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黑澤打著哈欠走下樓梯，看到霍華趴在桌邊，旋即蹙起了眉。
這傢伙該不會是熬夜了吧，都已經是傷患了，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身為老闆，黑澤覺得自己有必要勸導一下這位員工，於是他走上前，推了推驅魔
師的肩膀。
「小華、小華。」
對方毫無反應。
「醒醒，這樣會感冒喔。」
黑澤逐漸加大力道，推到一半，驅魔師忽然睜開了眼睛。
背脊倏地竄過一陣寒意，黑澤立刻往後躍開，迅速地退到沙發後面去。
「天亮了啊……」霍華喃喃地說，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轉過頭，灰綠色的眸子冰冷地看著沙發後的青年，彷
彿他只是團毫無生命的肉塊。
「小華？」黑澤不確定地叫喚。
驅魔師站起身，將手伸向擺放在一旁的銀鍊。
「那個，我話說在前頭，就算你熬夜畫了堆東西，我也不會給你加班費喔。」
即將抓住武器的手倏地停住，霍華眨了眨眼，神情掠過一絲迷茫。
「要加班就要先報備，這是基本常識吧。」黑澤咳了一聲，背著手從沙發後面走
出來，指間夾了根黑色羽毛。
霍華往後退了一步，腳下一陣窸窣，發現自己踩到了一張設計圖，他瞥了瞥上面
的內容，突然咒罵一聲，轉身進了廁所。
水聲響起，黑澤歪過頭，從他的位置可以看到驅魔師在洗臉，正確點來說是把頭
伸到水龍頭下面，打開冷水猛沖個不停。
就算他有低血壓還是起床氣，也用不著這樣醒腦吧？
黑澤走到桌邊，撿起地上的圖紙，看見上面畫著一條有著羽狀紋飾的腰帶。
就在剛剛，當驅魔師醒來的瞬間，他有種會被攻擊的感覺，更切確地說是會被殺
掉。
那種帶著無機質感的、彷彿在看一件物品的眼神，實在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華想殺了自己，可是為什麼？
之前就算在自己的房間裡睡了那麼多天，他早上起來也沒這樣，頂多踹個床或給
自己一拳就了事。
廁所裡的霍華洗完了臉，一拳搥在鏡框上，黑澤一方面慶興鏡子沒碎，一方面將
注意力移回設計圖上。
會是因為這個東西嗎？如果設計三種款式真的讓他這麼困擾，還困擾到想宰了自
己，那還是不要做吧？
「怎麼了，黑澤，剛剛的聲音是？」雷門走下樓，瞧見驅魔師一臉蒼白地走出廁
所。
「小華昨天好像熬夜了，現在睡眠不足，正在發起床氣。」金髮青年聳了聳肩。
雷門來回看了看黑澤與霍華，隱約覺得有點異樣，但兩人既沒受傷，也沒東西壞
掉，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有些沉悶的早餐時間，雷門將煎鍋裡的荷包蛋翻了個面，覺得餐桌旁的兩人太過
安靜，果然還是有問題。
「要柳橙汁還是咖啡？」將食物端上桌，他隨口問道。
「柳橙汁。」
「咖啡。」
黑澤訝異地看著桌對面的驅魔師，以往三人的早餐都是配柳橙汁，咖啡通常是中
午才喝的。
雷門回到流理臺邊，煮了壺咖啡放在桌上，坐下來與兩人一起用餐。
拿著叉子戳弄半熟的荷包蛋，黑澤偷瞄了對面一眼，看到霍華舉起杯子，將裡頭
的咖啡一飲而盡。
接著他倒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一杯接著一杯喝個不停。
「欸，一大早就喝這麼多，小心胃痛喔。」光看都覺得一嘴苦味，黑澤忍不住出
聲。
「會痛更好。」霍華淡淡地說，仰頭繼續灌。
驅魔師離開後，黑澤與雷門看著空空的咖啡壺，一時無言。
當天上午，霍華被勒令休假，他的老闆義正詞嚴地表示他要以養傷為重，不然自
己會被人懷疑有虐待員工之嫌。
霍華對此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邊喝咖啡邊上網結標賣場，然後跟認識的人借了工
房，將設計圖捲一捲就出門去。
原以為對方下午就會回來，黑澤不以為意，照常吃甜點看電視，但一直到第二天
晚上，驅魔師還是不見蹤影，他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時間到了第四天，黑澤撥弄著黑羽，思索著要不要利用手邊的人脈去找人。雖然
他跟霍華說好，如果有要事，驅魔師隨時都可以離開去處理，可是都這麼多天了，那
傢伙該不會跑去跟哪個惡魔決鬥，然後倒在某個荒郊野外沒人理吧？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黑澤拿起電話，正要撥打出去，就聽見事務所的門
被砰地撞開。
身後揹著一個墨綠色的大袋子，驅魔師疲憊地走了進來，一向挺直的身驅微微駝
著背，他抬起頭，凹陷的眼窩帶著明顯的黑眼圈，下頷的鬍渣也冒了出來，整張臉帶
著一種病態的青白，就算會隨時倒下也不奇怪。
「霍華？」還在翻找通訊錄的雷門倏地停下動作。
「我的天，你這樣簡直跟熊貓沒兩樣，從今天起改名叫華華算了。」黑澤丟開電
話，大步走上前。
一把抓住驅魔師的領子，他瞪著那張憔悴的臉，心裡一陣火大。
「你這幾天去哪了？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
霍華抿著脣，沉默地看著黑澤，即使臉色差成這樣，他的眼睛卻依然銳利，或著
該說是銳利過頭了。
拍開青年的手，驅魔師踏著沉重而遲緩的步伐走到桌邊，將袋子往桌上一放，從
裡面掏出了一對護腕。
雷門訝異地睜大了眼，因為霍華抓起他的手，毫不猶豫地把那對鐵灰色的、有著
雲紋裝飾的護腕套了上去，調整一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以後出門就戴著吧。」霍華簡短地說。
岩蠍殼可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素材，遑論還打造成符合個人尺寸的裝備，雷門
看著護腕，一陣目瞪口呆，除了謝謝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Ｇ家的驅魔師繼續在袋子裡翻找東西，這次取出三條腰帶，將它們放在茶几上。
以銀色珠鍊串起來的岩蠍殼經過打磨，外型變得圓潤而光滑，三條腰帶除了形狀
有些差異，上頭還分別刻了羽紋、荊棘與火焰的花樣。
黑澤兩眼一亮，把三條腰帶都拿起來細細掂量，確實是令人讚賞的手藝，可是這
該不會是霍華犧牲睡眠時間，不眠不休地完成的吧？
想到這，他看向驅魔師，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目光說不出的詭異。
依然有種被當獵物般盯上的感覺，黑澤拿著腰帶，金眸一轉。
「可以三條都要嗎？」
霍華挑了挑眉。
「可以，再拿十根羽毛來換。」
「十根？你是哪來的奸商嗎！」
「本來就說好三選一，不要就算了，還有一堆人等著買。」
「……哼，好吧，十根就十根，先賒著。」實在對三條腰帶都愛不釋手，黑澤只
得忍痛簽了羽毛債款，反正留得翅膀在，不怕沒毛拔。
將腰帶收起來後，黑澤走下樓，瞧見霍華翹著腳坐在桌邊，又在喝咖啡。
「你是怎麼搞的，咖啡怪上身？」他走過去，一把搶走咖啡壺。「黑眼圈重成這
樣，快去睡覺。」
「沒有必要。」青年一靠近，霍華立即繃緊身體，彷彿在警戒著什麼。
「沒有必要？岩蠍弄的傷還沒好吧，你到底在逞強什麼？」黑澤怪叫起來，霍華
現在這副模樣完全符合Ｇ家的形象，典型的的瘋狂科學家。
「既然是休假，要做什麼隨我高興。」
「你……」黑澤怒極反笑，反手就往對方後頸劈下去。
「離我遠一點！」猛地打掉青年的手，霍華咆哮著，凝重的臉龐忽然一陣恍惚。
「小華？」
驅魔師用力甩了甩頭，掏出一把小刀就往自己的手臂刺下去。
「你在幹什麼！」雷門一把扭住他的手，這才發現對方的手臂上都是大大小小的
傷口。
「雖然黑澤的方法不太對，可是霍華，你需要休息。」
「不，我不需要……」小刀被打落在地，霍華冒著冷汗，神情又恍惚起來。
高大的身驅驀地一軟，他往後倒了下去，雷門嚇了一跳，趕緊將人連拖帶拉地弄
上沙發。
「他的樣子不大對勁。」
「真奇怪，明明就累成這樣了，到底是為什麼不肯睡。」想到剛剛自己一接近，
霍華就馬上繃緊的模樣，黑澤沉下臉，他可不希望一切就這樣回到原點。
兩人對看一眼，忽然聽見一陣微弱的低吟。
沙發上的驅魔師閉著眼，身體無意識地掙動著，痛苦地囈語著什麼。
「不會吧，這麼快就做惡夢了？」黑澤愣了愣，趕忙叫醒對方。
「小華、小華，快醒過來！」他用力搖晃驅魔師的肩膀，可是效果不佳，最後乾
脆打了他一個耳光。
灰綠色的眼眸倏地睜開，霍華面無表情地坐起身，緩緩轉向一旁的黑澤。
「又來了嗎？」
他冷笑一聲，抽出腰間的銀鍊，目光既冰冷又厭惡。
「小華？」
驅魔師手一甩，銀鍊的鉤刺全都彈了出來，兇殘地絞上了青年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