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秦時明月/衛聶]四時-夏耘(中)

作者: Iguei (泳言 Lai)   2022-08-12 13:30:29
  中、
  
  「哇,這裡就是鬼谷!」
  
  荊天明看著有幾百年增修史的屋舍,修竹蒼松並陳的庭園,佩服地道。
  
  那晚在三師公家的庭院,他可也算用盡心思,還擺出在三師公教導下的「最恭謹禮」
向所謂的「掌門人」說了套辭,然後,假裝沒看到月下大叔有些錯愕的表情,畢恭畢敬地
道:「所以,能得到您的允許嗎?師叔。」
  
  這稱謂也不算昧著良心,當然,要不是為了來鬼谷,庖丁曾提醒他的那個用語荊天明
是壓根兒不打算使用的——自己的岳丈、大叔都被眼前人劍傷過,叫名字就不錯了!
  
  不過,能活用儒門教的禮儀跟運用和名家鬥智學來的口條,也是荊天明長才,他自覺
自己這番行為,也稱得上「深得縱橫捭闔之術要領」。因此,不意外那白髮黑袍的人在自
己有禮的詢問後不輕不重地「哼」一聲,然後是大叔替自己緩頰道:「小莊,天明是誠心
。」
  
  果然還是大叔對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照顧。
  
  最令荊天明心內暗喜的是,那晚在自己得到首肯後,居然聽到自己可以跟大叔兩人先
一道回去,不會需要同行——好像是三師公託老友做的某些事(對話部分他很尊重三師公
,沒偷聽,所以不確定是何事),受託者打算獨自完成——當然,荊天明也多少有點不適
應地發現,他的大叔對於那截斷而沒頭沒尾的話,居然像能了解,還說「三天嗎」的回應
表示知道,這代表什麼?
  
  荊天明堅定地要自己相信這只是種習慣,大概等同自己在兒子小時看他嘴角歪就是要
惡作劇的等級——沒事沒事,兄弟姊妹多能如此的。
  
  儘管,回想起來,在他入屋向三師公道別,請他多保重再離開時,看到院中只有在等
自己的大叔——而大叔望著屋簷,直到自己開口才回頭向自己微微頷首,那是很單純的動
作,他以前在兩人逃難的路上也看過,但就是或許是那晚的月色、或許是三師公病情
給自己不好的預感,荊天明覺得,那時獨在院中等自己告別三師公出來的大叔,有一種
比孤寂更落寞的感覺。
  
  嗯......一定是三師公病情的緣故!
  
  「天明?」
  
  長輩聲音傳來時,荊天明忙將手中竹簡擱下:「大叔?」
  
  「有哪裡不懂嗎?你看這一卷看很久了。」
  
  將山花瓣及葉煮成的花草水遞來,蓋聶的表情穩定如昔:「需要講述嗎?」
  
  「呃,不必,大叔,我看得懂。」荊天明飛快地瞄過手中《孫子兵法》片段:「我只
是在想,其實兵家也不是真的喜歡打仗。像這段『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
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跟墨家的非攻也是同理,對吧!所以墨家祖師爺用九戰使
公輸班認輸不敢作戰,也是同理。」
  
  「所有能開派立宗的祖師們,都是胸懷天下的人。」荊天明不意外大叔肯定他:「不
論各自角度,他們都希望天下人能過得好——只是個人對『好』的定義不同,傳承上也可
能有出入,才引起後繼者更多爭端。」
  
  荊天明覺得自己受教了。
  
  鼻端聞到花草湯的香氣,舒放了看簡半天的身心,想到自己盤踞多年的心結,正好乘
機會說說:「這般說來,大叔,咱們鬼谷派的祖師爺肯定也是這種有志有謀的人,為什麼
要搞內鬥?啊,我知道因為大叔心胸寬大加上有三師公所以沒打成,但如果祖師爺也跟墨
家祖師一樣的態度,一開始就不該有這規矩——是不是,也是那代傳承上有出錯,搞錯祖
師爺意思了?」
  
  荊天明有點意外的是他這隨口的話(其實是為了避免被大叔看出他可能想做別的盤算
)居然使大叔怔了下:「傳承、有誤解?」
  
  嗯,難道都沒人想過嗎?還是歷代都「謹守師命」?
  
  荊天明細細思索少年回憶:似乎大叔是從前就單方面在避免相鬥沒錯,但,會「避免
」的概念應是——大叔也接受「此規存在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本人不想接受才避開」,而
沒有去想「查證這個法則是否有誤」。
  
  老天,大叔照說也是博覽群書的,對於子夏曾言曰:「夫『己』與『三』相近,『豕
』與『亥』相似。」的事,大叔不可能不知道。難道——這果然跟從小學習的價值觀有關
吧!看來大叔雖然是天性慈厚所以不願紛爭,可居然沒想過「法條可能傳授時有誤」。
  
  荊天明有些豁然開朗:這可能是個著手的契機。
  
  鬼谷裡的書室除了必讀的典籍外,自然也有數百年來的鬼谷派歷史。只是由於掌門人
往往是倖存者,紀錄上有些含蓄而且避開很多要事,荊天明特意找了最陳舊的竹簡,也只
查到五百年前,約是周平王遷都洛陽時期的紀錄。孔子的《春秋》所記回溯的時間比其略
早些,但,也就只保留到春秋嗎?大叔說照前代所言本派至今應有七百年歷史,那應該再
往前推一點,西周孝王封非子為秦侯,建立秦侯國的年代就有的吧!
  
  想歸想,紀錄只到五百年前也沒辦法,而且那是用籀文寫就的——荊天明看不懂周朝
時紀錄的文字,只能央蓋聶解釋——他學小篆在還學挺粗淺的時期秦朝就被推翻,等他陪
著子女讀書時是一道學隸書,這些古老文字,得由大叔這樣從七國爭雄時期就有學書文的
人才能看懂吧!
  
  如荊天明所想,大叔讀書較多,確實看得懂,唸道:「弟殤,憾甚。常棣之華,鄂不
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既遭喪亂,求骨不得。惟爾之氣,寄血共生。」
  
  這段《詩經》荊天明倒是背過,也聽三師公解釋過,聽了後就道:「所以這是說其中
一人死在外頭的概念?聽起來不像是比試後才出谷。而且有『求骨』這段,跟三師公說過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的概念很像耶!那應該不是拚生死會有的表現。不過『殤』這辭
聽來倒是很年輕,嗯,大叔你覺得那個『寄血共生』的氣是什麼意思?跟月兒的爹將他的
功力留給我是同意思嗎?」
  
  荊天明信口解釋一陣,才注意到大叔神色肅穆,忙住了口,看到人不斷反覆看著後面
文字,耐心等了片刻,才小小聲地、有些像回到少年時期般地小聲問:「大叔,你正
好沒翻過這一篇紀錄嗎?」
  
  看著這裡各色竹簡數量,推想大叔年輕的修行時節忙著提升功力,大概最少看的就是
「師門春秋」。而多年後再回歸大約又是簡單生活為主。
  
  荊天明記起班大師教導的機關術原則:要能拆解、了解構造原理,才能組回成型。
  
  自己絕對比大叔懂機關術!看來可好好研究如何拆解:衛莊也不過是在自己不在那些
日子因三師公的介入跟大叔走近;現在是三師公又有託,搞不好幾天後就由自己獲勝,要
能將大叔帶回墨家啊,才真的是能「一雪前恥」呢!
  
  當然,得先吃飽。
  
  在庭院裡,用松竹葉混著泥,照庖丁教過的堆土烘烤法將自己在外頭打來的山雞跟院
池裡撈起的溪魚(這是跟外頭相通的溪水裡一道流進的魚,肯定不是刻意養的,吃也無妨
——荊天明判斷)裹池底濕泥在葉堆烤得香味四溢,荊天明邊努力在灑了野菜增添香氣的
風中嗅個飽,邊想「難道大叔真要研究,就不吃嗎?」
  
  因為被自己翻出了舊竹簡詢問後,大叔臉色沉靜地向自己致謝並說他過去有翻讀的過
往紀錄也只在他入師門前的最多兩百年左右——雖說那也夠長遠!馬陵之戰前後的事,是
他們這派引人注意的起點——不過因為自那時起的爭鬥,所以大叔反而沒再往前找
  
  為了不打擾蓋聶「安靜看」的需求,荊天明再度自行出來閒逛。
  
  昨天早上他在頭夜住宿睡醒後,第一時間是在用餐後央大叔讓他好好參觀:多少要趁
機看看有沒有什麼會讓自己覺得不妥之處。
  
  這雖古老但算書室及修練室多的地方,門若未關上,都四下開朗,清清靜靜,衣箱、
書架、銅燈、筆墨紙硯等都各自在位,清淡的程度比自己待過的小聖賢莊還單調。收著棋
盤古琴的小室也只有對座用的蒲包墊,而且顏色素雅無紋,沒有月兒替自己使用座墊上繡
出的同心雙結,看來就像是普通人家。
  
  而古屋前庭院池畔繞過注入的山溪引道至屋後,也只是大叔說過他們年輕時就要分擔
雜務、而現在仍有生活上使用的小小菜圃、豆苗架,放著從自己那兒每年敬上的「束脩穀
袋」的小土室,還有塊不大的花圃及可通往後山的扉門,門內外有不知哪幾代師祖輩先後
種過或桃或李等常見的數十株果樹。此時入夏,眾樹有葉無花,倒是幾株梅子結實已纍纍

  
  總之,單純地很,就只勝在氣度嚴謹。
  
  也可能太冷清呢!自己生活地方有墨家的各式機關及農家的各式作物,還有庖丁研發
新口味、善奔走的盜跖自海邊帶回的日曬鹽調理,他們那兒的生活可豐富多了!看來起碼
要送個機關人來幫忙——等等,不是送機關人來,而是要大叔去跟他們住,應該讓大叔也
過點好日子嘛~
  
  「所以啊,追根究柢是必要的。」
  
  荊天明剝開泥封,看著雪白的雞肉心花怒放,對自己聰明到用較熟的梅子塞入同烤以
增添口味的新食譜也很得意,忍不住自語道:「請大叔先來吃,然後再跟他說,帶這些回
去好好研究,比較清靜。」
  
  「回去哪裡?研究什麼?」
  
  一個悄沒聲息的耳中音似乎在他腦海自問一樣,荊天明本能地回答自己:「跟大叔說
一道回我那兒,人多,生活又方便!我們可以一起研究本門未知史,興許能」
  
  話沒說完荊天明就察覺不對:剛才以為是自己腦中想法的聲音居然是用內功鑽入,以
功力略變音自己才沒聽出——但站前梯上居高臨下睨視自己的人所展現的冷寒氣勢可大大
讓自己有種「前功盡棄」的感覺,偏生只能努力禮貌笑:「大、大大驚奇啊,師
叔,您回來啦?我還以為您是說去三天?好在我有多烤一隻雞。」
  
  明明跟大叔回鬼谷還是三師公私下安排舊識家人調借的快馬,回程聊天行走也花了一
天半,而自己才剛休養加參觀「師門」到目前一天半,怎麼人就回來了?
  
  在看到頭頂上飛掠過的巨鳥投地陰影,荊天明暗暗怪自己怎麼沒想起:鳳凰向來是比
快馬還更快的存在。
  
  如荊天明所料,衛莊對他的用心之處顯然是能看出其意,對這禮貌的問候只是嘴角一
勾,微微調身就走入屋內。
  
  荊天明噓口氣。
  
  ——差點將雞烤過頭。
  
  本來打算跟大叔共餐時用「回憶昔年逃忙」以便拉起多些同聚時日的想法,但偏生「
掌門人」回來,荊天明在目前沒第四人的情況下只能擔任晚輩侍立的身份,乖乖獻上自己
料理好的餐食。大叔吃不多,但總是溫和地致謝——相比之下(可能是遠行才回),原計
劃自己食用的那部分被衛莊吃去不少,荊天明盤算得再去多烤點魚補回。
  
  食物再備不會太難,難的是這「借大叔師弟身份之便」的人一回來,荊天明就覺得自
己突然變成山中白雲般被淡化,就算盜跖施展最高輕功應也不會這麼不引人注目吧!他在
收東西時聽大叔輕聲在問「子房所託?」然後應著「已成」;接著又云「左丞相?」「能
出奇計的才能知時。」「會有犧牲者吧。」「那也是避鋒芒所需。」——雖然知道大叔他
們是在討論三師公對朝政未來的建議,但荊天明在池邊引溪水外流側邊就近洗碗時,不由
自主地感覺到:這種討論,只有同類型的人才有辦法交流。
  
  大叔稱贊過他因為童年的困苦,較能同情他人苦難而宅心仁厚,適合做墨家鉅子勝過
學在百家爭鳴中的縱橫之術;而活潑的靈思擅機關術又懂得用來助人,均是其他人難望其
項背的優點——可也因此,要冷觀世局並不易。
  
  三師公大概也是同類人,聽起來,他對漢朝未來在由呂后執政會有的情況已有概略推
算,但因冥蠱蝕脈造成體衰加聚、習儒術多年較重禮義,有些需要特殊手法做的事,三師
公無法做。照這推論:衛莊其實是替三師公這位故友完成囑託?而找的人是有同樣想法且
能比三師公敢行異事的人?
  
  荊天明停下手中搓筷的動作,心下發緊:
  
  同樣是重然諾的大叔,應該跟三師公一樣都有某些下不了手的事,所以,也許「師叔
」是有替他......
  咦,等等,這難道也算相輔相成嗎?
  
  荊天明暗叫不妙:遊說計劃還沒開始!自己可不能先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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