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抵達巴西，影山就立即傳了訊息給日向。
兩人接下來的對話，都只是一些簡短的日常問候，影山想跟日向說的話當然不只這些，只
是前段時間熱情邀約被潑冷水的沮喪還沒完全退去，一股冰冷的尷尬感還哽在心頭，即使
想見日向的意念與日俱增，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直白地表達出來。
入住到選手村時，已是傍晚，影山在寢室稍作休息，便和室友牛島一起到餐廳用餐。
兩人肩並肩坐著，彼此餐盤上的菜色所差無幾，杯子裝的也都是牛奶，如果星海也在，一
定又會笑他們兩個彼此的個性和習性相似到應該要趕快去驗個DNA，確認一下看是不是有
血緣關係。
才開動沒多久，影山的對面突然有人拉開椅子直接坐了下來。
「Hi,pretty boy.」
影山正握著叉子，準備把一塊烤牛肉送進嘴裡，他抬眼看了看對面的人，想確認對方是否
在跟自己說話。
眼前是一個棕髮藍眼的外國人，身材高大健壯，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影山的大腦轉了好幾圈想解決兩件事情，第一，對方說了什麼，第二，該回應對
方什麼，但這兩件事都在他腦袋卡住了，他的英文早在高中畢業那天就全部留在烏野高中
了。
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旁邊的牛島，牛島馬上了解他的意思。
「他跟你打招呼，說你很漂亮。」牛島幫忙翻譯了那個外國人說的話。
影山皺眉瞪著對面的那個人，他不懂外國人的文化，對一個不認識的大男人說他很漂亮是
什麼國際社交辭令嗎？
那位外國人又嘰哩咕嚕說了一串話，影山又轉頭看向牛島。
「他說剛剛在寢室的走廊看到你就注意到你了，你是他的菜，問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影山慶幸剛剛那口牛肉還沒送進嘴裡，不然現在肯定被嗆到或噎到。
他再次直接瞪著那位外國人，對方依然笑嘻嘻的，好像認為影山已經是他的掌中物了。
「他不是我的菜，沒空。」說完影山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牛島自動幫忙翻譯影山的話，對方的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依然一臉輕浮樣，然後又說了
一兩句話，但牛島聽到後，臉色有點難看，瞄了一眼影山手中還握著的杯子，沒有即時翻
譯。
「他說什麼？」影山問。
「……」牛島猶豫了好幾秒才開口。「他說，想讓你喝他的牛奶。」
影山愣愣地，看著對方桌子空無一物，明明沒有拿任何食物，喝他什麼牛奶，這話什麼意
思？
牛島看懂影山的表情，低聲地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不過，不是個好事情，他有點
在性騷擾了。」
過了兩秒，影山理解了，臉色倏地變得鐵青，他拿起自己的餐盤和杯子，一句話都沒說，
轉身就離開座位。
牛島又跟那位外國人說了幾句話，然後也拿起自己的東西跟上影山。
幸好那個外國人沒再跟過來，影山悻悻然地快速吃完餐盤裡的食物，舉起杯子想將牛奶喝
完時，看著杯中的牛奶，動作僵住了一秒，但最後還是一飲而盡。
和牛島回到寢室後，他快速洗了個澡便倒在床上，時差的關係讓他還很清醒，他拿起手機
，滑著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用日向的身影壓退剛剛在餐廳那個不舒服的經驗。
日向這笨蛋現在在幹嘛呢？明明兩人的距離從幾萬公里縮短成幾十公里了，卻還是無法見
面嗎？
*****
接下來的幾天，影山專心於適應新環境，用心調整體能，投入在練球，認真和教練及隊友
討論其他國家代表隊的狀況及調整因應戰術。
第一天在選手村餐廳的不愉快經驗，已經淡化了，但這幾天他一直覺得有視線盯著他，在
選手村有這樣的感覺，在自己的球隊也有，而他很清楚在球隊上是誰老是在看他。
「宮侑前輩，請問我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這幾天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影山忍不住
去找宮侑當面詢問。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巴西這麼多天了，練球之外的時間好像都待在選手村沒有出去玩？
」
「是這樣沒錯，怎麼了嗎？」
「不是啊，你不是有個很重要的人在巴西嗎？而且就離這裡不遠。」
影山很快地就知道他說的是誰，被日向疏遠拒絕的難受湧了上來，胸口的滯悶讓他沉默不
答。
「看來我誤會了，其實他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嘛，我跟你不一樣，我可是很想念他的。」
影山知道宮侑對日向的意圖，他很想大吼日向是我的你給老子滾開，但比賽在即，團隊和
睦是很重要的，他只能咬牙切齒地忍住衝動，不做任何回應。
「你真的很喜歡日向，說了那麼多次，牛島也很在意他，他真的很強嗎？我也想看看他。
」佐久早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用他獨特的低沉柔和嗓音說著。
宮侑臉色一變，好像張口要說什麼，但眼神一轉，嘴角一翹，伸手作勢要去摟住佐久早。
「我不介意來個三人行，小臣臣要跟我和日向一起約會嗎？」
佐久早維持著清冷的表情，在宮侑的手還沒搭上自己之前，身體就快速巧妙地往旁邊閃躲
，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輕軟地飄走。
宮侑也很快地將懸在空中的手放下，動作自然流暢地好像他剛剛只是在做個手臂的伸展。
他將視線又停留在影山臉上一會兒，接著帶著微笑轉身離開。
練完球過不久，影山的手機收到宮侑傳到這次奧運男排隊群組的訊息，說是今晚要買消夜
，問誰有興趣，他算個人頭一起訂。稍早跟宮侑的小齟齬，讓影山想都不想地關掉螢幕，
將手機丟到一旁。
當天的晚餐，影山仍然和牛島同行，當他們兩個端著餐盤走向蔬食區的排隊人龍準備取菜
時，發現隊伍的最後一人，背影有點眼熟，兩人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同時有種雞皮疙
瘩站起來的感覺。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那人轉頭看向影山和牛島。
「哈，我還想說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你們呢！」及川態度熱情自然，笑顏燦爛，但影山和牛
島卻覺得不寒而慄。
兩人同時向及川點了點頭以示打招呼，影山隨後說：「及川學長好久不見。」
「沒想到你們兩個年紀輕輕就當了國手，我啊，這次來里約才只是個隨隊工作人員而已，
真的是比不上你們呢！不過，也就到今年為止，之後咱們走著瞧囉！」及川的言語帶刺，
但臉部表情卻完全沒有變化，依舊掛著閃閃發亮的笑容。
影山和牛島的表情也同樣沒有改變，仍舊是招牌的撲克臉，但及川沒看見他們體內蔓延著
長久以來對他的敬畏感。
「嗯嗯，我很期待。」這次開口的是牛島。
及川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有人出聲打斷。
「Hey,pretty boy, I jusy can’t get you out of my mind. Would you like to
join us and have some funtonight? You know, some adult games.」
又是前幾天來搭訕影山的棕髮外國男子，這次他身邊多了兩位同樣高壯的金髮男子，三人
將影山包圍起來。
「他說他忘不了你，問你要不要晚上跟他們一起玩一些大人的遊戲。」牛島猶如人體自動
翻譯機，快速忠實地完成翻譯任務。
「沒興趣，沒空。」影山對那三人正眼都不瞧地說。
牛島簡短地回覆那棕髮男子，棕髮男子聳聳肩笑了笑，快速摸了一把影山的屁股後，嘻嘻
哈哈地帶著兩位同伴離開。
影山大受驚嚇，差點把手上的餐盤打翻，他怒視著離去的三人，忿忿地說：「可惡的同性
戀，有夠噁心！」
在旁的及川深深地看了影山一眼後，笑著說：「沒辦法，小飛雄魅力太大了嘛！」
影山並沒有被稱讚的感覺，臭著一張臉繼續排著隊。
*****
隔天練球，影山在場邊擦汗喝水時，宮侑靜悄悄地摸到影山身邊，伸出一隻手到影山的面
前，秀出手機螢幕上的照片。
「猜猜我昨天跟誰見面？」宮侑的聲音充滿笑意。
影山一眼就認出手機照片中日向的笑臉，下一個瞬間，令他全身戰慄的惱怒鋪天蓋地而來
，他猛然轉頭看向宮侑，眼神充滿憤怒和怨氣。
宮侑沒有意料到影山的反應會這麼大，本來還想多說個幾句調侃的話逗逗他，也在吞了口
口水時，把那幾句話順便吞到肚子裡了。
「他願意見你…卻…為什麼…」影山狠狠瞪著宮侑，聲調低沉冰冷，但宮侑有種影山好像
快哭出來的錯覺。
「唉呀，不好玩，不玩了。」宮侑放下手機，抓了抓頭。「是我自己跑去他打工的餐廳找
他的。」
影山並不知道宮侑和日向互動的模式，一向都是日向只能莫名其妙被動接受，所以臉上猙
獰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宮侑的解釋有什麼軟化。
「我是不知道你在幹嘛啦，畏畏縮縮的，既然那麼介意，就直接去找他啊！我都可以了你
為什麼不行？而且，去找他的還不只我，有個叫及川徹的也去了。」
宮侑發現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麼，影山的臉變得更陰冷了，他驚覺不妙，轉過身想逃走，但
肩膀被一把抓住。
「日向打工的餐廳在哪裡？」
宮侑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包含日向的下班時間。
幾個小時後，影山到達餐廳，透過落地窗他看見日向正忙著幫忙打掃收拾餐廳內部，和同
事們笑談著。
當真實立體的日向落進影山的眼裡，他可以清楚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悸動，影山其實挺感
謝宮侑的挑釁，推了自己一把，讓他不用再抓著那幾張2D平面照片苦哈哈地自怨自艾。
影山看了看手錶，雖然已經是餐廳打烊的時間，但他沒有走進餐廳，他不想打擾日向和同
事們的互動，他走到大門旁的樹下，繼續透過玻璃凝望著日向的一舉一動，靜靜地等著、
欣賞著。
過沒多久，日向背起了背包，向同事們揮手，慢慢走向餐廳大門，影山這時開始覺得自己
的呼吸有點困難，心臟好像要從胸口衝出來了，這一刻，他期待了好久。
日向推開了門，走向腳踏車，正想跨步上車時，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日向。」溫柔的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了的激動。
日向緩緩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與影山四目交接，兩人緊緊地凝視著彼此，不發一語。
影山很想直接衝上前抱住眼前這個讓他揪心不已的人，但畢竟他們身處公共場所，身邊人
來人往，他知道對這方面容易害羞的日向不會喜歡自己這麼做，因此他只能握緊拳頭將衝
動壓抑下來，開口打破沉默：「你有空嗎？我們去海邊散散步可以嗎？」
日向的視線稍稍往下低垂，輕輕點了點頭。
從餐廳就看得到海岸線，日向將腳踏車留在原地，兩人並肩漫步前往不遠的沙灘，影山刻
意引導日向往人少的地方走。
夜晚的沙子被明亮的滿月照映得有點反光，溫和的光澤舒緩了影山的緊張，附近已經沒有
什麼人，只剩海風及其中的淡淡鹹味在他們身邊。
「我很想你。」影山平靜地說，日向沒有回應。
「真的很想你。」這次的嗓音中透露出了一絲苦澀。
兩人在沉默中又往前了幾步後，影山忍不住問：「你呢？想過我嗎？」
「……嗯。」日向雖然只是回了個單音，但影山感受到日向聲音中滿滿的情緒，他停下腳
步，伸手拉住日向的手臂，讓他也跟著止步。
日向抬頭看向影山，雙眸透著些微的驚訝，但更吸引影山注意的是微濕的眼眶。
「你怎麼了？在難過什麼嗎？」影山有點慌了，用著急的口吻問著。
日向抿著嘴，嘴唇微微顫抖著，圓滾滾的雙目越來越濕潤，即使只有微弱的月光，影山也
看得到日向的臉頰越來越紅。
心心念念的人用這麼動人的表情看著自己，影山的理智被情慾大力推開，他一手扶住日向
的後腦勺，直接往日向的嘴吻過去。
但日向用力緊閉雙眼、皺著眉的表情讓影山心中響起了警報，他緊急踩了剎車，然後將自
己的臉慢慢後退，與日向的臉拉開距離。
「對不起…我差點破壞我們的約定了…」影山現在恨死了半年前在日向家的自己，為什麼
要答應什麼還沒交往不做奇怪的事這種搞死自己的約定。
他將放在日向後腦勺的手放下，退開了一步，希望剛剛自己沒嚇到日向，眼神也心虛地飄
到旁邊的海面上。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日向喃喃地說。
影山用眼角偷偷望了望身邊這個可愛的人，堅強又閃耀，好想每天都可以看得到他、碰得
到他。
影山靈機一動，既然被約定束縛住，那就用約定扳回一城。
「我的生日快到了，」說完影山在心裡吐槽自己還有五個多月也敢說快到了，但不管那麼
多了。「之前每年你都有給我生日禮物，今年我也可以跟你要嗎？」
「啊？喔，可以啊。」日向淡淡地說。
「我想要一條運動毛巾，上面印著你的照片。」
運動毛巾是影山每天的必用品，如果上面有日向的臉、日向的身體，不管擦身體使用，還
是抱著睡，都好像是和日向在做親密接觸……好吧影山承認自己意淫得有點誇張，這個約
定背後的意圖還蠻低級下流的，但他就是想要。
而且若是日向答應了，這樣就算他離開巴西回去日本，就有個無形的東西把日向栓在他身
邊，無法和他斷開聯繫，就像拍照片給他的約定一樣。
日向瞪大著眼睛盯著影山看，沒有馬上回應。
影山開始冒冷汗，該不會日向發現了這個禮物那令人害羞的真正用途吧？
影山邊站在原地感受著海風吹走冷汗的涼意，邊死盯著日向的表情變化，深怕日向會一臉
漲紅地罵他是個色魔。
「好，但照片我來選。」日向慎重地說。
影山鬆了好大一口氣，偷偷在心裡握拳大喊YES！
「你明天還要練球吧？而且後天就是第一場比賽了，趕快回去休息吧！」日向說。
即使再怎麼捨不得，影山也知道比賽的重要性，只能不甘願地點了點頭。
日向不讓影山再陪他走回餐廳牽腳踏車，他和影山一起走到馬路邊，攔了一台計程車，幫
他跟司機用葡萄牙文報了目的地之後，便在路旁目送著影山離開。
影山在車上回頭看著越來越小的日向，過不久手機響起了來訊通知聲。
影山趕緊打開手機看訊息，果然是日向傳來的。
【剛剛忘了跟你說，我雖然到不了現場，但我會一直關注你的比賽的，加油喔，我們日本
見。】
影山的眼睛離不開這幾個文字，心中充滿暖意。
(未完待續)