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時更新。
09.
在未來城裡，沒有任何一種惡夢，比得上此時此刻。
暴雨傾盆裡，身穿白衣的死神在彷彿撕裂夜空的閃電雷鳴中，靜靜站在那裡。
路燈下，雨水與光影模糊了所有，唯獨背對著槍口跪在地上的男人求饒聲，和站在他面前
、把那個恐懼至極的表情盡收眼底；明明冷得顫抖，卻怎麼也無法拔腿逃開，完全被恐懼
淹沒控制了的男人。
又一次閃電劃破天際。
在雷聲轟隆的同時，跪在地上的男人應聲往前趴倒，四濺的血液腦漿噴灑在腿軟得坐倒在
地的男人身前。
雨水和髒污染濕了男人的下半身，年紀已經一大把、在業界地位也是舉足輕重，如今卻在
這裡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只希望這一切都是場夢就好……
至少，噩夢還有醒來的一刻。
穿著白衣的死神緩緩靠近、直到在面前停了下來，吳育誠極其慌亂狼狽地臉朝地趴了下來
，「不、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
是因為重物落地的聲音，吳育誠才膽怯地抬頭看。眼前已經打出最後一發子彈的槍，靜靜
躺在混雜著血液泥濘的雨水裡。
即使大雨傾盆，他還是聽見了死神的聲音，在夜色中輕緩低沈而冰冷。
「……紀念。」
易梓言從不在現場停留、也從不確認自己是否成功。只是因為這次，是好久沒有這麼刻意
的近距離。噁心感重到讓易梓言暈眩，即使自己身上並沒有濺到血，但他仍然刻意地站在
雨裡、試圖讓大雨洗去那種味道和太過強烈的感受。
——沒有用。
易梓言有些踉蹌地離開了暗巷，即使如此大雨、路上人潮依舊，與陌生人太過靠近的距離
，更是讓易梓言感覺天旋地轉。他儘量讓自己保持一定的速度往前走，直到眼前突然昏黑
一片，才連忙隨便靠著牆邊、不讓自己就這麼軟倒在地。
他低頭大口喘息，渾身濕透讓他冷得控制不了顫抖。易梓言當然知道沐襲人為什麼會在傳
話的時候那麼控制不住情緒，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種天氣做任務、多半會出現像這種……
類似某種壓力後反彈的反應。
或許是因為年少時，這是對於他們來說、最快也最方便能夠賺錢，同時也能提升黑木忍身
價的唯一方式吧，易梓言輕輕喘息著想。
那時候，自己只能利用外表，去接近那些身在未來城、甚至上城的權力者，在交易身體的
同時也能夠得到各種情報。黑木忍則負責判斷這些情報該怎麼利用、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益
。
不像黑木忍那麼運籌帷幄，易梓言打從那時候起，就只是忠實執行著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情……
與人性交，和殺人。
跟喜不喜歡、想不想要無關，易梓言清楚明白，這是為了生存下去的必要手段，即使每雙
撫摸過自己身體的手都只讓人噁心，這件事情也必須這麼做下去。
為了達成目標，誰都需要取捨，那並不是犧牲，易梓言想，那不是。
只是，真的好噁心、好難受……
好，煎熬。
強烈的反胃感襲來，讓易梓言只來得及轉身、彎腰就吐了出來。他出門之前並沒有進食，
就是因為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出現這個狀況。所以即使作嘔，除了一些胃酸根本也吐不出什
麼來，他痛苦地按著胸腹之間，指尖碰到的異樣感，才喚回他些許清明神智。
——那張鑰匙卡。
那個渾身上下都帶著太陽氣味的大男孩，應該是比自己小一些的吧，雖然不知道他的實際
年齡就是了。
這些日子，易梓言始終把那張鑰匙卡放在自己胸前口袋裡，大小尺寸剛好貼在左胸口，外
觀上完全看不出來……
感受卻無比鮮明。
易梓言喘息著離開了那個陰暗的角落，腳步雖然有些踉蹌，他仍然在大雨中抬頭、讓雨水
帶走自己滿臉狼狽，然後才確定了方向，緩慢而堅定地——
往目標前近。
向宇揚簡直嚇死。
在腦子還沒來得及思考之前，身體已經先動了，他衝上前把渾身濕透的男人一把抓進浴室
。在將人放進浴缸裡的同時，也把熱水開到最大。直到浴缸裡的水漸漸滿上來，向宇揚才
開始動手幫對方把濕透了的衣物脫下。
易梓言像是直到那時、才總算回復了意識似地，他輕輕拍了拍向宇揚的手，向宇揚於是有
點不確定地放開，讓易梓言自己在熱水裡把衣服褲子都脫下來。
向宇揚幫忙把濕透的衣服丟進洗衣機，同時也傳了訊息給談令晞，說如果莫曉辰到了，兩
人先討論、自己晚點回去，不用等。
再進浴室的時候，向宇揚差點以為那個男人溺斃了。他衝上前、就看見對方整個人躺在水
中，黑髮在水流裡緩慢地飄動。
他伸手、不顧一切地把人撈抱出來。
「嘿、嘿，你沒事吧？還好嗎？」
因為熱水的關係，剛才本來跟鬼一樣的慘白臉色，如今已經開始紅潤了起來，易梓言在他
懷裡睜開眼睛，就看見這個大男孩臉上焦急不安的神情。
——糟糕，這樣不行。
腦子裡頭明明知道，易梓言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朝這個男人微笑了。也是直到這個時候，
他才看見剛才因為抱著自己的關係、這男人的衣服也被自己弄溼了。
「你的衣服也濕了。」
「不用管我。」向宇揚根本沒發現，他手拿著洗髮精，「我幫你，可以嗎？」
「嗯。」其實可以自己來，易梓言心想，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個人就不由自主有想
跟他撒嬌的念頭。
沒想到自己這種無禮又任性要求會得到允許，向宇揚只差沒有舉手歡呼了。雖然還在為了
錄音的事情煩心，不過這個男人簡單一個微笑、就足以讓人感覺放鬆而滿足。
於是向宇揚愉快地幫易梓言洗了澡，在把人洗到香噴噴又足夠溫暖之後，向宇揚才抱著易
梓言回到臥室。易梓言第一眼就看到自己那套衣服，就掛在床前窗邊，整個房間裡最顯眼
的位置。他眨眨眼、然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向宇揚簡直臉紅到要燒起來。
「我、只是想說萬一你來的時候我不在，或許、你可以比較好發現衣服在哪裡……」藉口
越說越顯得拙劣，那表情讓易梓言覺得這個人好可愛，這讓他拍拍向宇揚手臂，要對方放
自己下來。
站定之後，易梓言才轉身仰頭、輕輕吻在向宇揚有點鬍渣的下巴。
「謝謝你幫我洗乾淨。」
沒想到第二次的見面還會有親吻的機會，這讓向宇揚簡直迫不及待地就捧著對方的臉吻住
，易梓言任由他親吻，同時也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覺、並沒有因為過去的半個月而減
少分毫。
向宇揚並沒有親吻太久，在幫著對方吹乾頭髮之後，向宇揚獻寶似地拿出新買的梳子幫他
梳頭。
果然，相當……相當愉快。
「你吃過飯了嗎？會不會餓？」
向宇揚讓易梓言穿上自己特地新買的內褲和家居服，易梓言搖頭，雖然他的確沒有吃東西
、不過現在實在沒什麼食慾。
「我想睡一下。」易梓言眨眨眼說，然後大方地就在向宇揚的床上坐了下來，他輕輕伸手
去勾對方的手指，「一起？」
向宇揚忍不住拉著對方的手親吻他，「我很想，不過我有點事得出門。」
「那你回來叫我起床。」看著對方自在躺下的模樣，向宇揚果然還是彎腰在他臉頰上親吻
，「好，那你乖乖睡。」
易梓言低笑著伸手攀上向宇揚的脖子，和他鼻尖相碰，「嗯，路上小心。」
「比起傅松源，我想先跟你們確定，另外那個人是誰。」向宇揚回到青龍本堂之後，三人
討論的場所於是換到了談令晞住處。坐在談令晞客廳柔軟的地毯上，莫曉辰捧著談令晞提
供的熱茶喝了一口，然後才從隨身包裡拿出文件。
「這是我們店門口的監視器畫面。」莫曉辰邊說，邊繼續抽出下一張，「這是包廂裡的。
」
向宇揚和談令晞兩顆頭湊過去仔細看，向宇揚的反應快了談令晞許多，他只看了一眼就抬
頭，「沒看過，不是我們家的孩子。」
「你有在看嗎？」談令晞拿著照片貼近鼻尖仔細看，同時忍不住瞥了向宇揚一眼，「你根
本沒認真吧……」因為剛才向宇揚回來的時候，很明顯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談令晞也比
較有心情開他玩笑，「話說你怎麼衣服換了？那麼會利用時間、短短兩個小時還去開房間
？」
「下次請向堂主務必光臨敝店消費。」莫曉辰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接話。
向宇揚呆了一下，他的確沒想到自己出門前匆匆把幫那個男人洗澡之後的濕衣服換掉這件
事、會被眼尖的談令晞發現，不過、……
「唔啊、該死，我又忘了……」想到自己匆忙離開、又忘了問對方名字這件事，就讓向宇
揚覺得自己笨到極點，旁邊兩人互看一眼，難得很有默契地閉上嘴看向宇揚表演。
談令晞看著向宇揚的行為舉動，有些若有所思。不過現在也還真不是玩鬧的時候，他很快
把目光轉回手裡那兩張圖。
「你怎麼想？」
莫曉辰點點頭，他又推了一下眼鏡之後，才雙手抱胸看著向宇揚，「我認為，這一切都指
向你，向宇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