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蹙眉道：「既然打算動用破界之力，便是要離開魔域了？」
　　隳星頷首，道：「依我看，郭誓背後定還有人指點，就算此刻出了地宮，外頭也必有
一場圍殺等著，不如開一條路到人界或妖界避一避，他們一時半刻反而追不上。」
　　薛千韶心道，在界與界間開道，被你說得那樣輕鬆，但我一個金丹修士如何能做到？
便道：「要我破界，也未免太過高估我了。若你只是缺了靈力或魔力，雙修一回就可補全
了不是嗎？」
　　隳星促狹一笑，道：「後頭有仙門中人可能反水追來，外頭又有魔族虎視眈眈，原來
薛郎喜歡如此刺激的情境？」
　　薛千韶愣了一下，才惱道：「你既知情況危急，能把時間省下來商量正事嗎？」
　　隳星又笑了聲才道：「我說的可不就是正事嗎？這雙修功法有個限制，方才才用過此
法第一層，得再等上幾天，才能再次發揮出第一層的效果來。此時若要用這功法，只得進
一步修習第二層，否則對你我都有害無益。至於這第二層要如何修練，想來也不用我多說
了。」說罷，他故作期待地望向薛千韶道：「除非，薛郎願意幕天席地……」
　　薛千韶沉下臉道：「還是正經教我破界罷。」
　　他並未全然相信隳星的說法，畢竟那雙修功法是他開創的，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眼下他也懶得再就此事多糾纏了，乾脆截斷了話題。
　　隳星瞥向他微紅的耳根，掩下嘴角笑意，接著道：「那好，我教你。」
　　破界之力，說穿了就是操縱空間的方式之一。當修者力量足夠強大，悟性又足以參透
空間本質，就能將空間如摺扇的紙面般摺疊壓縮，再以力破界之力一次貫穿，在各處來去
自如。
　　隳星又道：「我的方式較為取巧，可以想成我有個巨大得足以橫越各界的法器，每次
破界時，只消順著法器外圍移動，便可節省不少力氣。只不過，利用那法器也有些風險，
所以等會破出魔域後，你須盡可能按我指引的方向靠攏。至於目的地……你若擔心波及師
門，便想著人界任何一處印象深刻的地方，不要去想太鯤山便可。」
　　薛千韶感到有些憂慮。越是不去想，不就越難以甩脫此念嗎？便又追問道：「當真任
何一處都可以？」
　　隳星半開玩笑地道：「只要不是三大仙門的禁地，應當都不成問題。」
　　即便他如此說，薛千韶也完全無法放心。隳星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便又有些心癢，
趁他走神時飛快地往唇上親了一口，又趕在薛千韶變臉前道：「別多想，有我在，放手做
便是了，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薛千韶望進那雙帶著幾分認真的赤眸，片刻後，還是不太自在地撇開了臉，裝作不滿
的樣子。但被這麼一鬧，心頭雜念的確消散了些。
　　又閉目調息片刻後，他讓隳星從後握住他持劍的手，將破界之力灌注到靈劍中。
　　明明身處封閉石窟中，卻平白起了一陣風，嗚嗚風鳴如鬼哭，繞著輕顫不已的劍身打
轉。直到歛華劍身溢散電光、劈啪作響，劍旁景物也如被攪亂的水面般扭曲時，薛千韶才
乍然睜目，按捺洶湧心潮，憑空劈下一劍。
　　這是太鯤山劍訣的第一式，也是他最熟悉、最不會出錯的一招。
　　可這卻是他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全力出劍，劍勢似乎因此有些不同，歛華劍亦發出了暢
快的低吟，像是也因這一劍而意氣風發。
　　明明是練習般的空揮，但在破界之力加持下，薛千韶果然感覺劍鋒受阻，像是揮砍在
有些黏稠的流體中。隨著劍勢落下，虛空中被劃拉出一道裂口，此等詭異畫面使人感到排
斥，本能地不想靠近它，可這卻是唯一一條路，容不得片刻遲疑。
　　頂著對未知的恐懼，薛千韶一腳踏進那片混沌當中，左手不由握得更緊，卻被安撫性
地回握了，這才發覺隳星牽著他另一隻手。
　　雖然感到有些彆扭，心中卻也得到了一絲寬慰。
　　二人進入裂隙後，一股深不可測的威勢隨即逼壓過來，險些將護在兩人身周的破界之
力捏散。
　　隳星魔尊似乎早有預料。他隨即將身上僅存的魔氣釋出，包覆住兩人，一面低聲解釋
道：「這就是那『法器』的威力。」
　　薛千韶不由繃緊了心神。魔尊的威壓他本就無法抵禦，就像掠食者與獵物般的生剋關
係。
　　但那足以瞬間粉碎上千魔族的暴虐力量，卻僅是小心翼翼地包覆住他們，像是猛虎用
利爪捧起一朵脆弱的花，讓他幾乎要相信，身邊這人即便發瘋，也絕不會傷他毫分。
　　──他不也一直是這麼表示的嗎？只是你不相信而已。薛千韶心裡有道聲音如此說。
　　無論是隳星魔尊或是蘇長寧，在意志最薄弱的時刻，從來也都只想著要保護他。
　　如此一想，薛千韶心中便泛起難言的酸楚，越發難以面對這個人，以及這份看似無聲
、實則執著而炙烈的心意。
　　
　　薛千韶心中百感交集，可他還是沒忘了操縱這股借來的力量，順著隳星指引的方向而
去。
　　在破界之力和魔息的保護層外，放眼望去，四處都是色澤詭異的力量亂流，這是薛千
韶第一次親睹界與界間的虛空地帶，心中卻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小心翼翼地避開，不
與那些力量對衝。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一線光明，那是一層氣泡般的光膜，散發著令人想親近
的氣息。隳星在此時提醒道：「這就是人界的界膜。想好要去哪了？」
　　薛千韶還未回答，下一瞬，周遭的力量流卻猛然轉向，想要將他們給沖走，似乎是有
股力量在護衛著人界，排斥外來的威脅，使得隳星的魔息被大大削弱，破界之力也被損耗
不少，如同被撞開了一個破口，一點一滴流逝。
　　雪上加霜的是，那法器的威懾力再次出現，像是想藉機混水摸魚，讓薛千韶的心神被
震盪得難以思考。迷茫之際，他聽到隳星喃喃唸著：「不准。」
　　接著他又加重了語氣，喝斥道：「我不允許！」
　　隨後，法器的威懾力便徹底縮了回去，與此同時，薛千韶感覺到身邊的人身子一歪，
倒在他身上，識海中的聯繫也忽然斷裂，似乎是因消耗過鉅而昏厥了過去。
　　這下哪還顧得上選擇落點？薛千韶一咬牙，吃力地將破界之力凝成劍鋒之形，朝界膜
孤注一擲地刺去。
　　刺破界膜的瞬間，灼燙的強勁氣流朝兩人湧來，薛千韶只來得及牢牢抱住隳星，接著
便覺身子失重，朝下墜落而去，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施了術法，才沒讓兩人直接砸到地上。
　　即便有術法緩衝，薛千韶仍感覺渾身痠痛，靈脈空虛，一時顧不上其他，只得先放開
隳星，滾到一旁調息，半晌才覺得稍微緩了過來。
　　未免落到龍潭虎穴中，他趁調息時以神識探測過環境。這是一面山坡上的小樹林，靈
氣相當稀薄，但應該沒什麼危險。此時睜眼一看，天光熹微，正是日出時分，待他搖搖晃
晃起身往山坡下望去時，卻狠狠地頓住了。
　　此地三面環山，一條銀鉤般的長河繞過中央平原處的凡人城郭，朝著唯一無山的東面
流去。可儘管那凡人城鎮已經改變許多，薛千韶仍能從殘存的輪廓，認出這裡正是他的出
生地──過去的淮國國都，如今的淮城。
　　天意不可違，終究還是回到這裡來了。
　　他想將目光移向淮城南面，雙眼卻不聽使喚，彷彿它也知道，那裡有一片不可觸及的
瘡疤，終是沒敢看下去。
　　還未生出其餘感慨，便有一陣靈力波動傳來。薛千韶回頭，只見兩名修士駕著飛行靈
器在幾步外降落，朝他走了過來。
　　他們穿著相似的白色服裝，面帶警戒，但修為只在練氣和築基之間，一個是青年相貌
，一個是少年模樣，像是小門派的年輕弟子，是以薛千韶並未感到緊張。
　　青年弟子領在前頭，不客氣地道：「這座山屬於明山派地界，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在
我明山派地盤上鬼鬼祟祟？」
　　薛千韶道：「我和同伴落難，意外到了此地，並不知這是貴派的地界，若方便的話，
可否讓我等登門拜訪？」
　　那青年弟子上下打量二人，皺眉道：「報上門派師承來，若我曾聽過，還可考慮考慮
……」
　　少年弟子插話道：「師兄，他們都如此狼狽了，就別刁難人了罷。帶到外門院子裡歇
一下，也不算什麼大事。」
　　青年弟子駁斥道：「不成，師叔的金丹大典就要舉辦了，這次請到大仙門的使者來觀
禮，怎能在這時放閒雜人等進門？」他轉而對薛千韶道：「聽見沒有，若有門派便報上名
來，否則我只能將爾等驅離了。」
　　薛千韶想了想，道：「借問一下，這一帶只有明山派一個修真門派嗎？」
　　那青年嗤道：「你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出來的？竟沒聽說過明山派？我派在此數百年了
，方圓千里之內，只有我們擁有兩名金丹長老，其他門派哪稱得上修真門派。」
　　「原來如此。」薛千韶沉吟片刻，接著道：「既然明山派不便，我就不帶同伴去打擾
了，一會就離開。我身上還有一點靈石，不知能不能和兩位小道友換一些靈米？如兩位所
見，我的同伴傷得不輕，不宜直接用丹藥調養，只得以靈米煮粥滋養。」
　　他接著取出一個小錢袋，裡頭只裝了幾枚下品靈石。
　　青年修士一見到那少得可憐的下品靈石，便道：「去去去，你那點下品靈石，換一袋
靈米都不夠。看在你同伴帶傷份上，給你們半個時辰離開，要是再不走，我就要請師叔來
對付你們了。」他接著回頭對少年修者道：「走了師弟，別浪費時間，回去守山門要緊，
說不准三大仙門的使者今日會到呢。」說完，他轉頭便走了。
　　少年修者有些猶豫，最後還是取出一小袋靈米，遞給薛千韶道：「這點靈米是我攢下
來的每月供養，不過救人要緊，便給了您罷。這山下便是淮城，雖是凡人城鎮，好歹有醫
修駐守，也有客棧能歇腳，這點下品靈石，在那裡應當還是夠花用的，您自己留著。」
　　薛千韶本就是故意只拿這麼點靈石出來，讓二人認為自己一貧如洗，眼下倒有些意外
，便對那少年修者拱手一禮，笑道：「多謝這位小道友了。」
　　那少年修者見他這一笑，覺得此人雖形容狼狽，氣度卻十分不凡，生怕是師兄看走眼
怠慢了人，又道：「這幾日是明山派的大日子，我等守山弟子不敢有半點疏漏，師兄大概
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師兄方才說了什麼，冒犯於您，還請您不要和他計較。」
　　說罷，他也朝著薛千韶拱手一禮，匆匆離去，似乎真的十分忙碌。
　　薛千韶收起那袋靈米，又回頭給隳星和自己換了身乾淨衣裳，以免他滿身血跡，等等
進城難免嚇到凡人。但那頭白髮他卻沒輒，只能維持原樣。
　　處理畢後，薛千韶再次認命地揹起隳星，迎著晨光順著坡，往山下的淮城去。
　　-待續-
　　開啟新副本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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