人看完這部PTSD發作。」
  許品皓苦笑了一下。
  「這部滿不錯的。」他顧左右而言他。
  「嗯,滿好看的。」江少軒附和。
  他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他走到廚房,把兩杯喝得差不多的花草茶又回沖了一次。他
把熱茶放在許品皓面前,然後又靠著他坐下。
  江少軒喝了一口茶,「我喜歡最後大家一起唱歌那段,很嗨欸。」
  「嗯。」
  「而且爸爸人好好,難怪媽媽這麼愛他。」
  「嗯。」
  以往他都會跟江少軒討論各自的心得,但這次許品皓暫時沒辦法對這部電影有什麼感
想。
  被敷衍了兩次以後,江少軒也識相地安靜下來。
  沉默了幾分鐘,許品皓拿起遙控器打開youtube,隨便播了一個惡靈古堡的攻略影
片。然而根本沒人在看。
  接著他聽到江少軒深呼吸的聲音。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手裡捧著杯子,視線不知道停在什麼東西上。
  「怎樣?」
  「Leo說你之前發生過一些事情。」江少軒開門見山地說。他偏頭盯著許品皓,眼神
十分直率,「你介意說是什麼事情嗎?」
  那傢伙真的有夠雞婆。他在心中碎唸了一聲。
  他呼出一口氣。
  「沒什麼特別的。」許品皓身體前傾,兩手的手肘撐在大腿上。「就是跟家裡鬧翻了
而已。」
  「為什麼鬧翻?」
  「想結婚了,所以跟爸媽出櫃。」許品皓直言不諱。
  江少軒呆滯了一下。
  他的表情讓許品皓笑出來,「我是獨子。我媽流產很多次才生到我,之後當然也沒有
二胎。」
  「嗯。」
  「所以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平靜地敘述,「就只是因為我沒辦法傳宗接代,我
爸媽不能接受。他們覺得我不正常。」
  他盡可能用中性的詞彙還原他們的話,但是不論怎麼修飾,他都沒辦法想到更好的形
容了。他們當年說的話可不只是「不正常」這麼輕描淡寫。
  江少軒抿起嘴,神態複雜地盯著他,但是許品皓沒有留意。
  他的眼神聚焦在不斷從杯子飄散出來的煙霧上。它們就像一層一層掀開的薄紗,只要
注視得夠久,就可以看到藏在後面掩埋多年的記憶。
  「我可能沒有好到他們可以忽視我是同志這件事。」許品皓諷刺地說著。他的嘴角勾
起,但是臉上毫無笑意。「他們還是比較喜歡不存在的孫子。」
  他也曾經是爸媽眼中的好兒子。曾經。
  為了家人的期望,他考上雄中、考上交大,讀完研究所後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儘
管他們從未要求,但從第一份薪水開始,他每個月都會匯一筆錢回家。
  他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他們總是在逢年過節稱讚自己,說他當初多努力才考上好學
校,或者他又包了多大的紅包給他們。
  他讓他們在親戚間抬得起頭、讓他們說嘴了這麼多年,要求的也只是可以跟男人在一
起而已。
  他不否認自己做這麼多,某方面也是在討好──他總覺得只要表現得夠好、付出得夠
多,他們就能原諒自己那一點點「缺陷」。
  可惜他沒有電影裡的小女生幸運。
  當他哽咽道歉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他「沒關係」,沒有人因為親情接納他。幸福快樂
的日子從來沒有降臨在他身上。
  「嗯……」江少軒勉強擠出一個音。
  「從那之後我就沒有回去過高雄了。」許品皓伸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停頓一下,
又補充一句,「除了之前朋友結婚。」
  「一次都沒有?」
  「反正他們也當作沒我這個兒子。」許品皓轉頭,正好看見江少軒訝異中帶點難過的
雙眼。他勉為其難地撐起微笑。「無所謂了。」
  「不會覺得很難過嗎?」江少軒用著不大的音量問道。
  「習慣就好。」他的手指爬梳過頭髮,把瀏海往旁邊撥,「這世界還有很多地方可以
去。」
  他還是很喜歡高雄。喜歡回憶裡那些食物、那些人,喜歡海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它們
塑造了他的過去、他的人格,所有他之所以是「許品皓」的每一個細節。
  時至今日,它們依然深植在他骨子裡。許品皓從來不會否定這點,只是有些事情真的
回不去了。
  他有一半的人生都在那個被陽光跟海洋眷顧的城市,但他再也不會稱呼那裡為
「家」。
  「就這樣。」許品皓聳聳肩膀。「這部電影做得真的不錯。」就算是玩笑,他也懂為
什麼有人會PTSD發作了。
  江少軒抓著馬克杯的握把,手指在上面來回摩擦。
  「你說想結婚才出櫃……」他舔了舔嘴巴,欲言又止。
  許品皓用眼角看他。他知道他接下來要問什麼。
  「那時候有對象嗎?」他用那雙乾淨的眼睛直直看向許品皓。「還是……」
  許品皓又撥了一下頭髮。
  「有。」
  江少軒的眉心微微蹙起。
  「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同婚釋憲的事情。」許品皓彷彿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慢慢說
著一段幾十年的故事,「你那時候才國中吧?」
  「我有印象。」
  「就是那時候沖昏頭了。」許品皓點點頭。「我知道我爸媽很傳統,我只是以
為──」
  許品皓的聲音停了下來。
  江少軒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像是在安慰他。
  他笑了一下,「總之,我帶了前任回去,結果被臭罵一頓。」
  「嗯。」
  「我真的想跟他結婚。」他一邊說,雙手一邊在空中揮動,「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一
個人,就好像……這輩子不會再遇到更好的對象。」
  江少軒吞了一口口水。
  「那時候被趕出門我還想說,反正我可以養活自己了,我可以組自己的家庭。」許品
皓的語調很平淡,平淡得有點可怕,「結果兩年後就分手了。」
  「兩年後……」江少軒呢喃著,彷彿在沉思什麼。「兩年後?」
  「就是正式通過的那年。」
  江少軒恍然大悟般睜大眼睛,「對……」
  「你不知道那時候有多荒唐。」許品皓像是在回味一個笑話一樣,「那些說不想結婚
的突然都去登記了。什麼不婚主義,根本都是幹話。」
  就只有他,當初離「結婚」最接近的人,在那年獨自一人走在同志遊行的隊伍裡。
  「他──」江少軒才剛開口又停了下來。他小小地咳了一聲,好像喉嚨突然有什麼異
物。
  許品皓又拿起茶杯,一口氣把裡面褐色的透明液體喝光。他舔了舔嘴角,隱約還能嘗
到一點蘋果的甜味。
  江少軒深呼吸,「你們怎麼分手的?」
  「我不知道。」許品皓揚起眉毛,像是投降般聳了下肩膀,「可能兩個人認知不同
吧。」
  「可是你都帶他回家了。」江少軒不解,「他如果不是認真的幹嘛跟你回去?」
  他吐出一口氣,「他說我們相處時間太少,說他不喜歡我繃著一張臉,說我們沒有話
題了。」
  但許品皓知道那都是塘塞他的說詞而已。
  這都是在一起就知道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在乎這些問題,他們怎麼可能在一起那麼
久?
  說到底,其實事情早就有徵兆了,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從對方開始用工作很忙拒
絕見面、無時無刻不在回其他人的訊息、對每一件事情莫名挑三揀四的時候,他就該有心
裡準備了。
  就像《賭神三》說的一樣:變了心的人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在心底自嘲。他只是沒想
到會在法案正式通過前分手而已。
  「什麼跟什麼……」江少軒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他又說了一次。他的手掌旋轉了幾圈,「也可能我給他太大的壓力。
現在想想,分手的時候他才出社會沒多久。」
  真的是年紀差太多了嗎?或者他們只是在不對的人生階段碰到彼此?是不是再過幾
年,等他也真的想定下來,事情就會不一樣了?
  這些問題總是反覆出現在許品皓心裡,但他從來沒有辦法回答,因為這個世界沒有
「如果」。
  它們直到最近一年才漸漸從他腦海消失。或許這代表他終於走出來了,或者也只是他
放棄了。放棄考慮感情,放棄跟任何人建立關係,放棄所有對外的道路,將自己徹底封閉
在圍牆內。
  除了──
  他反射性地看了江少軒一眼。
  這個小男生到底是怎麼走到這裡的?不,應該問的是,他為什麼會放任江少軒走到這
步?
  所有事情都在他意料之外。他從未想過他們會發展成今天這樣的關係,因為他們是完
全不同的兩種人,就連人生經歷也有一大段落差。
  即使他為自己留了後路,事情也不該發生。許品皓心情有些複雜。
  「好難理解。」他的眼球轉動了幾圈,「想結婚會有什麼壓力?」
  「等你長大就懂了。」
  「我爸媽大學在一起,讀完碩士的時候就決定要結婚了。」江少軒理所當然地說,「
他們到現在還是滿開心的啊。」
  「那是特例。」他無奈道。
  「但是我……」江少軒想了想,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
  看他沉默下來,許品皓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說太多了。他很少對別人提起這些過去,因
為這裡面包含太多太私人的情緒,每次剝開都格外赤裸。他也不想靠這種事情薄取關注或
同情。
  除了Leo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只知道自己越來越難約,跟朋友
圈越來越疏離。
  這也是為什麼Leo這麼煩人,許品皓卻還願意保留這段友誼。
  在自己最行屍走肉、最常流連在酒吧的那段日子,是他硬逼他回到正軌的。他的確是
個雞婆又不知分寸的人,但也是這樣的人才有辦法跳過所有正常邏輯,把他從深不見底的
泥淖裡拖出來。
  「總之,就是這樣。」許品皓決定要結束這個話題了。
  「嗯。」
  「你聽聽就好,不用想太多。」許品皓動了動僵硬的肢體,「都是過去的事了。」
  江少軒點點頭。他吸了一下鼻子,跟平常一樣拿出讀書會用到的東西。接著他靠回許
品皓身上,自顧自地做起題目。
  許品皓很小力地嘆出一口氣。
  儘管他下定決心只要不踏進關係裡,江少軒想怎樣都是他的事;但是當他真的在坐自
己旁邊、專心聽著那些往事的時候,他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理性看待江少軒。
  他真的應該繼續下去嗎?如果他知道這段關係不會有未來,是不是應該現在就停損?
  然而,當他看見江少軒的側臉,還有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時,許品皓還是猶豫了。他甚
至得克制自己不要下意識地把手臂環過他的肩膀。
  維持現狀。他再次提醒自己。只要維持現狀,他們兩個都能在相處中得到情感上的回
饋,或者情緒的出口──但他們仍然什麼都不是,誰也不用對誰負責。
  許品皓逃避現實地想。
  *   *   *
  他最後仍然載江少軒回家了。
  他原本只是想載他回車站,但是聽到江少軒開玩笑說「那你今天要載我回去嗎」時,
許品皓還是答應了。
  一定是因為下午沒有喝咖啡,所以他的腦袋才會一再短路。許品皓隨便替自己想了一
個理由。
  一路上他們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但是沒有人再提起那部電影。許品皓像平常
一樣播放自己的音樂清單,並且聽著江少軒偶爾跟著哼唱。自從他上次說他爸媽也會聽那
些「老」歌的時候,他就再也不意外他會為什麼會唱了。
  抵達後,他把車停在熟悉的社區外面。
  「到了。」許品皓拉了手煞車,轉頭往右手邊的小男生看去。
  「嗯。」
  雖然發出了聲音,但江少軒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他彷彿在等待什麼般盯著許品皓。
  「怎樣?」他困惑地問。
  江少軒沒有回應,只是十分刻意地眨了眨眼。
  什麼意思?他的目光讓許品皓想起那天在柴犬餐廳看到的狗。
  他蹙起眉心,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在碰到他以前,江少軒的嘴角已經露出一抹按捺不
住的笑意。許品皓無奈地笑了一下,厚實的手心跟著覆蓋在他腦袋上。
  他的手從頭頂摸向後腦勺,接著在頭髮上拍幾下。即使在昏暗的車內,許品皓也可以
看到他的雙眼因為這個動作亮了起來。
  他凝視著江少軒好看的五官,手掌情不自禁地往下滑到他的後頸。他的拇指在他的耳
鬢摩娑,順著它的輪廓輕輕地按壓。
  江少軒的眼睛隨之睜大,彷彿沒有料到許品皓會有這個舉動。
  他的表情讓許品皓瞬間回過神。他收回手,深呼吸。
  「上樓吧。」他勉強保持平穩的語氣說著。
  「喔。」江少軒低下頭。
  他背起自己的背包,手放在門把上。他遲疑幾秒,轉頭問道,「明天一樣嗎?」
  「嗯。」許品皓不著痕跡地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一樣到台北再跟我說。」
  「好。」江少軒抿了一下嘴唇。「拜拜。」
  「嗯。」許品皓看著他打開車門。
  臨走前,江少軒站在外面朝車內探頭,「那你到家的時候說一聲。」
  接著許品皓目送他走向社區大樓裡。直到小男生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範圍,他才長嘆一
口氣。他向後一躺,發洩似地撞上椅背。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了。不論他怎麼告訴自己不該再對江少軒做多餘的事,
他的身體永遠比他的思考更快。
  他覺得自己是一隻撲火的飛蛾。明知道前方有危險,還是無法抵抗趨光的本能。
  他舉起手用掌心蓋住雙眼。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