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言本以為季成軒會直接送他回家。
　　可他不過假寐了一會兒，睜開眼時外面天黑一片，點點星光照映車窗，細看才發覺是城市燈火。
　　「醒了？」
　　柳少言揉了揉眼：「這是哪？」
　　「四季長廊。」
　　他想起來了，上輩子他和季成軒來過一次，可是是很後來的事了。
　　似乎是他撞見顧琛和寧昊破事，在公園喝著烈酒直到肺氣上湧全都嘔出來卻還醉不了的那天。
　　他焦慮的點著菸，奈何打火機怎麼打都點不著，冬天的夜風很冷，坐在公園的長椅看著人來人往，卻覺得這熙攘的世界比北極還要荒涼。
　　他才明瞭和顧琛的愛情就像是乘法，只要一方為零，就什麼都不存在，他的傷心來的猝不及防，他無處躲藏，一人的悲傷，連流淚都不會。
　　那時，季成軒找到了他，朝他伸出了手。
　　柳少言知道自己的模樣肯定很可笑，卻還是貪戀的伸出了手，誰都好，陪陪他吧！他在心底哀求著。
　　上了車，一路無話，柳少言閉上眼，迴避著窒息般的沉默，畢竟他們從不是失戀會陪伴彼此的關係，甚至連朋友都稱不太上。
　　那時的他，確實需要某個人，某個可以和他分擔這渾身寒慘的人。
　　當時季成軒的目的地，也是＂四季長廊＂，看著山腳下盞盞明燈一閃一爍，就如另一個流淌的星河人間。
　　他們在寒夜中站了許久，甚至沒有半句對話。
　　柳少言被顧琛的＂喜歡＂兩個字障目多年，雖然早有端倪，可事實攤在眼前時的所有委屈、不甘、痛苦，他不得不用力壓住胸口，才能阻止心臟碎裂，才能讓自己好好呼吸。
　　他站了一個晚上，而季成軒也是，就這麼吹了一夜的冷風，直到黎明將至。
　　「顧琛就那麼好？」這是季成軒一個晚上對他說得唯一一句話。
　　「恩。」
　　那聲＂恩＂混雜著濃濃的鼻音，那是他強忍不讓淚水奔騰而出所吐出的單音節。
　 這輩子，季成軒又帶他來到這裡。
　　「你很喜歡這裡？」
　　柳少言的隨口一說，另季成軒意外。
　　「你怎麼知道？」
　　「猜的。」
　　總不可能說上輩子季成軒帶他來過吧？
　　畢竟重生這種是任誰來看都很弔詭。
　　「少言，我在。」
　　一句突如其來的＂我在＂，毫無防備的滲透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演繹完美的表情管理再也崩不住，咽腔熱氣上湧，慌亂的只能用單手掩面，他甚至還想著，要是他以前喜歡上的人是季成軒該有多好。
　　上輩子的季成軒，或許也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在。
　　原來他只是沒有家的候鳥，在等一個，可以讓他停泊的港灣。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心緒平復，直到夜風吹的柳少言打了一個噴嚏。
　　「成軒，回家吧！」柳少言說罷，回身就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少言。」
　　柳少言疑惑回眸。
　　「顧琛就那麼好？」
　　兩輩子，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話語，所有的巧合全湊上。
　　只是這輩子，柳少言什麼都沒有回答，反倒有些好奇，季成軒會是用什麼樣的表情在問這句話，可惜燈光太暗，背光的倒影晦暗莫測，他看不清。
　　
　　屬於柳少言的物理補習，隔日課後正式開始。
　　今天一整天他總感覺季成軒的情緒有些不太好，不過放學後又恢復了原狀。
　　五月漸熱，知了蟬鳴，兩輩子了，柳少言改不了的怕熱，「成軒快點，我趕著回家吹冷氣。」邊說邊用手搧著熱紅的雙頰。
　　「冷氣吹太多不好。」說是這麼說，可還是加速了收拾的速度。
　　柳少言偷偷白了對方一眼，拎起書包，就朝教室外面走，臨走時在門口遇到了顧琛，那人什麼都沒說，就是陰陰的看著他。
　　「擋路。」顧琛開口。
　　柳少言攤攤手，給顧琛讓了條路。
　　顧琛不明白，他看到柳少言跟季成軒關係漸好為何會覺得如此扎眼，昨晚的柳少言讓他心煩，至於原因他卻也理不出。
　　「陰陽怪氣。」柳少言嘟噥。
　　季成軒跟上柳少言的腳步，在和顧琛擦身而過時，兩人視線交鋒，誰也不讓誰。
　　從在鐵工廠的那天起，季成軒就發過誓，再也不會放柳少言孤身一人再也不會讓他受他不該承受的傷，就算那個人是顧琛。
　　而顧琛感受到的卻是，季成軒要跟他搶人的態度，他不喜歡被剝奪的感覺，可又覺得柳少言不值得他跟季成軒兄弟反目。
　　不過就是一個柳少言，他還找不到類似的？他顧琛要什麼人沒有？
　　季成軒看懂了顧琛那輕蔑的態度代表了什麼，不置可否，那施捨般的樣子，就像是柳少言不過是他不要的眾多玩物之一。
　　可顧琛不知道的是，他隨手拋棄的，是季成軒偷偷藏著扼著置放在心底深處不願讓人發現的寶藏。
　　柳少言不理會方才明顯情緒不好的顧琛，催促著又喊了一句：「走啦！」
　　回到家後，柳少言慣性把房間冷氣先打開，攤坐在床邊等待房間涼爽，邊嚷嚷著：「好熱阿！」
　　季成軒隨手拿起一旁的扇子，幫他搧風。
　　「成軒你別幫我搧了，你自己也熱，我吹涼一會兒就去洗澡。」
　　柳少言上輩子怎麼就沒發現，身邊這個看似冷漠的季成軒，實質上是個暖人的寶藏男孩。
　　給人搧涼這種事，他們那種富家少爺哪可能做過。
　　愈跟季成軒相處，就愈發覺得這人真不錯。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對方，才發現這人似幾日沒睡好，眼下已然浮出淡淡的烏青，有些疲態，卻強撐著讓自己看上去精神飽滿。
　　「你怎麼……，看上去有點累？」
　　「沒什麼，昨天沒睡好罷了。」
　　季成軒昨晚送完柳少言，回到家後果不其然，難得一見的父母慍怒的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父親劈頭就叫他跪下操過家法，一下一下的往他背上砸，父親讓他隱藏自己實力以待來日，現在露出鋒芒還太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害了整個家族。
　　母親則站在一旁不發一語，可表情和父親一樣的冷漠，他的母親，很少給過他笑臉，總是用一種冰冷的視線看著他，從小就將他拖給了管家，在他小時候偶爾母親心情好時，還會對他露出幾個笑顏，在上了小學後基本上就沒有了，他也弄明白了些事，他的父母不過是家族聯姻，貌合神離，除了社交場合以外，只有要懲罰他時，才會一同出現。
　　他就這樣在客廳跪了一夜，父親派人盯著他，若是瞌睡就將他潑醒，來來回回一整夜，以往他都受的住，可或許是最近沒怎麼休息好的關係，硬是被潑醒了兩次，他就這樣跪到天光乍現，他的父母離開前才讓他起來，並囑咐他不要遲到，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在上課中打瞌睡。
　　也不是第一次了，季成軒用冰水潑了潑臉，刻意不吃早餐，用飢餓來驅散睡意。
　　沒想到竟被柳少言看出來了。
　　「還是我們再約下次？」
　　「不用。」
　　只要有能跟柳少言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一次都不想拒絕。
　　「那我先去洗了，我上次應該有跟你說過我習慣在晚餐前洗澡。」因為家對柳少言來說就是個乾淨舒服的地方，他也希望自己是用舒服的狀態融入這樣的環境。
　　「好，你先把你最近的考券都拿出來讓我看看。」
　　「噢……，那你看了不要嚇到。」柳少言隨手拿出一個資料夾，迅速塞道對方手上，「吶，給你，我整理好了。」語畢，隨手抓過衣服一溜煙就往門外跑了。
　　季成軒抽出所有考券，八分、十分、十八分、二十五分、加上這次的三十分，他確實詫異到了目瞪口呆的程度。
　　看來今晚會是一場漫長的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