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兩人到咖啡廳找了位置落坐，午後的咖啡廳沒有太多人潮。
　　「我請客，你要喝什麼？」宋醴泉問著袁海允。
　　「……冰拿鐵。」
　　宋醴泉對著服務人員點單：「一杯冰拿鐵、一杯卡巴娜冰咖啡，謝謝。」
　　點單好之後，宋醴泉就說了聲抱歉他要先去回覆一通電話，袁海允點頭，接著就趁著
對方暫離開時，用手機搜尋名片上的設計公司。
　　輸入公司名稱後，跑出一個網站，內容簡單雅致且富設計感，介紹了公司經營理念及
過往經手合作項目，袁海允點到設計師成員頁面，才發現這個叫宋醴泉的人是設計公司的
老闆，他心想對方看起來年紀應該三十出頭，這樣就能成立一間設計公司真的是相當厲害
。
　　而主要經營項目偏向老屋修繕、與歷史建物改造，也有一些建設，但是都偏向小型的
建案。
　　袁海允很認真看著網頁，連宋醴泉回來走到他身邊都沒發現。
　　「在看我們公司網站？」
　　被這麼一問，袁海允嚇到差點跳起來，趕緊收起手機，「……不是，我就是……看一
下……對不起……」
　　「我想面試你，你搜尋我的公司這很正常，有什麼好道歉的？」宋醴泉在對面位置坐
下，想了想，「不過網站上……除了我還有其他設計師跟建築師，人員有更動，但好像還
沒更新上去。對了，可以給我你的名片嗎？」
　　「啊！好……」袁海允從公事包中抽出名片盒，遞了一張名片上去。
　　宋醴泉接過名片看了看，「建築師助理……你跟哪一位建築師？」
　　「陳安迪陳建築師。」
　　「荷品，工作很操吧？」宋醴泉笑了笑，知道這間事務所是出了名的苛待員工，不過
很多事務所都這樣，也見怪不怪。
　　袁海允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太多回應，接著他問出剛剛的疑惑：「這次的競圖，真的
是……有內定了嗎？內定風格方向？」
　　每次競圖其實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定的方向，雖說是公開徵件，自由發揮，但其實主辦
方在風格的選擇上已經有某種程度的想法，就算沒有內定圖利哪家承包廠商，但最終選擇
的還是他們早已商討好的建築設計樣式。說不公平但也還好，畢竟每個主辦單位都有自己
的喜好定位，有事先摸清楚是常態，沒提前得知就得靠運氣，試試參賽的圖稿是否能意外
獲得主辦單位的青睞。
　　「對啊，他們就是要現代主義風格的建築，你那種綜合類的風格樣式根本不是他們想
要的……你們家設計師沒有透漏一些風聲給你？」看來是沒有。
　　宋醴泉沒有說出來的是，雖然這次競圖廣發給學生及年輕設計師參賽，不看背景或身
後公司，但是到頭來很大機率還是讓工程統包，如此一來荷品就完全沒有優勢，因為他們
風評不太好，這種公部門的競圖是不太可能會讓他們事務所拿下。
　　袁海允有些沮喪，安迪哥什麼都沒有對他說，如果主辦方已經有設定好目標風格，而
他被選上的建築設計沒有符合，也只是被拱出來當炮灰，即便他今天在台上的簡報有多棒
，都不可能有得名的機會。
　　因為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回頭想想這陣子的熬夜忙碌就覺得很愚蠢，還不如把時間拿
去多睡一點覺。
　　「那……那您是為什麼……要面試我？」袁海允好奇地問。
　　「首先我在找員工，因為有一位設計師要到國外唸書所以離職，再來是我剛剛看到你
的設計理念，主要是現代與傳統的融合，結合在地文化，賦予歷史意義，這些都跟我的公
司理念很接近，我主要就是在做歷史建築翻新的工作。最後是我看你的簡報那些設計圖和
建築模型，基本功很強，覺得你在製圖方面應該很有經驗，所以就想找你談一談……啊！
謝謝。」宋醴泉對著送飲料上來的服務生道謝，「如果你今天是其它事務所的員工，那我
應該不太可能會對你提出面試請求，但是……呃……荷品……我是覺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選
擇。」
　　「我畢業後的確是先做製圖，後來才到荷品做建築師助理。」有人誇獎他的作品，袁
海允當然是開心，「謝謝您這麼看得起我，不過……我……並不值得您這樣跟我面試、邀
我跳槽，我沒有到那麼優秀的程度……」
　　「怎麼說？」他看走眼了嗎？
　　「首先我沒有取得建築師證照……」
　　「這很正常，那很難取得的。」建築師證照可以說是所有證照中難取得的前幾名。
　　「我……我是……私立OO科技大學畢業的。」
　　袁海允低聲說了自己的畢業學校，果然就讓宋醴泉有點愣住。
　　雖說能力最重要，別說海歸派，國內公立大學或是出名的私大建築系都是一般加分項
，建築業很少不看學校，不是說科大不行，也是有土木工程很強的科大，但是袁海允說出
的OO科大，就非常……有點……
　　一看對方的表情，袁海允就心知肚明，雖說當時他也是有些理由才念那所學校，但以
建築相關科系來說，學校排名確實是較墊後。
　　不想再留下來讓自己難堪，有點後悔剛剛答應這人過來聊聊，都怪對方笑起來太溫暖
，讓參加完競圖簡報、內心失落的他失去了防備與距離。
　　三兩口喝完拿鐵，不能浪費別人請的飲料，袁海允起身向對方鞠了個躬，準備抱著模
型離開。
　　「雖然你的學校讓我有點意外，我還是想要挖角你。」宋醴泉看著眼前乾淨俊秀的青
年微笑，「這些年我也應徵合作不少設計師與助理，有時候能不能夠一起工作看的也是種
感覺，也許你的學校是真的不太好，但我覺得你的能力不錯，回去考慮一下，三天的時間
給我答覆，好嗎？」
　　「啊？」袁海允是真的很吃驚。
　　「我不是詐騙集團，公司用人合作上也沒有問題，你大可放心。」宋醴泉拿著單子要
去櫃台結帳，「我是真心覺得你的模型做得很細緻漂亮，真的有用心在上頭。」
　　說完就轉身去付錢，袁海允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怔怔發愣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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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參加競圖，袁海允就跟事務所請了一天假，沒想到隔天去上班時，老闆就爆發了
。
　　陳安迪是個很隨興的建築師，製圖都只畫個大概，全靠助理去重製，面對業主討論之
後，就是無止盡的改圖跟修改面積計算，法規常識薄弱、面對公家的建管處時都很不耐煩
，總是言語頂撞業務單位，讓助理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報告書跟建照圖說，無視審查意見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洽談能力稍微好一點的海允去處理，一天到晚重寫報告，到處去
向被建築師惹毛的業主或營造商道歉，再次確認施工圖的定案修改……
　　而袁海允請假的這天，安迪又跟市府的都市設計科吵起來，少了海允的居中協調，差
點讓這項工程建案被迫停止合作，老闆把這些全都怪在袁海允頭上，尤其在知道他是為了
參加競圖而請年假，直接大爆走，什麼尖酸刻薄的難聽話都罵了出來。
　　袁海允在荷品待了兩年，據說是建築師安迪身邊待最久的助理，成天工作忙碌領著低
薪之外，還要三不五時幫安迪收拾爛攤子，而安迪是老闆的妻舅，家族關係之下也不好解
雇安迪，導致老闆的怒火直接由海允承受，氣都轉嫁到他身上。
　　不過老闆敢這麼不尊重人，也是吃定海允爛學校出身，若要離職也難以再找到相關工
作，更別提還有可能被傳消息出去，被業界封殺就沒人敢錄用他；海允離職不了就只能繼
續留在這裡，被不合理地對待。
　　其實袁海允原本也沒想要離開事務所，直到一個玻璃菸灰缸砸在他身後的牆面，破裂
的碎屑飛散到他身上，安迪在一旁什麼話都沒有說，海允才第一次覺得心寒。
　　回到座位上，袁海允抹掉眼中尚未落下的眼淚，偷偷到茶水間去，拿著名片，撥通了
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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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又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袁海允才得以順利離職，這期間經歷了多少折磨與
血淚就不多說，總算交接成功，至少他能成功脫身走人。
　　身心俱疲的他只休了一天，就到昊璽設計公司上工。
　　到職第一天，宋醴泉也只是讓他先熟悉公司業務與過往承包案子，如工作上有需要，
只打算讓他先以製圖為主，畢竟那是袁海允最擅長的。
　　「原本公司除了我，另外還有兩位設計師，但是其中一位申請到國外繼續深造，另一
位回老家開事務所執業去了，所以我請了學弟來幫忙，他只會短期任職在這裡，呃……因
為他現在在外縣市忙另一個案子，你要隔幾天後才看得到他。這一位主要是負責文資部分
的程悠齡，小幽靈她呢是我們的行政主任，法規法條她最清楚，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請教
她。」
　　「您好。」海允跟程悠齡主任來個大鞠躬。「以後請多多指教。」
　　坐在原座位上，看了新來的設計師一眼，程悠齡就只是安靜的點點頭當作打招呼。「
多多指教。」
　　「小幽靈她……」宋醴泉想了想要怎麼形容她，「她慢熟，熟了之後就會跟你瘋狂聊
天。然後她也是我們公司的扛霸子，有事找她就對了，她會幫你解決一切。」
　　「這樣好像我話很多一樣。」程悠齡睨了自家老闆一眼。「講的好像我很厲害，掛著
主任名，結果底下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使喚，我是要扛什麼？」
　　「就說妳覺得工作有必要再增加人手的話，我可以再幫妳徵人嘛！」宋醴泉也有點委
屈，「不掛主任名，那掛秘書妳又不要……妳那什麼眼神！把手給我放下來！」
　　「因為秘書這兩個字聽起來很……」程悠齡把故做緊張抓領口的手放下來，拉拉衣領
順了順皺褶。
　　「總之，海允有問題就找她。然後小幽靈妳這幾天先幫我帶他，讓他熟悉一下我們公
司的業務範圍。嗯……海允比妳小一點，不要欺負人家。」
　　交代好之後，宋醴泉就回到他的辦公區處理工作。
　　袁海允的座位靠近程悠齡，她告知海允過去經手的修繕設計案件等舊資料紙本歸檔收
在什麼地方，可以自行觀看，網路上共用磁碟也有電子檔。
　　「這一帶是老舊街區，有超級多……超級多的房子都是屬於歷史建築，很多依舊是民
宅，但大部分原本是商鋪，經過改造之後，目前也還是街上的店家，劃歸為歷史建築的不
能擅自更動建築及修補，都要經過政府審核設計規劃才可以重建修復房屋，這就是我們在
這一區的主要工作任務。」悠齡大致介紹了公司的工作內容，「並不是每一戶歷史建築的
修復都是我們承包，但在本區域，很多都是找我們負責，所以你就先熟悉這一帶的環境與
歷史……對了……」
　　程悠齡發了一個訊息給袁海允，是一張名片。
　　「上頭有網址，你連過去看看，這是一位在本地區經營桌遊店的商家，每月會固定幾
天有街區的文化走讀行程，你上網登記，找個有空的時間參加，這樣對這一帶就會有比較
直接的了解。」
　　「好。」海允開了網址，看了看，卻有些遲疑對程悠齡說：「這個月都約滿了……」
　　「是喔。嗯……」程悠齡在電腦通訊軟體上通知對方，然後就跟海允說：「這個週六
早上可以嗎？時間可以我就幫你安插進去。」
　　可以這樣插隊的嗎？
　　海允點點頭，反正他也沒有什麼交際或私人活動，下班後的時間非常充裕。
　　「好，週末直接到指定地點集合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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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海允是週四上班，轉眼就週末，他在週六上午提早一點到達集合地點。
　　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街區走讀的活動，心情有點忐忑，海允在街頭的另一角就看到有
一小群人聚在集合地點。
　　慢慢走過去，也不知道等下該如何加入，他就小心翼翼站在人群後面探頭探腦。
　　他的行動引起中心一人的注意，那人看著他，向他打招呼。
　　「早安，你也是來參加活動的嗎？」
　　袁海允點點頭。
　　「來，你叫什麼名字，這邊登記一下。」
　　袁海允靠近，報上自己的名字。
　　「喔，就是你唷，悠齡姊介紹過來的人。」男子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我是今天的主
講人，叫我小牧就可以了。」
　　那個叫小牧的男人，看起來比袁海允略小一些，臉蛋有些稚氣，是位很陽光的大男孩
，瞳孔大且明亮，一雙自然的扇形雙眼皮，充滿朝氣，笑起來大白牙閃亮亮的，沒有距離
，很討喜親近人的感覺。
　　二十來歲的年紀，卻還微微帶著純淨的少年感，眼底是不染塵埃的乾淨，折射出純粹
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