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濺上了澹台燼的臉，他並未伸手抹去。
反正等會兒還會沾上更多。
妖獸發出低低的哀鳴，漆黑的眼瞳中滿是畏懼，彷彿在祈求劊子手饒牠一命。
可牠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不懂得何謂慈悲的。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哀嚎，牠不甘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荊蘭安悄聲無息地從樹後走出，神色頗為不悅。「殿下，我知道為了內丹，這妖獸是非死
不可，可你何必如此殘忍？」
澹台燼安靜地盯著她，染著血污的臉上有淡淡的困惑。
荊蘭安見狀，不由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原是她多嘴了，澹台燼又不懂得憐憫為何物，何必與他多費口舌？
連獵人都知道不捕雛鳥，不射殺還在哺乳的母鹿，可澹台燼從來不會顧慮這些。
他生來就是個殘忍的怪物。
澹台燼挖出野獸體內的妖丹，毫不猶豫地送進嘴裡。
然而這並未替他帶來預期中的變化。
他天生便有殘缺，身子連常人都遠遠不如，全靠著吸納妖丹才得以撐下去。
可還是不夠。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
怎麼辦？
「你若哪天想明白了，就來天帝廟，本座會廳你的祈禱。」
那日天帝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澹台燼想到那張溫和的容顏，卻幾欲作嘔。
祈禱什麼？要一個神仙幫助他這個魔物早日成魔？
想想就令人笑掉大牙。
荊蘭安轉開臉，不願意看他。
「他對誰都無情，哪怕是你，也是一樣的。就算只為了自己考慮，你也該早日取他性命。
」
當年她沒有答應澹台明朗，可那些話卻像一塊膿瘍，時不時便要化膿，讓她又是疼痛又是
驚心。
不是沒有想過下手，可每每動了這個念頭，就覺得愧對柔妃娘娘，只得強自壓下。
但她越來越懷疑，這樣放任澹台燼，究竟是好還是壞？
澹台燼沒有注意到荊蘭安內心的天人交戰，隨意用衣袖抹了抹臉頰邊的污穢，道：「我回
去了。」
再晚些，宮門就要下鑰了。
他沒有單獨開出的質子府，而是被發落到破敗的冷宮，大概也是為了方便那些尊貴的皇子
公主們能留個玩物在身邊。
澹台燼腳程快，回宮時天色還亮著。
長長的甬道上空無一人，澹台燼喜歡這種沒人打擾的時刻，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然而他沒能享受多久，遠處就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一個小太監捧著個木盒子，滿面慌張地走過來，嘴裡念念有詞。
他看見澹台燼，眼睛忽然一亮。
兩人擦肩而過時，小太監腳下一歪，身體大力朝澹台燼撞了過去。
澹台燼被推到了牆上，而小太監抱著的木盒掉落在地，裡頭的東西摔成碎片散了一地。
小太監見狀，登時大聲嚷讓起來：「這是六殿下要送給九公主的玉瓶兒！這下可怎麼好？
」
他一邊叫著，眼神邊不懷好意地往澹台燼臉上瞟。
澹台燼明白了，這小太監想來是不知怎地把保管的物品弄壞了，正巧看見他，於是就來找
個替死鬼。
畢竟，有誰會在乎他是不是清白的呢？
「吵什麼呀？」一個清脆的女聲道。
是九公主，多半是剛行獵回來，一身輕裝，手裡還拿著條長鞭，看上去精神十足。
小太監跪在她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奴才該死，沒能護好六殿下給公主的禮物
，讓質子給碰碎了。」
九公主一聽，氣得連話都險些說不出來。
那對玉瓶她在六哥宮裡一見到就喜歡，六哥疼妹妹，說包好了就讓人送過去給她，誰知自
己都還沒拿到手，就被這東西弄壞了。
她看見澹台燼默默立在一旁，像是事不關己的模樣，更是來氣，罵道：「也不看看自己是
怎麼樣的貨色，本公主的物事也是你能碰的？」
澹台燼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盯著那栽贓他的小太監。
小太監被瞧得心中發毛，悄悄縮了縮身子。
「啪。」
鞭子抽到臉上的瞬間，其實是不會痛的，直到九公主的罵聲再度響起，澹台燼才感覺到有
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
他伸手摸了摸臉，雪白的掌心全染上了怵目驚心的紅。
等他回神，看見九公主在不知何時出現的六皇子蕭凜懷裡哭訴。
蕭凜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慰道：「好了，別難過了，六哥找更好看的給你。」
九公主猶有不滿。「可是他……」
蕭凜道：「你人也打了，氣該出完了，再打仔細手疼。」
九公主這才消停了下來。
蕭凜看了那小太監一眼，淡淡道：「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看來你不適合做精細的活兒，回
頭換份粗使差事吧。」
小太監一愣，也不敢反駁，只得喏喏應了。
蕭凜兄妹倆帶著宮人走遠了，澹台燼陰沉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臉上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